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忤逆堡壘中的實驗室。
老實說,這個想法真的出乎了高文的意料,他大為意外地看著卡邁爾:「我記得……我們已經把忤逆堡壘中的幾個實驗室搬空了。」
「我們搬走了樣本和大部分能夠移動的設備,但我指的是那些實驗室本身,」卡邁爾解釋著自己的想法,「忤逆堡壘中有一套和建築物融合在一起的神力防護與預警系統,這套系統是沒辦法拆走的,而且目前還能用。這個系統用到了那些神秘的『異域技術』,它能夠有效抵禦神明之力,當年我們對巨鹿阿莫恩的屍體進行切割時,該系統已經證明了它的效果——我們可以在防護系統內部進行實驗。」
「這個系統會不會干擾到『神罰』的判定機制,導致最終的實驗結果不準?」高文問道,「假如它屏蔽了聖光之神的感知……那即便我們在忤逆堡壘里安全激活了聖光符文,也不證明這個過程在現世界是安全的。」
卡邁爾體內傳出帶著奇異共鳴的聲音:「這一點您無須擔心,防護系統沒有屏蔽作用,它只具備防護功能。」
高文沉吟片刻,微微點了點頭:「這方面你是專家,我認可你的方案。不過還有最後一個隱患……忤逆堡壘位於幽影界,那是一個我們目前還無法隨意穿梭的世界,眼下只有一扇已經有了千年歷史的剛鐸魔法門能夠開啟前往幽影界的通道,而且我們還沒搞明白那扇門是怎麼突然重啟的。所以一旦在實驗過程中兩個世界的連接減弱,魔法門崩塌了,幽影界里的實驗人員就會永遠被困在裡面。」
這毫無疑問是個巨大的隱患,而且有著可怕的後果——擅長冒險(作死)的探險家們或許已經習慣了在探索魔法遺迹時遭遇魔法門崩塌、時空亂流、遠古封印之類的「事故」,甚至把這種聽天由命的事故當成某種「刺激的浪漫」,但對於高文而言,一切無法用技術手段解釋、未知而又不可控的東西都是必須規避的。
卡邁爾顯然也提前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他回答的很快:「我們確實還沒完全解析出幽影界和現世界的鏈接規律,但通過這一年多的努力,我已經修復了『幽影傳送門』的監控系統,並且給它增加了一個預警機制——通過監控暗影界層的波動,我們至少能提前一小時預判出幽影通道的崩塌,一小時的話……至少夠把人撤離出去了。」
作為從古剛鐸時期存活至今的高級技術人員,卡邁爾對忤逆要塞有著和旁人不一樣的感情,而且也更明白那座要塞的技術價值,他一直在想辦法從那座已經嚴重損毀的要塞中挖掘出寶貴的技術遺產,對要塞底層那座幽影傳送門的研究就是他努力至今的項目之一。
可惜的是領地上目前的高端人才還不夠,在涉及到忤逆要塞的項目上,能夠和卡邁爾一起研究的人寥寥無幾。
聽到卡邁爾的回答,高文輕輕呼出口氣:「既然這樣……那就去做吧,我們需要搞明白神術的秘密。」
……
聖蘇尼爾城,聖光大教堂中,老邁的教皇正聆聽著主教們傳達的最新消息。
「……戰火已經燒進聖靈平原,東境軍團可能會在收穫節前突破王國軍的防線,挺進到巨木道口一帶,受到戰爭的影響,大量流離失所的難民正在平原上遊盪……我們和東境教區的聯絡也變得愈發艱難了。」
「在聖靈平原中部、西部、北部,情況較好,惶恐的民眾和小貴族正越來越多地前往教堂尋求慰藉……」
「邪教徒的活動沒有減少,尤其是平原東部,萬物終亡會頻頻出現,再加上戰爭帶來的傷病壓力,當地貴族很歡迎我們的神官隊伍……」
「這場戰爭令人嘆息,」教皇聖?伊凡三世的聲音在大光明廳中回蕩著,這位老邁的教皇深深陷在自己的座椅中,聖潔的光輝照耀在他悲憫的面容上,「內鬥,爭權,奪利,卻讓無辜的人捲入血火……這場戰爭的爆發便證明了一點:若無主的指引,人終將被痴愚所困。」
做出結論之後,這位老教皇抬起頭,看向下方一名身材高大的主教:「梅高爾主教,中部地區剪除異端的行動是否順利?」
「中部教區的信仰已經日趨純凈,異神教會組織起的幾次反撲都被我們擊敗了,」被稱作梅高爾的主教低下頭,恭謹地說道,「他們大部分逃亡東部,剩下的則逃進了西部的山林里,或者逃往南方。」
「很好,繼續你的工作,」教皇微微點頭說道,他那略顯渾濁的視線掃過整個大光明廳,「……我們必須將人們引到正確的道路上,這場戰爭已經給我們帶來了警示——思想上的分歧讓人們陷入爭權奪利的旋渦,如果有了一個統一的信仰,情況或許就不會如此惡化。異神的教會做不到這一點,那就只有讓我們去做了。」
站在教皇身旁的維羅妮卡?摩恩微微偏過視線,看了老教皇一眼。
「我們在東境的影響力很小,」老教皇繼續說道,「儘管我們用了數百年,羅倫家族仍然拒絕教會過度深入東境,尤其是在戰爭爆發之後,東部教區的情況正在加速惡化……根據最近傳來的情報,埃德蒙?摩恩對教會的態度甚至比羅倫父子更加惡劣,他已經開始公開驅逐教會的牧師了。」
維羅妮卡微微低下頭:「我對埃德蒙的作所作為表示遺憾。」
「這不是你的責任,王子被利欲熏心,恐怕已經失去最基本的判斷力,」老教皇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鑒於目前的局面,我認為已經是時候將東部教區的主教團撤回了。」
教皇的聲音落下,大光明廳中頓時響起了輕微的騷動聲。
主教們面面相覷,隨後又低聲討論,很顯然教皇的這個決定甚至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在這些主教身邊縈繞的聖光也隨著這陣騷動搖晃起來,並和大光明廳屋頂上蕩漾的「聖光雲海」混合、糾纏在一起,發出陣陣嗡鳴。
維羅妮卡抬起頭,看著聖光糾纏、動蕩的景象,隨後她聽到身旁的老教皇輕輕咳嗽了一聲。
騷動的聖光迅速平復下來,重新變得步調統一,主教團的議論聲結束了,一名主教彷彿是作為代表向前走了一步:「冕下,在撤回東境主教團之後……您還有何安排?」
「這場戰爭……正在給無辜者帶來痛苦,」教皇垂下眼皮,他身上縈繞的聖光升騰著,和大光明廳屋頂的聖光雲海融為一體,這讓他的每一句話中都彷彿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威力,「唯有統一的信仰才能消除這些盲目愚昧的分歧,為此,我們有必要用更直接的手段打擊異端……聖教軍,將加入這場戰爭。」
主教們再次騷動起來,但這一次,他們議論的時間更短,因為他們早在聽到教皇要撤回東部主教團的時候便已經隱隱預料到了這樣的發展。
一名鬚髮皆白的主教站了出來:「冕下,我們將支持王國軍?」
「東境叛軍驅逐我們的神官,已是聖光之敵,」老教皇用低沉而威嚴的聲音說道,「為了主的事業,我們有必要結束中立,加入王國軍的陣營。」
大光明廳中落針可聞。
自安蘇立國以來,宗教中立便是這個國家運轉的基本規則之一。
國王的歸國王,教皇的歸教皇,王室無權指揮教廷運作,教會也不可影響王室的統治,這是在開拓結束之後,披荊斬棘攜手衝出廢土的開拓軍領袖和各個教會領袖們共同立下的承諾。
然而這個規則就要打破了——在所有教派中擁有最強軍事實力的聖光教會將參與這場王國內戰,聖教軍的參戰,意味著教廷已經不再是個徹底中立、不涉及王室權力的組織。
在這之後,不管這場戰爭的最終結果如何,教會在安蘇的地位和影響力都將徹底改變。
如果是在內戰之前,安蘇王室絕不會允許這一切,哪怕聖教軍是以「支持王室」的名義參戰也是如此,因為這意味著教會正在將手伸向不該伸的地方,但如今這種局面下……王國軍正在東境叛軍的重壓下顯露敗勢,而且南方最近還傳來了更令王室不安的消息,白銀堡中的那兩位攝政公爵和這個國家名義上的繼承者將別無選擇。
維羅妮卡不動聲色地站在聖?伊凡三世身旁,她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主教們根本沒辦法從這位「聖女公主」的表情中看出她對這件事的態度,也猜不出這件事背後是否有王室的影子,但他們至少能確認一點:
王室並不反對這一切。
「冕下,您的思慮深遠,」身材高大的梅高爾主教高聲說道,「為了主的事業,是時候讓聖教軍以劍傳道了。」
另一名主教則帶著一絲擔憂:「但這樣一來,我們在東部教區來不及撤走的教士和信眾恐怕會遭到東境叛軍的清算。」
「在撤回主教團的同時,一併安排普通神官和傳教士的撤離——埃德蒙?摩恩敵視教會,這就是我們撤走神官最好的理由,」老教皇靜靜地說道,「至於信眾……主將眷顧他們的靈魂。」
……
大光明廳中的會議結束了。
主教們依序離場,很快這間廣闊的大廳中便只剩下了老邁的聖?伊凡三世,以及安靜侍立在教皇座旁的維羅妮卡?摩恩。
在短暫的寂靜之後,教皇蒼老的聲音傳入維羅妮卡耳中:「維羅妮卡,你是否也認為聖教軍的參戰是對安蘇傳統秩序的一次挑戰?」
聖女公主沉默了兩秒,淡然回答:「這件事對雙方都有利——教會將得以進一步發展,王國軍將有機會扭轉戰場上的頹勢,兩位攝政公爵會做出正確的判斷。而在我看來……時代變了,冕下,面對時代的變遷,傳統秩序不是不可以讓步的。」
「是啊,時代變了,新的時代有新的威脅……可威脅遠不止一處,」教皇嘆息著,語氣中唯有感嘆,「南方的局勢怎樣?」
「迷霧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