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障。」
一顆漂亮靈動的水晶球漂浮著出現在他的手邊,親昵的在沈言的手掌上蹭了蹭。
「都處理了嗎?」
「全都處理好了,神明非神會、和諧會、秩序之光、還有那個糟老頭兒,包括他們中間串聯的人,一個都沒放過!」小障清脆的答道,語氣讓沈言彷彿看見一個小女孩彎著胳膊的姿勢。
「那就好。」
給錢消災?想什麼好事兒吶!
給錢說明有問題,連神器都敢給、連倉庫都敢打開任人挑選,那說明特么有大問題!這時候不清算你清算誰?除了菲爾·達巴斯、紅月這有限的幾個人除外,剩下的有一個算一個,全在網裡。
「還有他們的錢,統統沒收!」小障唰的一閃。
「……等等,閨女,錢…其實…不是…萬能的…」沈言說得十分艱難。
「我知道,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回答得這麼溜?
算了,我還是去死吧。又一個閨女長歪了,都怪我……
*****
輕輕一拍,將小障也送走。
沈言轉身,朝著環城的一個方向走去。
在他的正前方,無論是買賣的商人還是逛街的路人,無論躺在自家床上睡覺的還是鑽進來偷東西的,此時此刻全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急事兒似的,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從床上爬起來……然後,轉身開跑!
無論年輕人還是老年人,一個個都跑出了博爾特的速度,並且體力源源不斷。如果是一個人不稀奇,可如果是成千上萬的人做著同一個動作,那場面就會顯得極度詭異。
然而現在,已經不會有人看到這一幕,因為無人例外。
沈言繼續朝前走著,在他行走的方向上,人群就像海水般向著左右分開。他們抱著手裡的東西一路狂奔,卻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跑……彷彿命中注定。
當他們一口氣跑出快十公里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嘩啦」的又一聲巨響!
還來?當他們轉頭望去,發現市場的高樓、自家的房子、街邊熟悉的那顆大樹,一切的一切,全都被推到了眼前的位置。
建築一幢連著一幢,累成了高牆。
但從沈言的角度看到的不是這樣,他看到的是隨著人群離去,位於環城街道上的建築物、植物、噴泉、雕像……等一切的一切也被另一股偉力左右分開。
就像一雙手臂伸到堆滿積木的桌面上,然後左右一掃。
一位漂浮在地面之上、全身被青銅色的金屬包裹、被無數刀鋒環繞的女性,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那分開大海的終點!
環城女士。
終於見面了……母親。
*****
環城是個環,中間空蕩蕩,母子二人站在微微翹起的街道兩端,遠遠遙望。
然而這很好、很像雙旗鎮決鬥的一幕,卻被四個可惡的外來者打斷。
從被推開的房屋建築中鑽出來四團黑霧……他們原本躲藏在那裡,可怎麼都沒想到前面剛把人趕走,後面竟然連房子都給推了!這下他們再也躲不下去,不得不狼狽不堪的被趕了出來。
一個是光和暗反覆糾纏的一團亂麻;一個是生著雙頭、還在相互撕咬的黑胖子;一個鳥頭女人身的烏鴉;最後是一隻生著翅膀的黑貓。
沈言通過一紙契約讓簽名的四位去討伐未來的自己——那轉化成的四位邪神。當意識到敵人就是「自己」後,簽名的四位自然也都明白了沈言的「險惡用心」。他們很想殺了未來的自己,可與此同時,他們卻更不願意讓沈言的奸計得逞!
對於四位堪比高等神力的存在來說,被愚弄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
但契約卻讓他們不得不戰鬥下去。在一番傾盡全力的廝殺之後,四位邪神和四簽名終於找到了那份簡單契約上「最大的漏洞」——融合!
只要彼此融合,他們就變成不是生、但也不是死的狀態,對於世界他們將變成全新的。
不是過去的提爾、莎爾、狄魔高根,也不是未來的四簽名。
雖然四簽名沒有殺死「四邪神」,可「四邪神」已經相當於不存在,這就滿足了契約的要求,融合後的他們也隨之回到了環城,卻又恰好趕上了最終的戰場。就當他們包括提爾在內,都心態改變,想苟一波再來了黃雀在後時,卻又被一把揪了出來……心真的好累。
提爾不想說話,美坎修特不敢說話,莎爾不願意先說話,就當狄魔高根張開嘴,想嘲諷點兒什麼的時候……
就見沈言張開射落繁花的弒神之弓,「嘣」的一生弓弦響,那兩百囊箭就如驟雨般升上天空,瞬間將整片天都遮住!
這就開戰了!
太好了!
通過那張契約的約束,他們早已對沈言的實力高看再高看,如今已經抬高到能挨女士一刀的程度。只要雙方開始戰鬥,那怎麼都能製造出撿漏的機會。四團黑霧……暫時就叫四黑霧好了,滿懷激動的看著那箭雨飛上天空,目光追隨著箭支飛行的軌跡轉頭……轉頭……
咦?怎麼不是橫空飛過?這箭的力道是不是有點兒小?
這時候,莎爾終於忍不住嘎了一聲,「笨蛋,他是在射我們!」
下一刻,箭雨呼嘯著當頭落下。
兩百囊,4800支長箭!每一支都傳奇之上!
其中還有240支是帶著禁咒魔法的長箭!
敢硬挨,神都殺給你看!
四黑霧撐起擎天護盾,那箭雨無窮無盡的在護盾上炸開,四黑霧背靠著背,竟感覺像是在疾風驟雨中飄搖的船!
可四黑霧更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她們不相互攻擊?大敵當前卻先來攻擊我們?根本說不通啊。
然而就在這時,還有一根隱蔽的純黑色長箭悄無聲息的貼著地面飛行,那箭穿過殘骸、鑽過下水道,最終從提爾的腳下鑽出地面,呲的一聲將他化作的那團黑霧上下穿透。
這一箭的殺傷力並不強,僅僅是在光與暗的混合物之間打了個洞。讓光照進黑暗,讓暗滲透進光……構成提爾的亮光和陰影一閃一閃,凝固在那兒,然後猛的爆炸開來了!
而就在提爾被箭射中那分毫不差的同時,另有一片葉子般的刀鋒從另一個方向侵入,穿過箭雨,撕開護盾,輕飄飄的橫著飛行,將雙頭的黑胖子狄魔高根重又切成了兩片。
狄魔高根很難殺,從中切開,它會變成兩隻惡魔王子;單獨毀滅一個頭,反而又釋放出他的真正實力。
而這一刀,就彷彿在示範「狄魔高根的正確殺法」一般,它從側面將狄魔高根的身軀和兩個頭,分量絲毫不錯的切成了前後兩片。更深的湮滅從切口處蔓延,斯摩高根毫無抵抗之力,嘶嚎著化為飄飛的灰燼。
活下來的莎爾和麥坎修特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
然而這根本不是結束,射穿提爾的那支黑箭耗儘力量,箭支自身也在耗盡後飛快腐蝕,在穿透黑霧之後就停了下來。然而「呲」的又一聲再度響起,從必殺箭的影子中飛出了另一支完好無損的必殺之箭,破碎虛空般的殺到環城女士面前。
而另一邊,一刀斬殺了狄魔高根的刀片被爆炸掀起的風一吹,飄飄悠悠的朝著沈言飛去。
彷彿無意中被吹飛的落葉,可真把它當落葉的才是傻子……從沈言的身體內走出另一個「沈言」,一邊抱怨著「你不能總拿我當炮灰」,一邊主動朝著飄來的刀片迎上去。
噗的一下碰撞,同歸於盡,雙雙化作飛灰。
對面,女士抬起手指輕輕一點,黑色的必殺箭撞在她的指尖上,瞬間腐朽。
而女士的指尖,也彷彿沾了一點點塵埃。
*****
「嘎——」
莎爾變成烏鴉瘋狂的扇動翅膀,朝著環城街道的一側逃去!美坎修特自覺的逃往另一邊。
她們都發現自己之前想多了,實在是想的太多!
史前霸王龍和迅猛龍打架,為什麼我一隻小貓咪之前會感覺能佔到便宜?我肯定是被銀騙了!
尤其是那個沈言!沈言!好恨啊……他一直躲在艾瑞貝斯、就是躲在蜜雪兒的屁股後面,看起來像弱雞,聞起來還是像弱雞,可誰能想到他才是最最兇殘的那個!
所以我有一句話,就算我死了,躺在棺材裡,被埋土裡,埋一百米深!我也要用撕裂腐朽的嗓子大聲的吼出來,「世上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想跑?
站在街道兩端的母子幾乎同時抬手一點,環城女士指尖的那點塵埃飛出來,沾到莎爾化作的烏鴉身上,然後一同化為灰燼。
相比之下,沈言這邊就要氣勢恢宏得多!
一根擎天徹地的巨大手指自雲層中伸出,「啪唧」一下將逃無可逃的飛貓美坎修特碾成了肉泥!
虐貓慘案——
跑?你們跑了誰來加固這條街道啊,沈言和女士可都不想一仗將環城打成廢墟。此環城不比彼環城,這是沈言要繼承的遺產……怎能打碎。
二人之間的環城街道土地翻湧,將地面上的碎片肉泥、黑霧白霧統統吞了下去,吸收了四位堪比高階神力的存在之後,終於將這片強化成一個分離的、可堪戰鬥的世界區域。
但是大約……也只能承受一擊。
超神的一擊。
女士和沈言都向前瞬移,來到那片加固區域的兩邊。
在拿起弒神弓之前,沈言還是忍不住要看向對面,舍不去的人類情感是他永恆珍惜的財富。女士微微側頭,遮住她的青銅面具分解並朝著兩邊褪去,露出一張沈言無數次在夢中回憶起的面龐。
「媽媽,」沈言無聲的說了一句。
他左手握著弓臂,右手解開左邊衣袖的扣子,露出那株一直生在他手腕上、根扎在動脈內的藤本植物。歷經無數世界從未動用過。沈言將之取下,輕輕一抖,化作一根還生著樹葉的長箭。
以鮮血培養,用旅程灌溉的靈魂之箭。
他將箭搭上弓弦,拉滿長弓如弦月,對準了女士的眉心鬆開弓弦;環城女士手指一彈,一枚刀片自指間飛出,同時朝著沈言飛去。
沈言鬆開了弓,讓射落繁花自由墜落;女士也放下手,靜靜的看著那支飛來的長箭。
靈魂之箭與刀鋒在空中相遇,而後……擦肩而過,飛向各自的目標。
「砰——」
「呲——」
木製的箭尖穩穩的命中了女士的眉心,撞得一寸寸碎裂!
女士閉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對面。
刀鋒則穿透了沈言的胸膛,沈言笑著沒有任何抵抗,就在那閃亮的刀光中……灰、飛、煙、滅!
幾分鐘後,他在這世上最後的物質於透明的空氣中緩緩落下,讓乾淨的街道蒙上了一層塵埃。
*****
如果就這麼結束,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然而或許過了一秒,或許過了無數歲月。
另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自沈言破滅後的塵埃中升起,那是來自無數的「沈言前身」,來自於他真名內存儲的復仇之力!那股力量先是狂怒的肆虐了一通,然後將目標對準了遠端閉目的環城女士。
仇人是誰,顯而易見。
滂沱到足以碾碎整個多元宇宙的力量,化作箭、劍、魔法、書本、槍械、詛咒……
「月桂」、「生命的囚徒」、「煉金大師羅德·費爾舍·席爾維斯特」……一位位與沈言有著相同外貌特徵的人從虛空中踏步而出,拿起各自的武器……指向對面。
而在路的盡頭,女士終於睜開了雙眼。
但雙眼中出現的卻不是凜冽的刀鋒,而是平衡的天秤、翻滾的骰子、轉動的輪盤、拋飛的硬幣……這些都是沈言那一箭告訴她的東西,命運!如今被女士載著千萬倍的力量重新打開——這些意象扭曲碰撞,彼此融合,最終在女士的目光中,化作一條……滔滔江河!
命運之河!
唯有抵達世界的終末,才能夠被掌握的力量,因為命運已經無處可去。
沒有談判,沒有猶豫。
兩股力量全力向前,然後狠狠的撞擊在了一起!
時間凝固。
天地為之白。
世界的齒輪停轉。
……
不知過了多久。
咔嚓——
終於一聲琉璃脆響,有什麼東西碎了。
*****
沈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水池旁邊。
水池內外到處丟著寶石方塊,天上是暗金色的漩渦雲層。
他爬起來,看到水池往上的台階盡頭,那座由石柱支撐的神殿大門,大門打開。
沈言邁步踏上了石階,第一次走進那座大殿。
龐大的神殿看起來空曠異常,原本遠遠看著的那顆懸浮在大廳中央屋頂的光球,靠近了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尊懸空平放的沙漏,一面裝滿金燦燦的沙子另一面空空如也。
光,正是那些沙子發出來的。
只因遠遠的只能看見發光的半球形底部,才會以為那是顆光球。
光球之下,有三個暗金燦燦的位置,但卻只有兩個人站在那兒。一個人看不清樣貌,仰頭看著光球,對走進來的沈言視若無睹。
而另一個女士則朝著他,露出開心的笑容。
「你醒了?」
「我醒了。」
沈言站在屬於自己的空位上,深深的嘆了口氣。
「又要不知熬多少年……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他能主持整個新生年代,閱盡繁華;你能享受一下盛世的末尾,還能接收世界所創造的知識並摧毀它;只有我苦逼的每次都要來收拾殘局,苟且運營不說,還得守望長夜……而且次次如此!」
「你上次也是這麼抱怨的。」看著光球的男人說。「還有上上次,和上上上次,和……總之太多次。」
「那我們能不能換一下?」
「抱歉,你更能折騰。這方面的才華,我不如你。」
一口氣堵在胸口啊。沈言看向沙漏,空的一側已經剩不下幾顆沙礫,某一邊時日無多……這就是世界原初的樣子。
沙漏旋轉不是重複,而是隨著世界的積累逐漸上升。
三個人的職責就是保持沙漏的運轉,並將前一個世界的積累帶到下一個輪迴。
空的世界落不下來,找女士,那是毀滅的錯;落下來的世界升不起來,怨沈言,新生不夠給力;如果一個循環後沙漏仍然原地踏步,那大家就一起指責艾歐,這是管理不善。
嗯,所謂的歷史重複、螺旋上升,放在這兒也很適合。
「要開始嗎……」
「等等,最後一個問題。」沈言抬手阻止,轉頭看向女士。「為什麼是你生下了我?我不是說那不好,我是說……為什麼你會成為我的親生母親。」
「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嗎?」女士還沒回答,仰頭看天的艾歐就第一次挪開目光,轉頭看他。「是你自己要求的,這一輪迴大家的誕生都格外困難,你的前身嘗試了無數次都無法擊碎覺醒之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