反正管不住,翠微性不管了,只帶著丹橘小桃把明蘭的正屋守住了,其他便睜隻眼閉隻眼,暮蒼齋一時和尚打傘,下頭的小丫鬟有樣樣,不是出去玩兒,就是去別院串門磕牙,只有燕草幾個還老老實實的守著自己的活計,房媽媽這幾年的訓練果然沒有白瞎的。
內宅的女人鬥爭比的就是耐性,明蘭忍得住,有人忍不住,劉昆家的先找上門來,對明蘭暗示明示了一番,讓她好好管教院里的丫鬟。
明蘭很天真道:「她們都很好呀,有什麼不對嗎?」
劉媽媽忍了一肚氣,勉強道:「那媚兒給大少爺臉瞧,姑娘也不管管,這也罷了,還有幾個整日穿紅著綠的四處蹦躂,閑話生事!」
每日長柏幾個上下途中,只歪個幾步便是暮蒼齋,翠微丹橘幾個把明蘭守的密不透風,銀杏一腔熱情無處奮鬥,便天天守在門口,拉長了脖等著,一看見長柏便上去請安問禮的,還殷勤的招待長柏來暮蒼齋坐坐。長柏不勝其擾,便開口抱怨了幾句,劉昆家的協助管家,當時便心中一驚,趕緊提著銀杏訓斥了頓,可銀杏最近脾氣見長,居然頂嘴道:「媽媽少操些心吧,我如今是六姑娘的人了,姑娘都不說我,您多哪門事兒呀!」
劉昆家的氣的半死,明蘭很為難的扭捏著:「銀杏不過是熱心了些,況她是給的,我如何能不給她體面了。」
劉昆家的悻悻而走,丹橘連忙道:「姑娘,咱們可以收拾那幫小蹄了!」
明蘭微笑著搖頭道:「還不到時機。」
又過了兩天,王氏特意在請安後把明蘭留住,數落了一番:「你院里的小丫頭越發不像樣了,那個叫什麼可兒的居然在上和你哥哥拉拉扯扯的,你也不管管!」其實她想說的是銀杏,她最近更加頻繁的出現在長柏面前。
明蘭繼續裝傻:「可兒原就是哥哥屋裡的,哥哥割愛給了我,我卻要責罰人家,回頭哥哥不惱了我嗎?」王氏恨鐵不成鋼,熱情的鼓勵了明蘭一番,明蘭遲遲疑疑的喏喏著。
扶著明蘭從正院出來,小桃興奮道:「姑娘,這下連都發話了,咱們總可以收拾那幫小蹄了吧!」
明蘭依舊微笑道:「再等等,耐心些。」
明蘭掰著手指又數了天,終於等到盛紘沐休,全家人一早去給盛老請安,明蘭特地穿戴的有些潦草;大家行過禮後,按齒序一一坐下。盛老黑著一張臉,不言不語的坐在上頭,盛紘見盛老面色不虞,便問怎麼了。
盛老指著明蘭,不悅道:「你問問六丫頭,她那暮蒼齋都快被那群沒規矩的東西鬧翻了,也不好好整治整治!」
盛紘吃了一驚:「這是怎麼說的?明蘭,怎麼回事?」
明蘭一臉沒出息的樣,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王氏心裡一驚,她知道最近暮倉齋鬧的有些不像樣了,不少管事婆都來說事,盛老遲早得知道,想到明蘭始終沒有找盛老告狀,對她倒有些滿意。
別人還好,看明蘭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睛偷偷的看著長楓和墨蘭,卻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如蘭先急上了,大聲道:「爹爹,我來說!六妹妹好性了,由著屋裡的丫鬟胡鬧,如今暮蒼齋的小丫鬟們平日里什麼活兒都不敢,只在花園裡玩兒,園不打理,屋不收拾,大事小情都使喚不動,還閑磕牙搬弄是非,我的大丫頭說了她們幾句,也被好一頓頂呢!」
盛紘一拍大腿,怒道:「明蘭!你怎麼不管管院里的人!」
這是盛紘第一次受理如蘭的告狀,如蘭十分受鼓舞,還沒等明蘭接話,便搶著道:「六妹妹屋裡最會作怪的兩個便是哥哥給的,叫六妹妹如何管!」
盛紘一聽牽涉到林姨娘不免有些遲疑,看了旁邊低著頭的長楓一眼,有些懷疑的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看盛紘這幅模樣,知道他又懷疑自己拿林姨娘作伐,一時火大,好容易忍住氣,強笑著道:「如兒,不要胡說,你哥哥定是挑得頂好的人才會給妹妹的。」
如蘭立刻反駁道:「我沒有胡說,那兩個小丫頭,一個眼睛生的比天還高,竟然敢給大哥哥臉瞧,一個裝模作樣的充小姐,日日生病天天要人伺候,派頭擺的都快趕過她正主兒了!明蘭,你來說,我有沒有憑空胡說!」一邊扯著明蘭,就要她作證。
明蘭愁眉苦臉道:「許是我那兒委屈她們了,得罪了大哥哥不說,還累的劉媽媽番五次的給我們院里延醫開藥,這來了才十幾天,可兒就生了五場病,好在哥哥常來看望可兒,可兒病還好的快些!」
「竟有這種事?!」盛紘驚愕。
盛老冷聲道:「……前日里有人瞧見,暮蒼齋門口,光天化日的還有丫頭拉扯著柏哥兒,成何體統!」王氏心裡暗怒,手指狠狠掐了下椅上的蓉煙靠墊。
知莫若父,盛紘抬頭看了眼板著臉的長柏,再看了眼面帶心虛的長楓,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了,暗罵林姨娘不省心,想除掉看不順眼的丫頭,何必扯上明蘭呢;一邊的墨蘭心中暗暗著急,拚命使眼色給長楓,一邊笑道:「父親別急,不過是些小事,回頭教訓下那些不懂事的丫頭就是了,何必生氣呢!六妹妹也是,不論誰給的丫頭,進了暮倉齋便是你的奴婢,要打要罵還不是一句話,許是你面活心軟,讓丫頭們瞧著好欺負了罷?」
長楓接到墨蘭的眼色,立刻表態,面帶赧色的對明蘭道:「給六妹妹惹事了,不過她們兩個素日在我那兒還好的,約是不習慣吧,妹妹好好說說她們就是了,她們都是聰明伶俐的!」
輕輕幾句話,便把事兒帶過去了,如蘭嘴角鄙夷的翹起來,一旁兀自冷笑,盛老大怒,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提高聲音道:「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小事?什麼叫面活心軟?你們做兄姐的,看看明蘭,搬出我這兒才二十來天,都什麼樣了!難道主還要讓著丫鬟不成?!刁奴欺主,難不成反是六丫頭的不是了?!」
長楓和墨蘭見盛老生氣,連忙站起來,恭立一旁。
盛紘轉眼去看,果然明蘭足足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出來,小臉兒氣色萎靡,全然不復當初在壽安堂里白胖討喜的模樣,頓時皺眉,責問王氏道:「你怎麼照看的,明蘭屋裡鬧成這樣,你也不聞不問?」
王氏忽然被波及,委屈道:「……我想著姑娘大了,該自己管事了……」她其實是想讓明蘭自己處置掉可兒和媚兒的,話還沒說完,被盛紘打斷:「什麼大了,明蘭一直在老身邊里,這才剛搬出去自個兒住,你也不教教她管制奴才,只在一邊看戲?!」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不過也的確正中事實,王氏臉色十分難看,心裡暗恨不已,明蘭看著差不多了,慢慢站起來,低聲道:「父親莫怨,對女兒很好,還送了兩個丫頭給我使喚呢,是女兒沒本事,管不住下人。」越說聲音越低,還帶著哭音。
王氏這才臉色緩和了些,裝出一副委屈的樣:「那兩個丫頭到底是楓哥兒送來的,我如何好駁了他的面,小丫頭們有樣樣也是有的。」說著低頭瞟了盛紘一眼。
盛紘一想也是,略有歉疚,撫慰的看了王氏一眼,盛老坐在上頭看著,嘴角浮起一絲譏諷,最後發話:「還是累著點兒,教教明丫頭怎麼收拾屋罷,她也好著些。」
盛紘立刻附和:「老說的是,本該來教的。」說著手下偷偷扯了下王氏,王氏也連忙道:「明蘭也是我的閨女,自然該我管。」
長楓一臉擔憂,祈求的看著明蘭,明蘭拚命不讓自己轉頭,只老實的站在盛老面前聽訓斥,如蘭面帶挑釁的瞄了墨蘭幾眼,墨蘭面無表情,那幾個丫頭的死活她才不在乎,只是覺得有些丟臉。
王氏雷厲風行,說干就干,當天就帶了管事媽媽和劉昆家的殺去了暮蒼齋,讓明蘭在一旁坐著看,如蘭死活也要跟著看熱鬧,便挨著明蘭坐下了,看著外頭的王氏如何發威。
劉昆家的把暮蒼齋一眾丫頭都點齊了,整齊的站在院里,王氏正位坐在上方,翠微小心翼翼的給她端了杯熱參茶,王氏滿意的呷了口,目光一一掃射過院中的女孩們,女孩們雖然平日玩鬧,但也知道今日不好,個個縮肩低頭,屏氣而立。
「……我原容你們年紀小,沒想到你們欺負六姑娘好性兒,竟一個兩個爬到頭上來了!好大的膽!」王氏拍著椅厲罵道,「哪個是可兒?出來!」
可兒搖搖曳曳的走上前,穿著一件水紅鑲毛的長襟刻絲襖,柔弱嬌媚,楚楚可憐,王氏看了看她,冷笑一聲:「好一個病西施!聽說你來了這些天,天兩頭的吃藥鬧病,竟沒好過,看來這地方與你不合了,罷了,降你為等丫頭,還送你回原處!」
可兒心頭一喜,能回長楓身邊哪怕降級也是樂意的,只低低的給王氏福了福,王氏心裡暗笑,擺擺手便讓婆陪著可兒去收拾東西!
接著,劉昆家的在王氏耳邊俯了兩句,然後直起身,高聲叫道:「媚兒是哪個?出來!」
媚兒咬著牙,挺直了背出來,給王氏行了個禮,王氏斜挑了她一眼,冷聲道:「好大的譜兒呀,聽說你整日打人罵狗,與媽媽吵架,和姐妹拌嘴,連主都敢給排頭吃!」
媚兒輕輕顫抖著,忍著道:「回的話,我……我並不敢的,只是這屋裡的規矩與原來的不大一樣,我便理論了幾句,並無吵架拌嘴。」
王氏目中精光大盛,用力拍了下扶手,旁邊一個婆立刻上前,伸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過去,媚兒白玉般的小臉瞬時腫起半邊,那婆大罵道:「賤蹄!敢跟頂嘴!這是哪裡的規矩,再有一句便打爛你的嘴!」
王氏冷哼了聲,看了劉昆家的一眼,劉昆家的心裡明白,高聲宣布:「媚兒革除月銀半年,降為等丫頭,……拉到二門外,打十板!」
說著便有人叉著哭喊的媚兒下去,王氏端起茶碗輕輕撥動著,動作輕慢,明蘭坐在裡面一動不動,如蘭看的十分高興,還時不時扯著明蘭的袖道:「你也著點,別回頭又哭著找母親搬救兵了!」明蘭強笑著應聲,小小的手捏成一個拳頭在袖裡。
最後,王氏叫人拉了銀杏出來,上上下下的用刀般的眼神打量她,銀杏已經嚇的瑟瑟發抖了,雙膝一軟就跪下了,王氏淡淡道:「你是我那兒出來的,既然這般惦記我那兒的人,還是回去吧。」
銀杏感覺到這句話里的寒意,嚇的連連磕頭,卻又說不出話來,劉昆家的臉上掛著鄙夷的笑,叫人拉走了已經癱軟的銀杏。
王氏處理完幾個出頭鳥,又高聲呵斥了餘下的小丫頭們幾句,便帶著如蘭走了,明蘭幾乎是僵硬著笑臉,對著王氏千恩萬謝了一番,送走了她們,暮蒼齋里忽然安靜如同墓地一般。媚兒是被抬著回來的,明蘭叫丹橘去房媽媽處要來了葯給她敷上,自己一個人靜靜的躲在屋裡,平平的躺在炕上,目光虛空的盯著屋頂發獃。
中午去壽安堂用午飯,祖孫倆默默無言的吃過飯,見她神色委頓,老也不說話,只由著她,飯後默默的喝了杯茶,明蘭也不肯回去,呆了一會兒,宛如迷的小狗般找到了家一般,耷拉著耳朵摸到老的卧室,自己脫了鞋襪,小松鼠般滾進盛老的暖閣里,衣服也不脫,拱著小身體爬進被窩。
盛老覺得好笑,跟著進去看她,只見明蘭蒙頭蒙腦的蓋著被,聽到有動靜,把被掀開一線敲了敲,然後從被下面只伸出一隻小手扯著盛老的袖,悶悶的說:「祖母,你和明蘭一起午覺罷。」
盛老本要去佛堂,聞言嘆了口氣,坐在床沿,掀開被一角,把小人的腦袋挖出來,溫言道:「事兒都完了?」明蘭沮喪的點點頭。
老又問:「嚇著了?」明蘭抬起頭,木木的搖頭:「沒有,早知道的事,做都做了。」盛老揉揉孫女的頭髮,哄道:「那又做出這幅不死不活的樣?」
明蘭埋到祖母懷裡,整個腦袋都悶在熏染著檀香的衣服里,忽然想起同樣味道的姚媽,一陣心酸,低聲道:「祖母,我是不是個壞人?我故意縱著她們,每次可兒生病,我就放出風聲叫哥哥知道,大哥哥下也是我特意叫銀杏知道的,銀杏跑出去第一次後劉媽媽來訓斥過的,是我擋在前頭讓銀杏覺著有恃無恐,然後她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去煩惹大哥哥!……銀杏老翻我東西,打聽壽安堂的事兒,我早厭了她的!我知道最恨丫鬟勾引大哥哥,只要事情鬧大了,她必定狠狠收拾銀杏;我也知道,林姨娘不喜歡可兒才打發她來的,有機會必然會送可兒回去噁心林姨娘……我也開始算計人了,可……我不想做這樣的人!」
說著說著,鼻頭一酸,便掉下淚來,她覺得自己和電視里壞人越來越像了。
明蘭伏在盛老懷裡嗚嗚哭個不停,淚水湮濕了大片的衣裳,盛老慈愛的撫著她的小小的肩膀,摟著她慢慢搖著,好像明蘭還是個小嬰兒,攬著她的腦袋不斷低聲哄著:「哦,哦……好了,好了,乖明丫兒,別哭了,這世上誰不想明光正道的活著,誰不想平平的過日,可有幾個人能夠呢?」
明蘭聽出盛老語氣里的無奈和滄桑,心裡難過,從那四個丫頭第一次鬧騰開始,她就開始思量了。九兒雖然愛管閑事,但究竟還消停,她娘是盛府內宅總管,不能動她;媚兒脾氣大,慢慢收拾就好了,估計少不了一頓苦頭;可兒是誘餌,也是煙霧彈,能把王氏扯進來順手攆走;最麻煩的是銀杏,派來的人,輕易動不了,動了也容易得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收拾掉,靶便是長柏……
明蘭心裡嫌惡自己,滿臉淚痕的抬頭,哽咽道:「大哥哥待我這麼好,我連他也算計了,我……我……」
「這是沒法的事!」盛老忽然打斷,輕描淡寫道。
明蘭吃驚,只見老若無其事的讓房媽媽打水拿帕,轉頭看見明蘭怔怔的樣,便淡淡道:「若柏哥兒是你嫡親哥哥,你還會如此顧忌嗎?」
當然不會,她會直接哭著找哥哥撐腰做主的——明蘭心裡惶然。
明蘭想通了這關節,更是難過,淚眼婆娑的看著盛老,只見她布滿紋的面容上平靜如岩石,她靜靜道:「你要記住——你沒有舅家,沒有嫡親兄弟,上頭有利害的嫡母,下頭有出挑的姊妹,你要想活的舒坦活的自在,就得放明白些。」
明蘭從聽沒盛老這樣說過,怔住了一口氣在那裡。
這時房媽媽進來了,端著一盆熱騰騰的水,細心的把帕浸濕後絞乾,盛老結果熱帕,細細給明蘭擦臉,動作又溫柔又慈愛,口中卻語氣卻冷的出奇:「你若是生的,如何需要受這個氣,自可趾高氣揚過日,你若是林姨娘生的,旁人也算計不到你頭上去,你若有嫡親兄弟,以後娘家也有依靠;……除了我這個沒幾天活頭的老婆,你還有什麼,若你不算計,便得委曲求全的過日,處處忍讓,低聲下氣,你可願意?」
明蘭腦里一片混亂,說不出一句話來,盛老把帕還給房媽媽,接過一個白玉貝盒,挑了些珍珠杏仁油給柔柔的給明蘭柔嫩的小臉擦上,細細揉開了,感覺明蘭臉上少了許多肉,老有些心疼,緩緩道:「算計人沒什麼好過意不去的,但凡你沒有特意去害人便是了;這回除了那幾個丫頭,誰也沒少塊肉,已然不錯了。」
房媽媽站在一旁看著明蘭,目光似有憐憫,輕輕道:「姑娘要聽話,老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得多長些心眼,想想以後怎麼管制下人才是。」明蘭木木的,好像在夢遊,嘴裡不知不覺就溜了出來:「管制?……今日震懾過,她們定然都怕了,還要管制什麼?」
盛老立刻大怒,一把甩開明蘭,肅然立在床邊,厲聲道:「她們如今怕的是,不是你這個正頭主!你若不拿出些本事來壓服下人,以後嫁了人如何主持中饋,執掌家務!你自己不爭氣,旁人也幫不上忙!快,給她穿好衣裳,讓她回去,不許留在這裡!這般沒出息的東西,我不要見了!快!快!」
說著便甩手出門,盛怒之下步略有些不穩,身都微微發顫,房媽媽連忙上前扶住,出了門叫翠屏進去服侍明蘭穿衣裳,盛老走的有些急,進了佛堂便喘了起來,房媽媽連忙扶她坐下,輕輕替她順背:「……老也嚴厲了些,六姑娘只是性好,也不是全然蠢笨,她心裡清楚著呢。」
盛老略略順了氣,恨鐵不成鋼的生氣,嘆道:「聰明是聰明,小小年紀便曉得厲害得失,也不輕舉妄動,知道以退為進;我也放心她住到外頭了;可卻偏偏性面,沒半分魄力,由著丫頭胡鬧也不生氣!」
房媽媽笑道:「老這是心疼六姑娘才這麼說的,若是別人呀,您還不得說心機重心思狠什麼的!老放心吧,六姑娘天性淳厚,人又聰明,將來福氣大著呢。」
……
明蘭被沒頭沒腦的罵了一頓,獃獃的走出壽安堂,其實她並不如何內疚,她不是無原則的聖母,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不過是自衛,她討厭的是滿心算計的自己,失去了原本悠遊自如的心境,開始煩惱圖謀的自己很讓人厭惡。
她慢吞吞的回了暮蒼齋,走過庭院時,忽道:「去看看媚兒罷。」
說著便轉身而去,繞過抱廈,今日一眾丫鬟都格外老實,一看見明蘭都恭敬的立在一旁,門口擱著個小葯爐,秦桑擒著把大蒲扇看著火,藥罐里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丹橘引明蘭進了最右側的耳房,剛掀開簾,明蘭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膏藥味,皺了皺眉頭,只見媚兒蒼白著臉,一個人俯卧在榻上,聽見動靜便轉頭,看見是明蘭便要掙扎著下地,明蘭輕輕扯了下丹橘,丹橘忙上去按住媚兒。
燕草從外頭端了個軟墩給明蘭坐,又要去張羅茶水,被明蘭制止了:「別忙,我坐會兒就走,你們出去罷,我和媚兒說兩句。」丹橘便拉著幾個小丫頭都出去了。
藉著午後陽光,明蘭細細打量媚兒,只見她頭髮蓬亂,一邊面孔泛青,一邊面孔紅腫,嘴唇都咬破了,唇上血跡斑斑,神色似有忐忑,目光不敢對上去,明蘭看了她一會兒,靜靜道:「……可兒回去了,你若想回哥哥那裡去,我可以替你去說……」
「不!」媚兒忽然尖叫起來,橫過身拉著明蘭的袖,祈求道:「姑娘,你行行好,別叫我回去,我不回去的!我針線好,我以後好好服侍姑娘的,絕不惹事生非了!」
明蘭奇道:「這是為何?」
媚兒咬了咬破創的嘴唇,臉色發白的更厲害些,明蘭耐心的等著她,她終於低聲道:「以前的姐妹來看我,說……可兒一回去就被林姨娘痛打了一頓,攆到粗使婆屋裡去了,爺……少爺是個沒擔當的,平日與可兒不知發了多少情深意重的牙痛咒,可今日林姨娘大發雷霆,他竟不敢護著可兒!可兒的病雖有七分是裝出來的,卻也有分是真的,這一下她可……她可……」
說著眼淚便掉下來了,媚兒吸了口氣,揚起臉一手抹乾淚水,鏗聲道:「可兒是個糊塗的,一心一意指望著少爺,可我不糊塗,我娘就是做小的,爹爹一過世,那母大蟲就把我們母女倆賣了,也不知……也不知今生今世還能不能見到我娘……!」
明蘭知道她的父親是落了第的秀才,家世落魄卻還不忘記納妾,媚兒說的哽咽:「我絕不做小,便是吃糠咽菜也認了!她們都說小爺們的丫頭將來是要做通房的,我才一副人憎狗厭的模樣,這才被排擠出來的!姑娘,是我豬油蒙了心,在少爺那裡被捧了兩天,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打量著姑娘好性兒便拿大,姑娘罰我打我都成,千萬別攆我!」
明蘭靜靜聽著,緩緩道:「我曾聽過一句話,人有傲骨是好的,可不該有傲氣,你既想明白了便留下吧,……對了,你原來叫什麼?媚兒這個名字不要用了,聽著便不尊重。」明蘭很奇怪自己竟然能用這樣自然的口氣,隨意改別人的名字。
媚兒沉默了會兒,低聲道:「……如眉,我爹給我起名叫如眉;因沖了五姑娘的名字才改了的。」
明蘭抬眼望向窗外,輕輕道:「以後你就叫『若眉』吧,算是留個念想。」
若眉輕聲道:「謝姑娘賜名。」
明蘭起身,離開前回頭道:「你識字吧,我寫了份規矩章程,快些好起來,好教教小丫頭們規矩。」
若眉神色吃驚,轉而又是一喜,低頭道謝。
明蘭走出耳房,忽的一陣暖風拂面,轉眼看去,地縫裡已冒出蓉蓉的青草尖尖來,明蘭定定的看了會兒遠處風景,轉頭對丹橘嫣然一笑,道:「風都暖和了,叫小桃去看看湖面冰化了沒,咱們釣魚去!窩了一冬,不定那魚多肥呢。」
丹橘跟著明蘭進出來回,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惴惴的不敢勸,忽見她又笑了,知道她已無礙,高興的應聲道:「好嘞,我給姑娘找個大大的魚簍去!」
——盛明蘭,原名姚依依,非古代土著民,跨時空穿越女一枚,偽年齡十一歲,未婚,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努力自古代生存技能中。
(本卷完)
卷二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