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旅程 一

班傑明是個城市精靈，來自謙蒂爾港。

在被「贖買」之前，他與所有這個年紀的城市精靈的狀況一樣——目不識丁，沒有父母，被隨便取個人類名字，和人類一起幹活，最後拿人類工錢的零頭……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除了偶爾去貧民窟內的幾個精靈長老那兒聽故事之外，他覺得和精靈種族之間沒有任何聯繫。何況他面孔很醜，與傳說中俊美無雙的精靈簡直天壤之別……班傑明一直覺得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解，比如說……他的種族其實是地精什麼的，地精的耳朵是尖的……如果可以，他想當地精。

但周圍的人類固執的認為他就是「精靈」，因為這樣的話他們能朝「精靈」吐口水，從而獲得一種虛假的滿足感。不過班傑明對貧民窟很忠誠，這裡的人情雖然冷漠，但他能順利長大全靠這些人拉扯。尤其是那幾位精靈長老，他們每個都老邁不堪，卻還努力的維持著部落不會散架……如果還有部落的話。

「部落就在每個精靈的心裡。」

城市精靈被允許擁有「個人財產」，這看起來似乎比奴隸要強，事實不是這樣的——城市精靈的財產並不受到保護，任何人看到城市精靈手裡拿著的東西都能直接搶走。城市精靈想搬運點兒什麼，必須在深夜躲開所有人，就像小偷一樣。要知道奴隸還能有口飯吃，還有一片屋頂和遮體的衣服（教會的要求，名義上不是奴隸而是債務人），可城市精靈什麼都沒有。

這世界，唯一對他們還算有溫度的是教會。

善神教會明確規定殺死城市精靈等同於殺人，總算從神明層面將城市精靈與牲畜區別開。謀殺之人死後無法進入善神的神國——這是保護城市精靈沒被屠殺的根本原因。另外教會施捨食物、衣物時，也不會特意避開城市精靈。

說起來，教會中對他們最好的竟然是銀月教會——因為對於銀月婊來說，不是說城市精靈是垃圾，而是除了有限的幾個精靈種族之外，其他的全是垃圾！既然都是垃圾，自然也無所謂上下高低。所以城市精靈去銀月教會接受施捨時，她完全當沒看見。而精靈族族那種普遍善良到有些天真性格，也讓他們無法拒絕伸到面前的手。

然而當那些贖買者真的出現時，班傑明卻發自內心的慶幸，自己確實是城市精靈，擁有被「贖買」的資格——儘管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奴隸。

在那些人的保護下，班傑明第一次可以手裡拿著自己的財產，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儘管圍觀的那些人依舊目光冷漠，但他們喉頭聳動，卻是將口水咽下去而不是吐到班傑明的身上——僅這一點，班傑明就覺得值回票值。

*****

領到雜糧餅、簡易地圖和一套厚衣服……直到那個時候，班傑明都還活在恍惚之中，然後旅程就這麼開始了。整個地圖上標註的路途差不多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穿過森林，爬上雪山，抵達希望之地」，中間真正有道路的地方一點兒都沒有！

可當他第一次走進森林時，卻只對那些筆直生長的傢伙感到深深的恐懼，沒有絲毫「精靈的喜悅」……我肯定是個地精！

旅程就這麼糊裡糊塗的開始了，並不是班傑明獨自上路，整個貧民窟差不多上百人亂鬨哄的涌了進去。這讓他一點兒都不寂寞，甚至忙得要死。班傑明過去的工作是在碼頭上當搬用工，因此他擁有精靈中少有的健壯體格。所以整個旅程他都在跑前跑後，試著幫助所有人，根本沒時間傷春悲秋。

「你怎麼可能是地精，你明明是頭巨魔。」老精靈們總喜歡這麼取笑他。

班傑明至少能看出來，回到森林後，那些老精靈的內心是喜悅的……

精靈的隊伍很快就減少了三分之一，原因多種多樣——有的老人是看到某處風景好的地方，突然就不走了。說著「你們走吧，我想死在這兒」，然後就不顧挽留的離開了隊伍。班傑明很無奈，最老的那些精靈還擁有寶貴的森林知識，而這些老人則一出生就是城市精靈，他們對外界一無所知……只會成為隊伍的累贅。

班傑明他們並不會看到——當大隊離開之後，那些「贖買者」再度出現，用各種方法將這些老人強制帶走。以城市精靈的角度來看，他們確實沒幾年好活；可要從精靈的角度看，他們還年輕著呢！好好調養幾年，再活一個人類壽命長度都沒問題。有經驗、有沉澱的勞動者，那可是一大筆財富！

精靈種族的優勢是壽命，劣勢則是懶散的生活態度完全浪費了這種優勢。

而城市精靈不同，他們同樣有壽命優勢，同時又形成了辛勤工作的傳統。華夏人都知道，懂的辛勤刻苦、自力更生的民族什麼力量都打不倒，遲早有再度崛起的一天！

「老人們」是自願放棄，可還有些過去就生活不錯的城市精靈，他們是根本不想離開城市。

因此當「監視」的人一離開，他們就立刻鑽進森林逃走了。那些人有的是黑幫成員，告密者和精靈區的高利貸者，差不多都是幫著人類剝削城市精靈的狗腿子。對這些人班傑明選擇冷笑——現在城市精靈這個群體已經消失了，那他們拿什麼取悅背後的主人？真以為主人很仁慈？

班傑明知道他們未必不懂……只是相比起未知的前方，他們還是對如何取悅主人更有把握些。

最後一類城市精靈離開隊伍的原因更加複雜，有的是去尋找精靈表親；有的想去找牧師，認為神能幫忙解決一切問題；甚至還有個因為放不下暗戀的姑娘……偷偷返回城市的。

班傑明沒心情管那些人，因為離開的都是自認為離開集體能過得更好的人——換句話說，全都是身強力壯的傢伙——現在他的負擔更重了。

「我快餓死了，能給口飯吃嗎？」

正扛著一個大包，累得不行的班傑明，在聽見聲音後愕然抬頭，他看見一個個髒兮兮的傢伙倒在前方樹下，正朝他顫抖的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