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蘇聯紅軍進入海拉爾
蘇聯紅軍很快開進了海拉爾，郭道甫知道家鄉再一次被外敵佔領，心情萬分焦急。
越來越多的事情讓郭道甫有點不知所措，就在中東路事件發生不久，不可一世的日本人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先以南滿鐵路，甚至包括各支線的附屬地為基地，不斷借故挑起事端。他們的憲兵私設崗哨，部隊官兵到處酗酒滋事，他們儼然以國中之國自居，橫行街市，橫絕交通。
都是在中國大地的外來者，蘇聯和日本的表現明顯是不一樣的。經過反覆思考的郭大校長終於清醒過來，他切身地體驗到了即將到來的巨大威脅是來自日本人，而不是蘇聯人。
蘇聯紅軍的行動很有節制，他們佔領了海拉爾，卻並沒有燒殺搶掠，而是很快就成立了地方治安維持會，並請曾跟蘇聯護國軍有過交道的凌升出任會長。同時，還成立了以福明泰為首的呼倫貝爾青年黨「蘇維埃政府」，此前不久，福明泰剛受內蒙古人民革命黨中央的委派，到內蒙古烏審旗領導那裡的革命，鑒於當時的形勢，亦以失敗告終。一心挂念家鄉的福明泰此時則在蘇聯紅軍的幫助下，盡心儘力地為「蘇維埃政府」奔走。
華林泰已成為了凌升的得力助手，在這個關鍵時刻，華林泰暗示凌升，可以與蘇聯駐海拉爾司令部布勒基爾相約，「若是蘇日宣戰，呼倫貝爾站在蘇聯一邊」，以此為條件換取蘇軍的撤退。凌升依計而行，蘇聯紅軍果然乾脆利落地撤走了。隨後，在華林泰的提議下，凌升下令大面積地逮捕、鎮壓特務。此時的呼倫貝爾衙門實際上已全歸凌升主管，名義上的勝福安本因為年齡偏大，基本不到衙門來了。
在父親成德的幫助下，額爾登泰也在副都統公署左廳當上了文書，主要職務為去哈倫阿爾善的療養地開路條。
額爾登泰上班不久，就開出了好幾張哈斯巴特爾送來的路條，其中有察迪和阿比兩名知識青年，阿比和額爾登泰一樣，同屬於達斡爾人。額爾登泰知道，他們一定是哈斯巴特爾選出來，通過哈倫阿爾善潛往蒙古去學習的。額爾登泰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時期，奈勒爾圖也從東北蒙旗師範選出了幾名優秀的學生，並讓額爾登泰的弟弟寶迪扎布承擔秘密護送，潛往蘇聯學習去了。另有幾人則由華林泰託人推薦，安排到日本去留學。因為就在前不久，色登依西來海拉爾，通知奈勒爾圖，第三國際再次提出要求，要他選送人員去外國留學時，要考慮到去蘇聯和日本必須兼顧。
街上的日本人面孔又多了一些。
哈斯巴特爾情報組的德文斌和鄂廷尋更忙了。
華林泰已跟公署里的人混得很熟了，每天去凌升辦公室的外間接待室里上班。
有人敲門，華林泰剛拉開門，一張笑嘻嘻的臉孔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凌升主管不在，你有什麼事嗎？」華林泰客氣地問。
「凌升不在？」來人仍舊笑眯眯地坐下來，小聲說，「我跟他約好了的，等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請問你貴姓？」
「寺田利光。」
華林泰禮貌地點點頭，他當然知道對方就是寺田利光，又細細地盯著他看了幾眼，覺得他不是先起身出去，而是直接就坐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面前等人，表面看著尷尬，其實內心十分平靜。這個傢伙真是深不可測。再有，他的舉動，他說話的聲音那麼小，表面客氣，其實都是在故意炫耀跟凌升的私密關係。
「很高興當面認識你，在海拉爾，你可是個大名人，我能知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嗎？」華林泰故意往寺田利光跟前挪了挪。
「我做什麼工作？」寺田利光看著華林泰的眼睛，仍舊微笑著，「怎麼說呢？主要是和蒙古人做買賣，幫助蒙古人。」
「做買賣啊？你做的有些事我也聽說過一些，可到底是怎麼幫助蒙古人的哩？我不太明白。」華林泰有意地挑起了話頭，想看他怎麼回應。
「哎呀呀，」寺田利光輕聲地叫起來，「誰能瞞得過你華林泰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早稻田大學經濟系畢業的，通曉滿、蒙、漢、日、俄、英六種語言。我很高興是我們大日本帝國培養了你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人才啊。」
「你懂的外語也不少啊，」華林泰稍稍往前逼近了一步，「日本的教育真的很出色，只要是到中國來的日本人，似乎都兼著為帝國收集情報的工作，你是一個例外嗎？」
「哈哈，」寺田利光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們就不要兜圈子了。我的主要職責就是負責給關東軍收集情報，當然，有人也把這種職業叫作特務。不過，我自己不這樣看，我們都是為了蒙古人好，為了不讓蘇聯人再欺負你們，這次中東路事件，我們就是牢牢地跟你們蒙古人站在一邊的。這不，我就和凌升總管配合得很好，我剛剛參加完關東軍組織的『參謀旅行』行動，想給凌升總管彙報彙報，商量下一步的合作計劃。」
華林泰暗自吃了一驚，寺田利光就這麼輕易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他這麼有恃無恐，看來背後一定有個什麼東西在撐腰。華林泰思忖著，莫非是日本關東軍要進來了？對了，他自己說了，關東軍剛搞了個參謀旅行。
華林泰一時不知怎麼答話，就起身給寺田利光倒了一杯水。他想，這一定是寺田利光用這麼直接的方式想來堵住自己的嘴。這傢伙表面十分平和，語氣甚至有幾分誠懇，其實是胸有成竹，深藏不露。華林泰雖然和凌升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是深知他對日本特務的厭惡，而且還不時地逮捕處死幾個，可是，為什麼對寺田利光卻網開一面呢？華林泰想不明白，只是更加堅信寺田利光一定是受過多種特殊訓練的老牌特務。
「你們那還要人手嗎？」停了停，華林泰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試探著問。
「啊，」寺田利光沒有馬上回答，盯了盯華林泰的眼睛，「暫時沒有這樣的計劃，我也不過是混口飯吃啊。」
「不過，你能給我留個詳細的地址嗎？萬一我有什麼需要，就直接來找你。」華林泰邊說，邊拿眼懇求地看著寺田利光。
寺田利光猶猶豫豫，但還是去包里拿出紙筆來，想了想，寫下一張字條。
凌升回來了，寺田利光像遇見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地迎了上去。
入夜，華林泰到奈勒爾圖家裡碰頭，寶迪扎布也在。
「不用迴避他，他也是情報組的人。」奈勒爾圖說。其實，寶迪扎布是直屬於蘇聯第三國際情報組的，一直與蘇聯單線聯繫。但他可以便利地來找奈勒爾圖。奈勒爾圖這樣說也有他的意圖，因為這是只能讓情報組長一人掌管的情況，而且，奈勒爾圖不想讓華林泰覺得有什麼意外。
華林泰就拿出寺田利光寫的那張字條交給奈勒爾圖，寶迪扎布也湊過來。
「這只是他商社的地址，沒有什麼價值。」奈勒爾圖看了看說。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真寫個什麼秘密的接頭地點給我。」華林泰拿過字條，有點得意地說，「這就是說就連你也沒有看出我的意圖，何況寺田利光了。你們來看這張字條，筆跡十分清晰，這表明此人性格頑強，而且不論臨時寫起來多難，但字的長度一致，這還是表示頑強，絲毫不亂。」華林泰又把紙條翻了個面：「你們再看這張紙條，十分整潔，兩面都很平整，這說明他夾放紙條的習慣很好，是長年的特務職業習慣養成的。總結起來吧，此人很難對付。」
「當然很難對付，他的活動能力超出我們的想像，」寶迪扎布接過話題，「海拉爾有利用價值的上層人物幾乎都被他拉攏了，這些人也都知道他是日本人，身份不明不白，可是，還是對他那麼好。這就是我們的麻煩。最新的麻煩是，他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了，目前已招收到兩名日本人給他當助手，還網路到了從蘇聯逃跑出來的白俄軍官阿塔曼、西苗諾夫、巴其西耶夫等人及其部下，我敢肯定，這些人多半都是為著日後到中蘇中蒙邊境搞偵察和破壞而準備的。」
「我有個直覺，我覺得呼倫貝爾地區的衙門、駐軍及其他方面的重要情況都已在寺田利光的掌握之中了。」華林泰皺著眉頭。
「哎，我們這麼多人，居然還不如一個日本特務！」奈勒爾圖有點焦急起來。寶迪扎布過來，拍了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