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校長領導的革命暴動（2）
兩人暢談著共同的老校長郭道甫，幾年前那些為革命振奮的激情。他們談了很久很久，都喝多了，一人靠著一塊駱駝石，星星眨眼的時候，兩人都睡著了。
天空也睡過去了。
半夜裡，奈勒爾圖迷迷糊糊覺得有個什麼東西從肚子上爬過，心裡一驚，醒來了，肚皮上涼颼颼的感覺還在，那東西還在爬動著。是一條蛇。奈勒爾圖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索性細心地感覺起那蛇的長度來。
是條毒蛇，他的經驗告訴他。
那涼颼颼的感覺終於一寸一寸、黏黏糊糊地爬過去了，奈勒爾圖這才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搖醒了哈斯巴特爾。
「趕快站起來，感覺一下身體有什麼異樣沒有。」奈勒爾圖拉著哈斯巴特爾站起身來，自己卻有點站立不穩。
「我覺得自己的腳被咬了一口。」奈勒爾圖說著解下腰間的布帶，哈斯巴特爾完全醒了過來，熟悉地為奈勒爾圖紮緊雙腳，背著他往水邊去。
哈斯巴特爾為奈勒爾圖紮緊雙腳，讓他在涼水中站了大約一個鐘頭，奈勒爾圖覺得好多了。
離天明還有一段時間，但哈斯巴特爾堅持立即回阿木古郎鎮，這樣，天亮時就可以找點葯給奈勒爾圖敷上。
駱駝正在抓緊時間睡覺，哈斯巴特爾牽過駱駝，扶著一瘸一拐的奈勒爾圖騎了上去。
「駱駝都有不同尋常的忍耐力，我從前去蒙古西部沙漠，沒有草料時，駱駝就啃食芨芨草和灌木，以冰雪解渴。有時一連走上千公里，面容也絲毫不改。」
奈勒爾圖知道哈斯巴特爾怕他睡著，故意找著話說，也就接著他的話：「駱駝只習慣野外的生活，我也養過駱駝，把它們趕入畜欄，很快就消瘦了，再好的食物也不吃，有的因此抑鬱而死。」
「是的，它們熱愛自由，它們惟一的需求是吃鹽，我有一次跟自己的部隊走散了，幸好駱駝陪伴在我身邊。在沙漠里因為它吃不到鹽，有時它就把白色的石子當鹽。又因為缺鹽，那隻駱駝後來就腹瀉不止。」
兩人一路聊著，天明時趕到了阿木古郎鎮。
額爾欽巴圖給奈勒爾圖的傷口上了些葯。
又養了一天，已無大礙，兩人這才啟程，趕往烏蘭巴托。
到了目的地，人員慢慢地聚齊了，商量的結果，郭道甫決定內蒙古人民革命黨伺機舉行暴動，派烏雲德力格爾、圖門吉拉嘎爾、查干拉瑪、額爾登泰先回海拉爾串聯。
哈斯巴特爾和奈勒爾圖預計第二批回國，正在烏蘭巴托陪著老校長，突然傳來消息，日本人製造了皇姑屯事件，張作霖被炸死。
東北局勢不穩，郭道甫與福明泰果斷地決定立即暴動，並一舉實施呼倫貝爾獨立。郭道甫又派哈斯巴特爾的弟弟額爾敦畢力格先回海拉爾，去找華林泰，一起去聯合呼倫貝爾副都統公署，如果遭拒絕，就對他們不客氣了。隨後，滿懷豪情的郭道甫和福明泰帶著哈斯巴特爾和奈勒爾圖趕回海拉爾，一路走一路招降人馬，到得阿爾山時已有駐卡蒙古兵60人相隨。
留在海拉爾的華林泰緊急搜集皇姑屯事件情報，原來這是一起由日本關東軍特務處土肥原賢二精心策劃的暗殺行動，正是那個著名的浪人川島速浪，帶來他的養女川島芳子負責策劃的。
遠在日本留學剛幾個月的郭文通也得到了即將暴動的消息，立即啟程回國，響應老校長的革命號召。
幾路臨時湊攏的人馬碰齊，大約有上千人，自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的郭道甫大聲地向聚集的青年們高呼：「我們運動的目標，是要蒙古人來治理蒙古，我們不再要腐敗的王公制度，我們不願再受貴族階級的宰割，我們要的是近代的民治主義。」台下頓時群情激昂，也來不及周密的策劃和部署，就直接分三路向海拉爾、興安嶺、滿洲里發起進攻。而在此之前，額爾敦畢力格和華林泰受命去呼倫貝爾都統衙門遊說，勸都統衙門順應革命大潮，解散衙門，宣布獨立。衙門主事勝福安本、貴福凌升父子、成德齊聚商議，成德堅決反對撤銷衙門，勝福和貴福也一齊反對。一言未發的凌升一直把額爾敦畢力格和華林泰送出衙門很遠。
由於計劃的失誤和力量的懸殊，加之事前允諾的蘇、蒙軍臨到頭了根本不見動靜，暴動很快就遭到衙門請來的護路軍和馬占山部的聯合鎮壓，但零星的暴動還在繼續，剛剛主事的少帥張學良不像他的父親那樣蠻橫，為了給郭道甫一個台階，便派遼寧省省長翟文選出面調停。郭道甫入海拉爾滿蒙學校讀書時，曾拜時任呼倫直隸廳同知翟文選為師學習漢文。郭道甫為著師生之誼以及義氣，就此同意停戰。
郭道甫與福明泰，一對兒革命的夥伴，卻為同意停戰一事大吵了起來，福明泰本就對郭道甫在軍事上指揮的粗疏心有不滿，再加上本就懷疑暴動一事的倉促上陣，是郭道甫單獨與蒙古領導人丹巴多爾吉合謀，背著蘇聯人乾的。爭吵逐步升級，導致雙方支持者的衝突。郭就用他從翟文選那裡學來的文言對福明泰說：「爭持日久，則必釀成外資上的糾紛。不但地方上的事情不堪收拾，就是權利上的損失，也必致沒法兒補償。」郭道甫堅持接受調停，以「政治問題」解決呼倫貝爾為條件，去奉天接受議和。氣憤不已的福明泰則帶領部分人馬退往烏蘭巴托。而呼倫貝爾青年黨的工作，則交由奈勒爾圖、阿達、華林泰和葆定等人代理。
革命暫時擱淺，奈勒爾圖、阿達、華林泰和葆定聚在一起，喝著悶酒。
奈勒爾圖拉著表弟郭文通回到了南屯家中。老母親燒好了奶茶，燙好了酒，又打來一盆水，放在燈下，兄弟倆也喝著悶酒，看著呼呼亂飛的蚊子不停地掉進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