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穿越的過程與過去經歷完全不同。
沒有被塞進怪獸嘴裡咀嚼的撕裂感,也沒有穿越傳送門片刻的失重與失實感。這回沈言就像被倒拽著進入一條又長又油滑彎曲的管子,然後不停的加速再加速!
直到他感覺自己化成了光,化成電,化成基本粒子,飛行了無限時間後,又突兀的逆轉並停了下來——從極快的速度瞬間轉為極致的靜止!除了心理上,他沒有感覺到任何慣性。
……
黑暗,這是沈言穿越後對新世界的第一感覺。
精靈血脈帶來的「微光視覺」通常能讓沈言在黑暗中取得優勢,但微光視覺仍需要光。精靈的眼睛雖然特別善於捕捉光線,可在純粹的黑暗中仍毫無用處。
眼前的環境深刻描述了什麼叫「伸手不見五指」。
好在觀察環境不止一種方式……確認了隨身物品都還在後,沈言稍微放下心來,然後將自身的感知全部打開——他的鼻腔首先聞到一股屬於泥土的氣息,味道腐敗並且含氧量不足;他的舌尖微微發苦,空氣中明顯含有不適合人體的物質;他的皮膚表面感覺不到任何風,說明這兒的空氣流動近乎凝滯;他的精神觸覺朝前後延伸時毫無阻礙,但朝左右延伸時則碰觸到表面不規則的牆壁;
最後,他對於魔力的感知告訴他,儘管這兒的魔法濃度要超過天鵝位面,與環城碎片世界近似,但性質上明顯偏向於負能量!
也就是說,根據光線的「濃度」、空氣質量、所處位置等等情況……沈言大致可以判斷出,這應該是一處位於地底深處的古老通道,很可能是通往某處墓穴。
沈言並沒有冒然的點亮火把,因為心中的危機感提醒著他附近並不安全,而生物的向光性會讓他在亮起火把的瞬間成為靶子。
*****
就當沈言站在漆黑的通道中,考慮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女人的呼吸聲,就出現在他右側觸手可及的位置上!
沈言悚然一驚!他可以絕對肯定哪怕在一毫秒之前,那個位置仍空空蕩蕩!
然後一個女人突兀的便出現在那個位置——就像沈言出現的方式一樣!
沈言猛然意識到,那是另一個穿越者!和他的穿越方式一模一樣!
「我該怎麼辦?」沈言在心中猶豫了一下。
一個聲音告訴他,「放鬆點兒,當個好人!這時候應該開個玩笑,你可以跟她說『不錯,你是這次來的人里素質最好的一個』。」;
可另一個聲音卻在說,「還猶豫什麼!快點兒出手幹掉她!看看周圍,這是黑暗叢林啊,必須遵從弱肉強食的法則!你怎麼知道她有沒有惡意?!萬一她大喊大叫,會給你帶來成噸的危險!」
沈言儘管已經從社會主義新嫩進化成了B社會大佬,可心畢竟還沒徹底黑透,所以他猶豫了……然而就在他猶豫的一秒鐘的功夫,對方搶先幫他做了決定——
那個女人朝他出手了!
一秒鐘都沒猶豫!
那把短劍無聲無息的抹向沈言的脖子——如果是城市這種複雜的環境,這偷襲的一劍足以奪去大部分人的生命。但這是空氣近乎凝固的地道內,短劍就算已經放緩了速度,但帶起的氣體流動依舊無法瞞過精靈的感覺。沈言仰頭,那狠辣的一劍夾著輕微的風聲,貼著他的脖子划過!冷冽的寒氣沁染肌膚!
女人隨即張開手,短劍在她掌心旋轉了半圈兒變成反手握持。然後她接著上個動作毫不猶豫的用力下刺,直指沈言的心臟!
沈言這時才來得及還擊,一把帶著劍鞘的長劍提上來,將劍刃挑開。
沈言擅長中遠距離解決戰鬥,長劍已經是他最短的武器,這種近身搏殺反而是他最不擅長的。尤其是貼身戰鬥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狠辣和腳步,顯然對方比他擅長得多!
而沈言為了不引起周圍隱藏危險的連鎖反應,自帶聲光特效的魔法又全都不能使用,一時間竟奈何不了對方!而女人的胳膊緊貼著沈言的身體,短劍就在一肘距離之內,繞著沈言上下飛舞!
好在沈言的基礎屬性,尤其是敏捷足足高出對方一大截,每每讓他在間不容髮的瞬間躲過劍刃!即使如此,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他仍然多次吃癟,險象環生!
好在雙方都不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搞出大動靜,幹掉對方後自己也要活下去不是,因此都是咬緊牙關不出聲的狠斗!沈言的拳頭,女人的劍,次次不離對方要害!如果無法躲過,便乾脆用身上的皮甲硬抗!因為如果用金屬去格擋,毫無疑問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那得不償失!
即使用皮甲,還要晃一下身體,消去力道和聲音……可以說這是最古怪的一場戰鬥!
或許到這個時候,女人已經知道打錯了人,對方應該不是那個將她強制召喚過來的邪惡法師——但為時已晚!接下來就算停手,難道就能一笑泯恩仇?並結伴而行相互扶持?別開玩笑了,誰會把後背交給一秒鐘前還要殺自己的敵人啊?信任一旦打破就無法重建,那還不如將錯就錯!
又打了幾分鐘,沈言漸漸熟悉了這種戰鬥風格,靠著屬性的優勢佔據了上風。
女人覺察到之後,身體突然後撤併身形為之一矮……沈言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在黑暗中突然失去了對方的鎖定!
女人的廝殺經驗實在太過豐富,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就在沈言找到她前的一剎那空當,她已經合身衝進了沈言的懷裡,身體空門大開徹底放棄防禦的同時,雙手握著短劍的劍柄,用盡全力的刺向沈言的咽喉!
然而就像沈言不知道她,她也不知道沈言一樣——就在這一剎那空當內,沈言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無聲的施展出「舞空盾」,將盾牌反著懸浮在他的咽喉正前方。盾牌通常都是多層構造,那怕是金屬鳶盾也只有正面是金屬,背面是木頭,中間填充著木屑,裡層還鑲襯著柔軟的皮革。
女人刀刀封喉,顯然是為了讓沈言臨死前無法發出聲音。因此當她覺察到異常之前,劍鋒已經刺入了盾牌內層的軟物,劍鋒被盾牌夾住。
就在她錯愕閃過的同時,沈言驟然爆發!一隻手穿過女人的手臂鎖住她的咽喉,讓她無法出聲;另一隻手抵著女人的胸口,肘部向外用力將她手臂猛的折向相反的方向!
女人痛苦的閉上眼睛……一招出錯,全盤皆輸。
她咬住嘴唇,就要承受胳膊被折斷的痛苦之時,對方卻突兀的停了下來!那隻拗著她胳膊的手肘沒有繼續發力,反而是抓著她胸部的大手又緊握了一下。
女人滿臉通紅,心中湧起不好的念頭,難道他是想……
雖然死都不怕,但她卻很怕莫名其妙的失去身體,女人忍不住慌亂起來。她這個姿勢,就算有魔法由於無法結成法印,也釋放不出來……她只能用力將那隻仍握著短劍的手往回奪,就算不能殺死對方至少也能殺死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刻,她感覺那個男人湊近過來,貼著她的耳邊用極小的聲音問了句:「凱瑟琳?」
凱瑟琳驚呆了……這個聲音,她到死都不會忘記!這一刻心情宛若波濤般大起大落,劫後餘生讓她登時力道泄去。她的手和身體都為之一軟,短劍失手墜落。
一隻抓著她的手鬆開,在黑暗中將那柄劍穩穩接住。
「沈……言?是你嗎?」凱瑟琳顫聲問道。
「是我!」沈言知道這時候容不得玩笑,用自己的聲音十二分認真的回答道,並鬆開了手。
「呼~」凱瑟琳長出了口氣,二話不說轉身投進沈言的懷抱!莫名來到一個陌生而黑暗的環境,莫名跟人無聲廝殺了一場,險些要死的時候竟發現對方是暗戀已久的愛人,還有比這更刺激的嗎?
二人悄無聲息的緊緊抱著,誰都不想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過如果現場有個第三者的話,肯定要問一句。
「大胸弟,這樣你都能認出凱瑟琳?你這招『抓胸識女人』到底是跟誰學的啊!我想學來批判一下……」
*****
「你怎麼來了?」
兩個人同時問出心中最關心的問題。
沈言知道這八成又是自己的鍋,但他心中仍極為疑惑——闖入他人的命運並非是隨手可為的小事,首先前提條件是命運的主角有著極為強烈的、想改變自己命運的願望才可以!其次他還要向「命運之神」或者不存在的存在正式許願,想要付出一切代價來扭轉這個命運。
滿足這兩個前提,然後沈言才能搶在不存在的「命運之神」前面,搶先接過這個祈求。
以幫助對方扭轉命運為前提跳進對方的命運河流——他其實不是自己闖進來,而是被拉進來的。
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麼自己操作時空祭壇穿越,遠在綠角灣、甚至隔著一個世界的凱瑟琳也會被拉過來?他要是不搞清楚這個問題,恐怕下次不能再輕易開啟旅程。
好在研究魔法的人,從來不迴避意外,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沈言摟著凱瑟琳,等她平靜下來之後才小聲說道,「我也不確定這是什麼地方,不過我能感覺到周圍有很大的危險,我們要快些離開。」
「我什麼都看不到……我是在訓練場被拉入傳送通道的,身上只有訓練用的皮甲和隨身的短劍。」凱瑟琳飛快的說道,這個時候應該儘快分享狀況讓沈言清楚,而非獨自逞強並惹出更大麻煩。
正常情況下,一個做好準備全副武裝的僱傭兵,是訓練狀態下戰鬥力的兩倍!何況凱瑟琳魔化覺醒之後,現在還是個半吊子術士。
「跟著我,我能稍微看見一些東西,我來帶你出去。」感知和精神觸覺什麼的很難解釋清楚,沈言乾脆說自己能看見。
說話間,沈言將兩把長劍中的一柄、金屬編織甲、滑輪弓和箭囊轉交給凱瑟琳,相當於分出去一半裝備。凱瑟琳沒猶豫就摸索著先給自己武裝起來——她知道拿著短劍只會變成拖累,而武裝起來的她還有豐富的經驗可供沈言參考,二者孰重孰輕根本不用考慮。什麼?
你說剛才他們還互相要對方的性命,怎麼現在就建立起信任關係了?前面不是說好的嗎?
咳咳,這就是相愛相殺啊!
狗男女的事兒,誰說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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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向左還是向右,又是這個問題。
走錯了,天知道這個洞穴還有多深?
就算富有執著的精神,可你永遠不知道這種堅持是離希望越來越近,還是越走越遠。
沈言試圖從空氣濕度、氣流方向等等方面來找出答案,然而在洞穴間隔二十步的兩端全都沒有什麼區別。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凱瑟琳給出了答案,「朝這邊!」她指著一個方向小聲說道。
沈言在科學實驗的時候,凱瑟琳一直在摸牆壁,並在牆壁上找到了一些劃痕。這條通道有人走過,這些劃痕能指明他們行走的方向——用武器在牆壁上划出的痕迹通常前深後淺——而一般人們只有深入地道的時候,才會在牆上留下痕迹防止迷路。離開時莫不匆匆趕路。
弄清楚後,沈言握著凱瑟琳的手比了個大拇指,凱瑟琳笑了……僱傭兵挖門盜洞什麼都干,可這就是經驗,有時候比什麼都好使。
……然後他們牽著的手就再沒鬆開,一同朝離開的方向緩慢走去。
(大德看不到罷?應該。)
這條甬道黑暗而漫長,腳下不時有碎裂的石頭、盤繞的樹根和坑坑窪窪的泥土,隨時能將人絆個大跟頭!二人都要極其小心才能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不過二人之間有著極為搭檔的默契,僅僅通過握著的那隻手上傳來的力量,凱瑟琳就能猜到前面有什麼……其實沈言什麼都看不到,他幾乎把精靈的天賦和感知綜合運用到極致,加上對魔力感知的輔助,沈言才能像白天那樣走在這條路上。
而這條路上也並非毫無危險,事實上危險無處不在!
他們能聽見到處都有生物西西索索的爬行聲,體型聽起來便十分巨大。還有途徑某些負能量驟然濃稠的區域,那些廣闊的大廳——內部恐怕聚集著大量的不死生物!
這些都被一一躲開……
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通常都有「黑暗視覺」,能看到紅外線,在它們眼中人類就像行走的燈泡。而亡靈生物能感知到生命氣息的輻射,自動被喚醒。但人類也在進步,稍微有經驗的傭兵都學會收斂氣息和隔絕體溫的技巧,因此雙方的對抗最終又回到聲音和視覺上。
……
凱瑟琳的手感覺到沈言用力握了兩下——前方有大批的亡靈!
沈言牽著她朝遠處繞去。凱瑟琳有些羨慕,她只能勉強感覺到一些陰冷的氣息,而沈言卻能準確的感知到那個「邊界」,這大概就是野路子和專業魔法師的區別。
二人似乎是在貼著大廳的牆邊前進,眼看著再走一半距離就要繞過這群亡靈生物……就在這時!
「轟」的一聲巨響!
這座大廳的石門突然被人從外側推開!而且幾支明晃晃的火炬出現在門外的世界!順便照亮了大廳內的一些情況。
我去年買了個表……看到大廳中央不下幾百名的亡靈武士,身上穿著銹跡斑斑的金屬鎧甲,手裡拿著盾牌刀劍,已經開始紛紛蘇醒……沈言拽著凱瑟琳的手轉身就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呲」的又是一聲——
一發「照明彈」橫穿過大廳,擦著二人的頭頂飛過,將一切都照得雪亮!
也將沈言和凱瑟琳暴露在所有亡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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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世界,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