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40年4月初,日軍實行101作戰計劃以來,截止40年7月初,日軍航空兵已集中轟炸重慶了三個月。不算成都、不算貴陽、不算昆明,單只重慶一地,落彈量就超過了3000噸,出擊次數多達三十多次,轟炸機出擊架次多達2000架次。
算起來,中國空軍的空勤人員、地勤人員、情報人員、氣象人員,也已經零休假的高強度工作了,整整三個月。
這兩天是難得的清閑,久違的濃霧在高溫初始,大雨過後,再次短暫的來臨。兩日的濃霧也讓空軍上下得到短暫的休息。
夜晚,在位於重慶南岸的一個小鎮上。一家火鍋店全部坐滿了人,對,幾乎今天休息的一半空軍人員全部聚集於此。
那時候的重慶火鍋可不比現在,沒有個性獨到的裝飾、沒有熱情火辣的美女端菜倒茶、沒有天然氣、沒有鋼化玻璃圓桌、沒有燃氣大鐵鍋。只有幾盞黃燈、只有條條長凳、只有張張老舊的八仙桌,每人一個放在桌子上的小蘑菇狀土灶、每人一個只夠一個人燙食的小鍋。怎麼形容呢?有點像現在的涮涮鍋,土灶小鍋加木炭,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唯一不變的,便是那紅色的湯,翻滾的辣椒。
一聲「乾杯」,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下。大家看著自己桌前的小火鍋,那是口水滴答。
三個月緊張的空戰,讓大家精神高度緊張。很難想像三個月不休息,沒日沒夜的工作,那時候的他們,是怎麼挺過來的。我是挺不過來,然,那時候他們和我一般大,都是二十四五歲。
幾個部門近百人的笑聲,響徹這個夜晚安靜的小鎮。周圍的老百姓也對他們的擾民,表示支持,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人是空軍。
楊文海站了起來,紅著臉哈哈大笑,故意用那不標準的重慶話說道:「兄弟們、姐妹們,今天晚上的火鍋,隨便整。今天兒,我高興,只管把肚子整滿,全部我請客,哪個都不許掙哈。」
此話一出,全部人都起鬨了。一名四大隊的廣東籍飛行員,用那夾生普通話說道:「也只有你楊大少爺,敢這麼闊氣啦!我們這些人,哪裡敢和你掙啦!你不說呀,我也準備提議你請客的啦。」
話音剛落,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周志開看著那名廣東飛行員道:「你小子,倒是臉皮挺厚啊!我還沒說話,你就先挑刺了。」廣東飛行員笑了笑道:「只有臉皮厚,才吃得夠啦!你不懂啦,大隊長,俗話說得好啊,吃自己要省,吃別人要狠啦!」
趙興國立刻接話道:「哈哈哈!廣東兄弟說得對。」說罷,趙興國喝下一杯酒,故意調高嗓門道:「兄弟,我悄悄告訴你,我們大隊長除了技術厲害,還是個土財主呢。」
此刻,一名天氣專業的妹子說道:「大少爺,你有沒有女朋友呢!你在天上的姿態,太帥了。」話音一落,趙均婷就被辣椒嗆得有些咳嗽。
儘管有些酒意,但楊文海依然清醒,他看見了這一個細節。他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因為趙均婷在吃醋,還被醋給嗆到了。楊文海哈哈一笑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應該是天氣預報二組的吧!我一直都記得你,不僅我沒有女朋友,我們三大隊的都沒有女朋友呢。」
話音一落,李玲鈺便站了起來,氣呼呼的說道:「大少爺,別太過份了。均婷不說話,不代表心裡沒你,她有苦衷。」
張正龍笑了笑道:「嘿嘿,你倆那點小糾結,就別帶上我們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說罷,他借著酒勁兒說道:「我啊,喜歡孫玥玥。」大家的眼光瞬間看向孫玥玥,搞得孫玥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趙興國見情況不對,也打著圓場道:「都喝酒吧!咱可好久沒這麼喝了。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戰死長空,也無謂。」說罷,大家全體起立,舉杯道:「好,好一個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戰死長空,也無謂。」
大家一口氣把杯中酒喝乾了,然後把杯子全部扔在了地上,摔得地上砰砰作響。此刻,老闆和老闆娘從廚房拿出剛切好的西瓜,走了出來。看著滿地的碎杯子,只感有些心痛。鄭少愚拿出一疊法幣走了過去道:「老闆,這是賠償杯子的錢。沒辦法,軍人在這種時刻,總是少不了摔杯立志的。」
老闆和老闆娘笑了笑,老闆用重慶話說道:「沒得撒子,沒得撒子。都是軍人,還是空軍。要是沒得豪情,那才要不得哦。來,這是今天下午才摘回來的西瓜,我特別放水井裡面冰起的。」
說罷!老闆對空軍們說道:「來,來,大家吃熱了,吃點涼西瓜。」大家又一擁而上,幾句感謝之後,便往嘴裡大放西瓜。夏天吃火鍋,火鍋之後再來點涼西瓜,那可是上等的享受啊,然,這或許是他們在重慶最後的歡笑,最後的享受了。
角落上,毛邦初對鄭少愚說道:「怎麼樣?少愚,重慶防空指揮部司令官,這個位置可壓力不小啊!還吃得消嗎?」
鄭少愚點燃一根香煙道:「哎!吃不消,也得吃啊!這三個月,日本人搞夜間轟炸、日間轟炸、疲勞轟炸、連續地毯式轟炸、無差別轟炸、特殊轟炸。」
說罷,他將火鍋里的菜捋了一捋道:「就像這火鍋,有素材、有葷菜、有天上飛的、有水裡游的,還有地上爬的,總之什麼都有。」
說罷,他遞上一支煙給毛邦初,替他點上道:「就一句話,不管他小鬼子端上什麼菜,不管多難吃,我都得一口一口的吃掉。哪怕牙齒脫落、哪怕牙齦出血、哪怕就是沒有了牙齦,我生吞也得吞下去。」說這一席話的時候,鄭少愚異常冷靜。
毛邦初看著此刻的鄭少愚,聽著此刻的談話道:「成熟了,你已經不再是掌管百八十人的飛行大隊長,你是掌管著七八萬人的防空司令,加油吧!今後會更加艱難。」
鄭少愚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還是空軍的人,這個司令的位置,等周將軍回來,我會還給他。」說罷,他看了看毛邦初道:「長官,你看,我的腿全好了,我只想快些回空軍,我的座機再不飛就銹了。」
毛邦初再次點燃香煙道:「等等吧!再等一等,你會回來的。三個月的空戰,我損失飛機兩百架,犧牲飛行員一百八十名。重慶現有的飛機,也就七十架了。蘇聯的第三批援華貸款,也遲遲沒有下來。」
鄭少愚笑了笑道:「估計,下不來了。蘇聯人現在也不好過啊!上有德國,下有日本,自己都忙不過來了。指不定哪天,就連成都的阿莎諾夫將軍都得回去,那我們可就孤立無援了。」
毛邦初點了點頭道:「是啊!好在宋子文博士在美國各界遊說,已經有了些聲音,說不定哪天還得去美國要飛機了。」
一頓愉快的、歡快的、讓空軍上下解壓的火鍋,結束了。這也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吃這爽快的火鍋了。
離開的路上,楊文海、張正龍、趙興國還有趙均婷、孫玥玥、李玲鈺獨自走在青石板鋪設的街上。趙興國與李玲鈺牽手而行,細心的楊文海見後,拿出房間鑰匙,笑了笑道:「這是重慶大飯店302房間的鑰匙,記得明早八點,準時來向我報到。」
趙興國看了看紅臉而幸福的李玲鈺,他笑嘻嘻的接下鑰匙道:「多謝大隊長,我們走了。」說罷,便拉著李玲鈺單獨離開了。
張正龍也就和孫玥玥識相的走在最前面,特意個楊文海和趙均婷製造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楊文海借著酒意,傷感的說道:「均婷,三個月了,我每次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的下來。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你了。」
趙均婷有些不知所措,她自然是知道楊文海的心意的。然,有些話她不能說。趙均婷輕聲說道:「你閉嘴,別瞎說。你都不能下來了,其他人怎麼辦?少校,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什麼都不怕。」
楊文海牽上了趙均婷的手道:「我又不是神,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兄弟們上天一次,就有人永遠留在天上,再也下不來了。」
楊文海正準備繼續說下去,趙均婷立馬用兩根漂亮的手指堵住了楊文海的嘴。就這樣兩人四目對視,那對視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直到兩嘴相碰,他們沉溺在這美妙的二人世界中,足足十分鐘。沒有人打擾,也沒有憲兵前來攪局。楊文海接著趁火打劫道:「你看,趙興國和李玲鈺都已經修成正果了。我們這才剛剛起步,要不要追上他們呢?」
趙均婷臉紅著,說道:「流氓,行了,別太得意。能這樣彼此心心相惜,彼此想著對方已經很好了。」
說罷,趙均婷獨自向前走去,楊文海在後面跟著,就這樣一直走到航前指去。他和她都放慢腳步,想這樣的時間長一點,想黑夜晚些過去。因為早上的太陽升起後,又有未知的,更為嚴峻的挑戰,等著這些像花一樣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