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皇帝已死，皇帝萬歲 二

戰爭，和戰爭的間隙。

下令手下打掃戰場後，蜜雪兒獨自站在牆壁邊望著牆外。一望無際的，全是戰火，戰火。哪怕是冷兵器的戰爭，依舊少不了火這個主角。

斜起的硝煙彷彿天神丟下的火種散落在戰場，一道道朝著天空揚起，匯入灰黑鐵打的彤雲中。還有城牆上煮的熱油，城牆下燒的瀝青，臨死之前的失禁，以及無數開始腐爛的屍體……匯合成一股濃重的味道。

如果你還聞著這個味道毫無感覺，說明你已經習慣了戰場。這種情景原本與德魯伊期望的環境截然相反，但蜜雪兒卻已經在這個地方生活了上百年。一次又一次的阻擋惡魔破壞世界的腳步，她已經獲得了自然的認可。如果她想，其實蜜雪兒可以自己把魔潮打回去——不過代價就是，她這麼做會吸引深淵更強大的存在前來。

然後一番大戰，餘波滅絕方圓萬里……正因為強者相互制約，普通人才能在夾縫中生存。

煙霧無法阻擋她的視線。蜜雪兒看見平原的盡頭，潮水般的惡魔還在不斷的從破碎嶺群山間湧入，數量彷彿無窮無盡！這讓她更加擔心沈言起來，因為今天已是惡魔開始進攻的第二天，也是沈言離開後的第三天……他仍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蜜雪兒莫名的開始變得擔心，很想變成龍出去找找。

都說小別勝新婚，她前些天和沈言痴纏得厲害。如今沈言一離開，蜜雪兒心裡變得空落落的，晚上都睡不著……明明知道這樣的心境對於一個傳奇來說並不好，可她卻不想彌補這個「破綻」。

或許從實力上來說，她是30級稱號傳奇，而沈言只是還沒上路的小術士。但蜜雪兒卻對沈言極有信心，程度甚至超過沈言本人——其實沈言並不知道，他周圍的人都對他期許極高——包括地獄領主菲爾娜、阿娜嬸嬸、苦難之神、傳奇魔法師奧古斯特等等。

他們默默的注視著沈言，就像在看著一位前途無可限量的人剛剛上路。

心情帶著點敬畏，又帶著點期許……可能其中有的人想的不是那麼明白，但不妨礙他們被沈言的光芒照亮，不由自主的朝他靠近。沈言真的和過去那些悶聲發大財的「世界主角」不同，在有心人的眼中，他高調而張揚，光芒四射！

重要的是，他毫無敬畏之心！

知道嗎，有人用奧術回溯時光去看沈言的過去，成功抓到了一些片段。可當看到他給至高神艾歐上香那一幕，觀察的那個強大存在直接嚇尿了！重要的是，他位階也跟著掉了一階！這說明某至高神是知道這件事的……而且他很不希望別人知道！

——貴族與律法之神在衝擊中等神力高階時突然神力大幅度後退，這個消息被很多神明獲知，各種陰謀論在諸神間傳播。大家深感外有惡魔，內有鬼祟，時局艱辛……完全猜不到只是源自某個神手賤。

總之沈言不回來，蜜雪兒急的想變成龍撓牆。

不過在外人看來，她還是身為射手軍團團長的那個「他」。米契爾身後的精靈射手們裝作目不斜視的樣子，其實都知道老大又在發獃……但他們對老大的敬畏絲毫不減！

因此這都是第十四次魔潮大戰了！傳說老大當年在初次魔潮到來時，恰好在要塞附近閑逛，就此被捲入了戰爭。一百年過去，軍團的精靈都換了好幾茬，可老大仍堅守到現在都沒離開。而且老大率領的軍團一向是要塞中戰果最大，戰損最小的部隊。如果老大是人類，他可能早當上總指揮官了。

「算了，你們守在這兒，我回去休息一下！」蜜雪兒心情不好的說道，打算離開。

「長官，那個……還要嗎？」有士兵問道。

看著他指的那個東西，軍團的每個精靈都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是一頭長達二十多米的惡魔飛龍王。

「明天送你上前線！」蜜雪兒威脅了一句，轉身離開。

昨天是魔潮大戰的第一天，最先襲來的是黑雲壓城般的飛行惡魔，其中主力是恐鳥和惡魔飛龍。雖然來勢洶洶，數量看起來無窮無盡，但對於青銅要塞來說，這個就是大戰的前菜。因此別的軍團固守陣地，先登場的是弓箭手和龜盾步兵。

當時蜜雪兒率領的射手軍團就守在中西線的城牆上，箭支叢林般飛向天空，飛龍和恐鳥如落雨般墜落城下！

那墜落的屍體甚至沿著牆腳堆起一個大斜坡。別看小群的雙足飛龍需要一小隊資深的冒險者才能剿滅，在真正的精銳軍團面前，飛龍就是個菜！在射手軍團的臂力耗盡之前，惡魔根本別想突破城牆線……只除了個別實力特彆強大的惡魔，譬如那頭飛龍王。

那傢伙翼展三十來米，看起來真正的巨龍也就這樣！

惡魔飛龍王沿著城牆肆虐，巨大的利爪直接抓起鐵罐子一樣的步兵，然後從空中丟下。弓箭手射不透它的厚皮，魔法師追不上它的速度……一時間竟然無人能治！

結果飛過米契爾軍團上空時，軍團長正在一邊跟大家同一個節奏射箭划水，一邊跟廚子討論菜譜的問題，正好說到雙足飛龍身上。

「你說炭烤飛龍的翅膀，精靈也能食用？味道和烤水果差不多？」

「嗯！」

在獲得肯定的答案後，軍團長的手就那麼一滑……然後飛龍王就躺在這兒了。

……可惜，進過鑒定，普通惡魔飛龍的翅膀確實能吃，烤出來脆生生的和薯片相似；但飛龍王的不行，翅膀上面都是筋肉。烤出來是板筋，精靈的胃無法消化。

*****

「呼~」，回到住所，蜜雪兒終於可以撤去身上的偽裝，稍微輕鬆一下。

讓她將自身壓制到「米契爾」的水平戰鬥，比火力全開還累。

一不小心就會失手——譬如那頭倒霉的飛龍王。這回的魔潮前奏，給了她一種外強中乾的感覺。雖然看起來氣勢洶洶，但第一波攻擊除了在城牆上下留下大堆的屍體，似乎沒對青銅要塞造成什麼傷害。

將軍們都在對國王留下的「戰略」歌功頌德，似乎前出鏟形平原和破碎嶺的計劃獲得了極大成功，勝利就在眼前！

事實上，核心的幾個人都知道，這其實是個壞消息——這意味著惡魔更有紀律性，而不再是一窩蜂的前沖。首波的攻擊力不足，這說明惡魔在努力控制著攻擊慾望，繼續積蓄力量——直到能一舉淹沒整個要塞！

然後今天上午，駐守鏟形平原的軍團通過矮人要道返回要塞，他們不但帶回了三千士兵，還帶回關於國王英靈命令撤退的消息……

這下就尷尬了。

剛剛還在吹國王戰略多麼英明神武，轉眼國王「英靈」的撤退命令就來了，還帶回了佩劍——法理上只要國王自己不提出異議，這個戰時命令絕對成立！

這特么該怎麼辦？高層吵成一團……問題在於，見過英靈的可不止將軍，還有三千士兵呢！那可是三千張喜歡瞎白呼的嘴，如今整個要塞除了異族軍團，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沒想到「撤退」竟然變成了一個可選項。蜜雪兒回到自己房間後，開始認真琢磨該不該在這時候離開要塞，去尋沈言這件事……嗯，或許他又「回城」了？現在飛去彭林半島會不會嚇到他？

就在她十分糾結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第四軍團駐地。

山迪·康斯坦斯。

「沈言不在？我一直沒見到他……他還好嗎？」山迪有些失望的說道。山迪看起來有些茫然，臉上還沾著硝煙——和大多數剛剛經歷了第一場戰鬥的新兵一樣。「那我……還是等他回來再說。」

儘管軍營里已經把沈言劃成逃兵，但山迪堅持認為沈言只是去做自己的事，他早晚會回來加入戰鬥。

看到山迪，蜜雪兒也想起來沈言託付給她那一大堆事情。「別擔心，他很快會回來……你是想問怎麼安排你假死的事情？別擔心，今天剛剛開頭。等戰鬥再激烈些，我會去找你的。」

「不……」山迪猶豫了一下，咬咬牙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我不想離開了！我沒辦法丟下這些人，獨自逃走，我想戰鬥下去！在這兒，在要塞，一直戰鬥下去！直到贏得戰爭，或者死於戰爭！

……對不起，請幫我轉告沈言，謝謝他的建議。」一口氣把想法全說出來，山迪終於鬆了口氣。

「你是這麼想的嗎？」蜜雪兒贊同的點點頭，「好吧，我明白了！你是個好人。」

說完之後，蜜雪兒就飛起一拳將山迪打昏了過去！山迪因為看到「米契爾」突然變成蜜雪兒，一時被驚呆，甚至來不及反抗就身體一軟。

「混蛋，你這樣說，豈不是證明我在偷懶。」作為職場老油條（果園專家），資深划水人士，蜜雪兒不能容忍自己的職業生涯留下污點。

她將山迪丟進屋內的袋子里，然後拿顆果實化成飛鳥。

「去通知西線指揮官，就說山迪·康斯坦斯……趴在牆邊向外張望，結果失足摔下去了。既然是康斯坦斯家的人，也不能太丟臉，報個戰鬥死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