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不能中,與無矢同。
——《武經總要》
梁興站在河岸邊,望著河上那些船隻,納悶之極,竟笑了出來。
今天的事情太古怪,先是自己上那船,莫名其妙殺了蔣凈,接著發覺有人跟蹤自己,而後那隻船不見了。剛才他又將事情告訴了顧震,顧震雖說相識,但畢竟是官府的人,告訴他便等於報了案。顧震對職任又一向盡責,若將此事上報,便成了公事,查問起來,該怎麼對答?
他正在尋思,忽聽到身後有人喚,回頭一看,是施有良和甄輝。
「你沒做什麼莽撞事吧?」施有良一臉擔憂,「我和甄輝剛才趕過來看你,偏生那會兒河裡出現那些異事,到處擠擠嚷嚷,一錯眼就找不見你了。」
「施大哥一直在埋怨我,說我不該把瞧見蔣凈的事告訴你。咦?那隻客船呢?不在了?」甄輝雖然笑著,神色間卻有些後怕。
「不在了最好。這梁豹子性子本就有些躁,剛才又喝了些酒,萬一惹出什麼禍來……」
梁興本在猶豫該如何跟他們講,見他們這麼說,便沒有講出來,只含糊笑著:「對不住,讓兩位兄長擔心了。」
「沒事就好,你剛才一跑,我連杯酒都沒撈到,咱們還是安心吃酒去?」
「好。」
三人重新回到橋西頭的程家酒肆,剛才的酒菜店家沒收走。梁興讓添了兩樣新鮮菜,又打了一角酒,三人坐下喝了兩盞。梁興一眼瞧見顧震在河裡那隻新遊船的船尾,正大聲朝水裡呼喝,兩個人從水底浮出,一個高聲道:「大人,水裡什麼都沒有!」
甄輝在一旁嘆道:「那麼大一隻船,憑空就不見了。又漂出個白衣仙人和兩個小仙童……若不是親眼瞧見,誰肯信?今年真是古怪——對了,梁豹子,那天金明池爭標,聽說水底忽然冒出許多黑骷髏,是不是真的?」
「嗯。」梁興點了點頭,那天他的確親眼目睹,金明池水面上浮出許多黑色骷髏,不多時就化成了黑煙。
「聽說官家被驚得不輕?」
「嗯。」梁興心裡裝著事,隨口附和著。
施有良和甄輝見他沒情緒,也都減了興緻。三人喝了半晌,不咸不淡說了些話,看日頭向西,便各自散了。
顧震一直在河邊那隻新遊船上,沒有下來。後來,訟絕趙不尤也上了那船。梁興知道,顧震有疑難案子才會請趙不尤相助,看來今天是不得空閑了。他剛要離開,一扭頭看到顧震出來站在那船頭上,他忙走到河岸邊,喚了一聲:「顧大哥。」
「梁豹子?你怎麼還在這裡閑逛?」
「我回去後,發覺有些不對,就回來看看,那隻船卻不見了。那船上的人可來報過案了?」
「沒有。」
「哦?這就更古怪了。」
「我這裡正在忙這攤子爛事,你還是先回去,莫要亂想亂動。」
梁興只得道聲別,慢慢回去,心裡一直納悶。剛過了虹橋,扭頭看見橋東頭茶鋪的嚴老兒正蹲在河邊的泥爐邊看著燒水,便走了過去。嚴老兒常年守著這間茶棚,虹橋這一帶大小事情知道得最多。
「嚴老爹,跟您打問一件事。」
「哦?梁教頭,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一個叫鍾大眼的船主?」
「怎麼不知道?別說他,就連他爹鍾老盪下巴有幾根毛,我都清楚。」
「中午他的船停在對岸,您瞧見了嗎?」
「怎麼沒見?不是就停在那隻仙船屁股後頭?」
「鍾大眼的船後來去了哪裡?」
「那會兒,又是仙船,又是仙人,亂騰騰的,誰還管他那隻小爛船?」
「鍾大眼家住在哪裡?」
「往東一里多地,東榆庄,巷子進去左邊第三家就是。」
蔣沖吃完了面,連湯都喝盡,這才付了十文面錢,轉身出來。
剛才聽麵館店主葉大郎講了堂兄的事後,他心裡犯起難來:堂兄殺人的事情,的確有些可疑,不過自己人生地不熟,就是想查,也沒處問去。何況這事經了官,官府自然已經查問過,官府都認準堂兄是兇手,應該沒有錯。就算有錯,也是堂兄命數不好。堂兄的事,怕也只能這樣了。
來趟汴京不易,還是該去城裡好生逛一逛,而後就回家去吧。
於是他過了虹橋,朝城門那頭走去。剛走到護城河橋頭,正在抬頭驚嘆城樓的雄壯,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把。回頭一看,是個瘦高的漢子,穿著件舊白布衣裳,長得像匹瘦驢子。左額角刺著幾個墨字,蔣沖只認得「第七指揮」四個字,知道這人是軍漢。
那人瞅了瞅兩邊,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堂兄在哪裡。」
「嗯?」蔣沖一愣,「你是?」
「別問那麼多,想見你堂兄就跟我來。」
那漢子轉身沿著護城河往南走去,蔣沖略一遲疑,還是忙跟了上去。他連問了幾次,那人都不應聲,只快步走著。蔣沖只得一直跟著,走了半里多路,越走越僻靜,蔣沖有些怕起來,不由得停住了腳。
「我堂兄究竟在哪裡?你不說,我不去了。」
「不能白見,你得先給行腳錢。」那漢子轉過身,目光冷狠狠的。
「你要多少?」
「五百文。」
「我沒帶那麼多。」
「有多少,都給我。」
蔣沖越發疑心,沒有動。卻見那漢子向他身後點了點頭,他忙回身一看,一個壯漢快步奔了過來,手裡攥著把匕首。額角也刺著墨字,也是軍漢。兩人一前一後,把他逼在中間。
蔣沖頓時大悔,雖然自己習過武,若在家鄉,自然會拼一拼,但這裡是汴京,又不知道兩人底細,膽量先就減了幾分。不過他儘力克制著,不讓怕懼露出來。
那兩人並不說話,都直直瞪著蔣沖。蔣沖不敢回瞪,垂下眼,略一猶豫,還是從腰間解下了錢袋,遞給那瘦高個:「我的錢全在這裡頭。」
瘦高個接過錢袋,掂都沒掂,隨手揣到懷裡,而後朝壯漢使了個眼色。
蔣沖立即明白,這兩人絕不是為了劫錢,這是要性命!
稍一遲疑,後面那個壯漢已經舉著匕首刺了過來。看那身手,是練過的。他忙側身避過,隨即出拳回擊。那壯漢沒料到他會還手,一愣,被他一拳砸中左臉,壯漢怪叫一聲,揮刃又刺。那瘦高個也從腰間抽出把匕首,從右邊夾擊過來。蔣沖忙連退兩步,一邊閃避,一邊急急思忖:看兩人身手,他對付一個還成,兩個就有些吃力,何況兩人都有匕首,自己卻赤著手。他想起堂兄說過,兩軍對敵,智三分、力三分、氣三分。這種時候,智使不上,力鬥不過,只有靠氣,狠拼狠打,才能逼退兩人。
他眼角掃到旁邊地下有幾塊石頭,忙避開兩人夾攻,隨即俯身抓了兩塊比拳頭略大的,揮舞著石頭,做出不要命的瘋狠樣兒,使出一套伏虎拳,怪叫著朝兩人猛砸猛打。兩人果然被他的勢頭嚇住,先還回擊兩下,蔣沖瞅空一石頭砸中那個壯漢的肩膀,壯漢險些被砸倒。兩人更加怕起來,出手頓時怯了三分。蔣沖趁勢繼續怪吼瘋打,兩人再招架不住,一起轉身逃開。
蔣沖沒敢去追,握著兩塊石頭,看著兩人逃遠後,這才扔掉石頭,坐倒在河岸邊喘息。想起那瘦高個說的第一句話「我知道你堂兄在哪裡」,他心裡一陣陣寒怕。
梁興背著斜陽,甩開大步,沿汴河往東邊找去。
鍾大眼船上死了人,卻不聲不響把船划走,說起來,倒像是在幫忙。但世上哪裡會有這麼便宜的事?鍾大眼不聲張,一定有不聲張的原委。何況剛才還有人跟蹤自己。本來只是一場意外誤殺,若被這些人借來生事,不知道會造出什麼禍端來。
他自幼在軍營長大,雖沒見過真實戰陣,卻見慣了將校、節級和兵卒們明來暗去、你爭我奪。他父親性情溫懦,凡事都盡量讓和躲,也一直教導梁興莫要生事。但這世道不是你躲讓便能全安。最終,他父親還是沒能讓過、躲開,把命都送了。梁興由此認定了一條:不害人,但也絕不能讓人害。
眼下這事,背後似乎藏著些什麼,他想起《六韜》所言:「夫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若不趕緊查明白、及早制止,自己恐怕難逃災殃,遠非誤殺之罪。
一里多地,不一時便到了東榆庄。莊子里十分安靜,斜陽巷陌,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人戶院里的狗聽到他的腳步聲,接連吠起來。梁興來到左邊第三家,見院門虛掩著,便輕輕推開,裡面一隻小狗猛地躥出來,才一兩個月大,乖聲嫩氣地朝梁興吠叫著。隨後一個小男童跑了出來,五六歲大,一雙眼格外大。
「你是誰?」男童滿眼戒備,做出大人的聲氣。
「你爹姓鍾?」
「是啊,你是誰?」
「你爹回來了嗎?」
「沒有,你是誰?」
「你爹每天什麼時候回來?」
「太陽落山。你是誰?」
「他的船夜裡停放在哪裡?」
「我不告訴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爹的朋友。」
「你騙我,我爹的朋友都知道,我爹的船夜裡停在卜家那裡!你是食兒魔變的!」
男童「砰」地關起門,隨即從裡面閂上了。
梁興一愣,隨即笑了笑,只得轉身離開。不知道小童說的卜家是哪裡?他先走到汴河邊,這片莊子離河有幾百步遠,河邊看不到一隻船。這一帶十分僻靜,夜裡泊船恐怕不安穩。鍾大眼的船會泊在哪裡?恐怕是虹橋那一帶,那裡兩岸都是店肆,通夜都有人。
梁興又趕回了虹橋,來到嚴老兒茶鋪。
「梁教頭,找見了沒有?」嚴老兒一眼看到了他。
「他沒回家。對了,嚴老爹,他的船夜間泊在哪裡?」
「西頭那個河灣邊,卜家食店那裡,他們這些船戶一起出錢,請了卜家的人夜裡替他們看船。」
「多謝老爹!」
梁興又大步趕到橋西頭的卜家食店那裡,這時天色漸昏,河邊泊著幾隻客船。他先挨個看了一遍,鍾大眼那隻客船當時他並沒有細看,只記得窗外垂著兩大片蓑草,應該是兩件蓑衣晾曬在船篷上。河邊這幾隻客船模樣都差不多,並沒有見哪只船頂上掛著蓑衣。至於鍾大眼船上的人,他也只隱約記得船篷上那個年輕船工,這幾隻客船上有幾個船工,但都不是。
這時,食店裡走出個年輕夥計,端了盆水出來潑,梁興忙問:「小哥,你有沒有瞧見鍾大眼?」
「鍾大眼?沒有。」
「他的船也沒見?」
「沒有。」
「他的船每天什麼時候泊過來?」
「按理說該來了。」
梁興望著昏茫茫的河水,心裡越發納悶。
雷炮一直窩在溫家茶食店廚房的灶台後。
天黑下來後,他讓妹妹珠娘收拾了些吃食,填飽夜肚,這才溜著牆邊偷偷摸了回去。到了軍巡鋪一看,裡面黑漆漆沒有點燈,也聽不見人聲。這些懶鬼們都睡了?
他輕輕摸黑進到正屋,摸到桌上的火石,打著點亮了油燈,左右一照,一個人都不見。端著燈出去看,胡十將和那五個禁兵的兩間宿房門都開著,裡面黑洞洞沒一點聲響。他不敢進去,走到後面,廚房空著,自己和付九的小宿房裡也沒人。他越發納悶,忙跑出去到旁邊的龍柳茶坊,找他傢伙計一問,才知道汴河發生怪事,一隻船上似乎死了不少人,連胡十將和所有鋪兵,都被左軍巡使召去,到虹橋那兒查案去了。
雷炮聽了,先是一驚,以為是自己上的那隻船。再一聽,是什麼仙船撞到的一隻新遊船。他這才鬆了口氣,隨即樂起來,這麼說,自己撞見的那件事都算不得什麼了。雖說中午吃了一場驚嚇,卻也躲過了一趟苦差。他獨個兒回到宿房,吹了燈,倒在鋪上。在小凳上窩了一下午,腰背都酸痛,他伸腿張臂,躺得展展地,放心歇息起來。
躺了一陣,想起父親,他不由得又恨恨罵道:你化灰化煙、變鬼變妖,有什麼屁打緊?但好死不死,把那契書帶走做什麼?
正氣著,外頭忽然傳來喚聲:「哥,你在裡頭嗎?」
「在!進來!」雷炮聽出來是王哈兒,便爬起身,重新點亮了油燈。
「哥,就你一個人?」王哈兒聳頭聳腦地走了進來,蹭到桌邊,歪著身子坐下來。
他們兩家為鄰,自幼相識,雷炮大兩歲,王哈兒尾巴一樣常跟著他耍,成年後又都入了廂兵。王哈兒一直叫雷炮「哥」,但去年他竟升了承局,雖然只是蟣虱大點的小小官階,神氣卻立刻變了,見了雷炮,說話連「你」都懶得叫。自從雷炮父親化灰後,他嘴裡的「哥」又回來了。
「哥,找見那個姓牟的沒?」
「還說,差點被你害死。」雷炮把中午上那船的經過講了一遍。
「姓牟的死了?」
「我沒敢仔細瞧,似乎不是他。」
「唉!哥你也不仔細瞅清楚。」
「還敢瞅清楚?險些被人亂混成兇手捉去見官了。對了,你說那姓牟的妖人,他使妖法把我爹化成灰,究竟想做什麼?」
「妖人的心腸,我咋能猜得破?那天,雷老伯最後一回來找你,真的再沒說啥?」
「沒有啊,我不是從頭到尾都跟你講了?」
「雷老伯許久沒來找過哥,頭天忽然來找你,第二天就化灰不見了。難道是來跟你道別?」
「哪個曉得他那酒糟透的爛腸肚?」
「哥,你再好生想想,雷老伯真的再沒說啥?」
「沒。」雷炮見王哈兒又來打問這些,心裡頓時警覺起來,這幾天他又開始叫我「哥」,莫非是想貪我那酒癆爹的錢?
王哈兒似乎也覺察了,臉上迅即撮出些笑,又問:「珠娘這兩天好嗎?」
「她有什麼好不好?被人休了,死喪寡氣的,跟我說了兩次,想搬回我家宅院里住。我至今沒鬆口。」
「哦……」
雷炮見王哈兒神色微微一變,卻看不出是什麼心思。他猛然想起,王哈兒和妹妹珠娘自小相熟,兩人知事後,暗地裡似乎有些男女絲繭兒,當年父母聽到王哈兒名字,神色都不對。王哈兒至今沒娶媳婦,難道在打珠娘的主意?這樣再好不過了,趕緊把珠娘嫁掉,省得回來占房屋、分家財。
他剛要開口試探,王哈兒卻站起身:「哥,時候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汴河兩岸店肆都亮起了燈,梁興仍在卜家食店後邊等著。
斜對岸水上那隻新遊船也點起了許多燈籠,幾個人在那船上來來去去忙碌,其中一個高大身影是顧震。梁興心想,看來那船上的事比我的要重得多,顧震這兩天恐怕都顧不上我的事情了。這樣也好,等我自己查清楚一些了,再去跟他解釋。
他一扭頭,忽然看見對岸上河灣那邊泊著一隻小客船,船頭朝北,左側窗戶上垂掛著兩片東西,似乎是蓑衣!天色太暗,辨不清楚。他忙甩開大步,急步過了虹橋,沿著河岸快步走到那河灣。
那隻客船靜靜泊在水邊,船上黑洞洞的,聽不到人聲。梁興走到近前,想起蔣凈張嘴瞪眼的死狀,心裡不由得泛寒。他大聲問:「有人嗎?」
連問了兩聲,沒有絲毫動靜。他回身看看,岸邊是崔家客店,店裡透出些燈光,一個人聽到聲音,走出門來張望。梁興便走了過去,走近一看,是個小廝。他身後的店裡只有兩個客人對坐著,正在吃酒。
「小哥,岸邊那隻船上的人在你家店裡?」
「沒有啊。」
「那他們去哪裡了?」
「不知道。」
「不知道?那船為何泊在你家店前?」
「不清楚,河岸並不歸哪家,船都是隨意停泊。」
「你沒見那船上的人下船?」
「下午客人多,一直在忙,沒留意。傍晚得空出來,那船已經泊在那裡了。」
「能否借盞油燈?蠟燭也成。」
「好,客官稍等。」小廝回身取了段蠟燭,點亮後拿了出來,照了照梁興的臉,忽然訝異道,「是梁教頭?剛才暗,沒看清楚。」
「嗯,多謝小哥。」
梁興接過蠟燭,用一隻手擋著風,回身走到岸邊,望著黑洞洞的艙門,沉了沉氣,這才抬腿跨了進去。他先一眼望向艙角,空的,蔣凈的屍體不在了。
他又四處照照,艙里一片幽暗寂靜,果然沒有人。只有水搖船身,間或發出一兩聲嘎吱聲。對面那扇窗關上了,他舉著蠟燭過去,推開窗一看,窗頂上垂著兩大片蓑草,正是中午那隻小客船。
船主鍾大眼搬走了蔣凈的屍體,他為何要這麼做。屍體又搬去了哪裡?
梁興環視昏暗的船艙,心裡既悶又惑,不知道該查些什麼?半晌,他才走到靠里的那面艙壁板前,舉著蠟燭,照了照蔣凈中午站立的位置。地板上有幾處烏黑污跡,不知是不是血跡。再看板壁,是豎排的木板,木色暗舊。他伸手推了推,木板都很牢實。
梁興怔怔望著燭影晃動的板壁,心裡越發茫然,半晌才走出那艙,用手擋著風,舉著蠟燭,去查看這船的其他艙室。他先沿船舷走到左隔壁,推開門往裡照去,裡面空蕩蕩,連家什雜物都沒有。他走了進去,左右上下看了看,什麼都沒有。他不由得悶嘆了口氣。四下一片死寂,嘆氣聲顯得格外深重,只有腳底艙板下的水聲,嘩嘩應和著。
他轉身出去,走到船頭,中午鍾大眼和兩個船工就站在這裡。船上堆著些船槳、繩索、木桶等船上雜物,其他則看不出什麼。他又沿著船舷走到船尾,四處照了照,靠艙壁有個矮木架,上面擺著木盆、碗盞,還有些菜蔬,旁邊一個小泥爐,架著一隻鐵鍋。此外,便再沒有什麼了。
梁興抬起頭環視岸上,昏黑中唯見岸邊店肆的燈燭亮著,不知道鍾大眼為何要將船停在這裡,他們抬著屍體上岸,難道不怕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