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懾後一小時,失落的世界】
程心乘電梯來到地面,走出入口站的大門時,她看到了一小時前剛舉行過威懾控制權交接儀式的露天會場。參加儀式的人已經離去,這裡空蕩蕩的,只有那排旗杆在夕陽中拉出長長的影子,最高的兩根旗杆上掛著聯合國和太陽系艦隊的旗幟,後而是各國的國旗,這些旗幟在微風中平靜地飄揚首。再向前看是一望無際的戈壁,幾隻鳥兒鳴叫著落入近處的一從紅柳.遠方可以斤到連綿的祁連山,少量的積靂在山頂勾出幾抹銀色。
一切依舊,但這個世界已經不屬於人類了。
程心不知道該做什麼,威懾中止後,任何方面都沒有與她聯繫。現在,與威懾一樣,執劍人已經不存在了。
她茫然地向前走去,在走出基地大門時,兩個哨兵向她敬禮。她害怕面對人們,但她發現,他們的眼中除了一絲好奇外並沒有更多的東西,顯然他們還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按照常規,執劍人是可以短暫地來到地面的,他們可能以為她上來是因為剛才的地震。程心又看到大門邊的一輛軍用飛行車旁有幾名軍官,他們甚至沒向她這邊看,只是專註地看著她背對的方向,其中一位還向那邊指了指。
程心轉身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看到廠地平線上那朵蘑菇雲,那是從地下噴出的塵埃,十分濃密,以至於看上去像是固體。它突兀地出現在平靜的天地之間,彷彿是用圖形軟體在幅風景畫中隨意疊加上去的東西。
再細看,程心感到那朵蘑菇雲像是一個醜陋的頭像,在夕陽中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蘑菇雲是從水滴穿人地層的位置噴出的。
程心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轉身一看,竟是艾AA正向這裡跑過來。
她穿著白色的風衣,長發被風吹起,喘著氣說她來看程心,但他們不讓她進去。她指著遠處白己的車說,還給程心的新住處帶來了好幾盆花呢,然後她指著遠方的蘑菇雲問,那是不是火山爆發,和剛才的地震有關係嗎?
程心真想抱住AA大哭一場,但她剋制住了白己,想讓這個快樂的女孩子晚一些知道己經發生的事,也想讓剛剛結束的美好時代的餘音再延長一些。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選)
對黑暗森林威攝失敗的反思導致失敗最重要的因素當然是對執劍人的錯誤選擇,這方面將在另外的章節專門論述,這裡只從技術角度重新審視威懾系統設計上的失誤。
威懾失敗後,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引力波發射器太少了,當初把已經建成的二十三個發射台中的二十個拆除是一個錯誤。但這種想法沒有抓住問題的實質。根據監測數據,水滴穿入地層摧毀一個發射台所需的時間平均只有十幾秒鐘,即使計劃中的一百個發射台全部建成並部署,水滴摧毀整個系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關健在於這個系統是可摧毀的,而人類本來有機會建造一個不可摧毀的引力波宇宙廣播系統。
問題不在於引力波發射台的數量,而在於它們部署的位置。
設想如果已經建造的二十三個發射台不是位於地面而是在太空.也就是說建造二十三艘「萬有引力」號飛船,平時各飛船拉開距離分散在太陽系不同的位置,即使水滴發動突然襲擊,也很難全部消滅它們,必然有一艘或多艘飛船逃脫追擊消失在太空深處。
這樣黑暗森林威懾系統的威懾度便增加很多,而且,所增加的威懾度與執劍人無關。當三體世界意識到,憑他們在太陽系的力量不可能完全摧毀威懾系統,他們對自己的冒險可能會謹慎許多。
遺憾的是,「萬有引力」號只有一艘。
沒有建造多艘引力波飛船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地球之子」對南極引力波發射台的襲擊。在這方面,對於來自人類的威脅,引力波發射飛船與地基發射台相比更不安全,有著更多的不確定因素。其二是經濟原因。
由於引力波發射天線體積巨大,引力波飛船的天線只能是船體本身,這樣天線材料還要滿足宇航的要求.成本更是成倍增長,建造「萬有引力」號的費用幾乎是地球上二十三個發射台的總和。同時,飛船的船體不可能更新,所以當貫穿船體的簡併態振動弦達到五十年的半衰期而失效時.飛船的發射功能消失,只能製造新的引力波飛船。
但更深層的原因潛藏在人們意識深處,從來沒有被說出甚至可能沒有被意識到:引力波飛船太強大了,強大到它的建造者自己都害怕。如果發生事變.水滴的襲擊或其他原因迫使引力波飛船飛向太空深處,且由於太陽系內存在的威脅永遠不能返航,它們就成為新的「藍色空間」號和「青銅時代」號,或變成什麼更不確定更可怕的東西,同時,它們擁有引力波宇宙廣播的能力(雖然不會超過振動弦的半衰期),因而掌握著人類世界的命運!那樣,一種恐怖的不確定性將永遠播撒到太空中。
這種恐懼歸根結底還是是黑暗森林威懾本身的恐懼,這就是終極威恨的特點:威懾者和被威懾者對威懾有著相同的恐懼。
程心走向那幾位軍官,向他們提出要去噴發點看一看。其中一位負責基地警戒的中校立刻為她派了兩輛飛行車,一輛送她去噴發點.另一輛上有幾名士兵負責警衛。程心讓艾AA在原地等著自己,但從堅持要隨程心去.只好讓她上了車。
飛行車以貼地的高度朝塵雲方向妞去,速度很慢。AA問開車的士兵那是怎麼回事,士兵說他也不知道,那火山共噴發r兩次,間隔兒分鐘時間,他說這可能是中國境內有史以來的第一座活火山吧。
他做夢也想不到,火山下面就是這個世界曾經的戰略支點—引力波發射天線。第一次火山噴發是水滴穿人地層時產生的,它摧毀天線後沿原路穿出地層,引發了第二次噴發。山於噴發主要是由水滴在地層中釋放的巨大動能所引起,並非地慢中的物質噴出,所以都很短暫。水滴速度極快,穿人和飛出地表時肉眼是看不到的。
在飛車下面掠過的戈壁上,零星出現了一些冒煙的小坑.那是由噴發口飛出的岩漿和灼熱的岩石砸出的。前行中,小坑漸漸密集起來,戈壁上籠罩著一層煙霧,不時能看到燃燒的紅柳叢,這裡人跡罕至,但也能看到幾幢被震塌的舊建築。這一片看上去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戰役的戰場。
那團塵雲已經被風吹散了一些,不再呈蘑菇狀,變得像一頭亂髮.邊緣被即將落下的夕陽照成了血紅色。在接近噴發點時,飛行車被一道空中警戒線攔住了,只好降落。在程心的堅持下,地面的警戒線讓她通過了,這些軍人不知道世界已經陷落,程心在他們面前仍有執劍人的權威。但他們擋住了AA,任她怎樣叫喊掙扎也不讓通過。
這個方向在上風,沒有太多的塵埃落下,但煙塵擋住了夕陽的光芒形成一片不斷變幻著濃淡的陰影。程心在陰影中走了一百多米,來到一個巨坑的邊緣。坑呈漏斗狀,中心有幾十米深,大團濃密的白煙仍從坑中湧出,坑底有一片暗紅色,那是一窪岩漿。
就在這個坑下方四十五千米深處,引力波天線,那個長一千五百米、直徑五十米,在磁懸浮狀態下懇浮於地慢空洞的圓柱體,已經被擊成碎片並被熾熱的岩槳吞沒。
這本來也應該是她的命運,對於一名放棄威懾操作的執劍人,那是最好的結局。
坑底的那一片紅光對程心產生了強烈的誘惑,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她就能實現自己渴望的解脫。在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中,她出神地盯著那一窪暗紅的岩漿,直到被身後一串銀鈴般的大笑驚醒過來。
程心轉身循著笑聲看去,只見在夕陽透過煙塵投下的變幻光影中,一個苗條的身影正向這裡走來。一直等那人走到面前,程心才認出她是智子。
除了依舊白嫩蛟美的臉,這個機器人與程心上次見到的已經判若兩人。她身穿沙漠迷彩,頭上那曾經插著鮮花的圓髮髻不見了.代之以精幹的短髮.脖子上圍著一條忍者的黑巾,背後插著一把長長的武士刀.顯得英姿颯爽。其實她身上那已到極致的女人味並沒有消失,身姿和舉動仍顯出如水的輕柔,但這些卻融人廠一股美艷的殺氣,如一條柔軟而致命的絞索.巨坑中湧出的熱浪也驅不散她帶來的寒氣。
「你做出了我們預測的選擇。」鉀子冷笑若說,「不必自責,事實是:人們選擇了你,也就選擇了這個結局.全人類裡面,就你一個是無辜的。」
智子的話讓程心的心動了一下.她井沒有為此感到安慰,但不得不承認認這個美麗的魔鬼有種穿透心靈的力量。
這時,程心看到AA也也走了過來。她顯然已經得知或猜到了什麼,兩眼胃火地盯著智子,從地上抱起一塊石頭就向智子的後腦勺砸去。智子轉身一揮手,像趕走一隻蚊子般擋開了石頭。AA沖智子喊著她能想到的所有罵女人的話,立即又拾起一塊石頭。智子從背上抽出了武士刀,一手把不顧一切撲過來阻止她的程心推開,一手把刀旋轉著揮舞起來,刀在空氣中嗚嗚作響,像電風扇一般看不見了。智子停下時,一小縷斷髮從從頭上飄落下來,她嚇得縮著脖子,像凍住一般不敢動了。
程心注意到智子手中的武士刀,她曾在那幢雲霧中的東方別墅里見過,當時它與另外兩把短些的倭刀一起放在茶案上一個精緻的木刀架上,都裝在鞘中,看上去那麼無害。
「這都是為什麼?」程心喃喃地問,更像是問自己。
「因為宇宙不是童話。」
程心從理智上當然明白,威懾平衡如果維持下去,美好的前景只屬於人類而不是三體世界,但在她的潛意識中,宇宙仍是童話,一個愛的童話。
她最大的錯誤,就在於沒有真正站在敵人的立場上看問題。
從智子看她的眼神中,程心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沒有被水滴攻擊。
在引力波發射系統被摧毀、太陽電波放大功能被壓制的情況下,程心活著也做不了什麼;進一步推測:如果人類還掌握著三體世界所不知道的其他宇宙廣播手段(可能性極小),在執劍人被消滅的情況下,可能會有別的人啟動廣播,但執劍人存在時這種可能性就會小許多,因為那些人有了依靠和推脫的理由。
但他們依靠的是什麼?程心不是一個威懾者,反而成了一道安全屏障,敵人看透了她。
她是一個童話。
「你不要得意,我們還有『萬有引力』號!」AA說,她的膽子又恢復了一些。
智子把刀背放到肩上輕蔑地一笑,「小傻瓜!『萬有引力』號已經被摧毀了,就在一個多小時前交接完成時。很遺憾,如果沒有盲區,我本來現在就可以給你們展示它在一光年外的殘骸的。」
現在,一個蓄謀已久的精巧計劃顯現出來,威懾控制權交接的具體時間在五個月前就已確定,那時跟隨「萬有引力」號的智子還沒有進入盲區,隨行的兩個水滴已經接到在交接完成後立刻摧毀『萬有引力」號的指令。
智子把長刀向後一揚,準確地插入背上的鞘中,「我要走了,請代我向羅輯博士表達三體世界的敬意,他是一個強大的威懾者,偉大的戰士。另外,如果有機會,也請向托馬斯·維德先生表示遺憾。」
智子的最後一句話讓程心吃涼地抬起頭來。
「知道嗎?在我們的人格分析系統中,你的威懾度在百分之十上下波動,像扮條爬行的小蚯蚓;羅輯的威懾度曲線像一條兇猛的眼鏡蛇,在百分之九十高度波動;而維德……」智了遙望著煙塵後面落得只剩下一角的夕陽,眼中透出明顯的恐阮然後用力搖搖頭,彷彿正努力從自己的腦子中趕走什麼,「他根本沒有曲線,在所有外部環境參數下,他的威懾度全頂在在百分之一百,那個魔鬼!如果他成為執劍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和平將繼續,我們已經等了六十二年,都不得不繼續等下去,也許再等半個線紀或更長。那時,三體世界只能同在實力上已經勢均力敵的地球文明戰鬥,或妥協……但我們知道,人們肯定會選擇你的。」
智子大步離開,走遠後她又轉過身來.對沉默相視的程心和AA喊道:
「可憐蟲們,準備去澳大利亞吧!」
怎麼越來越覺得程心暗指親美分子呢?
維德的槍法好一點 三體才是蟲子 可惜
沒有羅輯 人類只有一敗塗地的下場
能放人類一條生路,還是因為當年庄顏的幾句話
這場對峙最荒唐的結果卻承載著最高尚的理念 活著為了什麼又承載著什麼意義?是為了自我存在的延續還是為了突破更高的境界
誒,莫名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