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川實在無法理解有人會在10月上旬,星期四晚上8點跑到這種地方來打球。
(這些人是發什麼神經啊?)
不過,站在這裡可以一眼看盡三島和沼津的夜景,對面黑壓壓的一片正是田子浦海。
淺川在外面待了一會兒便走進服務中心,一進門就是餐廳,餐廳是採用整片玻璃牆的設計,因此外面的情形一覽無遺。
淺川朝裡面看了一眼,頓時十分驚訝。
儘管餐廳的營業時間只到8點,但現在裡面依然坐了一半的客人,其中有舉家出遊,也有女孩子湊成的團體。
淺川再度感到百思不解。
(這些人到底從哪裡來的?我實在很難想像他們是經由剛才那條山路上來的。
該不會是我剛剛走的是小路,事實上還有更寬廣的路?
但這裡的職員明明在電話中說:「在熱函道路的中途往左轉,直接上山路。」)
淺川依照對方的指示開車過來,怎麼也想不出還有其他通道。
他知道餐廳已經準備打烊,但仍走進去。
可能是為了讓客人欣賞美麗的夜景,餐廳裡面還點著昏黃的燈光,玻璃窗外的草坪呈現平緩的弧度,視線往草坪下方延伸,可以看見萬家燈火。
淺川抓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服務生,詢問別墅小木屋的所在地。
服務生指著淺川剛才進來的大門說:
「從那邊那條路右轉,大約走200米就可以看到管理員辦公室。」
「那裡有停車場嗎?」
「管理員辦公室前面就是停車場。」
淺川之所以特地走進餐廳,是因為他先前將小木屋想成「13號星期五」電影中那種陰森建築,但事實上並沒有那麼糟。
另外,他到現在還沒從那條險惡山路帶給他的恐懼中回過神來,一上山又看到那麼多人在山上享受打網球和用餐的快樂,總覺得這裡的人好像都不是活人似的。
他站在停車場一端俯瞰山谷,只能看見散布在緩坡上的10棟小木屋中的6棟,更下面的地方連路燈都照射不到,沒有一間木屋露出燈光,完全被吞沒在深暗的樹陰中。淺川今晚要投宿的B4號房剛好位於亮光和黑暗的交界。
他繞到正面,打開管理員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裡面傳齣電視的聲音,卻不見半個人影。
原來管理員坐在左手邊後面的和室里,他沒有留意到淺川走進來,而櫃檯擋住淺川的視線,因此他也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後來他從反射在櫥櫃玻璃上的英文字幕和影像畫面來判斷,管理員不是在看電視節目,而是在觀賞西洋電影,只見一大堆錄像帶將旁邊的櫥櫃塞得滿滿的。
淺川伸手扶著櫃檯,朝裡面打了一聲招呼,一個60歲左右的小個子男人馬上探頭出來點頭致意。
「我是之前預約住宿的淺川。」
小個子男人一聽,馬上打開登記簿來確認。
「是B4房吧!請在這上面寫下您的大名和地址。」
於是淺川在登記簿上寫下本名,因為他昨天已經把野野山結貴的會員證郵寄回去給他。
「您一個人來嗎?」
管理員抬起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淺川。
以前從沒有客人單獨到這裡投宿過,因為這麼做是很不划算的。
管理員遞給淺川一套被單,回頭看著櫥櫃說:
「如果您想看錄像帶,我們這裡的片子應有盡有。」
「你是指錄像帶出租嗎?」
淺川快速地瞄了一眼那些錄像帶的片名,其中有《星際大戰》、《回到未來》、《13號星期五》……大都是一些以科幻為主的西洋名片,此外還有不少新片,想必來這裡投宿的多半是年輕人吧!
淺川掃視一遍之後,並沒有找到自己想看的片子,更何況他今天來這裡是有其他「目的」的。
「很不巧,我還有工作要做。」
淺川將放在地上的手提文字處理機提起來給管理員看。
管理員見狀,似乎了解淺川一個人到這裡來投宿的理由了。
「房裡的設備齊全吧?」
淺川小心地確認道。
「是的,您可以自由使用。」
其實,淺川只需要一個可以燒開水沖泡麵的水壺就行了。
淺川接過被單和鑰匙,正要離開辦公室時,管理員忙不迭地為他說明B4號房的地點,之後又說了一聲:「請慢慢享用。」
淺川依照管理員的指示來到小木屋前,戴上預先準備好的橡膠手套,然後才打開門,按下玄關旁的開關。
這是他保護自己不受病毒感染的措施,也是一種讓自己心安的做法。
小木屋裡從壁紙到地毯、4人座的沙發、電視、餐具組等,所有東西都是新的,而且看起來相當實用。
淺川脫下鞋子,走上玄關,大略巡視一下屋裡的設備。
客廳對面有一座陽台,二樓和一樓各有一間9平方米的和室,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確實太奢侈了。
他將蕾絲窗帘和玻璃門一起拉開,讓新鮮的空氣流進屋內。
小木屋裡打掃得一塵不染,這跟淺川原先的想像完全不同,照這麼看來,他很可能會無功而返。
他走進客廳旁的和室,打開櫥櫃查看一下,結果什麼都沒看見。
檢查過衣櫥之後,他脫下襯衫、長褲,換上一件針織衫和運動褲,並將脫下來的衣物掛在衣櫥里。
接著,淺川爬上二樓,點亮和室房裡所有的燈。
(我真是孩子氣!竟然把房裡的燈都點亮了。)
淺川輕輕打開廁所的門,確認裡面的情況,然後讓門開一道小縫,但是這個舉動讓他想起小時候玩的試膽遊戲。
夏夜裡,他常常不敢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於是把門打開一道縫,要求父親在外面等候。
廁所的另一邊用毛玻璃隔出一間漂亮的浴室,裡面沒有殘留任何水氣,浴缸也是乾的,由此可見最近沒有客人來這間小木屋投宿。
淺川想脫下橡膠手套,不料橡膠手套卻因為流汗而粘在手上,遲遲拿不下來。
這時,高原上的冷風吹進屋裡,將窗帘吹得輕輕飄飛起來。
淺川從冷凍庫里拿出一些冰塊放進杯子里,接著倒入半杯先前買的威士忌。本來他想加入水龍頭的水沖調一下,卻在轉瞬間放棄這個想法,隨即關上水龍頭。
他目前還沒有勇氣食用這間小木屋的東西,但基於微生物怕冷、怕熱的特性,他才會對冷凍庫里的冰塊放鬆戒心。
他讓身體深深地沉進沙發里,然後打開電視機,一個新人的歌聲隨即流瀉出來。這個時候,東京也在播放同樣的節目。
過了一會兒,淺川將電視轉到另一個頻道。
其實他根本無心看電視,只是將音量調到適中,然後從包里拿出攝影機放在桌上,準備錄下突髮狀況。
一切準備妥當後,淺川啜了一口威士忌,頓時感到鎮定不少。
他開始在腦中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想一遍。
(如果今晚在這裡找不到任何線索,那麼原本計劃要寫的報道就會觸礁了。)
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找不到線索就代表那種可怕病毒不存在,那麼已經有妻有子的淺川就不會莫名其妙地死去。
淺川將兩腿伸到桌面上,心情有些煩躁。
(我到底在等什麼?難道我不怕嗎?
喂,你不會害怕嗎?搞不好死神會找上你呀!)
想到這裡,淺川不禁環顧一下四周。
但無論他怎麼做,就是無法將視線集中在牆上的某一點。每當他盯著一樣東西看時,就會覺得自己的想像有可能隨時成形現身。
突然間,一陣冷風從外頭吹進來。他走過去關上窗戶,正想拉上窗帘的時候,不經意地瞥向窗外,剛好看見B5號房的屋頂一片漆黑。
(網球場和餐廳里都擠滿了人,為什麼這邊只有我一個人?)
他拉上窗帘,確認手錶上的時間是8點56分。
淺川進入這間小木屋還不到30分鐘,卻感覺已經過了1小時那麼久。
他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努力安慰自己待在這間小木屋內不一定會有危險。再說,別墅小木屋已經完工有半年之久,投宿到B4號房的客人應該不少,而且住過這個房間的人並沒有全部死掉啊!
根據淺川先前的調查,曾經在這間別墅小木屋過夜的客人之中,只有那4名男女死掉。如果多花一點兒時間繼續追查,或許會查出更多詭異的死亡事件,但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其他類似的案例。
總而言之,這棟小木屋並不是問題所在,關鍵在於他們在這裡做了什麼?
淺川自問自答地說:
「不,應該說他們在這個房間里能做什麼?」
(廁所、浴室、櫥櫃和冰箱都找不到任何線索,就算原先留下了蛛絲馬跡,可能也被剛剛那個管理員處理掉了吧!
照這種情況來看,與其在房間里無所事事地喝威士忌,不如去找管理員詢問一些事情來得有效率。)
淺川已經喝完第一杯酒,他又倒了第二杯酒。
此時他心中的危機感漸漸鬆懈,於是用水龍頭的水將威士忌調淡一些。
淺川開始覺得利用工作空當跑到這種地方來調查真是愚不可及,他拿下眼鏡洗了把臉,望著鏡中那張蒼白無神的臉……
(搞不好我已經感染上病毒了。)
想到這裡,他一口氣喝光剛調好的酒,接著又調了另一杯。
他從飯廳走回客廳時,突然在電話機下面的架子上發現一本筆記簿,封面上寫著「旅途的回憶」這幾個字。
淺川翻開筆記簿,發現裡面記載著旅客們到此投宿的感想。
4月7日星期六
小儂絕不會忘了今天這個日子,因為……這是秘密,優一好溫柔哦!
嘻嘻嘻!
原來這是旅客在借宿中留下的回憶和心情手札,下一頁畫著一對父母親難看的臉孔,大概是帶著幼兒出遊的一家人吧!
日期是4月14日,而且又是星期六。
爸爸是胖子。
媽媽是胖子。
所以,我也是胖子。
4月14日
儘管淺川心中有一股要從後面開始看起的強烈慾望,但他還是勉強自己一頁一頁地翻看,因為跳著看或許會漏掉某些線索。
大致說來,在暑假之前投宿的多數旅客都是趁著周末假期來的,暑假之後,寫心情手札的日期間隔便縮短了,尤其接近8月尾聲的時候,感嘆夏天即將結束的聲音也相對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