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類魔導設備表面的燈光與符文閃爍不停,來自實驗室基底的魔網傳來了低沉的嗡嗡聲,一道流光從不遠處的記錄裝置表面划過,隨後卡邁爾來到了年輕的研究員科恩·貝爾面前。
「輔助設備已經就緒了,科恩,」大奧術師發出嗡嗡的聲音,「準備進行第三次連接實驗。」
椅子上的年輕技術員點點頭:「我做好準備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因好奇而湊過來打量的豌豆,擠了擠眼睛:「在一邊好好看著,這可是神經荊棘的真正用處。」
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這間實驗室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和豌豆熟識了。
豌豆眨眨眼,她看到又有兩名助手上前,其中一人打開了科恩座椅旁的某個設備,那看上去像是某種用來連接其他魔導裝置的終端,形如一根圓柱,頂端符文閃爍,而另一名助手則來到科恩身後,把對方後頸的神經荊棘拉了出來,並從那個圓柱形裝置內拉出一根與人造神經索相似的「纜線」,將其靠近了神經荊棘的末端。
「意識延伸項目,第三次連接測試,各單位注意記錄數據。」
卡邁爾在旁邊提醒著團隊內的成員,隨後對站在科恩身旁的實驗室助手點點頭,後者隨即將神經荊棘和那根從圓柱內延伸出來的人造神經索連接到了一起——神經荊棘末端延伸出的端子在這一瞬間就彷彿活了過來,立刻和神經索上對應的結構糾纏、連接成為一個整體。
下一秒,豌豆看到那位年輕研究員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而整個實驗室內許多台魔導設備則幾乎同時傳來了一陣呼嘯聲,有不知名的儀器在嗡鳴作響,附近的記錄設備瞬間吐出了長長的打孔紙帶,而整個實驗室的燈光似乎也受到了影響,開始變得忽明忽暗。
卡邁爾與皮特曼緊張地關注著作為測試人員的科恩,看著對方在最初的痙攣之後強行恢復鎮定,並一點點恢復對外交流能力,皮特曼先一步上前:「科恩,能聽到么?」
「許多聲音……重疊在一起……」科恩勉強睜開眼睛,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皮特曼,「感知……混亂……但好像……不行,控制不住了……」
伴隨著最後一聲從所有設備內傳出的尖嘯,那根立在座椅旁的金屬圓柱頂端燈光瞬間黯淡下去,人造神經索和神經荊棘的連接端子也自行斷開,實驗室的燈光突然變暗,又一點點恢復正常——而坐在椅子上的科恩·貝爾已經出了一頭的冷汗。
「先別動,」皮特曼按住了科恩的肩膀,「先檢查一下情況。」
在臨時的身體檢查結束之後,皮特曼和卡邁爾確定了測試者並未受到傷害,隨後皮特曼才搖著頭嘆了口氣:「還是沒成功……」
「但比上一次長了一點二五秒,」卡邁爾嗡嗡說道,「這一點二五秒的時間足以讓我們記錄更多數據。」
「倒也是……這些數據應該能有些參考意義,」皮特曼咂咂嘴,看向臉上有些挫敗感的科恩·貝爾,「這次連接跟之前有什麼區別么?最後中斷的時候都看到什麼了?」
「基本上沒有變化,連接之後能瞬間感到自己的感知被極大擴展,但其中又混雜了無數難以分辨的……雜質,那些來自附屬設備的信息並沒有完全轉化為無害的控制信號,而是變成了某種我理解不了的……」科恩皺著眉,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最後才說了個他認為勉強貼合的辭彙,「某種我理解不了的『知覺』。」
「正如我們上次會議中提出的猜想,人類的感知邊界在直接接觸到『陌生認知』的時候會陷入混亂,我們的大腦無法理解一台魔網終端是怎麼『思考』的……這不單純是腦機互譯的問題,」卡邁爾搖了搖頭,「神經荊棘和大腦的連接程度比傳統的人造神經索更深,以至於大腦和機器之間的屏障變得愈發模糊了,這種『模糊』是目前最大的難關。」
「想讓人腦直接控制機器果然還是早了點么……」皮特曼摸著下巴上的稀疏鬍子,「不過好在用神經荊棘直接控制魔導終端的實驗還算順利……也算這段時間的折騰沒有白費掉。」
豌豆卻不懂得卡邁爾和皮特曼在討論什麼高深的技術概念,她只是趴在實驗區旁邊的隔離欄杆上,探著脖子看著正在擦汗的科恩·貝爾,眼睛睜得大大的:「科恩叔叔,這就是你讓我好好看的東西啊?你看上去好像有點狼狽哎……」
科恩·貝爾頓時更受打擊,下意識把手按在了腦門上,旁邊的一位研究員則忍不住調侃起來:「讓你別隨便嘚瑟吧——讓個小女孩嘲笑了。」
豌豆瞪了開口的研究員一眼,眼神中滿是不滿——已經快要成年的她,正是對別人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看待頗為敏感的年紀,這時候立刻便念叨起來:「誰說我是小女孩了?我還有兩年就要成年了!而且什麼叫嘲笑啊,我就是說句實話,科恩叔叔自己都沒意見呢,是吧科恩叔叔?對了科恩叔叔你臉色還有點白啊,是不是汗出多了不舒服?要不要……」
豌豆噼里啪啦地碎碎念起來,毫無換氣的說話方式讓當事人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以至於站在一旁的卡邁爾和皮特曼都忍不住後退了小半步,皮特曼還小聲嘀咕起來:「咱們當時怎麼沒想起來給她安個開關……」
卡邁爾閃爍兩下,嗡嗡作響:「……大意了。」
……
「女兒?你已經有女兒了么?」紅髮的龍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已經闊別二十年的昔日團長,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啊,也對,已經二十年了,作為人類,這是很長的一段時光,你是該成家……不過這樣一想,你現在才有孩子么?還剛剛學會說話?」
「啊,我這情況有些……複雜,」拜倫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中頗有歧義,趕快擺了擺手,等到想要解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與豌豆的緣分是那樣特殊,臉上又忍不住露出感懷的笑容,「是我收養的孩子,今年已經十五歲了。至於剛學會說話……那是因為她過去許多年裡一直都是個啞巴。」
「啞巴?」阿莎蕾娜更感意外,語氣中忍不住更多出些許好奇,「是……治好了?」
拜倫看了阿莎蕾娜一眼,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自豪:「是魔導技術帶來的奇蹟。」
「魔導技術……」阿莎蕾娜輕輕皺了皺眉,輕聲重複著這個字眼,帶著一絲思索說道,「這個辭彙最近也傳到了聖龍公國,據說……它就是塞西爾帝國突然崛起的基礎。我們這次南下,有相當大一部分因素也是為了親眼看看這個嶄新的事物。」
「這片土地上的新東西可不止魔導技術,」拜倫帶著笑容與自豪,「你離開了二十年,卻正好錯過了所有的天翻地覆,現在你正好要回到南境,相信我,那裡的一切都會讓你目瞪口呆的。」
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晶瑩剔透的水晶玻璃容器中,深紅的酒液反射著燈光:「歡迎來到塞西爾。」
阿莎蕾娜同樣舉杯,清脆的碰撞聲從半空傳來,在抿了一口上等的葡萄酒之後,這位紅髮的龍裔卻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真有點懷念當初在廉價酒吧里,大傢伙用橡木杯子一杯接一杯地灌劣質啤酒的日子……兌了水的劣質酒難喝的要死,但杯子卻可以盡情地碰在一起。」
拜倫笑了一下,隨後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戈洛什爵士交談的維多利亞,上半身不動聲色地湊到阿莎蕾娜旁邊,低聲說道:「你要有興趣,回到凜冬堡之後我請你喝更帶勁的——我們塞西爾的寒霜抗性藥水知道么?五十二度醬香型,抱著桶喝,那個帶勁……」
「深感期待,」阿莎蕾娜同樣把上半身靠攏過來,低聲帶著笑意,「不過現在先給我講講你這些年的經歷吧。你那位養女,叫什麼名字?是個怎樣的孩子?」
拜倫不禁愉快地笑了起來:「她叫豌豆,那可是個好孩子……」
……
大陸東部,夜色已經籠罩奧爾德南。
一名身穿暗色外套的內廷貴族腳步匆匆地走過黑曜石宮深沉幽邃的走廊,魔晶石燈的光輝照耀在他那略微滲出了細密汗珠的臉龐上,皮靴踏地的清脆聲響在一根根立柱和一扇扇房門前移動著,並最終來到了羅塞塔·奧古斯都的寢殿大門前。
身穿黑色輕鎧、手執戰刃的內廷衛士側身上前,攔住了這位內廷貴族:「博邁爾勛爵,陛下已經準備休息了,而且您也沒有權力在這個時候進內殿。」
被稱作博邁爾勛爵的內廷貴族看著眼前的衛士,他的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似乎正因過度緊張而繃緊了肌肉,更多細密的汗珠從他額頭滲了出來,這樣的反常表現反而讓全副武裝的衛兵更加警惕起來。
「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報告陛下,」博邁爾勛爵張開雙手,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態度說道,「非常重要,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內廷衛士看著眼前的男人,短暫思索之後點了點頭:「勛爵閣下,我可以代為轉述。」
「不,我不能現在說出來……我可能只有一次開口的機會,我必須親自跟陛下說……」博邁爾勛爵用力抓著自己衣服的下擺,彷彿正被什麼恐怖的東西從身後注視一般,他好像正在用莫大的勇氣來對抗某種源於本能的恐懼感,卻仍然堅持著要去面見羅塞塔·奧古斯都,「請進去通報一下,至少讓陛下知道我來過……」
門口的兩名衛士有些為難地相互看了看:「勛爵閣下,請不要讓我們……」
但守衛的話剛說了一半,便被一個突然從大門後面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一個溫和卻帶著某種不容辯駁感的女聲在門後說道:「讓他進來吧——這是陛下的命令。」
聽到這個聲音,守衛立刻站直了身體,肅然回應:「是的,黛安娜小姐。」
隨後,被魔法封鎖的內廷大門悄無聲息地向兩旁滑開,門口的守衛對博邁爾勛爵點點頭:「你可以進去了。」
博邁爾勛爵邁步跨過大門,在那扇沉重華麗的鑲金大門後面,他看到一位黑髮黑眸、容貌端莊柔美,卻面孔木然毫無表情的年輕女子正站在旁邊,對方身上穿著最高級侍女的衣裙,目光正靜靜地落在自己身上。
這是黑曜石宮的皇家女僕長,是內廷區的最高女官,一位「女僕」——但在這裡,這位「女僕」卻象徵著羅塞塔大帝的部分喉舌。
「感謝你的幫助,黛安娜小姐……」博邁爾說道。
「不必,」皇家女僕長淡然說道,並一邊邁開腳步一邊微微抬起右手指向前方,「請隨我來,陛下已經在等您了。」
(推薦一本書,《賽博英雄傳》,為啥推薦?都在書名里了!ps:個人感覺還是值得一看的,至少開頭賽博朋克有內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