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很快就刺破了表面的肌膚,溫熱的血液流入了口腔之中。
沈瞳輕哼了一聲,似乎想躲開,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的動作又停下了,甚至抬起一隻手來輕輕地拍著著裴泠泠的背,像是在安撫她。
裴泠泠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恐懼,她感覺自己似乎被割裂成了無數個自我,這些破碎的她瘋狂地想要衝出她的身體,擺脫她的控制。
她「咯咯」地笑著,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笑出了聲。
她周身的感官彷彿都消失了,一切都化成了虛無縹緲的幻影,只有從唇齒間流淌進喉嚨的溫熱液體是真實的,是那般的香甜,宛如瓊漿玉露,給了她新生。
她用力地撕咬,吞咽,吮吸。
慢慢地,她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的皮膚像被火焰炙烤著一般的疼痛,但很奇怪,這疼痛反倒讓她被撕裂的思維一寸寸黏合。
好疼,好害怕。
她的大腦中有很多混亂的景象,彷彿下一刻她的靈魂就會被撕裂成無數的碎片,但又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努力地聚攏她的靈魂。
那流淌進她唇齒間的溫熱液體彷彿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她因為恐懼,更用力地咬了下去,不停地吮吸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在哭,她能感覺到自己在哭,一陣巨大的難過情緒從心底傳來,一隻手輕輕揉著她的後腦勺,又順著後腦勺輕輕地捋著她的發。
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泠泠,沒事的,別怕。」
誰在說話?泠泠是誰?
誰?都是誰?
她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她似乎在哭著叫一個名字,她在叫誰?
沈瞳?沈瞳是誰?
她的大腦劇烈地疼痛著,突然之間,她感覺自己像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回了身體里,眼前的景象也瞬間清晰。
她一下子僵住了,甚至停下了吮咬的動作。
她想起來了,她是裴泠泠,那沈瞳……
她倉皇地抬起頭,感官在這一瞬間復甦了,唇齒間殘留的味道不再是她所想像的香甜玉露,而是,血!
鹹鹹的鐵鏽味在嘴裡散開,她剛剛喝的是血。
裴泠泠錯愕地從沈瞳懷裡抬起頭,她不停地哆嗦著,不知道是因為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烈疼痛,還是因為驚恐。
沈瞳靜靜地望著她,眼神很安靜,他輕聲道:「沒事了。」
「沒事了?」她重複了一句,聲音有些發抖。
沈瞳的臉色很蒼白,應該說是蒼白的嚇人,他的衣領已經完全被鮮血打濕了,從脖子到裸/露出來的一側肩膀上面遍布著一圈圈的牙印,淺一些的滲著血,深一些的被反覆咬到血肉模糊,濃稠的鮮血正涓涓地往外冒著。
裴泠泠滿臉的淚痕,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些轉動著的眼珠都消失了,但是她的嘴唇,下巴,脖子都沾滿了粘稠的鮮血。
「沈瞳,我……」
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跳動得甚至讓她感覺有些窒息。
「沒關係。」他的聲音很輕,顯得非常溫柔,下一刻,他整個人都靠了過來,倒在了她身上。
裴泠泠環住了他,止不住地戰慄著。
「沈瞳?」
沈瞳安靜地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
裴泠泠顫抖著伸出手,用掌心捂住了沈瞳的脖子,很快她的掌心就一片濕潤了。
「你不是說,你不會死嗎?為什麼,為什麼還沒有癒合……」
裴泠泠緊緊地抱著沈瞳,她很難受,真的很難受,全身的皮膚像被火焰炙烤過一般,鑽心的疼,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翻湧著,她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離了一般,大腦一片混沌,她好累,好睏,好像睡一覺,可是沈瞳昏迷了。
他怎麼了?為什麼他的傷口一直不癒合。
剛剛發生什麼了?她為什麼會突然、突然這樣?
裴泠泠的手捂在沈瞳的傷口上,她覺得自己應該立馬找東西幫他包紮傷口,可是她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都無比的困難,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抱著沈瞳,還是靠著他,她只覺得頭很疼,思維也很混亂,她有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眼前的景象也越發的模糊,她好像是睡著了,她抱著沈瞳睡著了。
她想,自己會不會和沈瞳死在一起,死在她的夢裡。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彷彿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紀,裴泠泠感覺自己的嘴唇正貼著一寸皮膚,一些溫熱的液體流進了她的唇齒間,她起初有些茫然,等她徹底清醒時,她終於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裴泠泠猛地掙扎了起來,視線對焦之後,她看見了沈瞳。
她枕在他的臂彎里,沈瞳的一隻手掌心被割破了,正握成拳抵在裴泠泠的唇邊,血液從他的指縫間流下,淌進了裴泠泠的嘴裡。
沈瞳的胳膊微微收緊了,輕易就壓住了她的掙扎。
裴泠泠只能任由他往自己嘴裡灌著鹹鹹的血液。
好半天,他才停了下來。
裴泠泠縮在他懷裡,仰頭望著他:「為什麼要給我喝你的血?」
「剛剛是臍帶保護了你。」
「什麼?」裴泠泠愣了一下。
沈瞳似乎很疲憊,他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那個出口不是出口,而是入口,有東西在入侵。」
裴泠泠有些愕然:「我從做這個夢開始,那兩個出口就一直在了。」
沈瞳「嗯」了一聲:「所以你才會做這個夢,臍帶在提醒你。」
原來是這樣。
「那你的血……」
「臍帶在用我的血保護你。」
裴泠泠想起了最初見到沈瞳的時候,他就曾用他的血驅散過那些可怕的東西,沈瞳此時的臉色非常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裴泠泠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你沒事吧?」
沈瞳搖了搖頭,他微微偏頭躲開了裴泠泠的手。
「你說過的,你不會死。」裴泠泠枕在他的臂彎里,她剋制不住地微微地發著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難受。
「嗯,我不會死。」他給了肯定的答案,但聲音卻顯得有氣無力。
「如果失血過多會怎麼樣?」
「休眠,但不會死,不用擔心我。」
裴泠泠想起來,之前在劉家寨的時候,也曾因為失血過多昏迷過,她勉強坐了起來,她自己其實也很難受,但她還是強撐著看著沈瞳。
「我沒事。」沈瞳像是在安慰她。
裴泠泠低下頭來,輕輕握住了沈瞳的手,他的掌心被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殷紅的血正在一股股地往外冒。
裴泠泠有些心疼,她埋頭慢慢將他掌心的血含進口中。
嘴唇剛觸碰到他掌心時,沈瞳明顯僵住了。
裴泠泠一手托著他的手背,另一隻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一寸寸地將血跡吮乾淨,但是那血像是止不住一般,不停地往外冒著。
裴泠泠乾脆用唇舌壓住傷口。
好半天,她再抬起頭時,血終於不流了,只微微滲出一絲殷紅。
裴泠泠重新看向沈瞳,發現沈瞳也在看她,她隱約覺得,沈瞳看她的眼神好像變得很不一樣,他以前從來沒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他的眼眸很幽深,緊緊地盯著裴泠泠,讓她移不開眼。
終於,他抬起手來,用拇指輕輕擦拭了一下她的嘴唇。
裴泠泠注意到,他的指腹上沾染了一抹血跡,她下意識地張口將他的手指含住。
「泠泠……」他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竟然有幾分沙啞。
裴泠泠放開了他的手,她望著他問道:「你脖子上的傷我能看看嗎?」
沈瞳之前就將衣領拉了起來,裴泠泠只能隱約看見上面露出來的一小半牙印。
「快好了。」沈瞳將視線移開,竟然有些躲閃。
「我想看看。」
沈瞳抬眸望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拉開了衣領,將脖子露了出來。
傷口確實癒合了不少,已經沒有血肉模糊的感覺了,只是有些牙印咬得太深,還一點點滲著血珠。
沈瞳現在的臉色很蒼白,和脖子上的傷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幾分觸目驚心。
裴泠泠突然鑽進了他懷裡,雙手抱住了他的腰。
「泠泠!」沈瞳的聲音里竟然帶了一絲慌亂,他往後躲,裴泠泠卻整個貼了上來。
下一刻,柔軟的嘴唇就觸上了脖子上的傷口。
沈瞳此時上半身後仰,一隻手撐著地,而裴泠泠則壓在他懷裡,直到那些牙印不再滲血,她才猛地意識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是不想看著他繼續流血,這倒好像是她在親吻他的傷口一般。
裴泠泠發現沈瞳的呼吸竟然有些急促,他的胸口一下下地起伏著。
裴泠泠抬起頭來看向他,他也低頭望了過來,眼神有些晦澀。
「我、我弄疼你了嗎?」
她以為沈瞳是因為疼,呼吸才突然變得急促的。
沈瞳的一隻手搭在她的腰上,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裴泠泠的心跳有些加速了,她想從沈瞳懷裡出來,剛一動,沈瞳突然皺眉輕哼了一聲。
裴泠泠的臉「唰」地紅了,她愕然地瞪著沈瞳,說話都結巴了:「你,你怎麼,怎麼……」
她僵在沈瞳懷裡,一動都不敢動。
「別再繼續了。」他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臉頰上。
裴泠泠徹底懵了,這還是沈瞳嗎?沈瞳怎麼會對她這樣?她剛剛乾什麼了?他怎麼就……
天吶,她感覺自己世界觀都崩塌了,這是什麼情況?
裴泠泠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臉上的溫度越來越清晰。
「我,我現在能起來嗎?」
沈瞳「嗯」了一聲。
裴泠泠無比僵硬地,也無比緊張地,撐著他的胳膊坐了起來,沈瞳搭在她腰上的手終於放下來了,卻輕輕蹙著眉,呼吸也有些紊亂。
「你很難受嗎?」
聽到裴泠泠這麼問,沈瞳愣了一下,他搖了搖頭,將目光移開,什麼也沒說。
裴泠泠的臉都快燒起了,突然很認真地對沈瞳說:「要是,要是你能出去,你可以跟我,跟我……」
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形容了,說出這種話來,她已經緊張得不行了,她發現沈瞳有些愕然地看著她。
裴泠泠懷疑自己的心臟都快從嗓子里跳出來了,她一咬牙,對沈瞳道:「我已經滿十八歲了!你跟我不算違法……」
她的聲音因為緊張甚至有些變調了,越說到後面聲音也越小,心中那股子不大好意思的情緒也終於升騰了上來。
他發現沈瞳還是望著她,眼神怪怪的。
裴泠泠起初還沒意識到有什麼特別大的問題,她剛剛說的話很奇怪嗎?
她回憶了一下,她剛剛說……
等等,她剛剛在那個情況下說那麼意味不明的話,沈瞳理解成什麼?!!
天吶,她是又喝醉了嗎?她那是什麼狼虎之詞?!
她的意思其實是……
她看沈瞳對她,對她那樣。她就是想說,等他們能夠成功出去了,至少先好好官方認證一下,確定好關係吧,她也滿十八歲了,談戀愛也不是早戀,找個男朋友很正常,她不想讓沈瞳就因為覺得自己年齡大就有心理壓力,誰知道就脫口而出表述成那樣了。
裴泠泠的大腦已經放空了,她對自己剛剛說出來的話悔不當初。
「你聽我解釋!」裴泠泠急迫地開口,卻因為太崩潰了,一個完整的句子都沒解釋出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
「我的意思其實是……」
裴泠泠猛地停了下來,她驚恐地瞪著沈瞳:「你說什麼?」
「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