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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蟲的兒子

所屬書籍: 地鐵2033

在黑暗中過了幾分鐘,阿爾喬姆覺得那些人已經離開了,他開始努力嘗試站起來。他的腿和手被捆綁得有點麻木酸痛了。阿爾喬姆想起他的繼父說過,綁繃帶或止血帶時間太長都會傷害皮膚。但是,現在這些好像對他都並不重要了。

“敵人,好好躺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德龍會給你打一針鎮靜劑!”

“沒這必要吧,”阿爾喬姆停止動作,說,“你用不著給我注射那個。”他懷著一絲希望心想也許能說服看守幫他脫身,但是,和一個勉強聽懂你的話的野蠻人怎麼溝通呢?

“誰是大蟲啊?”他首先想到這個就間了出來。

“大蟲創造了地球,創造了世界,創造了人。大蟲就是一切,他就是生命。大蟲的敵人,還有機器人都要死。”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阿爾喬姆小心地說,“他住在哪?”

“大蟲就住在這兒,在我們身邊,我們周圍。大蟲挖了這裡所有的通道。可是人類說是他們挖了這些通道。不是的,是大蟲挖的。他賜予生命,又奪走生命,他挖掘新的通道。人類住在這些通道里,好人都很尊敬大蟲,大蟲的敵人想要殺死他,祭司是這樣說的。”

“祭司是誰啊?”

“有頭髮的老人——只有他們才能,才知道,才聽得到大蟲的心愿,然後他們會告訴人類——好人都會遵守他的心愿,壞人不會聽從,壞人是大蟲的敵人,好人要吃了他們。”

阿爾喬姆回想起之前聽到的談話,開始漸漸地理解了這裡的一切。

大蟲傳說中談到的老人可能就是祭司之一。

“祭司說不許吃人。”看守說。

“人吃人的時候大蟲會哭的,”——阿爾喬姆盡量用那些野蠻人的說話方式提醒他,“吃人是違反大蟲的意願的。如果我們待在這,他們會吃了我們。大蟲會很傷心的,也會哭的。”他小心地說。

“大蟲當然會哭,”一個嘲弄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但是感情是感情,蛋白質的食物是什麼也不能換的。”

說話的還是那老人。阿爾喬姆聽出了他的音色和語調,只是他不知道這個老人是一直在屋裡還是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地進來的。這不重要,他現在也不能從牢籠里出來。阿爾喬姆忽然又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幸虧安東還沒有蘇醒,沒有聽到這些對話。“那些孩子呢?你偷的那些孩子?你吃了他們了嗎?那個男孩?奧列格?”他幾乎不停地問著,雙眼在黑暗中恐懼地瞪著。

“我們不吃小的,”野蠻人回答道―儘管阿爾喬姆認為是老人在回答,“小孩不可能邪惡,也不可能是敵人。我們抓住小孩是為了告訴他們怎樣地生活。我們告訴他們關於大蟲的事,叫他們尊敬大蟲。”

“很好,德龍,”祭司說,“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他補充道。

“你把昨天偷來的男孩怎樣了?他在哪?是你們這些怪物把他拖走的,我知道。”阿爾喬姆說。

“怪物?究竟是誰帶來了這些怪物?”老人咆哮著。“誰帶了這些啞的、三隻眼、沒胳膊、六根指頭、死在分娩期間,又沒有生育能力的怪物?是誰剝奪了他們人的外表,許諾給他們天堂,卻讓他們死在這個被詛咒的城市裡?這該怪誰?誰才是真正的怪物?”阿爾喬姆沉默了。老人沒再說話,只是重重地呼吸著,努力平靜下來。

此時安東終於醒了過來,“他在哪兒?”他用一種嘶啞的聲音問,“我的兒子在哪裡?他在哪?把兒子還給我!”他開始大叫,並試圖獲得自由,他在地上打滾,撞向籠子的欄杆,然後又撞在牆上。

“反了!”老人用之前那種嘲笑的口吻說,“德龍,讓他安靜下來。”

一個奇怪的聲音傳了過來,彷彿有人在咳嗽。有種聲音劃破了天空,過了一會安東就安靜了下來。

“很好,”祭司說,“我去把那個男孩帶來,讓他看看他的爸爸,跟他說再見。他是個很好的小夥子,他爸爸為他感到驕傲,他可以完全抗拒催眠……”

他在地板上開始走動,門吱吱地開了。

“不用害怕,”那個獄卒突然輕聲地說,“好人不殺人,也不吃敵人的孩子,小孩沒罪,他們還能學會怎麼生活。大蟲會原諒年輕的敵人的。”

“上帝啊,到底什麼是大蟲?這太荒謬了!比異教徒和撒旦都糟糕!你們怎麼能信他呢?有人見過嗎,你們的蟲?你見過他嗎?”阿爾喬姆想要諷刺他們,但是自己正被綁著手腳躺在地上,也不容易做到。就像在監獄裡等待被絞死的時候一樣,阿爾喬姆現在對自己的命運已不關心了,他把頭放在冰冷的地板上,閉上眼睛,期待一個答案。

“大蟲是不允許人看的,不允許!”野蠻人打斷他的話。

“這是不可能的,”阿爾喬姆不情願地答道,“根本沒有蟲……人類建造了這些隧道,這些在地圖上都有……在漢莎還有一個圓形的隧道,只有人類才能建成圓形的隧道。我想你都不知道地圖是什麼……”

“我知道,”德龍平靜地說,“我跟著祭司學過,他給我們看過,地圖上沒有那麼多通道,大蟲挖了很多新的隧道,都沒在地圖上。我家在這裡,就有新的神聖的隧道,地圖上就沒有。那些有機器的人畫了地圖,他們覺得是自己挖了地道。笨蛋,那麼驕傲。他們什麼也不懂。大蟲會因此而懲罰他們。”

“大蟲為什麼懲罰他們呢?”阿爾喬姆不明白。

“因為他們傲……慢……”野蠻人清楚地說。

“因為他們傲慢,”祭司的聲音響了起來,"大蟲最後創造了人,人是他最喜歡的創造物。他只把智慧賜給了人類,沒有給其他任何的物種。他也知道智慧是個危險的東西,所以他命令人跟自己生活,跟地球一起生活,跟生命和其他物種一起生活,讓他榮耀。然後大蟲就去了地球的深處,但是他事先已經聲明,終有一天他會回來的,人們要像他在時一樣生活。人類就遵照創造者的意願,和他創造的地球一起生活,和其他的創造物一起生活,和其他的物種一起生活,而且要讓大蟲榮耀。

"他們生孩子,孩子又生了孩子,大蟲的話由父親傳給兒子,由母親傳給女兒。但是那些親耳聽到大蟲指示的人死了,他們的子女死了,又過了很多代,大蟲還是沒有回來。慢慢地開始有人不再遵守之前的誓約,任意妄為。有人開始說:‘從來沒有什麼大蟲,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希望大蟲會回來懲罰他們,他會用眼裡的光燒他們,吞噬他們的身體,讓他們居住在倒塌的隧道。但是大蟲還沒有回來,他只是在為這些人哭泣。他的眼淚已經從地底升起,淹沒了低處的隧道。但是那些背叛他們創造者的人卻說:‘沒有誰創造了我們,我們一直都存在。人美麗又強大,不可能是一隻蟲創造的!’他們還說:‘整個地球都是我們的,以前是我們的,將來也是.大蟲根本沒有創造這些隧道,是我們和祖先們建造的。’他們點起了火,開始屠殺大蟲創造的生物,他們說:‘現在這裡所有的生命都是我們的了,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滿足我們的需求。’他們製造了機器用來更快地殺戮,摧毀大蟲創造的生命,征服他的世界。

“但是即使如此,大蟲也沒有從地球深處上來。那些人笑了,開始做更多違反大蟲意願的事。為了羞辱他,那些人決定製造一些可以代替他的機器。他們就做了這樣的機器,坐進裡面笑侃啊!他們說:‘我們現在也能像大蟲一樣統治界了,不是一個人,而是很多人。我們的眼睛發光,我們前進時有雷聲響動,人們也出生了。我們創造了蟲,不是蟲創造了我們。’但這樣還不能讓他們滿意,不滿在他們心中滋長,他們決定要摧毀生活的地球。他們創造了成千上萬不同的機器,能噴火的、吐鐵的,最終將地球分裂。他們開始摧毀地球和上面所有的生命。大蟲不能容忍了,它譴責他們,拿走了他們最珍貴的禮物―智慧。那些人喪失了理智,開始用機器互相殘殺。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但是他們無法停止。大蟲就這樣懲罰了那些人的傲慢。”

“但是,並非每個人吧?”一個孩子的聲音問道。

“不是,還有些人記住了大蟲,並且尊重他。他們放棄了機器和光,在地球上一起生活。他們被救了,大蟲沒有忘記他們的忠誠,保留了他們的智慧,並答應他們在敵人被打敗後賜予他們整個世界。這一定會實現的。”

“一定會實現的。”這些野蠻人和孩子一起重複著。

“奧列格?”阿爾喬姆聽出了孩子熟悉的聲音,叫了起來。孩子沒有回答。

“大蟲的敵人住在他們自己挖的通道里,因為他們無處藏身,但他們仍然崇拜,不是大蟲而是他們的機器。大蟲是很有耐心的,他已經忍耐了人類幾個世紀的暴行,但是他的耐心不是無限的,當他給敵人以最後一擊時,他們的意志將被摧毀,世界會被好人得到。預計這最後的時刻終會來臨,大蟲會召集河流大地和天空都來幫忙的。地層將會下沉,沸騰的水流到處奔涌,敵人的黑心將會被遺忘,最終正義會取得勝利,好人會得到幸福,生命將沒有疾病和細菌,各種動物將會大量出現。”

有人點起了火。阿爾喬姆成功地挪動著倚在了牆上,現在他不必痛苦地弓著腰去看欄杆那邊的人了。一個小男孩背對著他翹著腿坐在房子中間的地板上,他身上籠罩著祭司乾枯的身形,被他手中點燃的打火機照亮了,手裡拿著吹管的野蠻人,站在旁邊,靠在門框上,所有的人都看著剛講完話的老人。阿爾喬姆很困難地轉過頭來看著安東,他還保持著打鎮定針時的任硬姿勢,看著天花板,看不到他的兒子,但他肯定聽到了一切。

“站起來,孩子,看看這些人,”祭司說,男孩馬上站了起來,轉向阿爾喬姆,他就是奧列格。

“再靠他近點,你認得他們嗎?”老人問道。

“是的。”男孩點點頭,深沉地看著阿爾喬姆和安東。

“這是我爸爸,而那個人是我爸爸的朋友,他和我一起聽了你音管里吹出來的歌。”

“你爸爸和他的朋友是壞人,記得嗎?你告訴過我和瓦爾坦叔叔,在壞人決定破壞地球時你爸爸做了什麼?”

“是的。”奧列格又點了點頭。

“那說一遍。”老人把打火機放在另一個手裡。

“我爸爸在RAV工作,火箭部隊,他是個研製導彈的人,我想長大後就像他那樣。”

阿爾喬姆覺得喉嚨乾澀,他怎麼沒早點想到呢?那個小夥子得到了個奇怪的標籤,宣布自己是研製導彈的人,就像被殺的特列加克!這也太巧了。這提醒了地鐵上的人誰在火箭部隊工作的情況……他們兩個都被殺死在基輔站。這只是巧合嗎?

“作為研製導彈的人……這些人做的惡比其他人加起來還多。他們派出的機器和設備燒毀了地球和幾乎所有的生命。大蟲原諒了那些誤人歧途的人,但不能原諒那些命令破壞世界和殺戮的人,以及執行這些命令的人。你的父親給大蟲帶來了無法忍受的傷痛,他用自己的手破壞了世界。你知道他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嗎?”老人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了。

“死?”男孩不確定地問,看了看祭司和他的父親,彎下身子到放著猴籠的地板上。

“死,”祭司確定地說,“他必須死,讓大蟲痛苦的人死得越早,大蟲的承諾就越會早點實現,世界就會越早重生,並被交付給善良的人。”

“那爸爸就該死。”奧列格表示同意。

“好孩子!”老人溫柔地拍拍男孩的頭。

“現在跑過去跟瓦爾坦叔叔和小孩子們玩吧,在黑暗的地方要小心點,別摔倒了。德龍,帶他走吧,我還要跟他們在這裡坐會兒。半小時後跟其他人一起回來,帶著包,到時候我們就都準備好了。”

燈熄滅了,那些野蠻人的沙沙腳步聲和孩子的腳步聲迅速地消失在遠處。祭司咳嗽了一聲,對阿爾喬姆說:“如果你不反對,我現在跟你聊會兒天。我們通常是不抓俘虜的,除非是孩子,他們都很弱小,一出生就有病……但是我們見到了越來越多聾啞的成年人,我們想要和他們談談,也許他們並不會介意,除非他們吃得太快了……”

“那你為什麼告訴他們吃人是不好的?”阿爾喬姆問。

“是因為大蟲會哭泣,怎麼說呢?也是為了人們將來好。你肯定會錯過這一時刻,甚至我也會,但是現在未來文明的基礎已經奠定了——和世界一起成長的文化。吃人肯定是罪惡的,可是沒有動物蛋白就什麼都沒有了。傳說仍會繼續,當需要直接殺人時,你喜歡的人開始慢慢消失,直到他們知道要停下來,而只有到那時大蟲才會記起來,生活在這個時代真是不幸……”老人不怎麼愉快地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在地鐵里見到了很多事。”阿爾喬姆說,“其中一個車站的人認為如果一直向地下挖就能挖到地獄。另外一個車站的人相信我們已經就快到天堂了,因為替與惡的最後之戰已經結束,活下來的人是被選中進入天堂的人。見過了這些事,你講的大蟲的故事對我也就沒那麼大的說服力了,你相信自己說的嗎?”

“我和其他祭司相信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老人笑著說,“你活不了多久了,可能也就幾個小時,我就告訴你一些事吧。一個人不應該對別人太誠實,不要以為別人能將事情帶到墳墓去。所以我相信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相信。要我去相信我自己創造出來的神是很難的。”

祭司停下來想了一會,然後又繼續說:“怎麼跟你解釋呢?當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我在學校里學哲學和心理學,我懷疑這些對你都沒什麼意義。那時我們的認知心理學教授是一個非常有知識的人,他系統地解釋了理智的過程,聽他的課是一種享受。我問了他一個那個年齡的人經常會問的問題:上帝真的存在嗎?我也讀過很多書,和別人談過話,我那時覺得上帝很可能是不存在的。我覺得這個教授作為人類心理學的專家,應該可以準確地回答這個困擾我的問題。我以討論論文為借口去他的辦公室,我問他:‘伊萬·麥克哈里奇,你認為上帝真的存在嗎?’他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他說:‘對我來說,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我自己是來自一個信徒家庭,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我並沒有從心理學的角度去分析事實的真相,因為我不想這麼做。在我看來,這個問題不是像日常行為那樣的原則上的知識問題。我並不是相信一個更高力量的存在,我只是在執行規定的戒律,在晚上祈禱,去教堂。我會因此而更好,更安寧,就是這樣了。’”老人沉默了。

“然後呢?”阿爾喬姆無法控制自己。

“我信不信大蟲並不是那麼重要,但是神的誡命已經存在了幾百年。還有一件事,創造一個神,告訴人們他的誡命。相信我,大蟲並不比任何其他神差,而且比很多神存在得更久。”

阿爾喬姆閉上了眼睛。無論是德龍,還是這一出人意料的部落首領,甚至奇怪的瓦爾坦都毫不懷疑大蟲的存在。對他們來說這是個既定的事實,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周圍發生的一切,這是他們唯一的行為準則,判斷是非的標準。一個只見過地鐵的人還能相信些什麼呢?但是阿爾喬姆還是無法理解關於大蟲的傳說。

“但你為什麼要這麼煽動他們反對機器?機器有什麼不好呢?像電力、照明、槍支等,好像你的人不需要這些一樣。”

“機器有什麼不好?”老人的語調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剛剛談論自己想法時的好脾氣和耐心都不見了。“你打算在你生命最後的一個小時里對我說教機器的好處,好好看看,只有瞎子才看不到,如果是人類,就不會如此依賴機器。你怎麼敢在我的車站說機器的好處,你是什麼東西!”

阿爾喬姆沒有想到這個在他看來明顯沒有剛才那個關於大蟲信仰尖銳的問題會得到這個老人如此的反應。他不知道如何應對,仍然保持沉默。他可以聽到黑暗中祭司沉重的呼吸,低聲的咒罵,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過了幾分鐘,他又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跟非信徒講話了。”從他的聲音來看,老人已經恢復了常態。“跟你說話讓我失控了。那些年輕人有什麼事耽擱了,他們正在拿袋子。”他有意停頓了一下。

“什麼袋子?”阿爾喬姆順勢問。

“他們準備折磨你,說折磨不太準確,毫無意義的殘暴是違背大蟲的意願的。當我和我的同事發現這裡吃人肉時,我們也沒法改變這情況了,只能解決烹飪方法的問題。有人就想起了韓國人,他們吃狗肉的時候,先把狗活捉起來放在袋子里,用棍子活活地打死,這樣肉就會很好吃,又軟又嫩。一個人的酷刑就是別人的美餐。所以不要太責怪我們,我自己是寧願先死了,然後再被棒子打。內出血是不可避免的,食譜就是食譜。”老人甚至打開了打火機,想要看看他的話產生的效果。“但是他們被什麼事給耽誤了,不應該啊……”他又說。

一聲哨音打斷了他。阿爾喬姆聽到喊叫聲、奔跑聲、孩子的哭聲,不祥的哨聲又再次響起。車站發生了什麼事。祭司不安地聽著這些聲音,熄滅打火機,沉默了下來。

幾分鐘後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說:“有人活著嗎?”

“有!我們在這,阿爾喬姆和安東!”阿爾喬姆聲嘶力竭地喊道,希望老人沒有用有毒的針管對準他的脖子。

“他們來了,把我和孩子藏起來!”有人叫著。一陣強光照了過來,老人向出口跑去。但是一個人堵住路口,狠狠擊了一下他的脖子,於是祭司喘息著,摔倒在了地上。

“門,拉住門!”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石膏開始從天花板上脫落,阿爾喬姆閉上了眼。他睜開眼時,兩個人正站在屋子裡。

他們不是工廠的士兵,阿爾喬姆從沒見過他們這樣的人。他們在黑制服外面都穿著沉重的防彈背心,配有短機槍,激光槍瞄準器和消音器,另外還有欽合金替衛頭盔,像是漢莎來的,還有露出眼睛的欽合金盾牌,裝扮看上去十分壯觀。後面有個人在投擲火焰彈,他們很快地檢查了房間,用有強光的棍棒形手電筒照明。

“是這些人?”其中一人問。

“是他們。”另一個人確認道。第一個人很快檢查了猴子籠上的鎖,後退了幾步,躍上去用腳瑞籠子。生鏽的鉸鏈壞了,門向阿爾喬姆裂開了半英尺。那個人一條腿蹲在阿爾喬姆前面,打開他的面罩,現在一切都看清楚了,梅爾尼克正眯著眼睛看著阿爾喬姆。他的寬大的鋸齒刀劃開了綁住阿爾喬姆手腳的線,然後這位潛行英雄又切開了綁住安東的線。

“活著呢,”梅爾尼克滿意地說,“你能走嗎?”

阿爾喬姆點點頭,卻無法站起來。他麻木的身體還不聽他的使喚。又有一些人跑進房間來了,其中兩個迅速站到了門口的防守位置。進來的總共有8個戰士,都穿得和剛衝進房間的那些人一樣,但是其中幾個像亨特一樣穿著長皮斗篷。其中一個人將孩子放在地上,用手上的盾牌遮住他,那個孩子馬上跑進籠子,靠近安東。“爸爸,爸爸!我騙他們讓他們覺得我是他們那邊的!我告訴了他們你在這兒,原諒我,爸爸!爸爸,說話啊!”孩子忍不住流下眼淚。安東獃滯地看著天花板。阿爾喬姆擔心一天打兩針鎮定針對這個指揮官來說也太多了。梅爾尼克把他的食指放在安東脖子上。

“他還好,”過了幾秒鐘他說,“還活著,拿個擔架來!”

阿爾喬姆說著毒針的影響的當兒,兩名戰士在地板上攤開一個布擔架,把安東放在上面。那個老人開始在地板上動了起來,嘴裡咕味著什麼。

“這是誰?”梅爾尼克問,聽取了阿爾喬姆的解釋後,他說,“我們帶著他,用他作掩護。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很安靜。”守衛的戰士報告說。

“我們回到隧道去。”潛行英雄說。

“我們帶傷員回到基地,還要審訊人質,給你。”他扔給阿爾喬姆一把槍。“如果一切能夠按計劃順利進行,你就用不著它了。你沒有盔甲最好躲在我們後面,看好那個孩子。”

阿爾喬姆點點頭,拉著奧列格的手,幾乎是把他從他父親躺著的擔架上拉了起來。

“我們擺成‘龜’型,”梅爾尼克命令。戰士馬上擺成橢圓形,把連起來的盾牌伸出去,從上面只能看到頭盔。其中四人用他們空著的那隻手抬起擔架,男孩和阿爾喬姆站在隊形的中間,完全被盾牌蓋住了。

他們壓住老人,把他的手反綁起來,放在隊形的前頭。經過幾次激烈的反抗,他不再試圖掙脫,安靜下來,突然盯著地板。前頭兩個戰士配有特殊的夜間觀察設備,作為“龜”的眼睛,這個設備直接固定在頭盔上,所有他們的雙手可以自由支配。這組人按命令彎下腰來,用盾牌遮住腿,迅速地向前移動。阿爾喬姆被擠在戰士中間,緊緊地抓住奧列格的手,拉著他向前走。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從簡短的討論中判斷周圍的事。

“右側三個人,倆婦女,一個孩子。”

“左側!在拱道里!他們在射擊!”針碰在盾牌的金屬上。

“帶他們出去!”機槍的聲音響了起來。

“還有一個……兩個……繼續走,繼續走!”

“後面!洛莫夫!”

“還有射擊。”

“在哪,在哪?別去那!我說了,在前面!按住人質!”

“媽的,就在我的眼前飛……”

“停!停!停下來!”

“那是哪兒?”

“這裡被擋住了!大約有40人!路障!”

“遠嗎?”

“20米,他們沒有射擊。”

“他們是從側面接近的!”

“他們什麼時候建的路障?”

很多針落在盾牌上。戰士們接到信號都單腿跪在地上,盔甲完全把他們給遮住了。阿爾喬姆彎下腰,護住男孩。他們把安東的擔架放在地板上,針落得更加密集了。

“不要反擊!不要反擊!等一下……”

“打到我鞋上了……”

“準備好光……我數到三,打開電筒,射擊。有夜視裝備的人現在鎖定目標……一……”

“他們怎麼射擊的……”

“二、三,”幾個強烈的閃光燈同時亮了起來,機槍打開了。阿爾喬姆聽到前面的喊叫和垂死的呻吟聲,接著射擊突然停止了,阿爾喬姆認真地聽著。

“在那裡,那裡,白色的旗……他們投降了嗎?”

“停止射擊,跟他們談判,把人質帶到前面去!”

“停下來,混蛋,在哪呢?我抓住他了,抓住他了!聰明的老男人……”

“我們抓住了你們的祭司!讓我們走!”梅爾尼克喊道,“讓我們回到隧道上去!我重複一遍,讓我們走!”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沒反應,他們沉默了。”

“也許他們聽不懂?”

“所以,用燈好好地照著他……”

“看一看。”談判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戰士們都陷人了沉思。開始只是前面的幾個人,接著後面的戰士也安靜了下來。這種安靜並不好,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怎麼樣了?”阿爾喬姆不安地問,沒有人回答他,大家甚至停止了走動。

阿爾喬姆感到他握著孩子的手開始出汗了,這讓他很震驚。

“我覺得……他在看著我們……”梅爾尼克低聲說。

“放了人質吧!”梅爾尼克突然說。

“放了人質。”另一個戰士也說。阿爾喬姆再也無法忍受了,站起身來,從盾牌和頭盔中看過去。在他們前面的十步遠處,三束強光交匯的地方,站著一個高大的人,他寬大粗糙的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的布,他既不眯著眼睛也不用手遮住眼睛。他的臉能看得很清楚,看起來他很像幾個小時前審問阿爾喬姆的瓦爾坦。

阿爾喬姆躲在盾牌後面,打開手槍的保險。他剛看到的場景還在面前。這很奇怪地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愛看的一本老書,一本古希臘傳說的書。其中一個傳說講到一個半人形的怪獸,他的目光可以讓很多勇士石化。

他吸了一口氣,聚集了所有的意志力,不讓自己看那個催眠師的臉,像個彈簧上的小惡魔一樣跳上盾牌,摳動了扳機。在帶有消聲器機槍和打擊管的這場奇快而安靜的戰爭後,卡拉什尼科夫齊刷刷的射擊聲充滿了整個車站。儘管阿爾喬姆相信在如此近的距離不可能射不中,但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對手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他剛一出現在盾牌上面,他的目光就落入了死亡之眼的陷阱中。他摳下了扳機,但是一雙看不見的手將槍筒推到了一邊。所有的射擊都打偏了,只有一輪子彈射中了對手的肩膀,他發出了一聲刺破耳膜的聲音,用一個難以捉摸的動作之後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阿爾喬姆想我們現在有幾秒鐘的時間?

只有幾秒鐘。梅爾尼克的隊伍突破重圍前進到勝利公園時,他感到了驚奇。現在,野蠻人組織起了反攻,看起來不可能突破他們製造的障礙了,向另一個方向行動是唯一的方法了,他的獄卒的話閃現在他的頭腦里―從不在地圖上的隧道離開車站。

“這還有沒有其他的隧道?”他問奧列格。

“在這個通道後還有一個車站,跟這個一模一樣,”小男孩揮舞著一隻手。

“我們在那裡玩過。那裡還有一些相似的隧道,但是他們告訴我不能到那去。”

“後退!退向路口!”阿爾喬姆喊道,試圖模仿梅爾尼克低沉的聲音指揮。

“發生了什麼鬼事?”潛行英雄不高興地叫著,看起來他已經恢復了神智。

阿爾喬姆抓住了他的肩膀。

“快點,他們那有個催眠師,”他急切地說,“我們無法突破這個障礙!在路口後面還有一個出口!”

“沒有,這個車站是雙車站……我們走!”潛行英雄接受了這個決定,“停止向路障前進!後退!慢點!慢點!”

其他人慢慢地,就像不情願似的移動。梅爾尼克用新的命令督促他們,讓他們改變,在新的針頭從黑暗中飛出來之前開始撤退。他們沿著通道的階梯站著時,在後面守衛的戰士發出一聲喊叫,抓住他的小腿。他用發硬的腿爬行了一會,但是一陣可怕的痙攣將他打倒,他扭曲著,好像被擰著的衣服,昏倒在地。隊伍停了下來。兩名戰士從盾牌下跑出來把他們的同志從地上抬起來,但是太晚了。他的身體在他們眼前變成了藍色,牙床上出現了沫子。阿爾喬姆已經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了,梅爾尼克也知道。

“拿著他的盾牌,頭盔和機槍!快!”他命令阿爾喬姆,“我們走,走!”

他對其他人叫!

欽頭盔上沾了可怕的泡沫,但是還要將它從死人的頭上拿下來。阿爾喬姆沒辦法強迫自己這麼做,只拿了槍和盾牌,他站在隊伍的尾部,用盾牌把自己遮起來,在其他人後面行動。他們現在幾乎是在跑了。有人在前面很遠的地方扔下了一顆煙幕彈,他們利用混亂爬下了軌道。

另一個戰士驚叫一聲,倒在地上,現在只有3個人能抬安東的擔架了。阿爾喬姆不想從盾牌一F出來,沒有回頭看就射擊了幾次。接著周圍變得出奇的安靜,針不再飛向他們。但是從沙沙的腳步聲和周圍的聲音來判斷追蹤還沒有停止。阿爾喬姆鼓起勇氣,從他的盾牌後看出去。隊伍離隧道人口還有10米。最前面的戰士已經進去了。兩個進去了,他們轉過身用燈光掃過靠近的人,掩護其他的人。但是沒有必要了,看起來野蠻人並沒有打算跟他們進人隧道。那些人圍成個半圈,放下他們的管子,用手遮住手電筒炫目的光,靜靜地等著什麼。

“大蟲的敵人們,聽著!”大鬍子領隊從隊伍里出來,說道,“敵人們要進人大蟲的神聖通道。好人不會跟著他們進去的。今天我們不能去那裡。很危險,都是死亡和詛咒。讓敵人交還老祭司然後我們就離開吧。”

“不要放了他,不要聽他的。”梅爾尼克慢慢地說,“我們走。”

他們繼續小心地移動。阿爾喬姆和其他幾位戰士正在向後移動,仍在看著他們將離開的車站。開始沒有人追他們。車站裡響起了聲音,有人在爭論,一開始聲音不大,但漸漸開始喊了起來。

“德龍不能離開!德龍必須跟著去!為了老師!”

“不能去!停下來!停下來!”

一個黑影從黑暗中沖向手電筒的光束,速度快得無法擊中。在他後面還有其他人在遠處出現。因為無法瞄準第一個野蠻人,其中一個戰士扔出了什麼東西。

“趴下!手榴彈!”阿爾喬姆趴在地上,按照他的繼父教的那樣用手護住頭,張開嘴巴。令人難以置信的震耳欲聾的聲音和力量衝擊了他的耳膜,將他壓在地上。他在地上趴了幾分鐘,睜開眼又閉上眼,試著恢復理智。他的頭受到了衝擊,眼前都是彩色的點。恢復理智後,他首先聽到的是無休止的重複的話。

“不,不,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德龍沒有武器,不要開槍!”他轉過頭看了看四周,在光柱交匯的地方,那個曾經看守猴子籠的野蠻人雙手高舉著站在那裡。兩名戰士注視著他,等待著命令,其他的戰士從地上站了起來,搖了搖身子。空氣中有著岩石上厚厚的灰塵,刺鼻的煙霧從車站一旁慢慢進來。

“什麼?倒下來了嗎?”有人問。

“一個手榴彈……整個地鐵都危在旦夕了。”

“他們不會再想進來了,他們知道擺脫了這個障礙……”

“把他們綁起來,走吧,沒時間了,我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恢復理智。”梅爾尼克命令。

他們一小時後才再次停下來。在這段時間,隧道分成了兩個方向,走在前面的潛行英雄選擇了前進的方向。一個地方有巨大的鐵環,百葉窗從上面懸掛起來,他們旁邊是被壓壞的門的碎片。此外就沒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了,這個隧道完全是空的,漆黑一片,死氣沉沉的。

他們走得很慢,那位老人每走一步都會絆倒,有幾次都摔倒在地上。德龍不情願走,嘴裡嘟囔著禁忌和詛咒,直到他們塞上他的嘴。潛行英雄終於讓他們停了下來,派有夜間偵察設備的哨兵站在兩邊50米遠的地方,筋疲力盡的祭司累倒在地上。那個野蠻人嘴被塞著還繼續請求著,守衛終於讓他靠近了老人,他在老人前面跪了下來,用被綁著的手撫摸著老人的頭。年輕的奧列格跑向他父親的擔架,開始哭。安東的鎮靜劑已經失效了,但他意識還不清醒;就像被打第一針後一樣。潛行英雄招呼阿爾喬姆到他身邊,阿爾喬姆再也不能控制他的好奇心。

“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我在想,他們已經打算吃我們了。”他向梅爾尼克承認。

“你覺得這難嗎?你把手搖車放在了窗口下面,安東沒有來喝茶,望風的人就發現它了。他們只是沒有在四周尋找。他們派了一名守衛,並向主管報告。你一會也沒等我,我又去了斯摩棱克站,去基地尋找證據。我們收到警訊就集合了,但是還需要時間。我們裝備好,開始想起馬雅可夫斯站是怎麼回事。情況很類似,我和特列加克分開的地方也有一個搖搖欲墜的隧道。”

“我們一直在地圖上找D一6的人口,我們當時離得有50米,他很可能距隧道更近。我只離開了3分鐘,再喊他時,他沒有回答。我跑向他,他躺在那裡,全身都浮腫而且變成了藍色,嘴唇裂開了。我抓著他的腿把他拖向車站。我拖他的時候想起薩米永琪說的中毒的看守的事,就照了照特列加克,發現他的腿上有個針頭,接著事情就明白了。我儘快派人通知你,讓你留在車站安排你的事,然後回來。但是沒有成功。”

“難道他們真的也在馬雅可夫斯站?”阿爾喬姆很驚訝,“但他們是怎麼從勝利公園到那的?”

“是這樣的。”潛行英雄拿掉了沉重的頭盔,把它放在地上。

“你肯定不會怪我的。我們到這裡來不只是為了找你,還為了情報,我認為這裡肯定有更多到2號地鐵的出口。那些食人族也是這麼去馬雅可夫斯站的。順便說一下,那裡的情況跟這是一樣的。孩子晚上從車站消失,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我們連頭髮也沒找到。”

“也就是……你想說……”這個想法顯得如此不可思議,阿爾喬姆都不敢大聲說出來,“你覺得通向2號地鐵的入口就在附近?”通往神秘的地鐵D一6的入口真的就在這周圍嗎?阿爾喬姆腦子裡回想著他聽說過的關於2號地鐵的謠言,故事、傳說和理論。

“告訴你吧,”潛行英雄向他眨了眨眼,“我覺得我們已經在裡面了,但是現在卻無法證實。”

阿爾喬姆從一個戰士那裡要了個手電筒,開始研究隧道的牆壁。他注意到別人都在奇怪地看著他,他也知道這樣肯定顯得很傻,但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他只知道一些他想在2號地鐵看到的事。黃金軌?人們像以前一樣生活,沒有現在的恐懼,像童話故事、上帝一樣?他從一個守衛走到另一個,但什麼也沒發現,就轉向了梅爾尼克。梅爾尼克正在跟看守野蠻人的戰士講話。“人質怎麼辦?結果他們嗎?”看守隨便地問。

“我們首先要談一談。”潛行英雄回答。他彎下身來取出老人嘴裡塞的東西,然後也取出了第二個囚犯嘴裡塞的東西。

“老師!老師!德龍來了,我跟你一起,老師!”野蠻人馬上開始痛哭,在呻吟的祭司邊上來回搖晃,“德龍違反了神聖通道的禁令,德龍準備死在大蟲敵人的手上了,但是德龍要跟著你,一直跟著!”

“還有什麼?大蟲是什麼?這個神聖的通道是怎麼回事?”梅爾尼克問。

這位老人沉默了。

德龍害怕地看著看守,忙說:“好人是不能到大蟲的通道里來的。大蟲可能會出現,人能看見。看大蟲是禁止的,只有祭司才能看。德龍很害怕,但是德龍要跟著老師。”

“什麼蟲?”潛行英雄皺著鼻子。

“大蟲……創造了生命,”德龍說,“神聖的通道很遠。我們不能每天都去,有些日子是禁止的,今天就是禁忌日。如果你見到大蟲,就會化為灰燼,如果你聽見他,就會被詛咒,很快死掉,每個人都知道,這是老人們說的。”

“什麼?那裡還有這樣的低能兒嗎?”潛行英雄看著阿爾喬姆。

“沒了,”他搖搖頭,“跟牧師談談。”

“大人,”梅爾尼克叫祭司,“請原諒我,我只是個老兵……怎麼說好呢……我不懂高貴的語言。我們正在找你們的一個地方。應該可以到……東西被放在那裡……火焰箭?憤怒的葡萄?”他凝視著老人的臉,希望他能回應其中一個比喻。但是祭司固執地沉默著,從眉毛底下盯著他。“‘神的熱淚?’”潛行英雄在阿爾喬姆和其他人奇怪的注視下接著問,試圖找到答案——“宙斯的閃電?”

“別犯傻了,”老人終於打斷他,蔑視地說,“你們骯髒的士兵的靴子不能踐踏神聖。”

“導彈,”梅爾尼克立刻公事公辦,“莫斯科郊外的導彈,馬雅可夫站隧道里的出口。你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們要馬上到那裡去,你最好能幫我們。”

“導彈……”老人慢慢地重複,像是在品味這個詞的含義。

“導彈……你大概50歲了,是不是?你還記得。他們在西方把55一18命名為‘撒旦’。這是從產生起就瞎了的人類文明唯一的洞察力。”

“你真的那麼厲害嗎?你摧毀了整個世界,難道你真的那麼厲害?”

“聽著,大人,我們沒時間說這個,”梅爾尼克打斷了他,“我給你5分鐘。”他伸出手,握響了手指。

老人做了個鬼臉,看來潛行英雄的戰鬥裝備和他的手指,或是他語氣里毫不隱藏的威脅都沒能對老人產生影響。

“什麼,你能對我做什麼?”他笑了,“折磨我?殺了我?我已經老了,在我們的信仰里還沒有足夠的烈士。殺了我吧,就像你殺死成千上萬的其他人一樣!就像你殺了我的整個世界一樣!我們的整個世界!來吧,摳下你那該死的槍的扳機吧,就像你用成千上萬其他的殺人工具一樣!”老人的聲音一開始虛弱而沙啞,但很快變得很嚴厲。

儘管他有亂蓬蓬的白髮,雙手被捆,身材矮小,但他看起來不再可憐。他身上散發出了一種奇怪的力量,說的每一個新詞都比上一個更有說服力和危害性。“你不必用你的雙手殺死我,你甚至不必看見我的痛苦,你和你所有的機器都會被詛咒!你貶低了生與死的價值……你覺得我瘋了嗎?但是真正的瘋子是你,你的父輩和子孫!試圖征服整個地球,破壞自然難道還不是瘋子嗎?世界被毀滅時你在哪?你看見了那個場景嗎?你看見我看見的場景了嗎?天空融化了,又被毫無生機的雲籠罩著,河流和海洋都沸騰了,流向岸邊,生物被活活煮熟了,然後又變成冰凍奶油,太陽從天空消失,好幾年都不再出現,房子轉眼間化為灰塵,住在裡面的人也變成了灰燼;你聽見他們求救的聲音了嗎?”

“還有那些死於傳染病和輻射致殘的人,你聽到他們的詛咒了嗎?看看他,”他指著德龍,“看看那些沒有了胳膊,沒有眼睛,6根手指的人!甚至還有些人有了新的能力!”

野蠻人跪倒在地,敬畏地聽著祭司的每句話。阿爾喬姆也有同樣的感受,其他的戰士也不情願地後退一步,只有梅爾尼克繼續斜著眼看著老人。

“你看到世界的死亡了嗎?”祭司繼續說,“你知道應該怪誰嗎?誰讓無邊的綠色森林變成了焦土沙漠?你把這個世界怎麼了?我的世界!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比該死的機械化文明更可惡的了。你的文明就是個毒瘤,是個巨大的變形蟲,貪婪地吸取著有用的營養的東西,發出的都是有毒的廢物。現在你又要導彈了!你要那個罪犯文明製造出的最可怕的武器!為什麼?要完成之前做的事嗎?殺人犯!我恨你!恨你們!”他憤怒地大叫,咳嗽了起來,接著沉默了。沒有人說話,他停了咳嗽又接著說,“你的時代就要結束了……即使我活不到那時候,也會有人代替我,他們會明白技術的危害性,他們沒有機器也能生活!你們的人數正在減少,不會存在太久了。我看不見你們的痛苦,但我們養育的後代可以!人類將後悔摧毀了的一切!經過幾個世紀的欺騙和幻想,他終於將學習如何區分好與壞、真實和謊言!”

“我們正在培養在你們之後居住在地球上的人,這樣你們的痛苦就不會延續了,我們很快就會把仁慈的匕首插人你的心裡!插人你們腐朽文明的中心,這一天不遠了!”

他向梅爾尼克的腳吐了口口水。

潛行英雄沒有立刻回答,他對因憤怒而顫抖的老人不屑一顧。接著他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趣地問:“所以呢?你編造了什麼蟲的故事,就是為了要你的食人族憎恨科技和進步嗎?”

“閉嘴!你怎麼會了解我對你那該死的,惡魔似的技術的憎恨!你怎麼會了解人,他們的希望、目標和需要?如果以前的上帝讓人下地獄,和他們的世界一起死,再讓他們復活完全沒有意思……從你的話里,讓我聽出了將人類帶到災難的邊緣的血腥的囂張氣焰、蔑視和驕傲。所以,即使沒有大蟲,即使是我們編造的,你很快就會發現這些編造的地下的神比你們天上的神更強大,那些從寶座上跌落的偶像已經被摔碎了!你要嘲笑大蟲!嘲笑去吧!但是你無法笑到最後!”

“夠了!塞上他的嘴!”潛行英雄命令,“現在別碰他,他可能還有用。”

他們又把破布塞進了那祭司的嘴,老東西反抗地大叫著。

野蠻人靜靜地站著,無奈地把肩膀聾拉著,他毫無生氣的眼睛一直看著祭司。

“老師!這是什麼意思?沒有大蟲?”他沉重地問道,老人沒有看他。“什麼意思?老師編造了大蟲?”德龍搖晃著頭毫無表情地說。祭司沒有回答。阿爾喬姆覺得老人好像在講話的時候用盡了力氣和意志,現在已筋疲力盡了。

“老師!老師……有大蟲的……你是在迷惑他們嗎?為什麼?你說的不是真的,是迷惑敵人的!他存在的……存在!”德龍突然開始嚎叫了,他半哭半叫,非常絕望。阿爾喬姆都想靠近他去安慰他了,老人看起來已經跟生命說再見了,對他的學生也沒了興趣,現在他在想其他的問題。

“他存在的!他存在!他存在!我們是他的孩子!我們是他的孩子!他現在存在,以前存在,將來也會存在!他存在!如果沒有大蟲……就是說……我們完全是孤單的……”

這個失去親人的野蠻人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德龍精神恍惚,搖著頭,好像要忘記剛才聽到的話,眼淚和口水一起流了下來。他沒有想去擦乾淨,用手抓著剃光的頭。士兵放開了他,他倒在地上,用手遮住眼睛,打著自己的頭。他開始瘋狂地到處滾,喊叫聲充滿了整個隧道。戰士想讓他安靜了下來,但是拳打腳踢也不能讓他停止嚎叫。

梅爾尼克失望地看著那個食人族,然後解開了他的臀部皮套,拿出帶著消聲器的槍,對著德龍摳動了扳機。消聲器安靜地爆炸了,野蠻人立刻變得毫無生機。他含糊的嚎叫突然停止了,他的最後一個詞又迴響了幾秒鐘,好像延長了德龍的生命:“哦……”這時阿爾喬姆才聽清野蠻人死之前叫的話——“孤單!”

潛行英雄將手槍放回槍套。阿爾喬姆不想看他,而是看著安靜的德龍和坐在不遠處的祭司。他對自己學生的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手槍響起時,老人抽搐了一下,然後看了看野蠻人的屍體,就冷漠地轉過頭去了。

“我們走,”梅爾尼克命令。“一半的地鐵會通過這裡,噪音很大。”

隊伍很快集結了,他們讓阿爾喬姆站在隊尾,他帶著手電筒,穿上了一名剛才抬著安東的戰士的防彈背心。他們一會就進人了隧道深處。阿爾喬姆不適合做隊尾,他艱難地邁著腿,不停地絆倒,無助地看著前面的戰士。德龍臨死的喊聲在他的耳邊迴響,他對人類被孤單地留在這個可怕而灰暗的世界中絕望、幻滅和不甘,也影響了阿爾喬姆,阿爾喬姆覺得很奇怪,只有在聽到了那個野蠻人的嚎叫,看到他對一個可笑編造的神,在無助的懷念之後孤獨地死去,阿爾喬姆才開始明白人類共同信仰的孤獨感。

如果潛行英雄是對的,他們已經進人了2號地鐵一個多小時了,這個神秘的建築應該是一個工程設計,很早之前就不屬於原來的主人了,被這些半理性的食人族和他們狂熱的祭司得到。戰士們開始低聲交談。隊伍進人了一個空的設計獨特的車站。短短的站台,低低的天花板,非常厚的鋼筋混凝土柱子,花磚牆而不是尋常的大理石。說明了這個車站看起來不簡單,它獨特的使命可能就是防守。牆上的青銅字隨著時間的增長已經變暗,看起來是一個不能理解的詞“Sovmin”,另一個地方寫著“Dom Pravitelstva RF”。阿爾喬姆知道正常的地鐵是沒有這些的。

梅爾尼克似乎沒有打算在這裡停留。他迅速環顧四周,輕輕地對他的戰士說要繼續前進。阿爾喬姆有一種難以表達的感覺。看不見的觀察者從惡意的、理智的和難以理解的力量轉化而來,變成了代表古代神話的雕像,在隧道的潮濕中毀壞了。同時,他在這裡旅行中遇到的其他信仰也都消失在他混亂的意識中,地鐵中最大的秘密正在他的面前浮現。

他現在正走過D一6,他的一個同伴把它叫做地下的黃金神話。然而,阿爾喬姆沒感到幸福,反而是難以理解的痛苦。他開始明白有些秘密應該一直都是秘密的,因為他們沒有答案,有些問題的答案最好沒有人知道。阿爾喬姆流下了眼淚,感到了隧道冰冷的氣息。他向剛才德龍那樣搖搖頭,開始因為潮濕和荒涼的環境而顫抖,也是因為孤獨和空虛。有一個瞬間,他覺得世界上什麼東西都沒有意義了。他的任務和人們在一個改變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努力也沒有意義了,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個空空的黑暗的隧道,他要從中穿過去,從“生”之車站到“死”之車站,而那些尋找信仰的人還在這條線上尋找它的分支。但是這裡只有兩個車站,一條連接它們的線路。

當阿爾喬姆回過神來,他已經遠遠落在了其他人後面。他沒能馬上明白自己是怎麼回過神來的。他沿著牆壁看過去,認真地聽,終於意識到,其中一面牆上有一扇鬆散而關閉的門。一個奇怪的越來越大的聲音正在靠近他,這個聲音像是低聲說話的聲音或不滿的隆隆聲。其他人過去的時候可能還聽不到,但現在想不聽到都難了。

其他人已經過去大約100米了,阿爾喬姆克制住向後沖的想法,開始屏住呼吸,走到門前,推開它,一條又長又寬的走廊出現在他眼前,這走廊連接著出口的黑色廣場,低語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聽起來像大型動物的吼聲。阿爾喬姆不敢走進去,他入迷地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黑暗和空曠,那聲音又加大了幾倍,通過手電筒的光他看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巨大的東西朝他猛衝過來。他急忙退了回去,關上門,去追趕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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