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泗離開晉省第二日,喀爾吉善便給傅恆轉來臨縣十萬火急文書,稟報飄高「嘯聚五千匪眾,圍城三日,城中軍民奮力拒敵。賊在城四周紮下營盤,似有必下之意。目下城中疲兵不過千數,民眾三萬,仰賴城堅池深勉力相拒,其勢不能持久。懇請憲台速發大兵以救燃眉」云云。說得危急萬分。傅恆看完,鼻尖上已是沁出細汗:歷來文報都說馱馱峰僅有千餘匪眾,哪來這「五千」人數?張廣泗是個驕將一望可知,又派了三個只曉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混丘八來帶山西瘦弱營兵,自己又沒親自前往,勝負之數固然凶多吉少,這「失機誤國」四字罪名也實難承當。
傅恆思量片刻,將原件密封了,立刻坐下來給乾隆寫奏章,詳述來晉省情形及與張廣泗交割兵權事宜過程,未了寫道:「臣今夜即離省城前往雁門關處置軍務。火急帶軍奔襲黑查山馱馱峰,搗敵後路,以『圍魏救趙』之計,暫緩敵勢,徐圖殲滅。斷不以此區區一隅之地,烏合數干之匪再致聖躬慮念,無比愧惶匆匆急奏。」寫完奏章,又給劉統勛寫信,請借調吳瞎子來軍前效力,以資防衛。
「這三件用八百里加急發往軍機處。」傅恆寫完,擲筆舒了一口氣,把文書遞給戈什哈:「叫我們的人備馬,今夜就去代州雁門關!」話音剛落,外頭便報進來說,「離石州通判李侍堯拜見傅大人!」傅恆看看天色已經麻黑,此刻心急如火,哪裡顧得上見這個小小通判?擺手吩咐:「就說本欽差已有令諭,文官現在一概不見!」
「扎!」
「回來!」
剎那間傅恆改變了主意,離石與臨縣相鄰,不過百里之遙,必定詳知敵情,叫進來問問也好。思量著道:「你們準備行裝,我見見這個人。」又轉臉對捧著文書發愣的戈什哈道:「你站著幹什麼?匪徒遠在千里之外,你就昏了頭?」戈什哈忙道:「我是老兵了。您沒有最後發令,我不能動。」傅恆這才擺手命他辦差,已見李恃堯快步趨入。
「李侍堯,嗯……」傅恆按捺著心中焦躁,緩緩邁著方步,直到李侍堯行禮起身才道:「我在鄂善的門生錄上見過你的名字。『侍堯』,名字很出眼,就記住了,可是的么?」李侍堯一雙精明的三角眼閃爍生光,一躬身道:「那是鄂大人誤記。卑職是天子門生。萬歲爺親自取中,親自賜詩,親自『罰』我來山西任通判的。」傅恆這才想起乾隆親赴考場取中一個狂生那件趣聞逸事,不禁失笑道:「這事我早聽說過,只不知道你就是那人。不過這會子我忙得很。顧不上和你這狂生逗趣兒。你來見我有什麼事?」
李侍堯道:「我剛見過喀中丞。那邊一個清客跟我說了黑查山目下情形,來見欽差獻計!」「你倒伶俐。」傅恆雖覺李侍堯過於鑽營,但也頗喜他聰敏,說道:「這是臨縣的事,你是離石通判,別的州縣事你也要伸手?」話音剛落李侍堯便道:「六爺這話錯了。」
兩旁幾個戈什哈都是一怔。以傅恆少年高位,又是皇親國戚,權重爵顯,來見傅恆的官成百上千,腹非心謗的盡自也有,但這麼一個芝麻官,當面指責傅恆「錯了」的,卻是見所未見。正擔心傅恆發作,卻見傅恆無聲一笑,問道:「我怎麼錯了?」「我李侍堯以國士自許。國士當以天下事為事。」李侍堯在燈下俯仰有神,朗聲說道;「這就是我的職守,臨縣和離石唇齒相依。唇亡齒能不寒?」傅恆沉吟著,默然注視李侍堯。他一時還弄不清,這人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專來投機取寵的。半晌才道:「不說這些空的。你有什麼計獻我?」
「圍魏救趙。直搗匪穴,以解臨縣之危!」
傅恆仰天大笑,說道:「果然有識見!不過我已經想到了。今夜就啟程往雁門關調兵,先攻山寨,再徐圖進取。已經奏了當今聖上。」李侍堯見傅恆用譏諷的眼神盯著自己,只是微微一唔。說道:「我明臼大人瞧不起我。因為我官小嘛!」說罷打千兒,行禮,告辭。傅恆見他如此無禮,頓時氣得手腳冰涼。斷喝一聲:「站住!」
「六爺!」李侍堯穩穩重重站定了,轉身若無其事地問道:「您有事?」
「我對下屬太放縱了,慣得他們毫無禮貌。真是小人難養!」傅恆臉色雪白,「我這裡放著多少大事,破格接見你,聽你自誇『國士』,獻無聊計,怎麼是瞧不起你?你放肆到極處了!」
李侍堯盯著傅恆兇狠的目光毫無懼色,突然一笑,說道:「請問大人:這裡到代州雁門關是多遠?」
「七百二十里。」
「不吃、不喝、不睡、用快馬,也要兩夜一天。」李侍堯說道,「從代州到黑查山,走回頭路再往西南,又是八百里,幾千人馬奔命,至少要十天!這樣的『圍魏救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傅恆聽了,吃一大驚!想不到自謂的「圍魏救趙」妙計,只是掛一虛名不切實情。傅恆吃力地向前跨了一步,凝視著咄咄逼人的李侍堯,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囁嚅了半晌,終於說了出來:「沒想到全盤有誤……先生……」他很快就口齒流暢了,「願先生諒我傅恆孟浪,必有妙計教我!」說著一揖到地!
「六爺,我怎麼當得起?」李侍堯見傅恆如此肯污尊降貴折節下士,連忙還禮,說道:「芻堯之見,也未必就好,而且是一步險棋,怕六爺也不見得能採納。」傅恆一把扯過椅子,將李侍堯按坐下去,一邊吩咐人上茶,自己也坐了,在椅中又是一拱,說道:「兵凶戰危,哪有萬全之策?比我的好,我就用。」
李侍堯躬身還禮,坐直了身子侃侃說道:「黑查山匪眾嘯聚馱馱峰已有十幾年。只是去年飄高和一女弟子前去傳布正陽教,才真正扯旗放炮大幹起來——原來都是亦匪亦農,抗拒官府賦稅,逼勒大戶減租免租。官兵衙門來,他們上馱馱峰山寨,官兵去了他們再下山仍舊種田。其實,康熙年間這裡還是一片太平。聖祖爺西征回來,東渡黃河,路過臨縣,百姓們曾捐燕麥一千石,車推肩扛送到軍前,聖祖寫了『民風淳厚』四個大字,至今碑碣尚在……
「但到雍正二年之後,接連來了幾個壞縣令,急征暴斂,苛捐雜稅,名目繁多,拚命地撈——倒也不為貪污,是求得個『政績卓異』考評,弄得財主佃戶一齊精窮。你想,這山寒土薄之地,火耗銀加到一錢七分,能有不反的么?」李侍堯看一眼傅恆,說道:「六爺別以為我扯得遠,其實這是致亂之源。這次即使蕩平匪亂,大軍一去仍舊是原來模樣!」
傅恆身子向前傾了一下,微笑道:「我不是不耐煩聽。我急於聽聽你的解圍良策。」
「臨縣離省城四百里地,黑查山只有三百餘里。我們離石到黑查山約三百里,」李侍堯目光幽幽閃爍,「欽差從省城點精銳五百名,由此向西,我星夜回縣——為防黑查山匪眾滋擾我離石,我訓了兩千民兵,已經集結了一千。我帶民兵由南向北向黑查山,我們在馬坊會兵,趁虛進襲黑查山。這才是真正的奔襲。飄高他們就是想到了欽差要調雁門關的兵,才放心大膽地攻打臨縣。一來攻州打縣易造聲勢,可以籌措軍餉,二來打下臨縣,馱馱峰就更有憑藉,就是大兵壓境,西逃陝北也極便當的。」
傅恆心裡忖度,這確是一步險棋,但也確實佔了出其不意和兵貴神速兩條先機。思量著,問道:「據你所知,飄高到底有多少兵力?」
「五千人是斷然沒有的。」李侍堯笑道:「地方官報匪案,這是常用的伎倆。敗了好交待,勝了好邀功。」他詞鋒一轉,變得異常犀利:「但請大人留意,當地百姓飽受官府荼毒,助匪拒官出來幫打太平拳,趁火打劫的事,那是有的。所以聲勢就大了。」
傅恆思量著,有這一千五百名生力軍,奇兵突襲,確實可以一戰。即使打不下馱馱峰,范高傑所帶雁門關兵馬正好接應過來。所以雖然險,幾乎是萬無一失。想起先祖公富察海蘭率一千鐵騎突襲揚州,攻城時被守城明軍用鐵鉤子勾了鎖骨帛上城牆,砍斷吊杆仍舊殺得明軍狼奔鼠竄。這位青年貴族頓時渾身熱血沸騰,「唰」地站起身來,說道:「大丈夫立功,在此時也!」又轉臉對李侍堯道:「你不要回離石,就留我身邊參贊軍務。我給你參議道名義。差使辦下來我專摺奏明聖上!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巡撫衙門要兵要餉。你寫信傳令,叫你離石一千民兵,限三天之內抵達馬坊待命!」
「是,卑職明白!」
傅恆不再說話,將劍佩在腰間,帶了幾個親兵飛身上馬,潑風價一陣狂奔,在黑夜街衢中直趨巡撫衙門。
此時已到亥時時牌,三月末天氣,夜深氣涼,又陰著天,巡撫衙門早已四門緊閉,昏黃的燈下,幾個戈什哈守夜無聊,坐在倒廈檐前撮花生米吃酒閑磕牙兒。聽得馬蹄急響,忙都站起身來,驚愕張望間,幾個騎馬人已飛身下來。門官廖清閣忙吆喝道:
「什麼人?站住!」
「是我。」傅恆一手提馬鞭,一手按劍大踏步過來,昏燈下也看不清他臉色,只道:「我是欽差大臣傅恆,有急事要立刻見喀爾吉善。」
廖清閣覷著眼看了半晌才認出是傅恆,忙笑道:「卑職立刻去請。不過這會子我們中丞已是睡下。一層二層稟到後堂,得一陣子呢。中堂爺且坐,我們這就進去!」說著打個千兒,帶了兩個戈什哈,開了儀門進去。傅恆滿心焦躁,來來回回兜著圈子,計算時辰。見到喀爾吉善,通知駐防旗營調兵,集結訓話,就算立刻出發,也到子未丑初時分,今夜還能趕多少路?思量著,抬頭看見東牆柵里那面積滿灰塵的堂鼓,靈機一動,一把推開柵門。進去,倒過鞭柄猛擂起來。沉悶「咚咚咚……」的響聲立時響徹四方!
喀爾吉善下午和藩司薩哈諒會議給代州大營輸糧運草、優恤軍屬一應事宜,回衙打了一陣雀兒牌,剛剛摟著五姨太太「小喬」睡下,事體沒完,便聽前頭堂鼓急雨般響起。披衣趿鞋開門出來,見幾個丫頭僕人正手足無措地站在二門口向這邊張望。喀爾吉善沒好氣地問道:「外頭這是怎麼的了?太原城進來響馬了么?」說話間二門也被敲響;外頭廖清閣喊道:「中丞爺,欽差大人傅六爺要見中丞,有急事!」小喬這時才穿好衣服,抱著袍靴出來,幾個家人就在檐下為喀爾吉善換穿官服,忙得團團亂轉。
「亂來!」喀爾吉善心裡大不高興,一邊大步往外走,心裡暗罵:「走到哪裡攪到哪裡!」口中卻問廖清閣:「六爺說有什麼事?是不是來傳聖旨的?」
「不大象。不過六爺象是有軍務,帶的幾個人都是全副武裝。連牛皮甲都穿著。」
「你去叫他們開中門,我在籤押房這邊出迎。」
廖清閣飛跑出去,不一時便中門洞開。喀爾吉善一腦門子光火,此刻也清醒過來:來者是少年新貴,是萬不能得罪的。眼見傅恆威風凜凜虎步進來,喀爾吉善滿臉笑容迎上去,說道:「六爺,真嚇我一跳!正在後頭寫摺子呢,這邊鼓砸得山響。老實說,我還沒聽過這擂鼓的聲音呢!」
「無事豈敢夤夜攪擾?我是事急抱佛腳啊!」傅恆微微一笑,隨喀爾吉善步入籤押房,也不坐,就站著將自己要立即奔襲馱馱峰的計劃說了,……「現在我什麼都不要,給我點五百精壯人馬,明天告訴薩哈諒,每人家屬送三百兩銀子。我這裡坐等,立刻就走。」
喀爾吉善真的嚇了一跳:「六爺,這不是兒戲吧?這種事我只在戲上見過。」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語氣變得莊重平緩,蹙額說道:「這裡離黑查山三四百里,山高林密路險,幾千匪徒盤踞其中,這樣子奔襲,風險十分大。萬一有個磋跌,我們這邊無法向朝廷交待。五百人倒是小事,銀子也好辦,就巡撫衙門的護營也就夠了,只是……」他連連搖頭,不再說話了。
「你在戲上見過,我在書里讀過。」傅恆一點也不想和這個琉璃蛋兒巡撫磨嘴,陰冷地一笑,轉身走向書案,提筆在宣紙上寫道:
著由山西巡撫衙門立即提調五百軍士速赴欽差大臣傅恆處聽命。
此令!
寫畢,遞給喀爾吉善:「給你這個,放心了吧?」喀爾吉善略過一眼,突然大笑道:「中堂,我也是個七尺大丈夫!兵,你立刻帶走。這個手令我不要,與大人榮辱共之!」說罷就燈上燃化了那張手諭。傅恆驚異地望著喀爾吉善,說道:「是個滿洲好漢!」
第二日傍晚,傅恆的八百里加緊奏摺遞到軍機處。這晚恰是訥親當值,見是盜匪圍困州縣的急事,一刻不停地命軍機處當值太監秦玉速往養心殿稟報,自己跟在後頭到永巷口等候旨意。過了不到一袋煙功夫,高無庸便帶著秦玉一起過來,「命訥親即刻見駕。」
「地方官諱盜誤國,情殊可恨!」乾隆看了奏摺和急報文書,輕輕推到一邊,說道:「山西一直報說飄高只有一千多人。何來這五千匪眾?這些事軍機處不去核查,上書房也不管,真不知你們每日都做些什麼!」訥親原先還想解釋幾句。聽乾隆數落的,也包括自己在內,只好咽了一口唾沫,笑道:「皇上責的是。這裡頭有個講究,文官為了求個好評,總要粉飾太平,把自己的治績說得花團錦簇;武官呢,靠剿賊捕盜發財,總把敵情報得兇險無比。莫如每縣都設一個巡檢分司,不歸縣令統轄,隸屬當地駐軍。這樣文武互為監督,情形或者就好些兒。」乾隆想了想,笑道:「岳飛說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如今文武官都怕死、都愛錢,世風日下如何是好!把這幾份摺子留下。你去一趟十四貝勒府,把山西匪情和傅恆措置方略稟一下十四爺。如他沒有意見,你就不必過來。要覺得很不妥當,你今夜再進來一趟,把十四貝勒的話帶給朕。朕今晚不進內宮,就在這裡披閱奏章。」
訥親連連答應著退了出去。乾隆嫌燈光太暗,叫人又在身後點了兩支大蜡燭,一份一份檢看各地奏章。因見到高恆奏報江西匪眾土崩瓦解,羅霄山一帶已經廓清。乾隆略一沉吟,提筆蘸了硃砂批道:
好則好矣,了則未了。匪首渠魁何在?傳囚進京來給朕看!爾未親臨前敵,何以知其『已經廓清』,爾果赴羅霄山乎?朕見爾亦少不更事,效伊等之欺爾,轉而欺朕之天聰耶?不擒匪首一技花來京驗看,朕不信也!
寫了撂在一邊。又翻看一份,是尹繼善在南京設立義倉、平素積糧,荒時賑濟的條陳。乾隆想放過一邊,又取回來,批了幾句:
知道了。此為實心任政之舉,休避怨嫌放膽做去。江南財賦根本之地。人文薈萃之鄉,有你小尹在,不勞朕心。
寫完這才細看傅恆的摺子,參酌了臨縣的報急文書,又沉思了一會兒,援筆寫道:
爾之詳細羅列到山西情形,欲為異日規避處分留地步耶?此番欽差首務即剿馱馱峰飄賊,爾日事應酬,使敵人坐大,此咎將誰任之?江西匪眾已殄滅矣。山西如有磋跌,即使朕不加罪,汝有何面目見朕?
他仰身嘆息一聲,突然想到了棠兒,正想撫慰勉勵傅恆幾句,高無庸進來報說:「訥親和十四貝勒請見,在永巷口。宮門已經下鑰,得請旨才能開門放人。」
「快請!」
乾隆說著偏身下炕,因身上只穿了件袍子,忙命人系了腰帶,又套了件月白緙絲府綢夾褂,穿戴剛停當,訥親和允禵已經進來。見允禵要行大禮,乾隆忙一把扶住,滿臉都是笑,說道:「十四叔,往後私地見面免了這一層!小時候我和老五常滾在你懷裡,扭股糖似的要蟈蟈,想起來和昨日的事似的,如今名分有別,自己再拘束些兒,這『天倫』二字還有什麼趣兒呢?」
「萬歲是這麼說,臣可是不敢當呢!」允禵差一點落下淚,說道:「照傅恆這個打法,臨縣保不住了。臨縣保不住,飄高就打通了逃亡陝北的路。陝西那邊榆林城存著幾十萬石糧。陝北苦寒之地,民風刁悍,飄高在這裡扎住根,就成了大敵!萬萬不可輕忽,所以夤夜來見皇上,軍事上要有些措置。」乾隆渾身一震,倒抽了一口冷氣,望著允禵沒吱聲。允禵從袖子里取出一份山西圖志,展開來平鋪在案上,手指口說,幾乎與李侍堯的見地一樣,未了又道:「千里奔襲,心厥上將軍。如今傅恆奔襲路程其實超過了一千五百里!若我是飄高,在白石溝惡虎灘一帶設伏,傅恆幾千疲兵恐怕就要全軍覆沒!」
乾隆邊看邊聽,頭上已沁出冷汗,回身一屁股坐在椅上,嘆道:「書生誤國,朕用錯了人了!」
「將軍是打出來的,我也打過敗仗。主上太平時用年輕人練兵,宗旨不錯。」允禵冷靜地說道,「目下要緊的是補救。先發旨,令陝西總督衙門,撥五千軍馬堵住佳縣到保德一段黃河所有渡口,阻住匪賊西竄之路。令離石縣、臨縣、興縣把渡口的船全部徵用,萬不得已就一把火燒掉。令山西巡撫喀爾吉善提調全省兵馬,嚴陣以待。看看飄高動向,然後再作打算。臣現在能想到的就是這些。」
訥親在旁聽著,覺得允禵說得太過兇險,遂道:「十四爺,飄高未必有這麼大的雄心能耐,或許打臨縣為征糧草。又退回馱馱峰呢!他也未必就敢在白石溝惡虎灘設伏。這到底是一窩子小賊。現在以朝廷名義發旨,八百里加緊送往代州,令范高傑按兵不動就地待命。臨縣如果失陷,再作恢復打算,似乎穩妥些。隔省這樣大動干戈,於人心不利。」允禵聽了只微微一笑,說道:「當然最好都是多慮。我這人有時就是杞人憂天。請你留意,這條路跑累死馬,一天也跑不出四百里。張廣泗別的能耐我不曉得,軍令嚴肅這一條似乎可信。」他又高傲地仰起了臉。
「一切照十四叔的辦理,不過都用密旨。」乾隆狠狠瞪訥親一眼,「這是打仗,憑著想當然么?可笑!」允禵道:「訥親說的給代州發文,還是應該試試,能堵一分漏洞就堵。不存僥倖心,把握就大些。」
乾隆擰著眉頭又想了一會兒,說道:「方才十四叔說,朕想著,山西以軍事為主。陝北以政治為主。榆林存糧也到了換的時候兒。現在正是春荒。開倉賑濟,把糧全部分給陝北百姓!」
「主上聖明!」
允禵高興得臉上放光,這還是他第一次由衷地讚佩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