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帝已死，皇帝萬歲 一

「我要死了嗎？」青春痘坐在屍體堆上，俯瞰著黑坡之下的樹林和原野，思想漸漸的飄遠。

一把巨劍斜劈進他的腹部，魔人那巨大的力量，幾乎要將他連人帶甲攔腰斬斷。

還好最後一刻，一個老兵從背後刺穿了那個魔人的心臟，但老兵也被另一個魔人偷襲……最終兩個人抱著滾下黑坡。青春痘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戰友們已經全都陣亡。黑坡的戰場上，突然變得只剩下他一個人，然後便安靜下來。

寂靜得有些可怕。

青春痘很想哭……哪怕生命只剩下最後幾分鐘，他依舊感覺到由衷的寂寞。走出村莊後認識的人，交的朋友，都已經死在了這片山坡上。我也要死在這兒……他們還有我陪伴，我卻要孤獨的上路。不靠譜的隊長……如果他還活著，我想問問他，你不是說訓練有素的士兵能打好幾個魔人嗎？

可惜他死了……魔人，真的很厲害。

血還在流，意識逐漸渙散，「不知道，我的屍體是會被吃掉還是變成魔人，要是當初選擇跟著魔法師離開，會不會更好一點？她，她還在等我……」

就在彌留之際，他看到一個黃金色的人影來到他跟前，單膝跪下。

「陛…下…，」青春痘笑了，「後路，後路……守住了！」這一刻，他沒了鄉下青年初見皇帝時的誠惶誠恐，如同在向隊長兼老師報告時那般輕鬆。

金色身影用力的點了點頭，抬起金色的手套盡量輕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有……」青春痘想起家鄉的少女，手努力的伸向胸口，卻怎麼都辦不到。金色身影連忙幫著他，準確的掏出那根穿著指環的項鏈。看到指環，青春痘終於放鬆下來。「下……林鎮柚子村，最……最美的……告訴她，她……」

要轉告什麼，青春痘到底沒能說得出來，他死了。

沈言幫他攏上無法瞑目的雙眼，默默站起身來。「下林鎮柚子村最美的姑娘，我記住了！」他看著年紀輕輕就這麼死掉的青春痘，他心中的悲憤簡直無法遏制！

諸神的算計！地獄和深淵的算計！皇帝的算計！貴族的算計……在這片天下，唯獨普通人只有被算計！

「沈言……」，發現沈言一直站著不動，潘妮擔憂的喚了一聲。

「我沒事。」沈言抬起頭來，露出張與皇帝傑勒米·康斯坦斯一模一樣的面孔！

回頭山谷是一場騙局，身穿黃金鎧甲之人，當然不可能真的是傑勒米·康斯坦斯。

沈言幾天前在城頭上看過穿著這套鎧甲出城的皇帝，他有精靈視覺，清楚的記住了傑勒米的面孔。不過那個穿著這套鎧甲、躺在屍體堆里的替身應該也是康斯坦斯家的人，面孔與皇帝有七八分相似，同樣喝了一肚子的聖水——沈言燒他的屍體時，多花了幾秒鐘。

毀滅了這場算計中最大的「證據」後，傑勒米·康斯坦斯的計劃就已經幾乎破產。

但沈言還沒放過他——沈言變成他的樣子，穿上他的黃金鎧甲，在破碎嶺內騎著魅影駒穿行——他對每個還在堅守陣地的守軍下令離開，並讓他們傳令給青銅要塞的守軍準備撤退！

……原因就說是帝國近衛軍集體叛變，他們不但不會在外面支援要塞防守，還會趁機揮軍北上佔領帝都！

沒有了帝都不計代價的物資支援，孤懸在褶皺群山中的要塞就算再堅固，也抵擋不住惡魔的進攻。更何況，這回惡魔大軍中，中高階惡魔數量將前所未有的多，實力也將前所未有的強大！

放棄要塞。

以惡魔的組織效率，只會漫無目的的朝北方侵攻，然後被撤出要塞的大軍吊打。沒個一二十年，惡魔別想組織起像樣的攻勢——它們成千上萬年的血戰就是這麼拖拖拉拉打的。

相反的是，如果選擇固守要塞。在外無援軍、內無資源的情況下，或許還能守個一兩年，可那是用命去填！如果最終要塞還是失陷，那麼人類中與惡魔戰鬥經驗最豐富的軍隊將在這裡全軍覆沒……

青銅要塞的守軍，是整個大陸最善於打惡魔的軍隊！偏偏他們在所有人的計劃中都是一塊石頭，每個人都想搬開它。但沈言卻想把這塊石頭保存下來，膈應所有的人！

「走，潘妮，我們去砸了他們的大局！」

身穿黃金鎧甲之人騎著魅影駒飛馳而去，所過之處，只余灰燼。

*****

「就是感覺有些奇怪，為什麼我一說話他們就相信了？就算是皇帝，這也迷信得太過分了吧？」

沈言這一路向那些軍隊下命令時，原本已經做好了被質疑的準備。然而事先想好的借口和解釋卻統統沒用上，所有各部令行禁止……沈言想不通的搖搖頭。

如果只是破碎嶺的那些堅守陣地的部隊很聽話，那還有情可原——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任務，皇帝突然親自現身於陣前並親口下令撤退——這時候還想那麼多莫不是腦子有病？！

皇帝為什麼沒有帶衛隊孤身前來？聲音為什麼聽起來有點兒南方鄉下口音？皇帝陛下的身高……

這些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來！在見過慘烈的戰鬥之後，倖存下來的士兵發現，自己的求生慾望從未這麼強烈過。一個長官無法拒絕的「撤退命令」，勝似千金！

可那支原本被安排在鏟形平原與破碎嶺交界處、如今退守冷水峽谷的近衛軍團不同——首先，他們仍保持著三千人的數量，而且建制完整；其次，帶隊的將軍在面對洶湧而來的魔潮時，在命令框架下作了最大程度的應變，終於保住了這三千人。說明領導者有腦子，並不盲從皇帝的命令。

像這樣的軍團，本不可能聽一個只是穿著皇帝鎧甲、長的跟皇帝很像的人空口白話，就服從命令。因為就算皇帝也不能這麼對軍隊下命令。他回去拿不出來帶印璽的書面命令，將軍是要被追究責任的！算成臨陣逃脫也不奇怪！

但他們就真的答應了！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沈言想起來，當時將軍的臉色有點兒蒼白，還眼中含淚……他是不是沒吃早飯？大腦供血不足？腦子瓦特了？

沈言最終只能想到這麼一個理由。

嗯，他不知道的是，這個世界有一個傳說——歸來的死者騎著四隻腳的馬……廢話，只有你們這個世界的馬才六隻腳！還有深淵閉嘴！你們那種長著觸手的也敢叫馬？！

因此當騎著四腳馬的皇帝出現在面前，將軍就知道——看那穿透鎧甲的創口，深入破碎嶺的陛下其實已經陣亡了！

可他至死都還沒忘記為他斷後的士兵！英魂不寐，回來命令他們撤退……多好的陛下啊！（我記憶中那個不擇手段的皇帝一定是假的。）

不過他還是要走了黃金鎧甲的配套寶劍當做信物，畢竟他還要回去說服要塞內的指揮官撤退。

那把劍沈言本來就挺囧的……黃金這玩意兒沈言聽說過能造AK，但還能當劍的材料？是當棍子用嗎？

潘妮，你吃嗎？潘妮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問題在於這把劍還不像鎧甲是鍍金，它確實是實打實黃金鑄的，用料十足，死沉死沉！他的魅影駒負重都快超標了……正好丟給這個將軍。

劍留下，沈言騎著馬離開，將軍和十幾個手下自然在後面相送。

走到峽谷口的時候，沈言看到那兒堆著山一般的惡魔屍體。

「那東西你們沒用了吧？」

「……沒用了。」

然後他們就見「皇帝陛下」一招手，轟的一聲！

屍體山巒坍塌成無盡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