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廠眾人誰都沒有想到,宋運輝出院第二天就蒼白著臉來上班,並未在家休養。也沒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開會公開批評自己在安全問題上面的忽視,給東海廠一向優秀的安全記錄抹黑。會上,宋運輝給予自己很重處分,包括行政上的和經濟上的處分。
所有人都驚愕,沒想到宋運輝對自己也是玩真的。私下裡議論很多,有說廠長是做給上頭看的;也有說廠長自己「以身作則」敲掉大家的月度安全獎,心裡過意不去,拿個處分的幌子遮羞。但只要是有在其他企業工作經驗的人都無法否認,廠長這一手硬,廠長既然能如此強硬地處理自己,當然也會同樣強硬地處理別的安全問題,誰的心裡都綳起一根安全生產的弦。
但是令宋運輝沒有想到的是,小拉來電慰問的時候,提醒宋運輝小心,如今他的生活作風問題在上面風評不佳。
宋運輝事後也清楚小拉為什麼對他這麼貼心,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只是因為他這兒申請部、省、市三塊政府合作投資三期的報告在省市兩塊已經有通過的跡象,再等部里通過,三期便成定案。誰會看不到這是一塊肥肉?正因為這是一塊肥肉,宋運輝一直知道身後不知道多少眼睛覬覦著他的位置,他時時感覺如履薄冰。離婚如割肉,他務必從其他方面努力補救這個漏洞。
但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還在恢復,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上門給他做媒。做媒的人都很抬舉他,介紹的女孩各個都是鮮嫩的未婚少女,有兩個才剛大學畢業,照片上看比梁思申都小,都長得很美,倒是廠里沒一個女孩敢大膽地沖他拋眼色,他積威如冰山。
宋運輝一直到宋引放暑假的時候才恢復過來,又可以自己開車送女兒去少年宮學鋼琴。並不意外地,他又常遇見陶醫生。陶醫生通情達理,進退有據,兩人見面常有話說,有時候宋運輝等女兒下課中途遇到急事離開,還會放心把女兒託付給陶醫生。宋運輝有時候想,若是從理智考慮,陶醫生實在是個賢妻良母,而且他們有很多共同語言,他們都是恢復高考後的第一、二屆生,可是從情感上……他心裡有了一個人。那個人似乎佔領他的心十年,那麼天長地久。看到有人想方設法介紹給他的女孩子,宋運輝有時也不知道該拿自己的未來怎麼辦。
他就尊重著陶醫生,就像陶醫生也尊重他一樣,他們不遠不近地維持著君子之交。
令宋運輝頭痛的是送別小拉父親的聚餐。他離婚導致的生活作風之議全賴小拉父親「漠視」著,才沒人當面異議。若是繼位的是個道德標兵,看他不順眼又會如何?他雖然自恃一身本事,可有時也無奈世事不由人,什麼都看眼緣。
小拉父親年紀一到,光榮退休,眾好友紛紛設宴相送。論理,以宋運輝的級別是排不上號的,可因為有小拉,因為小拉還想繼續後父親時代,他才有機會與系統內大佬同桌聚餐。閔廠長作為一方大員,卻是理所當然位於受邀之列。閔宋兩人出發前便已通話,約定上海機場見面,一起赴京。
閔廠長帶著幾個隨員早到,見宋運輝只單身出現,奇道:「你還真是一個人去?」
宋運輝笑道:「知道你帶著人,我還帶什麼。」
閔也笑道:「你這是明目張胆地、令人髮指地侵佔我們金州的資源,現在都壞到不跟我打招呼,直接電話動用我的人手。」閔一邊說著,一邊將宋運輝的機票交給他:「你說說,你這是第幾次動用我們金州駐上海辦給你辦事?」
「哪來那麼小氣,我這不是怕三天兩頭一個電話煩死你嗎?」宋運輝看看票價,將錢數出來交給閔的秘書,順便把身份證和機票也遞過去,讓一起去辦登機。不過他當然不能明目張胆、理所當然地使喚金州的人,還得與秘書寒暄幾句,完了才跟正主兒閔道:「前幾天電話里一直沒說,這事兒得見面才能道謝……」
「謝什麼。」閔一口打斷,「雞毛蒜皮的小事,給老程女兒安排個好工作還不容易。聽說上面準備給你東海升級?」
宋運輝一笑:「我也正問他們怎麼打發我。把我高配,還是調個高級別領導來管東海?可是給我升級的話,太飛躍了吧。」
閔不由笑道:「趕緊去改了身份證,改老幾歲,省得總資歷不夠。我還聽說,新來的頭準備單獨見你。有這事?」
宋運輝沖左右看看,閔連忙揮手讓手下離開三米,宋運輝才輕聲道:「有這事,主題也交給我了,說是談產品升級的事。還有一件事,我已經拒絕,你肯定不可能聽說:上面想讓我回金州。」
閔頓時愣住,盯了宋運輝好半天,才輕道:「你前天一定要跟我同行就是想跟我說這件事?」
「是,提醒你早做準備。電話里不便說。確切原因不明,有風傳是上面有人非議金州這幾年沒有上大項目。也有風傳是我生活作風有問題,上面不讓我獨立主持東海工作,回金州給你打下手。」
閔一張臉煞白,細細的汗珠頃刻鑽出額頭毛孔。他不由握住宋運輝的手,急切地問:「你看還有沒有其他原因?這事太突然。」
宋運輝搖頭:「不知,我還想問你金州內部有什麼變故。叫我回去這事我估計是不知道誰想叫我回去當槍使。我的低級別都已經影響到東海升級,回去肯定做副手。所以我估計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有人看中我在東海的位置,想等我結束二期,爭取來三期投資之後取而代之,做便宜老大,當然,那是非得把我先遠遠調開才行。另一個可能是有人想安排你我鷸蚌相爭吧,目標對準的是你。也可能一箭雙鵰,我們兩個是捆一起的螞蚱。」
閔握住宋運輝的那雙手不知不覺地用上了大力氣,他悶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肯定與你無關,不然不會預先讓你知道,你別扯上自己讓我寬心。是有人想搞我。搞我的人很清楚,我的軟肋在哪裡。唉,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前陣子果然託大了。」
宋運輝很有感慨:「我們守望相助。走,進去登機。」
閔心事重重地跟著宋運輝進去安檢,但一到飛機上坐下了,又急著跟宋運輝道:「小宋,把你準備跟新領導談話的大綱給我看看。」
宋運輝不由一笑:「我哪有大綱,又不是做報告。我是臨時抱佛腳,所以晚上還約了一個外商代表了解動向。老閔,我有個提議,別忘記發揮發揮水書記的餘熱。水書記又不可能再影響你,好好待他,既顯得你厚道,又讓水書記幫你理清內部,你可以脫身內耗,他也可以老有所為,雙方得益的好事。而你這回去北京,多留幾天吧。」
閔聽了沒有反對,點點頭,但也沒明確表示肯定。宋運輝知道閔心裡矛盾,水書記離任前擺了閔一道,閔不可能不記恨,要他重用水書記,那真是為難閔。可不與水書記言和,將水書記收為自己人,水書記卻可以讓閔猶如陷入水草堆里的泳者,任其陷於內耗,直到被上司訓斥。這就是金州,誰都可以是障礙。因此宋運輝引以為鑒,在東海重用技術型人才,寧可忍受碼頭老趙那樣的人時時放刁,也不願放太多官僚生事。寧可忍受一個蘿蔔一個坑,人手常常捉襟見肘,連自己出差都沒陪同,也不願放任何人無所事事,因無事生妖。
但是宋運輝又看著身邊沉思的閔,在心中懷疑,就算是他好意提醒了閔,可這回閔進京活動又能獲得多少效果。閔這個不上不下的工農兵大學生,雖然生產管理上有一套,可是基礎知識的薄弱擺在那裡,閔又沒水書記的開闊胸懷,在而今這百舸爭流的年代,管理者如果沒有前瞻的思維,不說別的,金州自他宋運輝走後,已經多年沒有拿得出手的技改了。也不全是內耗的事兒,說內耗,那是他給閔找理由。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閔的老靠山剛退休。
雖說以前他和閔有過不愉快,可就事論事,誰坐到他和閔的位置上都會起衝突,是工作造就,與人品無關。事後閔也守信,把他挪到東海,無論是否被迫,總是幫他一個大忙。現在兩人又相處融洽,宋運輝說實話,不願金州換了主子。可是除了出個讓水書記發揮餘熱的主意,他也幫不了多的,比起閔,他在上面的關係還嫩著呢。誰知道,或許這回閔不是因為自身管理方面的原因,而是因為不知得罪了哪個上司呢。
宋運輝更擔心他的仕途。他現在起碼在私德方面有些「臭名昭著」,又是拋棄髮妻,又是與外商勾搭,如果新領導聽到這些,難免心裡落下不良的第一印象。可是他既然無法忍受那樣的婚姻,就得承擔因此而起的後果。這時候身邊的閔重重呼了一口氣,宋運輝也忍不住深呼一口。東海隨著三期上馬,規模進一步擴大,企業行政級別提高勢在必行,上級到底是青睞到破格提拔他,還是會適配一個行政級別符合的人來當他頂頭上司,更或是調離他出東海?小拉爸退了,他明天面見新領導,等同面試。面試結果,天曉得。他現在的處境,沒比閔安逸。可與閔不同的是,他有過硬的技術,東海現在缺了他還真轉不起來,這就是他的仗恃。而閔就不一樣了。
宋運輝想到,他是勞心勞力的命,什麼時候他都必須加倍努力,才能確保江山穩固。再看閔,曾幾何時,閔也是那個時代的一面旗幟,才可能年紀輕輕便受重用。可時過境遷,閔現在卻成了落後者。宋運輝想到而今新分配大學生開闊的眼界、全新的科技知識以及咄咄逼人的氣勢,他每每心生不進則退之感。他從新進大學生那兒看到,他需要學習的有很多,比如計算機技術及應用,比如自動化控制,比如國際金融,比如最新環保知識,等等,他即使只做到粗淺了解,都有些力不從心。他現在都感覺他仗恃的過硬技術都有些岌岌可危。難道他需要轉向,學習水書記,做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政客?
他無法以平常心對待即將到來的面試。
下了飛機,是虞山卿接了他。虞山卿也認識閔,不過只寒暄了一下,沒什麼熱度。宋運輝心裡敏感了一下,告別閔他們上車後,就問虞山卿:「你這生意人,怎麼不趁機與閔廠長拉拉關係。」
虞山卿笑道:「看死他。喂,宋大廠長,您老真會粉飾形象啊,玩起輕車簡從的招數來了,想給新領導好印象吧。」
宋運輝笑道:「什麼事經你嘴巴一說,怎麼都變味了呢。我這回來沒別的事,送舊迎新,完了拍屁股就走,帶那麼多人幹嗎,讓他們無所事事看我給新官上任的火燒一把啊。小拉呢?你晚上一起去歡送宴會嗎?」
虞山卿微笑:「別跟我提歡送宴會,我哪有份,我是邊緣活躍分子。你們各路諸侯這回來了不少,你知道我們怎麼說你們?上京趕考!呵呵。來個系統外的新領導,是有些人的機會,更是有些人的噩夢,不過對於你宋大廠長而言,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宋運輝聽著覺得與自己平時電話里打聽來的差不多,有些放心。「你好啊,做生意就做生意,竟敢管起國家大事人事調度來,你說閔廠長會怎麼樣?」
「他還能咋樣,過時了。他留用不留用,對我都沒什麼區別。唯有你,Dear 宋,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赤裸裸吧?」
兩人俱是大笑,宋運輝笑罷才道:「虞山卿,你比過去在金州可愛多了。說說你們怎麼分析我。」
虞山卿笑道:「還能怎麼分析,你自己還會不知道?你這樣子一號人,缺了你暫時不行,你又不是誰的派系誰的親信,誰來都不會對你反感。如果是新官上任想燒把火,正好得重用你。我看啊,你還是一個電話讓你幾個手下收拾資料趕緊來,趁熱打鐵申請三期趕緊批准。」
宋運輝微微一笑:「不急,趕考後再說。」
虞山卿故作驚訝,道:「你該不會想著趕考後立刻回去修整方案,成倍擴大申請規模吧。」
宋運輝笑道:「你就大膽設想吧。成日只知道盯住生意,多了還不夠多,大了還不夠大,你到底有沒有底?」
虞山卿笑嘻嘻道:「哪裡有底。哎,先別去賓館,我帶你打高爾夫去。」
「小拉還等著我。」
「哎喲對了,差點忘了這茬。提醒你一下,小拉最近心情不好,你自己悠著點。我勸他今時不比往昔,別鬧脾氣壞了老交情,可他不採納,反而說我勢利眼。等下送你到賓館我就不進去了,省得他見了我生氣。」
宋運輝一笑,沒應茬。心想虞山卿現在對系統里的事情這麼熟,估計看出點兒什麼名堂了,那麼他也得小心。
虞山卿果然送到賓館門口就止步。宋運輝進去大堂左右看看沒見到小拉,便自行前去總台登記,房間是小拉替他訂的,小拉自會找到他。但沒想到正登記著,一個年輕女子光腳披著浴衣跑下來,到總台交涉要回鑰匙。宋運輝聽著好像是這女子長住這家賓館一個客房,今天去賓館游泳池游泳,回頭簽單時候,卻發現已經退房,連游泳館寄存箱里的衣物都已被取走,女孩硬是強披了一身游泳館浴衣下來,要不就差一點真理了。
宋運輝心想怎麼還有這種事?但他沒多管閑事,辦了手續便上去入住。不想才進房間,就接到小拉電話。小拉在電話里二話沒說,先問一句:「剛才一幕活劇有意思嗎?」
「什麼活劇……哦,你什麼意思?那女孩子是你什麼人?」
「情婦。可我厭煩她每天跟我使小性子,今兒讓她吃點苦頭。你休息吧,我走了,晚飯前我會讓司機來接你。」
宋運輝目瞪口呆地看著話筒,好久無語。這才明白剛才一幕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小拉心情不好,就趁情婦去游泳,下手退了房子。房子肯定是以他名義租的,他去退當然容易。可斷交就斷交吧,何必弄得人家女孩子大出洋相。這才明白虞山卿這麼八面玲瓏的人為什麼不肯見小拉,原來小拉是這麼在發脾氣。宋運輝引以為戒。誰知道這是不是小拉給他的下馬威呢:就設計等著他進門看這幕活劇。
晚上歡送宴會,新領導沒到場,據說昨天的更高級別歡送宴會上已經到過。大家都在敬酒,宋運輝眾所周知不會喝酒,可今天拼著老命也得敬,然後就「醉」在一邊,避免被小拉逼著表態。他心想小拉這是何必,這個時候就算是大家都給他當場寫下血書保證以後好好待小拉,可以後真能保證?他不如裝醉。
果然小拉沒有再找他。曲終人散,宋運輝心想,小拉的一頁該翻過去了。
宋運輝回到賓館,虞山卿已經在等他。兩人就現在技術發展說到半夜,都是感慨技術世界日新月異,變化太快。尤其是電腦,虞山卿說起來直搖頭,說他現在回美國去,最頭痛是遇到電腦,那些指令總記不清,只一個「dir」沒忘記,可也沒大用。兩人談到半夜,終於說到私事。虞山卿說想把妻子移民出去,帶著女兒去美國受教育,這事已經有些眉目,問宋運輝要不要把女兒託付給他妻子帶去美國,虞山卿保證簽證通過。宋運輝笑笑搖頭,這麼明顯的行賄,他哪敢接受。但是與虞山卿分手後,宋運輝著實心動。看看梁思申的教養,要是哪天宋引也能那樣出色,他做夢都會笑出來。可是,問題是,哪來的錢?
想到錢,想到虞山卿的收入足以把妻兒送去美國接受良好教育,他宋運輝如此出色,指揮著如此龐大的重點工程,卻不能夠,心裡很是不平。對了,楊巡已經通過梁思申,將考過托福的楊連送出國,楊巡都已有這等財力。這一想,宋運輝對著天花板發了好一陣子呆。他到底為啥辛苦為啥忙?
第二天清晨,宋運輝穿上深灰西裝去輪候新任領導問話。都是熟知規矩,因此宋運輝到了等候地點,就看到也才剛到此的閔廠長。宋運輝熟門熟路地找杯子,給自己和閔到了兩杯水,一起坐下。閔心裡緊張,有意想以說閑話緩解氣氛,就道:「小宋,你怎麼還是沒一點酒量。」
宋運輝微笑道:「我進醫院聞到酒精味都暈。他們說我動手術的時候別浪費麻藥,直接拿酒精在我鼻子邊晃幾下就行,你也是約今天談話?」
閔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我昨天提了,不知道能不能約到。你約今天?幾個小時?要是半天,我今早就不用等。」
宋運輝立刻明白,他竟然比閔更早被約,而閔看來還不知道約在幾時。「我已經約定今早,不知道談幾個小時,初次見面,估計時間不會長。」
閔想了會兒,道:「你談話時候幫我提一下,我怕他們沒傳達上去。你倒是機靈,什麼時候約的?也不跟我說一聲。」
宋運輝說了實話:「我沒約,是上面通知我今天來。」
閔頓住,看了宋運輝好半天,才道:「等下你出來千萬告訴我談話內容。看來我還真有麻煩。」
宋運輝嘆道:「你打電話問問其他幾個有沒有被約見。不要急。我進去了。」
宋運輝背負著閔焦躁的眼光,走去目的地。他對於今天約見的主題胸有成竹。產品升級?那是他一直關注的話題,說起來都無需資料。但是他對於自身前途,卻心下忐忑。在這麼一個新舊交替的時候,須事事謹慎。
沒想到,一談談了那麼久。
宋運輝傍晚快下班時分走出辦公室門,便知道這事兒今晚就得在全系統傳開。現在這時候,不知多少目光盯著這扇門,從門的一開一合揣摩上意。宋運輝從這扇門走出來,沒去各辦公室坐坐,就徑直回賓館,以免節外生枝。一路回想今天一天的談話,回憶有沒有說錯什麼可以及時彌補。直到下車被人擋住,才收回思考,卻見是滿臉憂容的閔廠長。他連忙如條件反射地道:「走,去我房間,先說話。」
「說到我的問題了?」閔不顧這還是大庭廣眾,焦急地問。
宋運輝按兵不動,直到進門,才道:「不,我懷疑上頭準備調整產業布局思路,向沿海轉移。今天有關產品升級換代的內容談得不多,跟我預料得差不多。更多的是談市場,原料供應和銷售兩方面都談,是從我口頭請求上三期的一條理由中扯遠的。我說從目前經濟發展和內需飛速上升來看,不遠的將來我們將向海外尋求原料供應;同時我們也可以通過改造設備提升產品質量,發展來料加工。因此急須在沿海擴大布局,以減少運輸成本。我從領導對這個思路中有關側重的了解,感覺他對沿海布局已經很有考慮。所以我想你不用擔心了,他既然一上來就考慮沿海,一定就是有所側重,叫我先來談話也是理所應當。看來我的三期很有希望了。」
「你寬慰我?」閔一時有些不信。
宋運輝道:「我寬慰你幹什麼?我說起我從金州出身,順便提一下你,看得出領導都對你沒太多印象。他新來,這很正常。如果真有拿下你的考慮,應該對你很有印象。」
閔聽了大鬆一口氣,拍拍宋運輝的手,誠摯地道:「謝謝你,這樣就好。還有沒有跟你提起回金州的事?」
宋運輝道:「沒有,我也放心不少。走,請我吃飯去。邊吃邊談。」
閔起身道:「那好,虛驚一場。走,請你吃海鮮,我要好好請你。那看來我可以回家等約見了。」
「你還是再留兩天活動活動,我想要我回金州的傳話定是空穴來風,你找找是來自哪裡。我也得尋找這種說法的源頭,不敢大意。」
閔答應,回頭好好請了宋運輝一頓,席上多次與宋運輝說,要同聲共氣,互幫互助。宋運輝都是答應。他還真擔心要他回金州,那地方,想著都頭痛。倒不是怕它的內耗,他現在也不是什麼善主。而是怕它沉重的經濟包袱。
還有,他不願直接面對的也在金州,估計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金州的程家。
想到今天白天的談話,想到本系統很可能下一步對沿海地區的側重,宋運輝有足夠理由懷疑,他還真的可能如虞山卿笑話所言,得回去重寫三期計劃,將規模和產品檔次再度提升。想到可能有的飛躍,宋運輝熱血沸騰,昨晚想的為啥辛苦為啥忙的念頭又拋到腦後。人生能有幾回搏?他有幸輪到這等大好時機,那是上輩子修來的運氣。打死他都不會想離開東海,再賺大錢又有何用,換得來這樣的機會?
可是,大錢還是有用的。宋運輝到底已不是二十才剛出頭的毛頭小子,住寢室吃食堂,只要有事做就甘之若飴。他現在有個寶貝女兒,他對女兒有所期待。他還想梁思申,想得心痛。要他怎麼辦才好?有那麼多的身邊事,他卻無法掌控。這一刻,宋運輝感到前所未有地疲憊,他竟然也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