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姓劉,本身就是從劉家寨出來做生意的,平時經常會開著拖拉機往寨子里運送一些物資,他這家「七星小賣部」在劉家寨還有個分公司,他大哥管,他在家裡排行老二,所以他讓裴泠泠幾個叫他「劉二伯」就行。
劉二伯從小就是生活在劉家寨的,山裡除了劉家寨以外還有很多別的村寨。劉二伯告訴裴泠泠和黃曉玉,說是在他們這兒的山裡流傳著不少神秘的傳說,都和地下溶洞、天坑、地下河有些關聯。
寨子里的老人,從來都不會允許他們的小孩沒事去山裡的溶洞玩兒,傳聞這溶洞的深處居住著一種全身長滿白毛的怪物,他們體型龐大,像一頭頭巨大的熊,卻和人類長得非常相似,它們是群居動物,經常會把誤入的人抓起來,剝皮抽筋,在篝火和歡鬧里生食人肉。
「劉二伯。」裴泠泠打斷了老頭的話:「你不是說沒人真的見過那種白毛野人嗎?你們又是怎麼知道它們要吃人肉的?」
黃曉玉也一臉的疑惑。高三剛畢業的學生身上,總帶著一股子考究氣,尤其是她們這樣的理科生。
劉二伯「嘿」了一聲:「我們雖然沒人活著見過那玩意兒,但是不少人是見過他們留下來的痕迹的,像是我,就見過它們的腳印,我大哥還在溶洞深處見過它們吃完人肉之後留下的燃燒痕迹,和剝下來的人皮,當時我大哥被嚇得不輕,趕緊退了出來。」
黃曉玉一臉的嚴肅:「你們老人不是不讓你們去深處嗎?」
「年輕氣盛,總有些好奇心的。」
裴泠泠一拍巴掌,總結起來;「也就是說溶洞里最危險的就是這種至今還沒有活著的人見過的白毛野人,而且據說這種野人還住在溶洞的深處,咱們去劉家寨只會從比較外圍的地方經過,所以遇上的概率是非常非常小的。」
言外之意,此行安全指數非常高。
說完之後,裴泠泠扭頭看沈瞳,沈瞳還是面無表情,但是他的神色里卻明顯多了幾分凝重,並沒有因為裴泠泠的話放輕鬆。
劉二伯搖了搖頭:「你這小女娃想得也太簡單了,白毛野人只是最兇險的情況下才會遇到的,真要遇到了,也就別掙扎了,認栽吧,對我們這樣的而言,威脅最大的,是沿路里的蛇蟲和偶爾出沒的野獸。」
「蛇蟲野獸……」
嘶!裴泠泠和黃曉玉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們差點兒忘了,在那種原始森林一樣的地方里,蛇蟲是最多的。她們倆,再莽也只是一直生活在城市裡、高三剛畢業的小姑娘。
裴泠泠和黃曉玉都不是那種特別怕蟲的人,但她們不怕蟲的基礎是建立在那些她們認識的,且無毒無害的蟲上面的。
要是有很多咬一口就得進醫院或者劇毒無比的蛇,她們不能再怕了。
而且還有野獸……
黃曉玉問:「都有什麼樣的野獸?」
劉二伯的表情變得很是神秘:「你們聽說過驢頭狼嗎?」
沈瞳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裴泠泠皺著眉:「驢頭狼?是長著驢頭的狼的意思嗎?」
黃曉玉有些茫然:「是一種狼狗嗎?」
「具體是什麼,老頭我也不清楚,但是在深山裡面,這東西的危險是很大的,兇猛程度不會比狼差,而且它們也和狼一樣,是群居,我們必須盡量避免和這玩意兒遇上。」
裴泠泠摸著下巴思索:「不是驢頭狼嗎?長著驢頭為什麼不吃草?」
劉二伯:「……」
黃曉玉瞥了裴泠泠一眼:「想什麼呢,估摸這玩意兒就是看著像驢,本質還是狼狗一類的,聽名字就覺得凶。」
裴泠泠覺得黃曉玉說得有道理,她點了點頭,這才又問:「劉二伯,萬一我們真遇到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辦?」
「你們到時候跟著我走,不要去碰路邊的任何東西,有些蛇蟲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除非它們受到了驚嚇,至於驢頭狼,咱們是可以盡量躲開的。」
「這能躲得過來?」黃曉玉都驚了。
「你們跟我來。」劉二伯站起身來,招呼了他們一聲。
裴泠泠幾人跟著他走到了小賣部的最深處,那裡面有個小倉庫,倉庫里堆滿了雜貨,顯得很是擁擠,從倉庫里散發著一種有些難聞的潮濕發霉的氣味。
劉二伯在雜貨堆裡面翻找了好半天,不知道找出了個什麼東西,一人一個地遞給黃曉玉和裴泠泠。
「這是什麼?」黃曉玉接了過來。
裴泠泠也去接,等她看清楚那東西之後,有些驚訝:「這是尼/泊/爾/軍/刀?」
「喲,認得啊?」劉二伯贊了一句。
裴泠泠的確認得這種刀,她以前看過一個科普,這種刀屬於反曲刀,俗稱□□,這種刀的反曲角度是世界上公認的、最符合力學原理的。
劉二伯轉頭去問沈瞳:「你要嗎?」
沈瞳搖了搖頭。
劉二伯「嘿」地笑了笑,看沈瞳的目光又不一樣了幾分:「看你這模樣,帶這倆小女娃進去,老頭我又多了幾分信心。」
裴泠泠的表情有些崩壞:「劉二伯,您不會是讓我們用這個去砍蛇吧……」
就她們這幅模樣,像是砍得了蛇的嗎?
劉二伯一臉嫌棄:「這是拿給你們防身的,蛇蟲真的撲上來了,你們也算是手上有傢伙,能抵擋一下是一下。」
刀看起來非常短小,套在一個皮套子裡面,黃曉玉把刀身抽出來,衡量了一下長度,加上刀柄也就她兩個巴掌的長度,她深吸了一口氣:「劉二伯,我是覺得,您要真想給我們防身的東西,可以一人給我們發一把矛,這玩意兒太短了,你讓我手持著去砍蛇鼠蟲蟻,我都怕那些東西一激動彈我手上。」
裴泠泠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其實矛更適合我們。」
劉二伯:「……」
「行了行了!」忍無可忍地劉二伯幾下就把他們幾個人轟了出去:「明天早上四點半準時在這兒集合,五點之前出發,走那條路只能步行,以你們的腳程,要四點半出發才能在天黑之前到劉家寨,你們今天就在鎮上找個賓館住著吧。」
裴泠泠和黃曉玉覺得,她們這趟真算是大出血,沒見過誰家的嚮導是一人收兩千的,加上還要住一晚上賓館。她們果斷選擇了便宜又實惠的快捷酒店。
沈瞳全程面目表情地跟著,默默地訂了隔壁的房間,就自顧自走了。
裴泠泠:「……黃曉玉,說實話,要不是因為這幾天的怪事都是我親身經歷的,我tm都快以為沈大仙是個托,咱們可能是遇上詐騙團伙了!」
「啊!原來你也這麼覺得啊!太黑了!」
衝鋒衣的衣袋很大,裴泠泠從口袋裡掏出那把小刀,一臉古怪:「你說,我們明天要走的那條路真的像那個老頭說得那麼兇險嗎?還是說……他其實是個賣刀的。」
「我覺得……他是個賣刀的。」
「那沈大仙為什麼找他帶我們進山啊?這不是明擺著送上去被人宰嗎?而且,他花了錢,連刀都不拿,我都替他覺得虧。」
「可能沈大仙其實是個富二代吧……」一邊說著,黃曉玉一邊翻著手機看,看著看著,她突然「啊」了一聲。
「怎麼了?」
「那老頭好像說的都是真的,我剛剛在網上查了查,前陣子下雨,去劉家寨的路真的被衝垮了,最近劉家寨裡面還蹲了群研究地質的科研人員,都被困在裡面了。」
「這麼說起來,那老頭能在這種情況下帶我們進寨子還算是挺強的?」
「……就當做是很強吧,要不然也太虧了……」
「那些被困在裡面的科研人員不是研究地質的嗎?他們怎麼不從地下溶洞出來?」
「誰知道呢?」
裴泠泠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要是真進去了,萬一也被困住了怎麼辦?正常的路可是要三個月之後才能清理完,三個月……」她扒拉著手指算了一下:「三個月之後,咱們正好要開學了。」
「應該不至於吧,既然能進去,大不了原路返回唄。」
「嘶,又是一人兩千嗎?」
裴泠泠嘆了口氣:「其實真到了那種時候,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算是大問題。」
……
傍晚,裴泠泠和黃曉玉出去吃了點兒東西,沈瞳根本沒有要和她們一起的意思。吃完東西之後,她們就在當地的菜鳥驛站把帶不走的東西,包括行李箱都寄回了家。
鑒於劉家寨現在可能出於一種與世隔離的狀態,裴泠泠和黃曉玉又鎮上的小超市買了點兒零食。
「你說……那地方不會讓我們自己做飯吃吧?」黃曉玉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什麼!?」裴泠泠一聽臉色也是一變,迅速從貨架上找到了老乾媽扔進了籃子里:「有這個就行,只要能買到白米飯……要不買兩瓶吧。」
「行!」黃曉玉也拿了一瓶老乾媽扔進了籃子里。
……
忙活完一通之後,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裴泠泠和黃曉玉又檢查了一遍背包里的東西,這就準備睡覺了。畢竟明天可是要四點半就出發,而且聽那劉二伯的意思,她們明天一天應該都處於一種趕路的狀態。
睡眠不足,還走一天的路,這誰頂得住?
好在這兩天她們也沒少走路,還不至於出現失眠的狀況,倆人往床上一躺,就成功地睡著了。
……
裴泠泠聽到鬧鐘響的時候,還有些懵,她艱難地坐了起來,推了一把旁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黃曉玉。
「起床了,該出發了。」
四點半,天還是灰濛濛的,隱隱能從天邊看到一線曙光,但不足以驅趕整片黑暗。黃曉玉和裴泠泠都一臉茫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一人叼了根兒油條。
沈瞳站在一旁,神色冷淡。
「你不吃早飯嗎?」裴泠泠忍不住問了他一句,她本來想把手裡的油條分他一半,但想了想,又覺得沈瞳說不定挺嫌棄她的,便道,「早知道就給你帶一份早飯了。」
沈瞳聽到之後,動作頓了頓,小幅度地看了她一眼,最後一句話都沒說。
劉二伯看到裴泠泠和黃曉玉的樣子之後,直搖頭:「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活力都沒有,四點半起床就這幅德行,像我們以前早起下地干農活的時候都沒像你們一樣。」
黃曉玉有點兒起床氣,聽到劉二伯這麼說她們之後,懟了一句:「二伯,大清亡了。」
劉二伯沒什麼反應,因為他沒聽懂。
「走了走了!」劉二伯不知道從哪裡開出來一輛拖拉機,他一揮手,招呼了一聲,示意他們幾個人上車,跟著他走。
那氣勢,那神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開的是蘭博基尼。
「不是不坐拖拉機嗎?」
「開這個到山腳下,然後再步行。」
劉老伯坐在前面的駕駛座上,裴泠泠幾個坐在後面看著像是裝貨的籃子里,也不知道這籃子以前裝過什麼,帶著一種淡淡的酸臭味。
裴泠泠和黃曉玉強忍著才沒露出嫌棄的表情,本來她們還想著在拖拉機上睡一會兒,誰知這玩意兒開起來之後噪音那麼大。
沈瞳這會兒倒是雙手抱胸閉上了眼睛。
等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大半,樹叢間透著清晨獨有的水霧。這地方看著就是一處比較偏僻的群山入口,周圍被樹林山巒環繞,從山中隱隱有蟲鳴聲,一眼看不到盡頭。
劉二伯停好拖拉機之後,對著裴泠泠幾人說:「你們把鞋帶繫緊,這就要出發了。」
裴泠泠和黃曉玉背好旅行包,雙雙一臉沒睡醒的表情,沈瞳一聲不吭,跟在這倆人後面。
劉二伯見這架勢,又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你們打起精神想,小心一會讓遇到蛇蟲避不開。」
裴泠泠對自己非常了解:「等一會兒真遇上了,我們也就被嚇醒了。」
劉二伯搖頭嘆了口氣,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可警告你們,在外面還好,等我們進了溶洞裡面,你們兩個小女娃,不管看到什麼,都憋住了,別大聲尖叫,別給我們引來亂七八糟的東西。」
黃曉玉點頭:「放心吧,我會率先捂住裴某人的嘴!」
裴泠泠:「……」
……
出乎裴泠泠和黃曉玉的預料,這趟旅程的剛開始竟然不是爬山,而是往下走。
他們順著一條泥濘的小路,一路向下。
這裡周圍都是山,山和山之間很自然地形成了一條條的溝壑,峽谷,從上往下看,峽谷很深,而且常年照不到陽光,隔著老遠就能感覺到從裡面冒出來的潮濕寒氣。
劉二伯走在前面,裴泠泠和黃曉玉很艱難地跟著,沈瞳面無表情地墜在最後。她們倆畢竟是常年生活在城裡的人,很少會遇到這種風格的路。
因為前陣子一直下雨,小路顯得很泥濘,細細的一條只夠一個人通行的。剛開始往下走的時候,還能看出有一條路來,下了一會兒,路都看不到了,劉二伯拿著一根長長的樹枝,先是扒拉開面前的灌草,看看裡面有沒有蛇,才走過去。
裴泠泠和黃曉玉都是一臉的如臨大敵,努力地在灌木里見縫插針。劉二伯走了一段回頭來看她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不行啊?」
說完之後,劉二伯看了一眼墜在最後的沈瞳,想了想,嘆了口氣:「你就走最後吧,這倆小女娃萬一摔了,你也看著拉一把。」
走了好半天,終於下到了峽谷里,裴泠泠和黃曉玉都出了一臉的汗,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累的,好在倆人都沒摔。
峽谷裡面很空曠,往天上望去,兩邊的懸壁看著都很陡峭,整個空間呈現出一種上窄下寬的感覺,裴泠泠有一種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拱門之下的感覺。
往前望去,霧氣繚繞,霧氣之間是嶙峋的崖壁,讓人一眼望不見峽谷的盡頭。
黃曉玉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這是哪啊?七星大峽谷?」
「算是吧,這一片其實都是連在一起的,不過只有一小段成了景區,其他的地方屬於比較原始的野生山林。」劉二伯解釋了一句。
峽谷里的石壁和裴泠泠印象里的懸崖石壁不太一樣,石壁翻著微微的灰色,看起來有些潮濕,遍布著方方正正的石紋,像是一塊塊的石頭拼湊而成,上面鑲嵌著一叢叢一簇簇不知名的綠色植物。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喀斯特地貌了。裴泠泠記得她初中學地理的時候聽老師講過,喀斯特地貌是地下河和地表水侵蝕了可溶性岩石後形成的,那些地下溶洞也是被水侵蝕出來的。
他們幾人跟著劉二伯在峽谷底走了一段,沒一會兒,裴泠泠和黃曉玉就開始喘。
劉二伯又開始嫌棄她們:「你們兩個年輕人怎麼走兩步就累成這樣了?」
裴泠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包太重了。」
黃曉玉話都說不出來了,附和著點了點頭。
「同樣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你們看看跟你們一起的小兄弟。」
沈瞳背的旅行包一看就比裴泠泠和黃曉玉的重,他墜在最後,走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裴泠泠被旅行包壓得背都彎了,她有些艱難地辯解:「我們不到二十歲。」
「高考出來旅遊?」
裴泠泠搖頭:「來走親戚的。」
「走親戚?」劉二伯一臉的古怪:「你們親戚在劉家寨?你們有人姓劉?」
「不不不!」黃曉玉趕緊搖頭,她指著裴泠泠說:「是她的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遠房親戚,在國外,所以拜託她來看看家裡的老宅怎麼樣了。」
這是黃曉玉和裴泠泠早就找好的措辭。
「哦,原來是這樣。」劉二伯點了點頭:「你們遠房親戚叫什麼名字?」
「劉安悅。」
劉二伯皺著眉重複了一遍:「劉安悅?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她以前在劉家寨生活過嗎?」
裴泠泠三分真七分假地回答:「沒在劉家寨長住過,不過小時候來過。」
「怪不得我沒印象。」
裴泠泠又補充:「不過她的母親似乎在劉家寨生活過,前陣子她母親去世,老宅就過到了她的名下,她這才讓我帶著同學一起來看看的,她母親叫劉小英。」
這是劉婆婆的名字。
劉二伯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你們說的是誰了!那幾年從我沒寨子出去發展的人不少,但劉小英和她堂哥劉建民在我們寨子里可是比較出名的。」
「哦?為什麼?」裴泠泠有些好奇。
「因為他們考上了大學,那年頭,我們寨子能出個大學生本身就不容易,還一下出了倆,全寨子的人都替他們高興。小英姐和建民哥出去讀大學的時候,我年齡也不大,當初還挺羨慕的。」
裴泠泠聽著劉二伯的講述,隱隱覺得似乎有某根線索串上了,但是她仔細去想的時候,又想不明白。
劉二伯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不過小英姐和建民哥,他們家從祖上算起來,和我們寨子里的其他人並不親近……」
他說到這兒,沒再繼續下去,大概是覺得和裴泠泠和黃曉玉這麼說不太好。
劉二伯很僵硬地岔開了話題:「你們既然是來走親戚的,幹嘛不等雨季之後再來?看你們急匆匆地樣子,我還以為你們跟那群人一樣呢。」
「哪群人?」裴泠泠不解。
「就是那群要來我們這邊研究什麼地質結構的,說了馬上要到雨季了,還是非要進山,現在被困在裡面了吧。」劉二伯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幸災樂禍。
裴泠泠和黃曉玉立馬就想到了她們昨天晚上在網上查到的消息,黃曉玉率先問:「為什麼不帶他們從這條路走出來?」
「不帶,他們那群人,人又多,一個個還一身的說教氣,一看就是不聽話的,帶出來再給我招點兒什麼來,萬一他們又對白毛野人感興趣,非要去找,那不把命折在這兒了?」
劉二伯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哦,對了。」劉二伯又說:「你們要找的老宅現在正被這群人住著呢。」
「什麼?!」黃曉玉立馬不高興了。
「沒辦法,他們人又多,我們本來就沒辦法給他們提供那麼多住的地方,正好那間樓是空著的,就讓他們住進去了。」
裴泠泠:「……」
好像在這些鄉村,房屋監管確實是沒那麼嚴的,她倒是不在意有沒有人住進去,她是怕萬一那老宅裡面有什麼線索,再被人給破壞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裴泠泠心裡也不大樂意了。
劉二伯安慰她們:「你們去了把他們趕走就是了,反正那群人,我看著也不太喜歡,仗著自己有點兒知識,那個看不上,這個也看不上,老頭我就敢說,要把他們都扔進山裡,沒幾個人能活得比老頭我更好!」
「他們沒動房子里的東西吧?」
「應該沒動。」劉二伯也不確定:「讓他們住進去之前,寨里人就提醒了,那老宅是有主人的,讓他們不要破壞裡面的東西,看著都是有高學歷的人,應該不會幹出那種事吧。」
裴泠泠一聽,心裡已經涼了一半了,高學歷的人,往往好奇心也是很重的。
走了一會兒,裴泠泠突然聽到了流水聲,拐過山壁凸起的石塊,往前依舊是山壁夾出的峽谷,但是旁邊的山壁附近卻出現了一個水洞。那水洞不是正常小溪的樣子,而是像一把蜿蜒的劍,鑿開山壁穿入山的內府,硬生生刺出個嶙峋的山洞來。可能因為最近下雨,水位長得很高,襯得山洞的頂棚很低。
黃曉玉很是好奇:「這是地下河嗎?」
「什麼地下河,這是落水洞!」劉二伯又露出了慣常的嫌棄表情。
裴泠泠心裡產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我們不會是要從這裡進地下溶洞吧?」
「就是從這兒進。」劉二伯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裴泠泠的表情破裂了:「游過去?」
「你想游過去也可以。」說著,劉二伯走到了落水洞附近,從一塊嶙峋的山石後拽住一根繩子,用力往回拉,拉了好半天,一條小船被他從落水洞里拉了出來。
落水洞應該是通向山壁內府的,從外往裡面看,裡面很黑,一眼望不到底。由於水位太高了,他們如果要坐船進去,得佝僂著背才能不被山洞棚頂嶙峋的石柱戳到。
想想就覺得不好受,裴泠泠問:「裡面也這麼低嗎?得一直趴在船上?」
「不會。」劉二伯很有信心地搖頭:「就這一小段,這水一路流進地下河,我們又不從地下河走。」
「走吧,上船!」劉二伯把套在船上的繩子綁在了岸邊的一塊怪石上,招呼一聲,率先上了船。
裴泠泠和黃曉玉雖然心裡抵觸,但也跟著上了船,沈瞳還是墜在最後,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黃曉玉問劉二伯:「這洞裡面沒有蛇啊,蟲啊一類的吧?」
「沒有吧?」劉二伯也是一臉的不確定:「那些東西到處都是,你們別太放在心上就行。」
裴泠泠:「……」
黃曉玉:「……」
劉二伯的語氣變得很嚴肅:「我可警告你們,看到蟲不要叫啊,洞裡面有回聲,一叫會把自己給震到的。」
裴泠泠比了個ok的手勢,和黃曉玉很有默契地雙雙帶上了衝鋒衣的帽子,拉緊了衣服的拉鏈。
劉二伯很沒形象地往小船上一坐,兩條腿盤起來,上半身微微後仰,放低了高度。
船其實是有點兒小的,要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坐,肯定坐不下。裴泠泠和黃曉玉很是憋屈地擠著縮成了一團,背對著頂棚,在她們看來,這個姿勢非常保險,正好避免了蛇蟲掉進她們衣服里的可能。
沈瞳也帶上了衝鋒衣的帽子,他彎下身在船尾的位置坐下,目光一直停留在落水洞頂棚嶙峋的石柱林上,不知道在觀察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劉老伯見幾人都坐好了,一把抓起船頭下的漿,提醒他們:「注意了,要出發了。」
說完之後,劉二伯就開始很嫻熟地划起了船。
這落水洞的水,從表面上來看,非常清澈,也很平靜,可能因為這谷底常年不見陽光的原因,水顯得極為幽靜,但裴泠泠總覺得這水一定不淺,水裡也一定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船一動起來,她就明顯地感覺到了水裡的暗流,這裡的地勢是朝著落水洞裡面一路往下流的,劉二伯划船的時候根本不用使太大的力。
水泛著一種淡淡的藍色,像泳池裡那種倒了消毒液一樣的顏色,裴泠泠離遠看的時候還以為是光線映照出來的這種顏色。這一近距離觀察,她就驚訝的發現,這裡的水竟然本身就是這種淡藍色的。
裴泠泠好奇,她就問了出來:「這水怎麼是藍色的?」
黃曉玉搶答:「我知道,這肯定是磷火!電視里都這麼演的。」
「屁的磷火!」劉二伯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黃曉玉的話:「虧得你們還是文化人,我一個老頭都知道,這水裡因為有礦物質才會發出這種顏色,我們這兒的水,喝多了會長結石,就是這些礦物質造成的。」
說到這兒,劉二伯朝旁邊看了看:「不過我們這兒有一種特殊的樹,它的樹皮是紅色的,用紅樹皮煮水喝可以緩解結石。」
黃曉玉又被劉二伯懟了,她不大樂意:「我又不是一直生活在這地方的,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劉二伯「嘿嘿」一笑,頗為自得。
黃曉玉忍不住又湊近了去觀察幽藍的水,這水看著實在是太清澈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但又沒辦法估測這水具體的深度。
劉二伯似乎看出了黃曉玉的意圖,他趕緊提醒:「沒事別把手往水裡伸?」
黃曉玉不解:「為什麼啊?難不成水裡有什麼咬人的蟲?還是有水蛇?」
「應該是有吧。」劉二伯對此似乎也不太確定。
黃曉玉順著水打量了好幾遍:「水這麼清澈,真要有什麼,應該一眼就看見了。」
「你個小女娃懂什麼!」劉二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落水洞的水不止這一段,它在裡面會匯入地下河,這水裡淹死過不少人,而且那些淹死的人,沒有一個被撈起來的。」
「啊?」黃曉玉一臉訝然:「怎麼個說法?」
劉二伯繼續說:「在我小的時候就見識過一次,隔壁寨子里有個小男娃,和幾個朋友約著我們寨子里的一起來這落水洞游泳,游著游著,那個男娃突然像是被什麼抓住了一樣,一個勁兒往水裡沉,他還不停地掙扎,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是在逗我們玩,因為這裡的水太清澈了,裡面又沒有水草,他總不可能是被水草纏住了吧……」
「然後呢?」黃曉玉聚精會神地往下追問。
「等我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被拽進水裡浮不起來了,我們正想下去救他,他就像被一股奇怪的水流捲住了一樣,往落水洞深處流,那速度太快了,我們用游的肯定追不上,就趕緊拉著船去追,可是追著追著,就追沒了,不知道漂到什麼地方去了。我那時年齡不大,是跟著寨子里幾個年齡比較大的一起去的,他們一看這個狀況,就知道事情不是我們能解決的,趕緊帶我們回去通知大人,大人們知道後也不敢耽擱,叫了好些人手來找,沿著落水洞到地下河找了個遍,也沒找到人,溶洞更深的地方就沒人敢下去了。」
裴泠泠也在一邊聽得聚精會神:「所以最後就失蹤了?」
劉二伯點頭:「沒找到,屍體都沒找到,而且我聽寨子里的老人講,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們都說,這水裡面有水鬼。」
黃曉玉「嘶」了一聲,辯解了一句:「我就是問問,也沒想真的把手伸進去,不用理我。」
裴泠泠忍不住去看了看坐在船尾的沈瞳,他竟然也聚精會神地在聽劉二伯講故事。
說話間,小船已經漂到了洞口,幾人都不自覺地往下縮了縮,以免一會兒被洞頂撞到頭。
隨著小船的前進,光線越來越暗,等整個船身都行駛進落水洞之後,就只剩下背後傳來的一丁點兒光線了。洞裡面很黑,而且因為棚頂太低了,給人一種非常壓抑的感覺。
裴泠泠埋著頭,能聽到從洞頂的石柱上滴落下的水珠砸進水裡,發出的「叮咚」聲,有些水珠甚至砸在了她的帽子上。
洞裡面非常潮濕,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陰森寒氣。
裴泠泠突然就覺得自己似乎太莽了,竟然真的就跟著不認識的人跑到這麼個奇怪的地方來。萬一沈瞳就是個托,這老頭又是騙人的,故意把她們帶進來,要把她們賣進山裡給人家當媳婦兒怎麼辦?
這樣想著,她莫名產生了一種後悔的情緒,但是仔細回想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她又覺得沈瞳應該是個很靠譜的人,不會真的是想把她們誆騙到什麼地方謀財害命的那種。要是真想害她,一開始也不會救她。
這種後悔稍稍泛濫了一下,又被她刻意壓了下去。洞里里的環境實在是太容易造成不安了。裴泠泠一緊張,就想抓著個什麼東西在手裡捏,她根據自己直覺判斷,準確地抓住了黃曉玉的腳腕,用手用力地捏。
捏了半天,黃曉玉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裴泠泠有些意外,她順著捏住的腳腕往上看,突然發現角度不太對。
裴泠泠:「!」
比捏住鬼的腳腕更可怕的是,她捏住了沈大仙兒的腳腕。
沈瞳大概是察覺到了裴泠泠的目光,他微微轉頭看了過來。
裴泠泠:「!」
她懷疑自己尷尬得可以平地摳出一座故宮。
「不好意思!」裴泠泠小心翼翼地放開手,小聲道歉,她本來以為沈大仙兒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搭理她,誰知沈大仙兒皺著眉迅速向她伸來一隻手。
裴泠泠嚇得往後一縮。
不會吧,被捏了一下腳腕,大仙兒難道要打她?
難道腳腕是逆鱗?
驚悚間,沈瞳的手已經到了,沒有打她,反倒是伸到了她的腦後,按住她的後腦勺往下一壓。
這一連串動作非常快,等裴泠泠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沈瞳壓著後腦手按進了船里,她這才注意到,她剛剛發現她捏錯人的時候,一緊張就稍稍抬高了上半身,要不是沈瞳,她腦袋就撞上洞頂的石柱了。
裴泠泠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謝謝啊。」
「沒事。」沈瞳竟然淡淡地回了她一句。
正在這時,船似乎行駛到了一處地勢落差比較大的地方,耳邊是嘩啦啦的流水聲,船隨著落差顛簸了一下,有一瞬間地墜落感。
裴泠泠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扶住船身固定住身體,緊張地觀察著四周。
周圍徹底黑了下來,連最後那點兒從外面照進來的光線都沒有了,但是還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從水裡泛著一種盈盈的藍光,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礦物質才發出這樣的光線。
洞里還是很暗,裴泠泠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東西來。突然,她的腳腕被什麼東西給攥住了。她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肯定是黃曉玉。肯定是黃曉玉太緊張了,順手就抓她的腳腕。
還沒等裴泠泠松下一口氣,那隻攥住她腳腕的手就開始用力收緊,一開始的力道她還能忍受,但很快那力道就大到讓她吃驚的地步。
「黃曉玉!」
「啊?」黃曉玉應了一聲,語氣裡帶著一絲茫然:「怎麼了啊?突然叫我……怕黑?需要安慰嗎?」
裴泠泠心一下子涼了一截,她哆嗦著聲音問:「你是不是抓著我的腳腕啊?」
「想什麼呢?我抓你腳腕幹嘛?」說著,像是為了證明一樣,黃曉玉伸出她的兩隻手,一隻手給了裴泠泠一巴掌:「我手都在這兒的,哪還有手去抓你的腳腕,怎麼回事?你腳腕被人抓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黃曉玉的聲音緩緩地慢了下來,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透著一種深深的驚悚。琇書網
裴泠泠整個人都麻了。
如果不是黃曉玉抓住了她的腳腕,總不可能是沈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