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界的天空似乎與地球也沒什麼不同,同樣藍色的天空與灰白色的大塊雲朵,同樣晴時雨的天氣。
低沉的悶雷在積雨雲中滾動,偶爾有忽閃的電光照徹天空。
稀疏的樹林,蔓延分布在丘陵向平原延伸的銜接地帶。向上是高上雲端的皚皚雪山,向下是一望無際的翠綠原野。能沒過小腿的草甸,日復一日的填滿著旅人的視野。
而沙沙的疾雨掃過林間、掃過青草地,以及那灑落著大量屍骸血肉的小小山坡上。
雨水也打在沈言的臉頰上,冰涼的濕潤感讓他從昏迷中緩緩蘇醒過來。
「唔~錢……」
此刻他的四肢百骸無一不痛,頭更是疼得像要裂開,但這一切都不如錢沒了更痛……這次旅行的開端,真是讓人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如果還能選擇一次,沈言寧願選擇摔死也不想鑽進那個裂縫。實在是太痛苦了!他現在沒滿地打滾,不是因為忍耐力夠強,而是他痛得連滿地打滾的力量都失去了。
如今他只能仰天躺著,透過被他砸穿的樹洞望向忽明忽暗的天空。雨水穿過樹洞淋在他的身上,淅瀝有聲,躺著不動的沈言就像具屍體。
「嗨~」一直等到沈言蘇醒,她才又冒出頭來,小心翼翼的在精神世界跟沈言打了聲招呼,因為她完全清楚沈言的感受。
「你要理解,從空間裂縫中硬鑽過來,不可能像走傳送門那麼舒服。況且你也要看到好的一面……你是創紀錄的、唯一敢毫無防護的穿過空間裂隙,還能完好無損活下來的人。意外不意外?驚喜不驚喜?」語氣有點兒坑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流後,沈言已經適應了這種在精神世界交流的辦法。或許是他天賦夠強,沈言不止能通過精神看到自己和她的影子,甚至能想像具現一些「東西」出來。因此沈言表示不想和你說話,並朝你丟了一坨翔。
哼,某人敏捷的躲開了那坨比山還大的螺旋翔,很不開心——多元那個宇宙啊,還沒人對我做過這種事後,能活過下個冬天!好,既然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那就別怪我也無情,我也殘酷,我也無理取鬧!
「沈言,你看看你的左邊。」聲音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體貼。以至於沈言哪怕脖子僵硬著,還是板著頭扭向左側。然後,他便看見黑衣人首領的屍體——跟他肩並肩的躺著,與他恰好臉對著臉,那灰白的眼珠子像死魚一樣盯著他看!
「啊~!」沈言登時嚇得毛骨悚然,腸胃都糾結到一塊兒!他一個跟頭翻滾到了樹下,大聲的喊了幾句。「法克,法克!」
「哈哈哈~~」精神世界中的她開始捶地瘋笑。「哎呀,笑死我了!哎呀哎呀,我真的不行了,要笑死了。」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啊!沈言那部分被封印的記憶開始蘇醒——果然,人都是會對回憶做出美化的!他真是把這個女人想得太美好了。他只記得曾經出現的那個聲音是世界上最溫柔最親切的聲音,。卻忘記當初也是為了讓他「振作」起來,這個聲音居然指點他去廢墟里挖出只死貓!
要知道,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你知道沈言終於把貓挖出來的時候,嚇得有多慘嗎?這麼說吧,十五年過去了,沈言的那段記憶仍舊被屏蔽,就知道他的心理陰影有多大。
「你,你就不怕把我嚇成神經病?!」沈言簡直覺得自己腦中住著神經病!
「放心啦,我有分寸的。你是她的傳承者,神經不可能那麼脆弱。」
「什麼傳承者!誰的?快給我解釋清楚!還有,你到底是誰?是男是女,我該怎麼稱呼你?這裡是哪裡?真的是異世界?我看跟地球沒什麼分別啊。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全都好好的說清楚!別再給我玩消失!」沈言就像被壓抑到極點的彈簧,連珠炮似的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這時候要先說一下他所處的環境。
沈言穿越的位置是一處小山坡的坡頂,頭頂的大樹能暫時遮擋雨水,而登高遠眺、下臨空曠讓他的視野非常遼闊。儘管他現在還站不起來,只依靠著大樹,也能清楚的看到很遠的地方。他觀察到在視野之內,既沒有人煙也沒有任何動物活動的痕迹,說明周圍暫時是安全的。
此外雖然周圍掉落著大量的碎肉、斷肢什麼的,看起來血淋淋的確實讓人噁心。彷彿那些跟著跳下來的黑衣人,全都被切碎了並丟進這個世界似的。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成了屍體,死人沒什麼可怕的。而那位最窮凶極惡的黑衣人首領,此刻正睜大著眼睛躺在沈言的旁邊,他的上半身在這裡,而下半身還掛在樹梢上,切口平滑整齊。
那把被黑衣人首領帶到異世界的手槍,就躺在沈言的腳邊,他順手撿起來像模像樣的握著。而沈言更熟悉的滑輪弓還掛在樹枝上,不過同樣近在咫尺。兩把武器與周圍安靜的環境,給了沈言極大的安全感。
因此他想趁著這個機會先把一切都問明白,再決定接下來何去何從。
如今沈言有點兒拎不清,到底是他在追求神秘世界,還是某隻看不見的大手在控制他這麼做……對於從小就獨立生活的沈言來說,被蒙在鼓裡的滋味兒並不好受。尤其是上次遇到災難時,那個聲音出現了又突然消失,留下的疑問足足折磨了他十五年。
人生又有幾個十五年?
「哎呀~哎呀,小言言又像上次那樣對我大喊大叫了,一點兒都不可愛。」她現在似乎一說話就能勾起沈言的火氣。
還好,那個她感受到了沈言的怒氣,連忙切換話題。「好啦,乖,不要生氣啊。這次我保證你問什麼我就說什麼,絕不隱瞞,也保證不會丟下你去睡覺。不過你是不是先處理好周圍的屍體?你的野外經驗太少,而且年輕人居然連貝爺的節目都不關注?每天看那種片子會傷身體噠。讓姐姐告訴你,別看現在周圍很安全,血腥氣息很快會把周圍的食肉動物都吸引過來,那時候你就危險了。」
唉,左手總跟我談蒼老師和貝爺之類的話題,我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可我該怎麼處理屍體?啊,你說的是那個儀式?」說起那個中二的儀式,連他自己都覺得尷尬。沈言對著那些屍體伸出了左手,五指張開。明明此刻就他一個人,只有個不知道是鬼魂還是隨身老爺爺的「她」在心中觀看,但他依舊感覺這個動作很羞恥……哪怕倪雲在旁邊的時候都沒這麼強烈。「塵,塵歸塵……等等,這裡沒有火也沒澆汽油,讓我怎麼燒啊?」
「哎呀,沒看成好戲。」她很遺憾的念叨了一句,氣得沈言又開始上頭。
還好,緊接著一股神秘的信息就出現在沈言的精神世界中。
「原來……是這麼用的?」沈言顧不上生氣,就被剛得到的神奇信息給迷住了。那是一個法術的原理和模型,沈言現在還分不清法術的種類是魔法還是神術,他甚至根本就沒接觸過這方面的神秘知識。但碰觸記憶的那一刻,他卻已經知道了該怎麼做,就像已經這麼做過千百遍似的記憶深刻。
沈言僵硬的手指在空中繪製了一個符號,一股熱流隨著動作從心臟湧出匯聚到左手上。
「焚燼術。」他用不大的聲音說道。
他看到自黑衣人首領的眼眶中,突然升騰起白色的絲絲蒸汽。緊接著眼珠開始向內塌陷,然後從眼睛等五官中,接連透出火炭般紅色的光芒。分布在山丘附近的屍體都是如此,無論那是一塊軀幹還是一隻手,都在血肉內部點燃一堆火炭,然後向外蔓延。沒有出現任何明火,只有紅光和透亮的火線,轉眼便將這些屍體化為灰燼,連那些噴濺的血滴都沒落下。
一陣風吹過山坡,灰白的餘燼隨風揚起,朝著山坡遠離的方向飛去。
幾秒鐘後,除了幾樣小件的金屬物品,像打火機、小刀之類的物件兒,再沒剩下任何東西。曾經追得他上天入地,無處可逃的黑衣人,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徹底消失在世間。
死的毫無價值,最後連屍骸都沒留下。
「這就是……魔法嗎?」那股涌動的力量,那發生的一切,那施法之後的疲乏感和成就感,沖淡了沈言心頭的不安與迷惘,只剩下深深的感動!
「不,那是你的血脈力量。那是一種只有你能施展,簡單、但卻無所不能的力量。」當她的聲音這麼說時,屍體化為灰燼後反饋的力量開始湧入沈言的身體。被動接收的沈言彷彿磕了葯般嗨似神仙,一直折磨著他的肢體痛苦如潮水般褪去。就連卡在胸口肌肉內的子彈,都被癒合的傷口推了出來。
「我的名字是潘,你可以叫我潘妮。」
這是陷入迷離前,沈言聽到最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