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我是在水佐崗家中度過的。我病倒了,發高燒,喉嚨腫痛得連口水都咽不下,渾身像一塊燒紅的鐵,卧在床上也覺得身體是個累贅,又熱又沉。單位里的人都以為我是被秦時光的死擊垮了,我在反特處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宣告了我對秦時光「至深的愛」,我的病再次證明了這一點。所以,我可以放心在家養病,老金也可以名正言順來看望我。
老金是第二天下午來探望我的,代表盧胖子。這也是他第一次到我家裡來,他為我住處的奢華驚得目瞪口呆,見我第一句話就說:「這大概就是書里常說的金屋吧。」外面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凍,我房間里卻是溫暖如春,一隻老式壁爐幽幽燃燒著。他就在壁爐旁坐下,剛坐定,就問我:「秦時光來過這兒嗎?」「沒有。」我說。「他要知道你住在這麼好的地方,又這麼久不讓他來看看,也許早就氣死了,哪需要我們浪費什麼子彈。」說著,老金笑笑。
我說:「老金,看你心情不錯,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他頓時蔫了,搖著頭說:「好消息是沒有,我是想讓你心情好一點。」他安慰我說,「你要想開一點,爭取儘快恢復健康。大海跟你說了吧,我們希望你把孩子生下來,你更要有一副好心情、好身體,不要沉浸在悲痛中,對孩子不好的。」
我流著淚說:「謝謝你老金,這是高寬唯一的孩子。」
老金說:「你看你看,你這不是跟組織唱對台戲嘛,讓你心情好一點,你還哭。別哭了,先跟你說個好消息,我這是代表盧胖子來的,是專門來探望你病情的。這說明他對你還是很關心,沒有被俞猴子拉攏過去。」
我說:「俞猴子可能掌握了我什麼情況,這兩天我沒去單位,不知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他說:「他跟胖子說,你跟秦時光的死一定有關,胖子要他拿出證據,他說時機成熟就拿。」
我說:「難道他真掌握了什麼證據?」
他說:「我也這麼想,所以啊——」他搖了搖頭說,「我剛才說了,沒什麼好消息。這兩天我變著法子想探聽他一點口風,可他咬得很緊,只說讓我等著瞧,有大戲好看。」看我沉思不語,他又說,「不過你也別著急,我看胖子沒信他的,還跟我說他是在演敲山震虎的戲。」
我說:「就看他掌握了什麼情況,萬一證據確鑿胖子也不會保我的。」
他沉默一會,突然問我:「到底是誰幹掉秦時光的?是裁縫孫師傅嗎?」
我心頭一驚,以為阿牛哥出了什麼事。我問他:「怎麼想到是他?你聽說了什麼?」他說:「是我的眼睛告訴我的。」我說:「你看到了什麼?」他說:「他健步如飛,哪是什麼瘸子。」我更是驚訝,問:「你怎麼看到的?」他說:「那天老A是他抱出去安葬的。」我恍然大悟,那天金深水上山時阿牛哥一直在外面挖墓坑,沒人給他們介紹相識,後來我昏過去了,不知道情況。
他說:「其實我早懷疑是他。」
我說:「為什麼?你發現什麼了?」
他說:「我看他渾身是肌肉,哪像是瘸子。」
我說:「猴子會不會懷疑到他?」
他說:「我正要問你這事,我看這兩天他一直沒開門,是怎麼回事?」
我說:「那天猴子迫不及待想審問我,我就擔心有什麼意外,所以先讓他避避風頭再說。」
他說:「這是對的,我認為他還應該再避幾天,而你我覺得如果身體能應付得了,應該儘快去上班。你去上班,猴子可能就會又找你問什麼,這樣便於我們摸清他底牌。」
我問:「秦時光下葬了沒有?」
他說:「明天。」
我說:「那我就去參加他葬禮吧。」
他問:「你身體行嗎?」
我說:「我病怏怏的樣子才說明我死了心上人。」
他苦苦一笑,「現在整棟樓里的都在說你們,說你是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麼會愛上這傢伙。」
面前的茶早就涼了,香氣也漸漸散盡。我們一口都沒有喝,內心被一股壓抑的情緒包圍著,鮮活地體會到不思茶飯的感覺。送走老金,我一個人久久呆立在房間里,想到明天又要為那個爛人哭一場,我不寒而慄,不由地走近壁爐,而壁爐的暖氣又讓我透不過氣來。
阿寬,你知不知道猴子到底掌握了我什麼東西,居然對我這麼不放手,你知道就給我捎個信吧,或者晚上給我托個夢,明天我就要去見他,我還沒想出對策呢。可是……阿寬,我真的不想面對這些,想到你不在了,我做什麼都沒了熱情,要不是為了孩子,我真想一死了之。阿寬,我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你別怪我沒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這一次……對不起,阿寬,我不聽你的,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阿寬,我們的孩子真可憐啊,生下來就見不到父親,難道……阿寬,我知道你不愛聽我說這些,我又何嘗想說呢?你也許最希望聽到我說說工作上的事,那麼好吧,我就不說這些了,我就想想明天的事情吧。為工作操碎心,大概就是我在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吧,阿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