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些南方騎士和貴族兵們在城牆上肆意發泄他們積累了一個月的緊張恐懼情緒時,馬里蘭爵士卻沒有跟那些南方人一樣頭腦發熱地失去思考能力——儘管他在頭一日的宴會上用非常樂觀而自信的態度宣布磐石要塞的魔法屏障已經成功打破塞西爾人的「天火神話」,而且將這種自信傳播到了要塞里的每一個人身上,但在塞西爾人發動第二次炮擊的時候,他還是第一時間召來了要塞里的首席法師顧問。
法師顧問時刻掌握著魔法屏障的情況,在他面前,馬里蘭爵士沒有絲毫遮掩:「那種攻擊,屏障真的可以完全承受下來么?」
「目前可以,」那位鬚髮皆白、略顯富態的老年法師謹慎地說道,「如果塞西爾人真的只有這麼點實力的話……那要塞就完全可以撐得下去。」
馬里蘭立刻聽出老法師言語中的深意:「什麼意思?」
「屏障並非像看起來那樣堅不可摧,將軍,」老法師答道,「塞西爾人的『天火』之威力超出預料,它切切實實足以撼動護盾,如果不是要塞的魔法屏障具備自我修復的能力,而且塞西爾人的攻擊存在間歇中斷的話,我們的屏障就會被不斷消耗——直到修復速度趕不上損耗。而且還有一個很令人不安的情況……」
馬里蘭爵士的眉頭已經緊緊皺起,他看看左右,確認房間中只有自己最親信的騎士和眼前的法師顧問,便出聲問道:「大師,請直說吧。」
「我用法師之眼觀察塞西爾人設置的魔法陣地,那些大大小小的『天火裝置』只有一半在運行……」
只有一半在運行?
塞西爾人在做什麼?
一種沒來由的危機感湧上了這位高階騎士的心頭,他站起身,手按劍柄,幾乎立刻就要去下令激活內城區的備用法師塔,將魔力焦點中的儲備能量全部轉移到屏障上,但在他行動之前,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一名傳信兵在門外焦急地喊道:「將軍!緊急情況!」
傳信兵很快得到許可進入房間,這個士兵的臉上帶著惶恐不安的表情,一進門便立刻說道:「將軍!有人在城堡露台下方發現了卡洛爾子爵的屍體!他似乎在昨夜失足墜下了城堡!」
「什麼?卡洛爾死了?」馬里蘭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失足……墜落?!」
他心中的不安被迅速放大著,這個衝擊性的情報並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力,反而讓他憑藉直覺意識到了磐石要塞正處於巨大的危機中,然而在他做出反應之前,第二名傳信兵便到了。
這名士兵帶來的卻是要塞外面的情報:「將軍!白水河上突然出現了兩艘船!帶有塞西爾的標記!而且……看上去很不尋常!」
馬里蘭爵士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城牆上,而此刻那兩艘正順著白水河逆流而上的大船已經到了即便不用法師之眼都可以清晰看到的地方。
它們確實不同尋常——至少這速度就不同尋常!
馬里蘭爵士凝神看著那個方向——在磐石要塞西南,平原的開闊地帶,白水河寬闊的河面上,一道非自然的波濤正在逆流而上,在這違反自然規律的波濤中,兩艘怪模怪樣的船正疾馳而來,它們的外殼上覆蓋著金屬制的覆板,甲板上安裝著碩大的怪異裝置,它們的動力顯然是那不正常的波濤而非風帆——事實上它們壓根就沒有帆,在原本應該是風帆的地方,只能看到對稱分布的數對彷彿「翅膀」般的白色結構,它們或許能迎風,但絕不是帶來動力的東西!
而在那兩艘船的上空,塞西爾家族繪有劍與犁圖案的旗幟正迎風飛揚。
城牆上的南方騎士和少數貴族顯然也看到了遠處河面上的東西,他們的實力低微,或許不如馬里蘭爵士看的這麼清楚,但他們也能分辨出那不是尋常的船隻,因此正在好奇地指指點點,討論那兩艘船的來歷。
下一刻,馬里蘭爵士的眼睛瞪大了。
那兩艘船開始減速,減速過程平穩異常,而在這個過程中,它們兩側的「翼狀結構」正在某種機關的作用下張開,那白色的「帆板」迎著正午的陽光,翼上泛起星星點點的輝光……
那是……什麼?
……
第一戰艦「極光號」的甲板上,士兵和魔導技師們正在一片忙碌,口令聲和報告聲正從各處不斷傳來:
「魔導陣列已展開,能量正在平穩上升!」「動力脊正常,各層魔網已連接!」「甲板區機械平台已解鎖,開始調整主炮座角度。」「各技師檢查工作區符文狀態,彙報情況!」
高文站在戰船中段的平台上,看著站船兩側的「魔導陣列」在機械聯動裝置的作用下平穩展開,看著甲板上各處關鍵設備的魔法符文被逐一點亮,聽著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口令和報告,情緒逐漸昂揚起來,並忍不住產生了一絲不符合當前氛圍的感慨——果然,這畫風跟中世紀戰場一點都不配套……
隨後他看向前方,看向甲板前段安裝的那個巨大武器。
塞西爾家族的繼承人,魔導技術的權威,在魔導技師中擁有絕高威望的瑞貝卡此刻正站在甲板前部的「校準者」旁邊,一幅意氣風發的模樣,這位子爵小姐一邊高聲指揮魔導技師們完成各項檢查工作,一邊親自上陣調整著「校準者」基座上的增幅器,好讓這台仍處於「驗證期」的武器能處於最佳狀態。
她似乎感覺到了高文的視線,回過頭來,對著高文露出一個開心而燦爛的笑容:「先祖!已經可以啦!」
「那就開始吧,」高文微笑著點了點頭,「菲利普騎士等這兩門『義大利炮』已經等很久了。」
旁邊的拜倫聽到了高文的話,忍不住好奇起來:「『義大利炮』?這門炮不是叫校準者么……」
高文笑了起來:「不用在意這些細節,是我給它起的外號。」
而瑞貝卡則一點都不在意老祖宗口中的「義大利炮」是什麼意思,她早已習慣了先祖創造出的稀奇古怪的辭彙,而且比起這些辭彙來,激活這門虹光炮才是她此刻更樂意去做的事情。
她高高揚起手,清脆明亮的聲音在甲板上響起:「水泵注水——接通動力脊!!」
設置在戰船兩側的水泵瞬間啟動,動力澎湃的第二代魔能引擎開始將白水河的水注入到虹光炮的基座中,在甲板下方,虹光炮那隱藏起來的魔力增幅核心瞬間被冰涼的河水浸泡,而隨著動力脊的接通,戰船兩側的「翼」狀裝置也開始發出一種低沉悅耳的鳴響,更加明亮的魔力光輝開始匯聚在戰船的兩側,澎湃的動力在這艘船的各個魔導結構中奔涌,並在船艙中帶來了一陣高過一陣的轟鳴,在那轟鳴聲中,虹光炮的主體被激活了。
它的三道彎曲「炮管」緩緩旋轉了一周,固定在炮管中部的那根水晶稜柱隨之明亮起來,發出白色的光芒。
「聚焦水晶點亮,開始照射——目標,磐石要塞大門!」
短暫的聚焦之後,一道足有一米粗的、刺目的奧術光束噴薄而出,彷彿一道由光鑄造的長矛般刺向遠方的磐石要塞。
幾秒鐘的延遲後,二號艦「晨星號」的前端也爆發出一道同樣的能量光束,緊隨極光號轟在磐石要塞的魔法屏障上。
這第二道「校準者」光束打偏了一點,它落在第一道光束旁近百米的地方,但晨星號上的「炮手」顯然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一點,並開始調整武器,半空中那道明亮的奧術洪流開始緩緩轉向,它威嚴地掃過了磐石要塞的魔法屏障——在光束所及之處,巨大而刺眼的亮斑幾乎橫亘半座城牆。
兩艘戰船側後方的排水閥打開了,冒著熱氣的冷卻水被水泵排入河中,位於甲板下方艙室的技術人員則很快送來報告:「核心溫度穩定!可以繼續照射!」
用白水河來冷卻虹光炮——這個方案在之前的測試中便成功了一次,現在在戰場上,它仍然沒有讓人失望。
馬里蘭爵士臉色蒼白地看著那兩道宛若天罰般的光束轟擊在要塞的魔法屏障上,看著城牆上的騎士和貴族兵們一片慌亂,他終於意識到了最大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他從來都沒了解過塞西爾真正的力量。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跟他的預想完全不同。
刺眼的白色光束仍然在灼燒要塞的護盾,這是完全沒有出現在情報中的武器,和「天火爆炸」截然不同的武器,在那光束的灼燒中,磐石要塞的魔法屏障正以「灼燒點」為中心爆發出大片大片令人恐懼的亮斑,那亮斑就好像波紋般一邊震蕩一邊迅速擴散,此刻已經蔓延到了城牆上空數十米高的地方。
普通的士兵和平民或許不明白那是什麼,然而身為高階騎士的馬里蘭爵士再清楚不過——
魔法護盾正在瓦解。
那兩道光束是純粹的魔法能量,而且強度極高,如此高強度的純凈能量對任何護盾類法術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脅,它會輕而易舉地侵徹、干擾、阻斷護盾的能量流動,並阻止侵徹區域的護盾再生。
而更致命的是——那光束的「照射」是持續的。
磐石要塞的魔法屏障就要完了。
這個令人絕望的念頭剛一冒出來,馬里蘭爵士便猛然轉頭,看向內城區的那幾座法師塔。
拯救城市屏障的唯一希望,就是立刻調動魔力焦點中儲存的應急魔力,將其全部注入屏障,這樣屏障或許就能多堅持一段時間,堅持到塞西爾人的武器因過熱或者廢能無法釋放而不得不暫時停歇,這樣屏障就還有再生的機會……
然而那些法師塔毫無動靜!
城裡的法師們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沒多久,馬里蘭爵士便看到那位首席法師顧問正從遠處飛來。
老法師恐怕是一路從某座法師塔用飛行術飛到這裡的,他氣喘吁吁,狼狽不堪,剛一落地,便絕望地喊道:「將軍!控制魔力焦點的法陣和符文石被人搗毀了!!守衛它們的戰鬥法師和士兵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