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毓慶宮大殿里的鰲拜,已陷在二十名大內高手的重圍之中,殿外還有四十多名小侍衛張弓搭箭、腰懸寶刀候著,怕他突然施計逃跑。
對康熙的這一招,鰲拜並非毫無準備,袍褂裡邊貼身穿著暹羅國進貢的金絲軟甲,柔鋼腰帶上束著六把飛刀,袖中還藏著兩把鐵尺,算得上是全副武裝了。
剛進宮時,鰲拜雖然驚悸不安,倒還不覺有什麼異樣,等聽到宮門口「眶」地一聲將穆、葛二人堵在門外,才曉得事情不妙,但又一想,穆里瑪早已在這裡踏過盤子,並無伏兵,既然到此,懊悔退縮也沒用,憑你一個孫殿臣,有甚麼能為?他挺了挺腰向前走去。站在殿外高聲道,「老臣鰲拜,奉旨覲見萬歲!」便一步跨進殿內跪伏在地。
鰲拜偷眼一瞧,上邊似乎只有康熙一人坐著,心便放下一半。
康熙見他一反常態,沒有了趾高氣揚的神氣,雖不敢輕視卻是心裡冷笑一聲,稍停一下方開口道:「鰲拜,你知罪么?」
殿內靜極了,這一聲正如睛空霹靂,震得鰲拜耳鼓嗡嗡作晌。他忽地拾起頭來,見康熙高高坐在御椅上,手按寶劍,雙目灼灼地盯著自己。他稍一遲疑,立刻抗聲回道:「臣有何罪?」說著雙手輕輕一拍,從容站了起來,用挑畔的眼光揚著臉看康熙。
「爾有欺君之罪!」康熙高聲說道,「爾結黨營私,妒功害能,欺矇君主,亂施政令,圖謀不軌,十惡不赦!」
「有何證據?」
「哼哼!」康熙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笑:「少不得還你證據——來!與我拿下!」
話音剛落,殿後閃出魏東亭、穆子煦、犟驢子、郝老四、狼譚五個人,拔劍怒目逼近鰲拜。
「哈哈哈!」鰲拜仰天狂笑,「老夫自幼從軍,出入於百萬大軍之中,身經七十餘戰,憑你們幾個黃毛孺子想要拿我?」
笑聲剛落,便聽殿角帷幕「嘩」地一晌,又有十幾個侍衛仗劍怒目躍了出來。他正驚疑間回頭一看,殿外幾十名侍衛也已列成陣勢站好。鰲拜驚愣了一下,忽地將袖子一捋,揚眉大呼道:「這宮外都是老夫天下,你們哪個敢來拿我?」
「我敢拿你!」犟驢子大叫一聲,一個箭步躍上,反手便抓鰲拜的袖子。鰲拜伸過掌來一抵,立時覺得這個楞傢伙確比先前在月華門內比試時大有長進。那犟驢子掌上受力,一個側身旋了一圈方才站定,紅著眼又撲了上來。
狼譚說:「虎臣兄,護住聖上!」便躍身而上。穆子煦和郝老四也都各自挺劍逼上。鰲拜見上的人多了,不敢怠慢,雙手一叉,眨眼之間從袖中抽出兩把明晃晃的鐵尺,在四個人的包圍中舞得渾圓,左沖右撞如入無人之境。
除魏東亭緊緊護住康熙,十九名侍衛加上索額圖供二十個人,將鰲拜團團圍住。鰲拜雖不見輸,眼見得身手不那麼靈便了,一個不留神,一把鐵尺被犟驢子奪去,一怔之下,狼譚又用刀挑飛了另一把鐵尺。
那鰲拜一陣焦躁,「嗤——」的一聲將袍服撕去,兩手各摸一大把帶響哨的飛刀,晃了晃「唰」地一聲全甩了出去。幾個人忙不迭躲閃,只聽「叮叮」兩聲響,郝老四和另一侍衛身上還是中了刀,「噗嗵」兩聲倒地,還有一把帶著尖嘯聲的飛刀直刺康熙。魏東亭將臂一舉,穩穩接在手中,笑道:「諒你三頭六臂,今日也難逃法網!弟兄們閃開了,我來接這老匹夫的太極掌!」
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時眾侍衛已閃開一個缺口,魏東亭一個箭步跳進圈子。此時,鰲拜也正好一個轉身面對著魏東亭,兩人的眼中都射出了憤怒的火焰。
魏東亭雙手一錯,用柔雲八卦掌輕叩。鰲拜用太極掌一接,只覺虛若無物,頓起驚覺,只好打起精神應付面前這個青年。他心想,只要拖一拖時間,侍到穆里瑪、葛褚哈搬來班布爾善援兵就成,所以他並不急於取勝。魏東亭知他厲害,也不敢輕易下手。只在平緩相鬥之中,消耗他的體力。兩個人你來我往以內功相拼,魏東亭被鰲拜迫得步步後退。他突然大叫一聲:「啊呀!」立時口吐鮮血,向後便倒,殿內頓時大亂。
鰲拜見魏東亭突然倒地,先是一怔,忽然精神大振,狂笑一聲道:「你吃了我的女兒茶,落個好報應!」兩個侍衛見他沒防備,搶了上來,被鰲拜雙臂一張,當胸一掌,「哇」地口吐鮮血,撲地翻倒,鰲拜不動聲色「噌」地從腰間抽出柔鋼腰帶,輕鬆地舞了兩下,便滿殿里呼呼生風。他冷笑著逼近康熙。穆子煦、狼譚見勢一齊上前阻擋。康熙只好仗劍跟著他們在柱間穿行,情勢十分危急!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倒在地下佯死的魏東亭一個鯉魚打挺,撲向鰲拜,乘鰲拜全無防備,在他的後背上運足力氣連擊三掌,口裡說道:「不吃女兒茶,何能擊鰲頭。你的女兒茶早被人換過了!」原來他口吐鮮血,是他咬破舌尖,故意做出來的。
鰲拜受此突然一擊,但覺胸中一陣酸熱,口裡一咸,吐出一口鮮血來。他突然像發了瘋似地,口裡哇啦哇啦大叫,將手裡一根腰帶舞成一團黑,左沖右闖,逼得眾侍衛讓開了一片空場。鬥了這麼長時間,鰲拜仍能如此拼搏,穆子煦著實從心裡佩服他的武功。他一邊應戰,一邊大叫:「老賊這叫迴光返照,沒後勁了,打呀!」眾侍衛正要拼搏上前,魏東亭忽然呼哨一聲,圍斗鰲拜的六七名侍衛「唰」地一聲一齊跳出圈外。
鰲拜見眾侍衛散開,正覺奇怪,忽地感到頭頂上有異常的動靜,待抬頭看時,一張大網正「嘩」地落下,恰恰將他網在中間。這網是用金絲、人發和寧麻三合一精工製成的,落入網中,任憑鰲拜有天大的本領,也施展不開。他左掙右扯,只落得愈縮愈緊。十多名侍衛一涌而上,拳打足踢。早就把他打得暈了過去。
那鰲拜面色慘白,渾身是汗,氣息微弱,由著侍衛們作踐,毫不反抗。此刻,他心裡暗罵班布爾善和穆黑瑪,怎麼還不來救援呢!他哪知道啊,他們來不了了。
再說班布爾善。鰲拜走後他大咧咧地坐在御榻上,笑對濟世道:「這一場龍虎鬥,要說大約也差不多了。哼!大概他們誰也想不到,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天下。」
「鰲拜一向瞧我不起,道我沒有武略,只會做文章!」濟世呵呵笑道。「這會兒他該認識咱們了。」
班布爾善笑了笑說:「哼,我要的就是你的文才,你和泰必圖一文一武正好是我的左膀右臂,哎,泰必圖怎麼還沒來?」
濟世道:「方才有人來報信,泰必圖正押著鐵丐,帶著人馬,在大和殿候命。班大人咱們也該去收場了吧」說著向班布爾善一拱手二人便一起下了丹墀。齊集乾清宮外的侍衛,大大小小也有六十餘名。濟世拔劍在手,大聲喝道:「有人亂宮,我們前去救駕!」
「救駕?」忽聽遠處有人哈哈大笑,「你們只怕是去害駕的罷?」
二人大吃一京,回頭一看,從保和殿後面的台階上,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前面的,青巾布袍,手執長劍,威風凜凜,手拿摺扇,文質彬彬,不用說,他就是吳六一帳下幕僚何志銘。緊跟其後的卻是「鐵丐」吳六一。
班布爾善和濟世這一涼非同小可,正要轉身逃走,吳六一揮臂厲聲喝道:「與我拿下。」
「扎」,呼應聲震天動地,響在皇宮的上空。從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中擁出了一支刀出鞘,弓上弦,槍刺閃光,旗甲鮮明的隊伍,這支隊伍足有五百多人。他們下了台階,卻不立刻進攻,而是迅速地排成方隊,沉著而鎮定地向驚呆了的班布爾善一夥開了過來。
看著這支訓練有素的禁衛鐵軍,乾清宮從賊造反的侍衛頓時亂了營;有的棄刀而逃,有的跪下投降。班布爾善面色慘白,拔劍在手,向自己的脖子抹去。突然,一支鵰翎箭「吱」地一聲飛了過來,正中他的手腕,手中寶劍嗤地一聲掉在地上。班布爾善好夢沒做成,想自殺也沒有成功,只好和濟世一起成了鐵丐吳六一的俘虜。逮了班布爾善和濟世,又在乾清宮外抓住了正要逃竄的穆里瑪,鐵丐立刻帶領部隊沖向毓慶宮,策應魏東亭他們,保護聖駕。可是,他們急急忙忙敲門聲,卻把康熙皇帝嚇了一跳。
魏東亭等十幾名侍衛頓時緊張起來,環立康熙身後,一個個滿臉殺氣。索額圖突然想起來,上前大叫道:「是鐵丐兄的兵么?皇上在此,鰲拜已經被擒!你們稍退,不要驚了聖駕!」外邊的人聽了,果然不再敲門,看樣子是退了下去。
「小魏子,」康熙指著宮牆吩咐道,「上去看看!」
「扎!」魏東亭答應一聲,從親兵手中接過一支長槍,一頭點地,輕輕一撐,便跳上了牆頭。回頭對康熙道:「萬歲,是吳六一的兵到了!」康熙大喜道:「快開門!」早有人上去「嘩」地一聲將宮門打開。
外邊由吳六一領頭,黑鴉鴉地跪了一片,看到康熙從宮中氣字軒昂地走出,地動山搖地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萬歲!」
康熙掃了大家一眼,臉激動得通紅。
他快步上前,親手攙起跪在前邊的吳六一,笑道:「難為你了!眾卿甲胄在身,都平身罷!」
「萬萬歲!」
張萬強挺起胸堂,神氣地高叫一聲:「萬歲爺啟駕乾清宮羅!」一頂明黃軟乘輿抬了過來。康熙忽然想起,問道,「蘇麻喇姑呢?」
「回主子的話,」人叢中小毛子走了出來答話道,「她受了驚嚇,又有點輕傷,現在奴才那裡歇著,一會就能上來待候!」
「小毛子么?你過來!」
「是」小毛子趕著上前道,「奴才小毛子侍候主於爺!」
「起來,蘇麻喇姑怎麼受傷的?」
跪在一旁的穆里瑪一直奇怪葛褚哈的死因,聽康熙問起,也豎起耳朵來聽。不料康熙屏退眾人,並命人把他帶至乾清門西側侍衛房裡押了起來。
原來葛褚哈將蘇麻喇姑挾持到御茶房後面的僻靜處,本想一刀劈掉了事,可蘇麻喇姑拚命掙扎,臉漲得通紅,見她雖是釵橫鬢亂,卻是十分嫵媚,便生了邪念:「事情眼見未必成功,懷中有此尤物,我何不先受用一時?」便拖著蘇麻喇姑來到茶房大爐子後頭,將她按在地下,用手去解她的小衣。蘇麻喇姑深恐自己呼叫出聲,驚動了太皇太后,也不言語,只是竭力抵抗。
小毛子自從當上了養心殿的供茶太監,還是經常來茶房提水。今兒正好過來,聽見後邊有兩個人撕打呻吟覺得奇怪,踮著腳兒向前一瞧,被那個侍衛拿住的正是自己的恩人蘇麻喇姑,頓時大怒。
他屏了氣,急忙折身回來,提起一個斗大的裝滿熱水的大茶壺,返回去時,見蘇麻喇姑衣服已被撕得稀爛,眼見沒得氣力了。葛褚哈也累得汗流滿面氣喘噓噓。小毛子遂雙手高舉茶壺,拼盡全力照準葛褚哈的後腦勺猛砸下去。
只聽「噗」地一聲,恰如砸在熟透的西瓜上。那葛褚哈頭上黑的、紫的、紅的、白的迸了一地……身子一仰,翻了白眼,腿蹬了兩下便不動了。小毛子正在氣頭上,也不害怕,也不知他死了沒有,回去又拎來兩鐵壺滾開的水,把葛褚哈頭腳淋個夠。這才過去扶起半昏迷的蘇麻喇姑,將她安置在自己床上歇息。
「回頭朕給你記功!」康熙聽說蘇麻喇姑沒事,心中大是寬慰,一腳踏上大轎,大聲吩咐道:「起駕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