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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花卉大馬路站

所屬書籍: 地鐵2035

筏子的邊緣撞到了一個淹死的人。那個人弓著的背浮在水上,像是在用手試探水底。他是掉了什麼東西在水底嗎?阿爾喬姆為他感到遺憾——這個人差點就游到花卉大馬路站了,還是說他沒游多遠就已經掛了?

“你站里的變種人情況如何?”

阿爾喬姆假裝他不是被問的那個人,保持著安靜。但他們還是不依不饒。

“嗨!朋友!我在跟你說話!我說,阿列克謝耶夫斯克站的變種人情況如何?”

“還行。”

“還行——你的意思是那裡有一些變種人?還是說你們已經把他們消滅了?”

“我們那兒沒什麼變種人。”

“錯了,你們那兒一定有。我的朋友,變種人像老鼠一樣,到處都有。你們那兒一定有一些,這些混蛋就悄悄地潛伏在那裡。”

“我會注意的。”

“但他們躲不了多久了。我們會把他們都找出來。把每一個都找出來。我們會用尺子和圓規把他們都找出來。對吧,彼爾姆?”

“非常正確。地鐵里沒有空間留給變種人。我們自己沒有足夠的空氣呼吸。”

“他們不只是吃蘑菇,他們吃的是我們的蘑菇。我們的,明白嗎?我的和你的!一旦變種人佔領整個地鐵,我們的後代在地鐵里就沒有生存空間了!不是我們就是他們。。。”

“像我們這樣的正常人必須得堅守防線,那些畜生已經聚集起來。。。”

一隻手友好地搭在了阿爾喬姆的肩膀上。

阿爾喬姆看著眼前這幾個人:第一個人掛著大大的眼袋,帶一點鬍子,手有些腫。第二個人臉上紋滿了圖案,還帶有傷疤,額頭突出。第三個人是個禿頭,看上去傻傻的,只有一邊有眉毛,絕對不是雅利安人。還有兩個人看不清。

“人類就像豬一樣,不是嗎?他們只知道把頭埋在食槽里,不停地吃。只有還有人倒食物進去,大家就開心了。沒有人願意思考。知道為什麼我被元首吸引了嗎?他說,‘用你自己的頭腦思考。’如果世間萬物都有了答案,那就意味著已經有人把答案灌輸在你的腦子裡!你得自己提出問題,懂嗎?”

“你以前就去過第四帝國了?”阿爾喬姆問。

“我去過,”傷疤臉說,“我曾經路過第四帝國,完全被帝國迷住了。一切都是那麼的有道理,你會想,‘操!我怎麼不早點來?’”

”完全正確,“禿頭也附和著說。

”每個人都要從自己做起,從他的站點做起,從一些小事做起,像是檢查一下鄰居中有沒有變種人。英雄不是天生的。“

”變種人到處都有。他們有一個自己的幫派。他們互相幫助,不讓正常人混進去。“

”里加站的情況簡直難以想像。不管你有多努力,總是一頭撞在牆上!”萊約克開始議論,“是因為那些變種人嗎?他們長什麼樣子?”

“有時他們把自己偽裝得很好,你沒法區分。你得剖開一點看看。”

“很遺憾不是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眼袋男也上來幫腔,“我已經在我的車站找到了一些變種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準備好對付他們。”他摸摸下巴,“還有人和他們雜交。真噁心。”

“重要的是記住那些人,記住那些對抗我們的人,到時會有報應的。”

“我說,和我們一起去第四帝國!”紋身男不停拍著阿爾喬姆的肩膀,“做一名志願兵!加入鋼鐵軍團!你會成為我們的一員,是嗎?”

“不,夥計們。我們不懂政治。我們只是去妓院的!”

阿爾喬姆感覺要窒息了,肩膀上的那隻手像是要燒穿他的毛衣。他想要擺脫那隻手,但又無路可走。

“太可惜了,他被邀請去拯救地鐵,但他還是把頭伸回了食槽。你想過我們是怎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嗎?你想過我們人類該如何生存下去嗎?用你自己的腦袋想過嗎?當然你從來沒想過,就想去找點樂子。你對妓女感興趣,國家的未來與你無關。”

“也許他在那裡會**一個變種人呢?嘿嘿。”

“老頭,也許你可以?到了你這個年紀,是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內心了吧。你應該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你是有一點小病嗎?他們說元首不歧視。。。”

“別費勁了。他們終究會去加入鋼鐵軍團的,到那時。。。我們需要先訓練一下。。。然後回來教訓那些變種人。我們會再一次整裝在地鐵里行軍的!”

“這個鋼鐵軍團是什麼?”萊約克忍不住問。

“是正常人組成的志願軍團。我們再也忍不了變種人了。”

“我也是。”

“哦!那是。。。安靜。。。我們到了。看哪裡。”

一到花卉大馬路站,就有探照燈照到他們臉上,所以他們得眯著眼睛慢慢划過去。沒有哨兵,只有幾個強壯的大漢在那裡收子彈,他們對護照簽證不感興趣。

“我們需要一個醫生!有醫生嗎?”他們一靠上站台,阿爾喬姆就抓著萊約克跳了上去。

奧列格已經放棄了,再也不喃喃自語。他嘴裡冒出了紅色的泡泡。那隻忠誠的雞在他破洞的肚子上睡著了,所以奧列格的靈魂沒法離開。

“要醫生還是護士?”一個長著扁平鼻子的守衛說。

“快點,這個人要死了。”

“我們這兒還有天使呢。”

他還是給阿爾喬姆指了去醫生那裡的路。

“當然,她負責處理‘社交疾病’,不一定懂槍傷,但她診斷很快。”

“抓住他,”阿爾喬姆命令交易員。

“最後提醒你一次,”萊約克警告他,“畢竟不是我打傷的他。”

“沒人需要你,”荷馬抓住已經昏迷的奧列格的腳,對他說,“只有那隻雞還跟著你。”

“是啊!那隻雞!”萊約克說。

他們穿過車站。根據荷馬的計算,這裡應該比門捷列夫站還要低,但這裡的水只是灌進了隧道,站台還是乾的。萊約克看著荷馬驚訝的表情,說,“屎永遠沉不下去,不是嗎?”

花卉大馬路站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現在這裡就是一個大螞蟻窩,所有空間都被分成一個一個小格子或小房間。房間用夾層板,紙板箱或帘子隔開——整個車站就像是一個大迷宮,空間維度都混亂了。車站裡沒有地板也沒有天花板,有些地方他們可以蓋出兩層樓,甚至三層。狹窄彎曲的走廊兩旁開著小門,有些門後的房間只能放下一張床,有些門通往超大的房間,有些門也不知道通向哪裡。

到處都是尖厲的噪音:每個房間里都發出了不同的聲音,這裡可有一千個房間。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大笑,有人開著音樂想壓下去其它聲音,有人喝醉了在唱歌,還有人在驚恐地咆哮。花卉大馬路站的聲音就是這樣:像是一曲魔鬼的合唱。

當然還有女人的聲音。

穿著制服的“天使”,穿著破絲襪的“惡魔”,光著屁股的“護士”,還有沒有任何主題的浪蕩女子。這裡到處都是妓女,都在叫喊著想要吸引你的目光,每個人都沒太多時間,只夠在你路過的時候勾搭一下你。

不工作的人沒有資格吃飯。

看到這一切,萊約克的傷好像一下子就好了。但在這兒逗留讓荷馬感到噁心。荷馬每走進一個走廊就會左顧右盼,還不時回頭。

“怎麼了,老爺爺?”阿爾喬姆問他。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荷馬回答說,“這個女孩。。。我遇到的。。。”

奧列格的腿開始從荷馬的手裡往下滑。

“老爺爺也好這口?嗯?”萊約克說。

“抓牢他的腿。往那個門走!”

他們把這個將死之人抬進醫生的房間。房間里站了一排被玷污的靈魂和骯髒的身體。都是妓女。醫生是一個女的,她戴著厚厚的眼睛,抽著自製捲煙,說話聲音像男人。

“他必死無疑了!”交易員提醒醫生。

為了不讓奧列格的血弄髒接待處,醫生和她助手答應立刻接收他。他們把奧列格抬到一張醫用躺椅上,要了一彈匣的子彈,以防救不活奧列格收不到錢。然後他們告訴阿爾喬姆一行人別在這兒等。

他們給萊約克一瓶酒精清洗傷口,但他還是得排隊。

“他們像普通人坐在這裡,而不是像妓女。”他對著那些可憐的女人點點頭,對阿爾喬姆說,“也許我能碰到我的心上人?”

“也許。我們走吧。”

我已經儘力了,阿爾喬姆對自己說,這次我已經儘力了。

任務完成了:可以上路了。

前方只有兩條路。

阿爾喬姆一行人在一個小房間里坐下。他們旁邊有一個瘦弱,十四歲左右的女孩,在繞著一根管子在搔首弄姿:她根本就沒有乳房,肋骨突出,撐著她身上褪色的緊身衣。她不停地撩撥著在喝蘑菇湯的阿爾喬姆。她也沒有其他客人。阿爾喬姆怕冒犯那個女孩,不想趕走她,就假裝那跟管子和那個女孩都不存在。或許無視這個女孩更加冒犯她?妓女有尊嚴嗎?阿爾喬姆不知道。還好蘑菇湯很便宜,他得看緊自己的錢,之前已經不明不白地花了很多了。

牆上掛著一幅地鐵的地圖。他們對著地圖討論著路線。

從花卉大馬路站往後有兩條路。一條路順著九號線直到契訶夫站。另一條路通過一條人行道直到引水管站,從那兒可以去斯利堅斯克大街站。如果那張地圖可信的話,兩條路都可以去劇院站。但阿爾喬姆兩條路都不能走,這張地圖已經過時很久了。

前方的換乘中心由三個車站組成——契訶夫站,普希金站,特維爾站。現在那裡已經被第四帝國佔領,號稱繼承了第三帝國。也許納粹已經復活了。

一個政府可以被推翻,一個帝國可以消亡,但理想就像瘟疫病菌一樣。他們會在死掉的屍體上潛伏下來,可以存活500年。如果某天你挖了一條隧道,碰到了一個瘟疫墳墓。。。觸摸了那些屍骨。。。不管你說什麼語言,你以前相信什麼,你的身體已近變成了病菌的培育場。

以前橫穿整個地鐵的索科爾尼基線早就變成了“紅線”。這個名字不是來源於地圖上的顏色,而是說他們的意識形態。紅線上正在進行著一場獨特的社會實驗:在一條地鐵線上搞共產主義。配方就是蘇聯的力量加上整條紅線的電氣化。

有些屍體比活人都要閃耀。

“我不能去納粹的地盤。”阿爾喬姆搖搖頭,“我通不過契訶夫站。”

荷馬疑惑地看著他。

“這畢竟是最短的路。從契訶夫站轉到特維爾站,下一站就是劇院站。”

“別考慮那條路線!我在那兒惹過麻煩。”

“你是純種俄羅斯人,不是嗎?你是白人。”

“不是因為這個。我曾經到過那裡。。。”阿爾喬姆招呼那個女孩,女孩一下就跳了過來。“去喝點湯。我請客。別在我眼前晃蕩。”

經歷過漢莎那次風波以後,阿爾喬姆不知怎麼的沒法開誠布公地說話。他的腦海里總浮現出毛衣男的樣子。

“什麼原因不重要,我不想通過第四帝國。你知道的,這些臭老鼠。。。在來的路上。。。在筏子上。。。我幾乎沒法坐下。如果他們沒有五個人的話。。。五個人挺厲害的。。。會比較有挑戰。還有就是那件關於雞蛋的事。。。”

“真是兩個蠢貨。”荷馬用膝蓋推了推正在打瞌睡的母雞,“奧列格死得太不值了。”

“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啊。”阿爾喬姆擦擦嘴,“嗨!服務員!”

“有什麼吩咐?”服務員是個相貌普通的老頭。

“你有什麼?有烈酒嗎?”

“我們有上好的蘑菇蒸餾酒,四十八度。”

“不錯,來一點,老爺爺?”

“就50毫升,再來點香腸,不然我會喝醉的。”

“給我來100毫升。”

烈酒上來了。

“真是難熬的一天,我們來敬一下那個傻瓜奧列格如何?願他可以活下去。願他不要在夢裡用他的雞蛋折磨我。”

“好的,敬那個徹頭徹尾地傻瓜!”

“我差點就被漢莎守衛打死了,不是嗎?你知道那一點都不疼,嗖的一下就掛了。現在我一直在想:雖然之前的事都過去了,但以後的路應該會更艱難。這可以作為你的書的結尾嗎?一顆子彈邦的一下,我就掛了,乾淨利落的結尾,不是嗎?”

“你真覺得當時你會死嗎?”

“也許是值得的,嗯?”

“離劇院站還有三站?”

“三個車站。。。”阿爾喬姆開始喝酒,他看向那個女孩。女孩狼吞虎咽地喝著湯,“那個無線電通訊員真的在那兒嗎?我這是去哪兒?為了什麼?”

“他在那兒。他叫彼得。或者烏巴奇。我記得他的全名是‘彼得-斯金維奇’。那時我們還挺熟的。”

”烏巴奇?這是個假名嗎?聽上去他好像是從納粹那兒逃出來的。”

“再來一杯酒嗎?”

“不用,不用了。多謝。我覺得他不是從納粹那兒逃出來的,只是。。。”

“老爺爺,曾有一次他們差點把我弔死。”

“呃,但你沒死。。。你是?”

“我射殺了一個納粹軍官。一切都發生的很快,然後。。。簡短地說,我一下就被抓起來了。”

“再來點?就一點點,夠了夠了!所以他們把你逮住了,嗯?我一直在想。。。人們死去的方式。誰會在哪兒逝去。我的意思是,當然,我只是一個浪漫主義的老傻瓜,但。。。畢竟你今天沒死,也許你命中注定不會死在那裡?你的時辰還沒到?”

“那有怎麼樣?那些小夥子怎麼辦。。。那些和我一起抵擋紅線的戰友。。。那些遊騎兵的戰士。除了我的小隊,列特雅格是唯一活下來的,他差點就死了。那麼多人都戰死了,烏爾曼,沙雅帕,十號。。。他們怎麼算?為什麼他們就得死?他們犯什麼錯了嗎?”

“沒有,他們沒有錯。”

“是啊,是啊,老爺爺。嗨!夥計!再來些酒!趕緊的!”

“你是。。。你和鮑里斯講了這些嗎?”荷馬等著阿爾喬姆喝下一口酒,小心地問道,“都是科伯特惹的禍,是嗎?那個紅線的反間諜頭子。他指揮手下所有軍隊進攻米勒。。。他是不是沒得到紅線高層的許可?”

有人在規律地撞擊著另一邊的夾層板——用床頭板或者自己的頭撞著——呻吟聲越來越淫蕩,叫聲越來越響。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迷糊地看著對方。阿爾喬姆趴在桌子上,長吁了一口氣,“反間諜。。。他是紅線的克格勃局長,鬼知道他有沒有許可。。。他可是情報局局長。我和我的戰友在那個碉堡里。整個遊騎兵都出動了。我們有多少人?五十個?我們要對付一整個紅線軍團。要是紅線攻進了堡壘。。。那裡有一個倉庫。”

“我聽說了一點。那裡有罐裝食物或者藥物。”

“罐頭?呵呵,是有罐頭,但是那種一打開就。。。。你真以為紅線想要搶食物?他們一直都餓著肚子,以後也會是這樣。那些罐頭裡全是化學武器!我們擊退了他們,把那些罐頭運到了地面。埋葬了我們一半的戰士。故事就是這樣,沒有什麼舉杯慶祝。”

“沒有舉杯慶祝。”

“還有米勒。。。你已經見過輪椅上的他了。但你見過以前的他嗎?”

“見過。但就算坐在輪椅上。。。他是那麼的好鬥。。。”

“是他一個人把整個遊騎兵團結在了一起!他一個一個招募士兵。只要最好的。二十年了,然後就在一天里。。。我只跟過他一年。。。但遊騎兵就像是我的家。但他呢?他再也沒法戰鬥了,右邊的胳膊已經沒了!下身癱瘓了!想像一下,他只能坐在輪椅上!”

“按我的理解,在黑族人被導彈消滅之後,你就在遊騎兵服役。。。你和米勒找到了那些導彈,對嗎?要不是你們找到導彈,整個地鐵都會被黑族人吞噬的。之後他帶你加入了遊騎兵,是嗎?”

“老爺爺,我們再來一杯。”

牆的另一邊有人叫得太響了,母雞都被吵醒了。萊雅芭耷拉著眼瞼,扇動了幾下翅膀。

“願你的靈魂飛向天堂,”阿爾喬姆醉醺醺地抓住雞,“有意思的是,我們又回到了同樣的路線。我們還能往哪兒走?只能去引水管站,然後去斯利堅斯克大街站。抱歉,我不想去紅線。你會遇到那樣的旅伴的。(譯註:此處旅伴指《地鐵:最後的曙光》中的紅線特工帕維爾。阿爾喬姆對他的感情很矛盾。)所以只剩一條路了,去屠格涅夫站。從那兒沿6號線去中國城站,那可是一條危險的隧道。。。(譯註:地鐵2033中可汗帶阿爾喬姆走過這條隧道。)從中國城站可以去特列季亞科夫站。兩年前我走過同樣的路線。。。該死,兩年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從特列季亞科夫站沿2號線向上就到劇院站了。當然,兩年前我是去大都會。。。”

“是那個傳說中的任務嗎?有關黑族人的任務?”

“是關於黑族人的。聽著,小姑娘,再去喝點湯,真的。我已經結婚了。我覺得我已經結婚了。”

“不用。。。我也不需要服務,謝謝。。。什麼。。。米勒的女兒是你妻子,是嗎?”

“是的,我妻子以前是個狙擊手。他爸爸訓練她用槍。但現在她和那些蘑菇在一起。。。我把那個蘑菇放哪兒了?”

“米勒呢?他為什麼這麼討厭你?”

“因為她女兒主動追我。。。老爺爺,講講你的故事如何。。。你和那個金髮美女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提起過一個女孩,當時看你挺激動的。之前都是你在問,現在讓我來問個問題。”

“我們之間沒什麼。。。她。。。她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那是去年的事。我沒有孩子。我和這個女孩有些聯繫,就好像我是她父親或是祖父一樣。。。不是那種關係。。。然後她死了。”

“她叫什麼?”

“薩沙。她叫亞歷山大-薩沙。那個站。。。被水淹了。所有人。好吧。。。為什麼我們沒能。。。最後也是沒有人慶祝。”

“夥計!嗨!再來一杯,再來點香腸。”

“香腸已經沒了。我們有一些腌蟲子,但他們會讓你產生。。。你吃之前得明白他們的效果。”

“我們晚上可以睡這兒嗎?”

“房間和女人一起出租。”

“和女人一起。。。就那個,是嗎?我要她了。嗨!小姑娘!今天沒你事了,離開這裡。”

“我告訴自己薩沙已經死了,已經不在了。但我還是在哪兒都能看見她,我把她和那個浪蕩女子搞混了。。。怎麼會呢?她。。。薩沙。。。是那麼的溫柔。。。她是一個活力四射的女孩。她才剛剛離開她的車站。。。她一輩子都是在一個車站生活的,你能想像嗎?她天天騎著那台自行車發電機,想像著一些東西。她以前有一個裝茶葉的小袋子,上面有一副圖案,是中國的一座清秀的山峰,那就是她的全世界。想像一下,那個茶葉袋就是她的全世界。告訴我。。。告訴我誰是尤金?”

“誰是尤金?”

“對,他是誰?這個叫尤金的,每當你開始走神,就會對他說話。”

“我的一個朋友,小時候的朋友。”

“他怎麼了?他在哪兒?他一直跟著你嗎?他聽得到你說話嗎?”

“在哪兒?他和你那個薩沙在同一個地方。我沒有其它辦法和他說話。”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問的。”

“我才是那個不好意思的人。所有人都聽的到我的自言自語。我不會再這樣了,我心裡很清楚:尤金已經死了,阿爾喬姆,別再這樣了。”

“你會原諒我嗎?”

“到此為止!操他媽的尤金。尤金已經不在了。服務員!你說服我了,讓我們嘗嘗你的蟲子,把它們切細一點。。。能多細就多細,我就吃不出是蟲子了。我很抱歉薩什卡的事。”

“是薩沙。”

“也許她應該待在她的車站裡?也許我們所有人都該待在自己的車站裡?你想過嗎?我有時會想。。。就待在家裡,哪兒也不去。就種種蘑菇。尤金就一直待在站里,結果呢?”

“我。。。我以前是個地鐵機車司機。我是個正宗的機車司機。我有一個理論。。。一種類比。生命就像是軌道,軌道上會有許多分岔路。一段旅程可能會通往許多不同的終點。有些人只是從這兒到那兒。有些人的終點在D6。有些人穿過秘密隧道跳到了另一條軌道上。有的。。。一段旅程可以有許多不一樣的終點。但我們每個人都只有一個目的地!自己專屬目的地!你得把岔路都設置好才能準確無誤地到達你的目的地的,來完成你生來所肩負的使命。我說的夠清楚嗎?我自己是一個糟老頭,我知道這聽上去都是扯淡。。。但被一顆流彈打死。。。或是被困在某個地方。。。這些都不是你阿爾喬姆的宿命。我是這麼想的,這些都不是你的目的地,你有一個和大家不一樣的目的地,在某個地方。”

“聽上去不錯。”阿爾喬姆說,“那以前在哪條線路工作?你的終點在哪裡?”

“我?”荷馬又喝下一口酒,“我以前在環線工作。”

阿爾喬姆露出一點笑容,看著荷馬。

“有意思。這些蟲子吃著還不錯。你知道他們叫什麼。。。?”

“我不吃蟲子。”

“我會吃的。我來告訴你,老爺爺,我遇到過許多在我面前討論命運的人。。。討論人類的目的地。都他媽是胡扯!垃圾!明白嗎?以後一切都會消失,只剩空蕩蕩的隧道,還有寒風從隧道中穿過,只剩這些!”

他吃光了剩下的蟲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去撒。。。撒個尿。”

阿爾喬姆跌跌撞撞,出了這個房間就摔進了另一個。之前還是一個帶鋼管的酒吧,現在這個房間里散布著一些床墊,床墊上都是裸體的男女,有些在慢慢享受,有些激烈地碰撞著對方,想要抓住一個可以借力的東西。牆上貼滿了一張張從色情雜誌上撕下來的畫頁,大多都褪色了。天花板低得讓人直不起身子。阿爾喬姆搖晃著往前走。。。

眼前有一個大腹便便的人,肚子上有捲曲的體毛,但頭已經禿了。他穿著吊帶褲,坐在一個軟趴趴的沙發上,左右膝蓋上各有一個女孩。牆上貼著破爛的牆紙,像是一個廢棄的公寓。。。他敲打著女孩的背部,女孩的身子彎的像貓一樣。。。她們中的一個輕吻著另一個。那個胖子身體顫抖著。。。他粗魯地抓住一個女孩的脖子後面,燈突然滅了。。。胖子開始。。。

“這兒誰是老大?”

“是爸爸!”

前面有一個大鋼琴在響,是那種真正的大三角鋼琴!一個胖女人趴在鋼琴蓋子上,手搭在一邊,腳在另一邊。那個女人尖叫著,一個穿著牛仔衣的男人在賣力地“幹活”。。。天花板在晃。。。天花板怎麼掉下來了?不行。。。得趕緊走。

三個男人穿著黑色的制服,在以前這些制服是地鐵員工穿的。他們的袖子上有第四帝國的標記:一隻黑色三條腿的蜘蛛,代表著契訶夫站,特維爾站和普希金站。第四帝國離這裡只有一站路。也許他們每個晚上都來這裡。就在那兒,那個男人掀起女孩的裙子,脫下自己的褲子。。。她咬著嘴唇,忍受著。。。另外兩個在排隊,很有秩序。遠處的鋼琴還在發出聲音,這個男人似乎在跟隨著鋼琴的節奏。。。眼前有兩條路,一條左邊一條右邊。

“我在哪兒。。。”

阿爾喬姆又衝進了一個房間,這裡沒什麼裝飾,地上躺滿了裸體,像是一群人被槍決了倒在地上。地上的人扭動著,散發出一陣陣霧氣。霧氣飄進了阿爾喬姆的眼睛,肺,腦袋和心臟。。。我這是從哪兒過來的?我該怎麼回去?

往前走還是向左拐?

一個穿的像魔鬼的男人在享受鞭打。天哪,他們從哪兒搞來這些奇怪內衣的?從地面的屍體上扒下來的?那絕對是質量上乘的進口內衣。。。

一個穿得像女孩的男孩向阿爾喬姆走來,用裙邊擦這嘴唇。但他長了小鬍子,看上去像是馬戲團怪胎秀里的角色。以前這個車站上有一個馬戲團,是嗎?著名的花卉大馬路馬戲團。。。

眼前又是一扇門。也許廁所就在這裡。這裡某個地方肯定有廁所。

房間里又是一場盛宴,人們帶著狂歡節的面具。那些面具看上去有些粗製濫造。。。是他們自己畫的嗎?那個男扮女裝的人是從這裡逃出來的嗎?

一個女孩優雅地走向阿爾喬姆。。。手裡像是藏著什麼東西。。。她手裡有東西。。。阿爾喬姆摸到了她的脖子。。。那裡有一個腫塊。。。

“坐下,坐下,別離開。在這兒待一會兒。”

“我有一個。。。一個蘑菇。安娜。。。”阿爾喬姆摸出蘑菇,像一個護身符一樣拿在手裡。

“你很有意思。”

“廁所在哪兒。。。?我得走了。。。得走了!”

“在那裡。走那條路。之後請回到我這裡來,求你了。”

但阿爾喬姆沒能回去,他迷路了。

阿爾喬姆覺得累了,那裡有張桌子,有人圍著桌子坐著,桌子下面有幾個女孩。阿爾喬姆感到噁心,而且沒有力氣再往前走了。他坐了下來,天花板在轉啊轉,轉啊轉,好像整個宇宙都在繞著地球旋轉。他們拉出了一個女孩,她全身赤裸,雙手被綁在背後,一個人用鞭子抽了一下那個女孩的背,大家嘻嘻哈哈地開始鼓掌。

“你竟敢!”阿爾喬姆站起來。

“你是誰?嗯?”

“你們竟敢羞辱她!”阿爾喬姆衝出去,但被其他人抓住了。

“她自願的,沒人強迫她,我們喂她吃的!”

“蠢貨!”那個女孩朝他喊,“滾開!我在工作。”

“再來一記狠的!”

“來吧,不要心軟!”她懇求著。她竟然在求他們。

“你。。。你竟敢!不許你這麼做!她不想這樣!她沒有其它選擇!她還能去哪兒?”

“機靈鬼!我們所有人——我們能去哪兒?再來一下,再來一下!這次打她前面!”

“啊!!”

“給我鞭子!我打得更准。”

“坐下!坐下喝一杯!和我們一起喝一杯?你是個潛行者?”

“我不想。。。和你們喝酒!我不會和你們喝酒的!別碰那個女孩!你們禽獸不如!你們所有人!我們能去哪兒?我知道能去哪兒!”

“去哪兒?嗯?”

“去尋找!尋找其他倖存者!尋找!離開這個被詛咒的地方。我們在這兒。。。變成了什麼?”

“一個潛行者!一個夢想家!你們聽到他說的了嗎?去地面!你看過自己的後腦勺嗎?你已經開始禿頂了,老兄!你想讓我們跟你上去?呵呵!”

“啊!!”

“哦,這下不錯!感覺不錯吧!你個小賤貨。”

“我們在這地鐵里能做什麼?我們會慢慢退化。人們會生出長兩個頭的嬰兒!沒有手指的嬰兒!駝背的嬰兒!沒有眼睛的嬰兒!三分之一的人會得癌症!甲狀腺癌!你們還知道怎麼數數,你們的小孩將什麼都不會做!你們靠鞭打女孩來娛樂!但在下一個車站。。。在門捷列夫站。。。一切都完了!他們已經退化成原始人了!二十年間就變成了原始人!”

“等下。。。等下,潛行者!你說得很好。他說得太有道理了。他是和我們一夥兒的。”

“門捷列夫站是一個破舊的老車站!相比之下,這個妓院不可能——”

“但他說得對!我們在退化!我們的基因。。。我們的基因被污染了。來一起喝一杯,潛行者。你叫什麼?他說得難道不對嗎?”

“我們的基因被污染了!沒有純凈的基因。給他倒一杯。。。我們在這裡面加了一些小玩意兒,潛行者。給你。致我們純凈的基因。”

“什麼?”

“這是唯一拯救我們的方式。儘管這工作又臟又累,但總需要人來做。致我們!”

“致我們!”

“致第四帝國!”

“致第四帝國!”

“啊,該死!我在和法西斯一起喝酒。。。我們的祖輩。。。曾與他們對抗。。。”

“看看這個潛行者,他來脾氣了!法西斯?!你還沒聽過元首的演講吧。我們不是法西斯。我們有自己的原則,就算黑人也是我們的一員,所有人類都是我們的兄弟——你明白嗎?人類得團結一致,對抗變種人!要在地鐵里生存,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純凈的基因!人類的救贖!”他們開始唱起來。

“達爾文絕對是個棒小夥子。”

阿爾喬姆兩腿一步也挪不動。

“使命必須完成!我們一定要凈化地鐵,潛行者!你向上爬,找到一個我們可以生活的地方。去找吧。哈哈!與此同時我們會。。。凈化地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你很不錯!別傷心,去玩玩那個女孩。”

阿爾喬姆掙紮起身,跌倒在桌子下面。桌子下面有幾個裸體的女孩,她們的頭在那些人的兩腿間。阿爾喬姆吐了。

他從桌底下爬出來。大家給他鼓掌。

“一群野蠻人。。。你們已經退化成了一群野蠻人。。。我和你們一樣,我也是個野蠻人。。。”

這個小房間突然開始奇怪地旋轉。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嗎?到處都是彩色的紙板,到處都是裸體,裸體。。。裸體的人爬到他的臉上,裸體的人想騎到他身上,總是有人跟著他,在他身邊徘徊。是有一個魔鬼在跟著我嗎?還是那些派對上的人派了個殺手?我可不想搭理他們。兩年前我殺死的敵人在跟著我?也許是的,我得爬快一點。但我還是站不起來,要是是魔鬼撒旦來要我的名呢?他想把我往下拖八米進入地獄,那裡有什麼?走開走開。我不要你跟著餓哦。我的蘑菇呢?安娜放進我口袋的蘑菇呢?我的同僚在哪裡?老天保佑我,保護我。

“這裡,坐這裡,很好。我們有一個很舒服的小沙發。”

這是一個奇怪的大廳,頂上的吊燈好高,有四米高。這怎麼可能?這些燈光是從哪兒來的?他們要給我什麼?房子里都是什麼人?我沒力氣,沒力氣。門口的守衛是誰?我求你了,我想聽聽你們在說什麼。

“你是個潛行者,對嗎?你還夢想著去找倖存者。不相信我們是唯一的倖存者。這很痛苦,我明白,光是想到沒人來救我們就覺得痛苦。”

“你?你是誰?”

“但要是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被毀滅呢?你覺得人們會丟下一切,離開地鐵嗎?到其它地方開始新生活?別胡扯了。”

“我們的災難。。。悲劇。。。我們哪兒也去不了。。。我們所有人。。。我們都被困在這地牢里了。。。”

“得了吧,你什麼意思,沒地方去?看看眼前的選項吧。這裡有法西斯,那裡有紅線,還有各種各樣的宗教,挑一個你喜歡的神,或者自己發明一個神。如果你想,你可以打一條隧道直通地獄,在那裡找個地方安家。地鐵里有很多車站,你可以去回收書籍,也可以去研究人肉食譜,或是以各種方式發動一場戰爭!你還想要什麼?你覺得地鐵里的人很空虛嗎?就拿你做例子,你可以對那個女孩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她們哪兒也去不了。話說,我們今天給你準備了些驚喜。薩沙,過來。我們有個訪客。是的,他很臟,但你知道的,我就想讓這樣的人開心起來。來吧,小可愛,對他溫柔一點,看他的外殼多麼堅硬,他的心多麼的冰冷。你可以對著他的心呼吸,握著他的手,慢慢把他融化。我要看著你和他互相呵護,別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親吻他。就是這樣。別把我忘了,小可愛。”

“不!停下!我有一個蘑菇,它會保護我。你就是魔鬼,你絕對是魔鬼,但你害怕這個蘑菇,這個神聖的蘑菇。你是薩沙。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你叫薩沙。。。薩沙。。。薩沙。。。”

“嗨!聽得到我說話嗎?嗨!他還有氣嗎?”

“看上去他還在呼吸。堵住他的鼻子,如果他還活著,他會張開嘴的。”

“嗨!老兄!你感覺如何?這是他嗎?”

阿爾喬姆眼前一片白色,上面還有裂紋,像是莫斯科河穿過白雪皚皚的陸地。他感覺頭很痛,像是頭要碎掉一樣。

“把他翻過來。他怎麼一頭栽在地磚上?”

阿爾喬姆眼前的圖案變了:沒有什麼雪白色,但頭還是很痛。他的臉頰火辣辣的。他的手不聽指揮。有人在觀察著他,像是看穿了阿爾喬姆的內心。

“就是他!起來,阿爾喬姆!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和我們沒關係。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

“他的衣服去哪兒了?他的夾克呢?他的背心呢?他手臂上是怎麼回事?老天爺。。。”

“著絕對和我無關。我向我母親發誓。”

“你母親。。。好吧,把他拉起來。我說拉他起來!很好,把他扶到牆邊。拿些水來。”

阿爾喬姆的視線逐漸清晰。眼前是一條走廊,走廊盡頭有一扇門和一盞燈。也許那裡是阿爾喬姆的目的地?他的媽媽在門後等他?

“媽媽。。。”阿爾喬姆呼喚著。

“他能聽到我們說話。他這個樣子像是從外太空回來的。你喝了混了蟲子的烈酒,是不是?你把蟲子和烈酒混在一起,你這個自虐狂。你是什麼時候弄丟他的?”

“我們前天就分開了。”

“你幹得不錯啊。把他扔在這個角落裡。。。他可能會在這裡躺上一個禮拜。半年也有可能。”

“我們從來不拋棄朋友。這裡是給你的三顆子彈。嗨!阿爾喬姆!別鬧了,快醒醒!”

疼痛減輕了一些。阿爾喬姆感覺眼前的一塊清晰了一點,然後又有一塊清晰了一點,最後所有視野都變清晰了。

“你是誰?”

“穿皮衣的糞便交易員!我是萊約克!”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太奇怪了,阿爾喬姆嘗試著回憶。還有更奇怪的事:眼前這個人不是他熟悉的萊約克,好像少了點什麼。

萊約克身上沒有臭味了。

前天荷馬發現阿爾喬姆在花卉大馬路站失蹤了,怎麼也找不到。他去找萊約克幫忙,萊約克立刻一起幫忙找。謝天謝地,在第三天他們在一個失靈的廁所了找到了阿爾喬姆。他渾身沾滿了污穢,除了褲子以外的衣服都沒了。

“發生什麼了?”

阿爾喬姆不知道。

他嘗試著在記憶中搜尋,但什麼也想不起來。腦中一片空白。你沒法分辨真實和幻覺,也許什麼都沒發生,也許有人站在你的身後偷笑。也許身後的人露出了獠牙。你眼前什麼都有。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怎麼了?”阿爾喬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這你也不記得了嗎?”荷馬問。

“我什麼都不記得。”

“你的遊騎兵紋身。”

“怎麼了?”

以前他的前臂上紋著“捨我其誰”,但現在一個字母也沒了。前臂上青一塊腫一塊,還有一些膿液從紅白色的皮肉中流出來。每一個字母上都有一個小小圓圓的烙印。

“他們用香煙把紋身都燒掉了,”萊約克說,“紋身上寫的什麼,‘露西亞,我永遠愛你?’有人嫉妒了嗎?”

遊騎兵的每個成員都有這個紋身。當你加入的時候,他們會在你的手臂上印上紋身,這是永久的紋身,遊騎兵戰士永不退役。雖然阿爾喬姆一年前被開除了,但他至死也不會擦掉那紋身的。

“誰會做這種事?”荷馬問。

阿爾喬姆摸著燒焦的水泡。傷口很疼,但沒有預想的疼。傷口上已經結了痂,說明傷口已經恢復超過一天了。已經結了痂?

阿爾喬姆記得有一張桌子,還有烈酒,桌子後面有一些人,但他們沒有折磨阿爾喬姆,他們沒有燙他的紋身,他們不知為什麼對他鼓掌。。。之後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說這只是一場夢?他已經沒辦法區分現實和夢境了。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吃一根狗毛,”萊約克建議說,“它會幫你恢復的。我給你找了件夾克,你原來那件已經找不到了。”

阿爾喬姆穿上夾克。它太大了。

阿爾喬姆在花卉大馬路站無法分辨白天和黑夜。碗里還是一樣的蘑菇湯,沒有公德的鄰居還是在搖著牆大聲呻吟,潮濕的空氣中飄過蹩腳的音樂,一個不同的女孩在鋼管旁擺著一模一樣的姿勢。阿爾喬姆喝了一口湯——和展覽館的湯一樣,他不禁想:為什麼要燙掉我的紋身?誰會這麼做?誰敢這麼做?

遊騎兵從來沒有介入過地鐵各個勢力間的戰爭。它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爭鬥。米勒厭惡政治,他無法忍受自己上面還有指揮機關,他不聽從任何人的命令,他也不從任何人那裡拿工資。二十年前他是第一個發誓不選邊站的人。他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護地鐵里所有人類,沒有例外。他帶領遊騎兵抵擋那些其他人不敢直視的威脅,或是那些大家都不理解的威脅。遊騎兵是一隻由少數人組成的精英部隊,每一個戰士都經過了長久的考驗和測試,米勒不想組建一支龐大的軍隊。遊騎兵中的潛行者和特工散布在地鐵各個角落,他們觀察然後報告。米勒聽取所有人的報告,如果發現了潛在的威脅——真實且無法避免的威脅——整個遊騎兵就會出動給那個威脅以致命一擊。遊騎兵人數少,沒法打持久戰。所以米勒總是對敵人的軟肋發動突然襲擊。不是所有人都了解遊騎兵,了解遊騎兵的人都害怕他們。

現在看來有人不怕遊騎兵。

但為什麼他們沒有弄死阿爾喬姆?

“我在找你的時候,我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在那裡我看到了玻璃彩繪。新村站的彩繪都碎了,但在這裡它們竟然倖存了下來!”荷馬停頓了一下,“噁心,腐敗的車站。”

“我們得上路了。”阿爾喬姆放下手臂。

“我一個小時後出發!”萊約克宣布。

“回去嗎?你覺得漢莎還會讓你回去?”

“才不是。我已經想好了,我不做販屎的生意了。我要加入鋼鐵軍團。”

“呃?”阿爾喬姆用他紅通通的眼睛看著萊約克。

怪不得萊約克把自己洗乾淨了。

“那些人的話很有道理。我們正常人必須把變種人趕到地面上去。我馬上會和一隊志願兵去第四帝國。願你們還記得我。”

荷馬眼眶有點濕潤。

“你是犯傻嗎?”阿爾喬姆問萊約克,“你腦子糊塗了,是嗎?”

“你去死!你了解那些變種人嗎?你知道一個變種人幫派已經在地鐵各處成立了嗎?還有那些里加的混蛋。。。我要穿著鉚釘靴回去。軍團那裡會派發上好的靴子。”

“我對變種人還是略知一二的。”阿爾喬姆回答。

“就這樣了!”萊約克說,好像對話已經結束了。

“好吧,”阿爾喬姆說,“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

“是的,”萊約克興奮地回答,“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阿爾喬姆站起來捏著手指:是時候重新掌控自己的手了。他的目光移向了那隻在啄著地板的雞。

“也許我們該告別了?”萊約克建議道。

“奧列格怎麼樣了?”阿爾喬姆突然想起來。

“他死了!”交易員開心地說,“就和我預想的一樣。”

 

阿爾喬姆腳下還不太穩。但他一刻也不想多留。背著行囊和背包穿過花卉大馬路站要比裸著身子難得多。

這個大迷宮又恢復了生氣,眼前的路像萬花筒一樣變來變去。他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他們沒能找到通往引水管站的人行通道,而是走到了隧道運河邊。

阿爾喬姆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哦!快看。我們的兄弟來了!那個潛行者!”

阿爾喬姆不想搭理他們,但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個穿黑色制服的人站在那裡:阿爾喬姆一開始沒認出他們,然後逐漸從模糊的記憶中找出了一點印象。那是在前天,這個人。。。這個人好像沒坐在桌子那裡。他的鼻樑上有一顆痣。阿爾喬姆記得這顆痣。是他給阿爾喬姆倒的毒酒嗎?。。。他們那時在討論什麼?他們為什麼見到阿爾喬姆就這麼高興?難道他們不應該殺了他嗎?

“好記得嗎,兄弟們?他就是那個潛行者,我們的一員!那天他像一個月球車一樣爬走了。”

“哈哈!非常高興又見到你了!”阿爾喬姆很長時間沒見過這樣真誠的笑容了。

“和我們一起走?我們需要有原則的人!”鼻子上長痣的人建議道。

他們的衣領上有中士軍銜的標誌。他們身後站了一隊人。阿爾喬姆瞧見萊約克也在裡面。他猜這些就是納粹志願兵,鋼鐵軍團。當時阿爾喬姆也和他們一起喝酒了嗎?他不該當時就噁心地想吐?

“一邊去。”

阿爾喬姆離開了他們,遠遠地躲開。

現在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好像是認出他來了:我們之前還看到你光著身子在地上爬,不打個招呼?

阿爾喬姆想起了一些東西:當時他吐了。

阿爾喬姆還想起了一些:當時有人在跟著他,追著他,而且那個人非常清醒。當時阿爾喬姆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像一個嬰兒一樣。那個人想從阿爾喬姆身上取得一些東西。

一切都像噩夢一樣壓抑,但那是噩夢還是現實?

但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車站沒有什麼本地居民,到處都是訪客。納粹的人都穿著制服,非常顯眼。但這些穿普通衣服的人都是哪兒來的?從引水管站你可以去環線或是紅線,或者去那個法外之地——中國城站。從中國城站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所以地鐵上所有人都可以來到花卉大馬路站,各種寄生蟲都來了。

也許阿爾喬姆可以在這裡做些善事,如果他知道該怎麼做的話。

他們試探了許多路,終於找到了通向引水管站的人行通道。阿爾喬姆帶著他的背包,荷馬帶著母雞:那個老頭拒絕吃掉雞或者賣給交易員。就像奧列格預測的那樣,那隻母雞再也沒下過蛋。

這裡有一個他們沒預料到的情況:護照檢查。阿爾喬姆不知道引水管站是靠什麼過活的,但顯然不是花卉大馬路站那種方式。進入引水管站不需要簽證,但需要身份證件。荷馬掏出了他的護照:綠色封面,上面有一個皇冠,尼古拉-伊萬諾維奇,1973年出生,籍貫阿爾漢格爾斯克,塞瓦斯托波爾站公民,已婚(喪偶)。護照的照片里荷馬沒有鬍子,四十歲還不到。但還是能認出來是他。阿爾喬姆放下行李,開始摸口袋。

護照不在褲子里。他心中一涼。

護照也不在夾克口袋裡,原來的那件夾克已經失蹤了,裡面裝的護身符蘑菇也沒了。阿爾喬姆打開背囊,內心感到一陣恐懼,他把所有行李都在地上攤開,一個一個口袋地找,找遍了背包每一個角落。這裡沒有!那裡也沒有!

“我把護照丟在房間了,是嗎?”他問荷馬,“我忘在桌子上了?”

荷馬聳聳肩。

護照沒了。

沒了護照阿爾喬姆沒法在地鐵里生活。他不能進漢莎,大都會和紅線。也進不了阿列克謝耶夫斯科站,只要是稍微正規一點的車站都會查護照。沒了護照他只能去那些野蠻人的車站,等著被隧道吞噬。

人群開始圍過來。他們帶著懷疑和同情地目光。該死的圍觀群眾。沒時間遮遮掩掩了,他得找到護照。阿爾喬姆在眾人面前拿出了無線電,邊境守衛看到了,皺了皺眉頭。阿爾喬姆從包里拿出無線電和手搖發電機。圍觀的人開始私下議論。

不在背包里。操!

荷馬已經在想其它辦法了:他向守衛揮著手,想引起守衛的注意。但拿什麼吸引他的注意呢?最多只剩一個半彈匣的子彈了。但願不要逼他們用這些子彈開火。

“你們被拒絕了!”邊境檢查站的指揮官說,“要是我們放你進去,紅線會把我們生吞活剝的。沒有護照你到了斯利堅斯克大街站也沒法繼續走了。”

“為什麼?”

“紅線昨天封鎖了邊境,他們進入斯利堅斯克大街站,檢查每個人的證件。現在既進不了紅線,也出不去。他們那裡有一些戰鬥,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他們已經進了斯利堅斯克大街站,離我們這兒就一站路。。。最好不要惹惱他們。”

“他們說紅線準備攻下劇院站。”

“誰說的?”

“人們都這麼說。為了不讓納粹搶到劇院站。他們已近準備好了,他們已經切斷了所有和第四帝國相連的路線。”

“然後呢?”阿爾喬姆呆住了。

“預備完畢就進攻。你去問他們。他們隨時都可以奪下劇院站。”

“我們得。。。”阿爾喬姆生氣而又緊張地背起發電機,無線電和他那些行李。“我們得。。。快點,老爺爺。你一個人去斯利堅斯克大街站,你有護照。你長著聖誕老人的眼睛和鬍子,還帶著一隻雞,他們不會起疑心的。我從上面走。。。從地面過去。如果紅線還沒佔領劇院站,我們在那裡碰頭。如果他們佔領了。。。”

荷馬只能點點頭,還能怎麼辦呢?

“但要是。。。要是當時我沒有。。。幫奧列格。。。考慮他的健康。。。”阿爾喬姆嘟囔著,看著那隻雞,打包好最後一樣東西,“都他媽是浪費時間!他就是一個死人,操!”

阿爾喬姆背上行李,走向守衛。他滿臉通紅,似乎怒氣可以幫助恢復。

“從這兒上到地面怎麼走?我怎麼上去?有樓梯,自動扶梯?”

檢查站指揮官遺憾地搖搖頭。

“你是個潛行者,是嗎?這裡沒路可以上去。通道很久以前就塌了。誰會想上去亂晃?”

“你們那邊呢?引水管站有路上去嗎?”

“被封住了。”

“你們是什麼人?”阿爾喬姆怒了,“你們覺得地面已經沒用了嗎?”

指揮官根本不想搭理他。他背對阿爾喬姆走開了:少在我面前裝聰明。

阿爾喬姆深呼吸,想要冷靜下來。

他轉頭跑進了大迷宮,出路似乎就在眼前——但突然所有的走廊都是死路。身後一座小橋被踩塌了。他現在該去哪兒?無路可走了。

“阿爾喬姆。”老頭碰了碰他,“要是我們去第四帝國呢?嗯?去契訶夫站。。。然後我們只要混到特維爾站。。。劇院站就是下一站。一切順利我們今天就有可能到那兒。。。沒有其他路了。”

阿爾喬姆一言不發。他不停地摸著脖子:他的喉嚨感覺又干又癢。

 

********

 

 

“我們現在來還不算晚吧?”

那個鼻子上長痣的中士親切地笑著。

“我們在等你們!”

阿爾喬姆猶豫著,看著眼前的隊伍,他應該溜到隊尾去嗎?

“我,呃。。。”阿爾喬姆壓低聲音,“沒有任何證件。你們軍團招沒有證件的人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帶了全套潛行者裝備,還有一台無線電,以免之後又麻煩。”

“我們當然招沒有證件的人,”中士安撫他,“你得重新書寫你的履歷,當你做了帝國的英雄,沒人會關心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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