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此時正值午後,陽光從窗欞透射進來照在他的身上,但王漢亭仍然感到周身上下那揮之不去的寒意。他知道,即使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仍然得不到絲毫的緩解,因為那涼氣兒是從他的心底冒上來的。
沐春堂的按摩師傅曲國才看上去是一個其貌不揚、普普通通的人。他四十多歲,身材不高。儘管穿著肥大的白色綢衫,發了福的肚子依然很明顯地凸顯出來。由於長年工作在空氣濕潤的澡堂,他的臉蛋像嬰兒般又白又嫩,頭髮永遠都是濕漉漉的。雖然每天他都把每一根頭髮盡量向後梳、往高攏,但仍蓋不住頭頂中央日益擴大的白花花的頭皮。
然而此刻,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客人從神態到內心卻絲毫不敢對他有半點輕視。追本溯源,就是他籠在袖子里的那雙手。那是一雙迥勁有力的大手,每一個指關節都比正常人粗了一圈。當他握緊拳頭,隨意凸出一個指關節頂住客人後背或者後腰的某一個穴位用力轉動時,那位客人就會疼得大呼小叫,甚至冷汗直冒。可是在經過半個鐘頭的「折磨」之後,客人就會渾身舒暢、痛快淋漓,隨之大呼過癮。
幾年前,這個操一口山東口音的人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隻身來到金陵城。別的地方不去,直接進了城中最大的澡堂子——「沐春堂」的大門。掌柜的一開始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可脫了衣服一試才知道了這位爺的手法。幾個月之後,「沐春堂」的客流已經不分什麼辰時、巳時。從早到晚,都會有人排著隊等著讓曲師傅給折騰半個鐘頭。
掌柜的何等精明!立刻花錢擴充了店面,專門辟出一片場子交給曲國才使用。又為他招兵買馬,收了十幾個徒弟。四年過去了,現在一般的商賈、富翁都是由徒弟們伺候,根本就沒有資格享受曲師傅的「折騰」。南京城裡能夠讓曲國才施展手藝的,都是一些平常人惹不起的人。用文明一點兒的話來說,那就是「軍政要人」。有點兒腦子的人都知道,別看曲師傅地位不高,可要是在某位要人正舒服的時候替誰說上幾句話,那福禍之間的差別就會比一張紙還薄。
譚世寧一邊系著浴袍上的帶子,一邊走出單人浴室的小門。他往堂子口瞄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說:「叫曲師傅趕緊的,一會兒還有事呢。」說罷,他一轉身拐進了一間單人雅間。跟在他身邊的夥計不敢怠慢,飛一樣地跑了過去,在曲國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曲國才連忙拱拱手向幾位客人道聲「少陪」,轉身疾步奔向了那個單間。
和往常一樣,曲國才一進門,先是忙不迭地找出各種招待不周的方面作為賠罪道歉的理由,又仔細詢問了最近哪疼哪酸的狀況,這才開始下手。等了一會兒,確認外面沒有經過的人,曲國才把聲音降低到只有榻上的客人能夠聽清的程度。
「這麼急,是不是出事了?」
「是出了事了,非常緊急。」接著,譚世寧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媽的,三戰區那幫傢伙全是白痴。」曲國才恨恨地罵了一句。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趕快想辦法把損失降到最小。」
「好吧,我立刻啟用緊急程序。」
「小心些吧,我覺得寺尾現在不像以前那樣信任我了。」
「嚴重嗎?」
「倒也算不上。」
「放心吧,絕不會讓他懷疑到你頭上來。」
又過了幾分鐘。
「行了,就這樣吧。」譚世寧說道。
曲國才停了手,從床邊的衣架上摘下浴袍披在他的身上。
一直把客人送到樓梯,曲國才才停住了腳步。他剛轉過身子,喉嚨里突然爆發出一串劇烈的咳嗽。他彎著腰、漲紅了臉一直咳了好一陣才慢慢直起腰來。他擺手阻止了一個跑過來的徒弟要給他捶背的動作,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遞了過去。
「去,到『濟世堂』藥鋪給我買點梨膏糖來。」
只用了十幾分鐘,小徒弟喘著粗氣、漲紅著臉跑了回來。
曲國才才吃了一小口就吐了出來。
「混賬東西!你不知道我吃不了這種胡桃口味的嗎?」
小徒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不曉得是應該答「知道」還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去一趟吧,養了一群沒用的東西。」
說罷,曲國才不顧一幫聞聲聚過來的徒弟的勸阻,罵罵咧咧地下了樓。
曲國才相信,濟世堂的小夥計已經把緊急約見的消息傳遞給了王漢亭。這種把戲是提前就約定好了的,好在這種緊急約見並不常見。
從時間順序上,曲國才是這個世界上了解「更夫」身份的第三個人。由他這樣一個高級特工親自配合「更夫」,可見軍統對這條情報線路的高度重視。早在「老闆」決定發展「更夫」的時候,他就被派遣進入南京扎地生根。除了擔任「更夫」一個人的聯絡員,曲國才另一個職務是軍統南京站的特派員。他比站長王漢亭高出一個級別。王漢亭是他最得力的老部下,管理起來得心應手。兩年多以來,經他手轉過來的情報被王漢亭分成幾個部分,由潛伏在城中的數個發報機分別發往重慶。由於地點分散、發報時間短,日軍在南京的偵聽機構根本沒有任何破獲的機會。眼下,他們這套系統已經進入了諜報工作中最佳的狀態:情報真實可靠,通信暢通無阻,人員安全穩定。
但是,一個小時前,「更夫」陰鬱的臉色讓曲國才的心情沉重了許多。雖說他在語氣上把寺尾的懷疑程度說得輕描淡寫,但曲國才不相信。如果不能夠從一個人的語氣和表情上判斷事態的嚴重程度,那他就白在軍統的第一線工作這十幾年了。
難道他們的好日子真的要到頭了?今天的局面來之不易啊。他不知道「更夫」經過了多少次的考驗才最終獲得了寺尾謙一的信任。即使是「更夫」被委以重任,可以自由活動之後,對他的監視在一段時間內也都一刻沒有放鬆。按照事先的約定,「更夫」顯露出來的性格特徵是循規蹈矩。在南京城裡,他很快就固定了自己的餐館、理髮館、裁縫鋪子、澡堂子等。王漢亭的人把這些店鋪掌柜何時被便衣特務「請」走、何時被放回來的情況搞得很清楚。從那時起,他就每時每刻都做好了準備。
當一天半夜,房門被敲響,他知道,他們來了。於是他把一顆藥片從容吞進肚子里才打開了房門。那個藥片沒有什麼毒性,但可以使人在兩個小時後腹瀉不止。所以當他被帶領著參觀憲兵隊各種各樣血跡斑斑的刑具,聆聽著各種刑具的使用方法時,他拉了,拉了整整一褲子。
審訊者極為掃興。他們扒去他的外衣,把他拖到院子里一個洗車的地方,用強力水槍給他沖洗一番才又帶回審訊室。
「你到底是不是從重慶來的?!」
「我是……我是從重慶來的。」他哭著說。
「你在軍統是幹什麼工作的。」
「軍桶……我是刷漆的。」
「刷漆的?刷什麼漆?」
「綠……綠漆。」
「為什麼刷綠漆?」
「我看軍人用的啥都是綠色的,他們用的桶也應該是綠的。」
他們折騰了他一宿。他儘管大部時間都在哭泣,但有問必答。他是軍統的,又是中統的。他一會兒是上尉,一會兒又是上校。剛才他還是從重慶來的,現在他又是從延安來的。他總是順著他們說,他們說他是幹啥的,那他就承認是幹啥的。
天亮之前,他們給了他一身乾燥的衣服,悄悄開車把他送回了住處。下車之前他賭咒發誓,絕不會把這個夜裡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一個人。
又過了一段時間,「更夫」才告訴他,警報應該可以解除了。因為寺尾要求他不要在生活中形成固定的習慣,不安全。這應該算得上發自真心的關愛了。
但是「更夫」有自己的底線,他可以不去最喜歡的菜館、裁縫鋪、理髮店,但他不能不去「沐春堂」按摩。因為他的腰受過傷,只有那裡的曲國才師傅才能給他減輕痛苦。「更夫」的腰在淞滬會戰時的確受過傷,這也是一開始「老闆」把擅長按摩的曲國才調到南京的原因。
再後來,「更夫」甚至有一次把寺尾機關長本人也帶到了「沐春堂」。寺尾體驗了曲師傅的手藝後也是讚不絕口,並且表達了對中國這門古老神秘的養生技術的敬慕。總之,從那以後,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更夫」定期與他接觸會有什麼其他的動機。
曲國才從另一家藥鋪買到了不含胡桃的梨膏糖。回去的路上,他拐進了一家成衣店。老闆客客氣氣地把他讓到了後面的房間里量尺寸。他一挑門帘,發現王漢亭早就等在那裡了。
「蘇小姐他們是怎麼回事?」沒等王漢亭開口,曲國才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是幾個從三戰區來的學生,出事啦?」
「讓人家一鍋端了。他們也不想想,寺尾謙一是那麼好糊弄的嗎?」
「關於他們的來歷我也打聽過。據說是三戰區情報處訓練出來的精英。軍政部硬讓咱們配合一下的。這些人的經費、薪水可不是由咱們負責的。」
「軍政部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酒囊飯袋!這下好了,這幾個孩子到了裡面全招了。咱們的人裡面有和他們接觸過的嗎?」
「糟了!他們剛到南京的時候,是霍勝安排他們落的腳。」
「他們知道霍勝的公開身份嗎?」
「有一個知道。我這就讓人通知霍勝撤出去。」
「絕對不行!」曲國才厲聲說道,「霍勝如果跑了,那『更夫』就有暴露的危險。在這一點上,我們一點風險都不能冒。我知道霍勝跟了你很長時間,精明能幹,算是你的一員愛將,可是沒有辦法。和『更夫』比起來,我們這些人的命都可以不要!」
曲國才注意到王漢亭的臉色很不好。看得出,他還沒有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他適時地停頓了一小會兒,才接著講下去。
「找人盯著點,從霍勝被抓那時起,所有和他有關係的人立刻搬家。要讓他們感到是霍勝的被抓才使我們警覺的。他知道你那間『濟世堂』嗎?」
「知道。」
「那你也搬家。必要的話,以我的名義電請重慶把你撤回去。」
「霍勝是不可能出賣我的。」
「這像一個情報站長說出來的話嗎?意氣用事!」
「好吧,一切按您的指示辦。」
曲國才寒著臉向外走去,可到了門口又站住了。
「我警告你,別在霍勝的事情上耍花招。否則,軍法從事!」
等曲國才走了好一會兒,王漢亭才從成衣店的後門溜了出去。回到「濟世堂」,他也沒有去柜上看看,而是徑直進了後院他自己的卧房裡。
他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此時正值午後,陽光從窗欞透射進來照在他的身上,但王漢亭仍然感到周身上下那揮之不去的寒意。他知道,即使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仍然得不到絲毫的緩解,因為那涼氣兒是從他的心底冒上來的。
老實說,王漢亭的人生能夠走到今天的地步,完全得益於曲國才的提攜。他們是在國立山東大學裡一個叫「三民主義研究會」的組織里認識的。曲國才比他高兩個年級,算是他的學長了。
那時,他的名字叫王棟。
從少年時代起,他就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特別聰明的人,能夠考上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由於家境貧寒,毫無社會關係,他不得不為自己畢業後的前途著想。為了能夠結交有勢力的同學,他選擇了一個非常聰明的辦法,加入了學校林林總總的理論研究會中的一個。因為在他看來,只有那些家境富裕的學生才會置學業於不顧,終日聚在一起暢談政治理想。他的話很少,總是踏踏實實地為研究會的同學服務。有些人是高傲慣了的,甚至沒有和他說過話,但會長曲國才從那時起就對他尤為欣賞。
畢業數年之後,當初選擇的正確性才顯露出來。那時王棟在縣城裡做了一個中學教員。正趕上中原大戰,學校被毀,他也失了業。在沮喪、落魄到極點的時候,是曲國才拉了他一把。曲國才當時年紀輕輕,卻已經是剛剛成立的「中華民族復興社」中的一員了。一夜之間,王棟從一個教員變成了一個坐探。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才開始使用「漢亭」這個化名。他跟隨這位昔日的學長,遊走於各個軍閥的領地刺探情報、分化將領。腰裡藏著大筆的經費,同時也別著他那顆項上人頭。在這個行當里,他的天賦和潛能被極大地發掘出來。
他從來不居功自傲,每次在接受嘉獎的時候,他都會當著同人的面說,這輩子都要跟在曲長官的後面。而曲長官對另外一個人也是這麼說的,那個人現在已經是位高權重了。人們不再稱呼他的名字而是把他稱作「老闆」。他們都是老闆的舊臣,是心腹中的心腹、嫡系中的嫡系。這也是他倆能夠被安排在日寇中國佔領軍核心所在地執行任務的原因所在。
這些天來,他很興奮。隨著太平洋戰場的發展和蘇聯人的反攻,戰局的走向越來越明朗了。等到光復的那一天,他們這些人都會是黨國的有功之臣。不要說「老闆」,就是領袖都有可能記住他們的名字。而興奮過後,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更加懷念起自己苦命的姐姐來。
他生在蘇北的一個鄉村。沒等他記事,爹媽就不在了。是長他十歲的姐姐把他撫養成人的。至今他還記得姐夫扶著身懷六甲的姐姐送他去縣城讀中學的情景。至今他都想不通為什麼老天爺那樣狠心,要奪走姐姐、姐夫這樣的好人的命,讓那次分離成了永別。
他一直沒回過家,總是書信來往。他收到的最後一封信說家鄉遭了大災,姐姐一家跟隨一個遠房親戚到關外討條活路,從此後音信皆無。等到他幹上特工這一行,手頭寬裕了些,他抽空回去了一趟。本想給爹媽上上墳就罷了,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那位闖關東的遠房親戚。親戚說他在關外沒混下去。但他姐夫、姐姐還不錯,他們都是勤謹人,能吃苦。他們在一個叫雙井子的鎮子上開了一家豆腐坊。那鎮子離奉天城不遠,好打聽。
「九一八事變」之後,復興社決定在奉天、長春、哈爾濱建立諜報系統。王漢亭那時已經是一個行動組長了。他主動要求到奉天去的報告打了一個又一個。終於,連「老闆」都被他對國家的一片赤誠感動了。
他在奉天的公開身份和現在一樣,也是藥鋪掌柜。他把「生意」安排好,抽出空來就去了一趟雙井子鎮。遠房親戚說得沒錯,那鎮子挺好找的。
鎮上的人對他挺和氣,都說他姐姐、姐夫那兩口子是好人。事兒過了大半年了,要怪,就怪命吧。
其實這滿洲國並不像當地政府說得那樣太平。東北人有血性,明著不行就來暗的。日本人剛來的那陣子,隔三岔五就讓人摸崗哨、打黑棍。後來他們急眼了,說今後,只要死一個日本人就讓十個中國老百姓抵命。大半年前,姐夫、姐姐兩口子挑著擔子出去賣豆腐,在一個哨卡子被攔住了。一個日本軍官從他姐夫開始,數了十個人帶到一片空地上。那歪把子機槍早就架好了。就這樣姐姐、姐夫連句話也沒留下來。
鎮上人說他們沒有虧待孩子,今兒個西家給口乾的,明兒個東家給口稀的,要不,他也活不到今天。這年月,家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王漢亭當時沒有掉一滴眼淚。他給眾鄉鄰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問明了方向,就找到了那座小土地廟。他看到一個孩子縮在一堆乾草里怯怯地瞅著他。
「你叫啥?」他問了好幾遍都得不到回答。於是他打開隨身帶來的點心匣子。在孩子吃得最香的時候,他又問了一句。
「我叫霍勝。」
他帶著霍勝離開的時候故意避開了鎮上的人。所以霍勝不知道王漢亭是誰。後來有一次他專門問起來,霍勝倒是聽他娘說過,還有一個舅舅叫王棟。理性使王漢亭克制住了,他怕這麼小的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旦組織知道了這件事,那麼當初他要求來奉天工作的動機就成問題了。
王漢亭一開始根本沒有想到過把自己的親外甥帶到這個行當中。他想找個機會把霍勝帶回關里,找個寄宿學校安頓下來。但曲國才的到來改變了霍勝的命運。
那是第二年冬天,曲國才打扮得像一個富商出現在他的鋪子里。除了在內室只有他們倆的時候,他都不會把高高的水獺皮帽子、鑲著玳瑁的圓形墨鏡摘下來,又寬又厚的羊毛圍巾也始終圍在下巴上。所以曲國才認識霍勝,但直到現在,霍勝也沒有見過曲國才的真面目。
送他出門的時候,他突然低聲問道:「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就是一個打雜的。我看奉天城的鋪子都雇個半大孩子當學徒,所以也就入鄉隨俗。」
「過段時間換了他。不相干的人,不要用的時間太長。太長了不好!」
王漢亭點頭稱是,他招呼了一輛黃包車吩咐車夫把客人送到火車站。這時霍勝說話了,他說掌柜的還是多花倆錢讓車夫繞道走吧,因為前面的道路被戒嚴了,要堵很長時間。
曲國才問霍勝:「你不是一直站在門口嗎?你是怎麼知道的?」霍勝說剛才跑過去倆日本警察,從他們的交談中聽到有日本的大人物要從前面的大街通過。
「你懂日本話?」
王漢亭甚至能夠隔著墨鏡看到曲國才問這句話的同時眼中綻放出來的光彩。與此同時,他的心沉了下去。
「我爹娘活著的時候,我在縣裡念過幾年書。校長和幾個老師是日本人。他們教日本話,不叫說中國話,誰說打誰。」
「留下他,漢亭!」曲國才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從那時起,霍勝就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這下他更不敢吐露真相了,直到現在。因為組織決不允許有親戚關係的人在一起工作。而他也不放心把霍勝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畢竟,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