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之卷舒離合,坐作進止,不失其節矣。
——《武經總要》
鄧紫玉已經連換了七件衫子,卻沒一件中意。
她對著那面立鏡又照了照,第八件是卍字浮紋的淺紫羅衫,穿在身上看著有些寡淡,再襯著她厭厭的神色,女尼一般。她又一把脫掉,扔給了身邊惶怯的丫頭,惱道:「不換了!你去給媽媽說,沒有合意的衫子,今天沒法出去見客!」
她一屁股坐到綉墩上,瞅著桌上銅鏡里立著眉尖、垂著嘴角的自己,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難看過。她不願再看,「啪」地把那面銅鏡扣到桌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煩躁。這些年,不管多煩多難,只要對著鏡子試衣裙,看著自己或明艷、或俏麗、或嫵媚、或秀雅……變出各樣的姿容,她都會忘記所有惱悶傷心,讓自己歡悅起來。今天卻連這都不管用了。
她悶嘆了一口氣,難道是由於梁紅玉的緣故?昨天,她又讓丫頭把竇猴兒的姑媽竇嫂喚了來,讓竇嫂再去對面紅綉院,打問梁紅玉樓上那對男女的事。
今天一早,竇嫂苦著臉回來說:「賠了足足百文錢的糕點果子,卻一根草棍兒都沒問出來。紅綉院那些僕婦都不知道梁紅玉樓上藏了人,更不清楚啥男女夫妻。」
「她們是真不知道,還是不願說、不敢說?」
「是真不知道。」
「真的?」
「我這雙眼,雖說不是判官眼,也沒見過啥大富貴。卻也經見了些咸酸冷熱,人說沒說謊,還是能斷出個七八來。對面那些婦人雖說個個都是油精,要瞞過我這雙眼,她們的道行還差些。再說,一兩個人這麼說也就罷了,昨晚我把錢只當潲水潑,把那些婦人挨個都餵了過來。她們個個是真的都渾不知情。也難怪,梁紅玉那座樓,除了她院里媽媽,就只一個丫頭、一個廚娘能靠近。連那個廚娘,也一直只在樓下廚房裡窩著,這幾天才許她送飯菜上去了。」
「那晚接走那對男女的車子呢?她們也都不知道。」
「有兩個在後院看門的僕婦倒是見了那輛車。可那輛車是外頭來的,那晚她家媽媽親自到後院開的門,讓那輛車進來,直直就去了梁紅玉樓下。沒多時,那車就出來了,車上帘子遮得不透風,又是半夜,那兩個僕婦也不清楚車上到底裝了些啥。」
「你走吧。」
鄧紫玉氣悶得說不出話。竇猴兒那晚去那樓上窺探,恐怕被梁紅玉發覺了。她趕忙連夜就把那對男女偷偷送走了。她這麼謹慎隱秘,自然不會輕易透露那對男女的來歷和去向。再想打探就難了。
白辛苦一場不說,反倒討來一肚子氣。這不是雞妒鴨蹼掌,跳河自找濕?
她坐不住,在房間里不住地轉圈。自小被丟到這黑窟里,她和這人世早已沒有什麼善緣,磋磨歷練了這些年,她也已經不怕任何人、任何事,然而這時,她卻發覺,讓她厭憎的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而是自己。
透過鏡子,她頭一次看清楚,再濃的脂粉,再艷的衣衫,再也掩不住內里那個沒一絲鮮活氣的自己,枯葉捲兒一般,又空、又乏、又脆朽。因此,她才不停向外頭找些人事來怨憎,好忘記、躲開自己,比如梁紅玉。
看到自己的真實樣兒,她頓時怕起來,可什麼她都能丟都棄,唯獨甩不脫這個自己。如影隨形,追她、纏她、扯她、咬她……她覺著自己立時就要瘋掉,要被拖進漆黑深淵,必須抓住些什麼,才能救命。
她匆忙找尋著,屋裡沒有,院里也沒有,這世間沒有一樣東西真的牢靠。除非是人,靠得住的人。可什麼人能靠得住?滿眼望去,都是比獸更貪、更冷、更狠、更善變的人。這熱鬧鬧的人間,其實是一片荒冷冷的獸域。
半晌,她想到了梁興,但眼前立即浮現梁興那笑,不忍傷她,卻始終退開一步的笑。不成,不能找他。那還有誰?
忽然,她想到了石守威。
那個牛一般壯健,也牛一般憨實的人。
她想,這個人算是牢靠,哪怕只在他那厚實胸膛上略靠一靠,也是好。
她不能再待在這屋裡,於是她尖聲喚來丫頭,叫立即備車。丫頭慌忙去尋見車夫,駕好車等在後院。鄧紫玉隨手抓過一件衫子,套在身上,連帕子都沒拿,便急沖衝出去。迎頭撞上戚媽媽,戚媽媽見她這樣,忙驚問。她卻沒聽見一般,快步出了小園,也不要丫頭扶,自己踩著蹬木,攀著木框,上到車廂里,隨即吩咐車夫:「去東水門!」上回和石守威吃酒時,石守威說這一向住在汴河灣的崔家客店,執行一項軍務。
鄧紫玉從來沒有這麼迫切想見過一個人,她在車廂里都坐不住,不住拍打前窗,催促車夫加快,再加快。過了幾個月一般,車子才出了東水門,上了虹橋,沿著汴河岸拐向西河灣,停在了崔家客店門前。
鄧紫玉剛跳下車,一個年輕夥計便迎了出來。鄧紫玉劈頭就問:「石守威住在你店裡?」那夥計張著嘴,茫然搖頭。鄧紫玉不再理他,左右望了望,見一扇門通往旁邊一座院子,便問:「那邊是客店?」那夥計忙點點頭。
鄧紫玉徑直穿過那扇門,走進那院子,院里三面都是小客房,門都關著,靜悄悄的。她尋視了片刻,斜對面角上那間房裡忽然傳來一陣軟媚的笑聲,一聽便是中年婦人扮嬌羞,有些瘮耳。隨即,那屋門打開了,石守威猛衝沖地走了出來,衣衫敞開,露出健實的胸膛和肚腹。一抬眼看到鄧紫玉,他頓時愣住,慌忙掩起了衣襟。
鄧紫玉也先是一驚,定定瞅著他,隨即覺得很滑稽。不知為何,猛然想起兒時一樁舊事,那天她拿著一根捕網,追一隻蝴蝶。那蝴蝶一直起起落落,始終追不到,後來竟飛進父親的書房的窗戶里。她父親從不許她姐妹進那書房,不過那天父親正巧不在。她心裡暗自得意,瞧你再往哪裡躲?便悄悄跟進屋裡,四處找了一圈,見那蝴蝶竟伏在牆上,她小心握緊捕網桿,一下罩住那蝴蝶,那蝴蝶卻一動不動。再一看,那竟是牆上掛的一幅畫里的蝴蝶。
想起自己當時的錯愕,她不由得笑了一聲。
石守威見她笑,越發慌起來,忙小心問:「紫玉姑娘,你這是?」
「我來尋一隻蝴蝶。」
「蝴蝶?」
她又盯了石守威一眼,像是望著寒冬天最後一塊燒燼的火炭,心裡荒茫茫的,反倒乾淨了。她澀笑了一下,低下頭轉身就走,最後一點自持也迎風而散,淚水隨之漫溢而出。
石守威驚在原地。
他驚的不止是猛然見到鄧紫玉,更為這地轉天翻般的經歷。才兩三天,他所遭遇的遠比二三十年猛烈。簡直像剛掉進蜜池,蜜池忽然變作冰窖,才從冰窖爬出來,身上卻燃起了火,火才撲滅,忽然又下起了大雨,接著又一陣冰雹。
昨晚,他正在為鄧紫玉煎熬,那店主娘子石氏忽然來敲門,他經不住那軟媚懇求,便開了門。誰知道,石氏竟走到床邊伸手摸他的額頭。他嚇得定定縮在被窩裡,沒敢動。石氏柔暖的手指卻沿著他的額頭,輕輕柔柔滑到臉上,觸了觸他的濃眉,又從鼻樑上輕拂而下,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來回輕抹。他雖也在行院里會過些妓女,但那都是應付差事一般,哪裡有什麼興味?這時,嘴唇被石氏那細柔指尖撩來撩去,酥癢難耐,又舒服無比,頭腦里滿是雲朵在飄。他頓時渾身熱脹,不由得大聲咽了口唾沫,寂靜中聽著極響。他頓時漲紅了臉,黑暗中卻聽見石氏嬌柔柔地笑了一下,而後湊近他耳邊,軟媚媚地輕聲說:「莫急,夜長著呢,花要細細聞,酒要慢慢品。」接著,那細柔的手指竟輕撩開他的衣襟,探向他的胸脯……
之後,他已全然忘了自己,也忘了周遭一切。只覺得身輕如羽,飛升雲端,在天際飄浮。又似沉於熱海,隨旋渦暈轉。等醒過來,喘息不已時,直以為自己做了一場淫夢。然而,石氏軟綿綿的赤身伏在他身側,柔暖手指仍在他身上輕撩輕撫。哪怕這樣,他仍不敢相信,也不敢動。身子已經虛乏,躺了片刻,昏昏睡去了。
清早,他被院外的聲音吵醒,睜開眼,卻見一個婦人躺在他身邊,用肥白的手臂支著圓胖的臉,微眯著一雙媚眼,正瞅著他笑,驚得他身子一跳。隨即才認出和記起,是那個店主娘子。再想到昨夜的事,他立刻窘得滿臉紅漲。
「呦,石兄弟這麼豪猛的漢子,竟會害臊呢?」婦人抿著小嘴笑起來。
石守威越發臊得沒地兒鑽,更不敢抬眼瞧那婦人。
「你姓石,奴家也姓石,這可真是三生石上定好的姻緣呢。往後咱們就姐弟相稱。你是奴家親親的弟弟,奴家是你香香的姐姐。」婦人說著伸出白膩的胖手指,在石守威鼻頭輕輕一划。
石守威心裡慌怕,卻不敢躲。偷偷瞅了一眼婦人,見她眉眼雖有些韻致,眼角嘴角卻已生出細紋,加之做出一副年輕女孩兒的嬌態,像是白饅頭冒充小蜜糕,極刺眼。他慌忙又躲開眼睛,心裡翻醬倒豉、潑醋滾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自己為了打探消息,想設法勾搭這婦人;為了勾搭她,才去找鄧紫玉學風流術;風流術沒學成,反倒中了鄧紫玉的風流蠱;風流蠱的甜沒嘗到,卻嘗夠了風流苦;正在難熬,這婦人卻忽然鑽到他床上,來替他解風流毒。
這一鍋猛湯,都燉了些什麼長筋短骨、腰花肺片?石守威傻在那裡,覺著自己簡直如同一個木傀儡,不知被誰用繩兒牽著,顛來倒去,不知翻騰了多少個筋斗。
「弟弟,你在琢磨啥要緊大事呢?」婦人將胖臉湊近了些,軟媚媚地問。
石守威又一驚,猛然發覺一件事,自己頭回來這崔家客棧,借了梁興的姓,謊稱自己姓梁。後來脫了軍服,冒充膠州販驢毛的客商,並沒有說姓名。這婦人怎麼知道自己姓石?他忙望向婦人,婦人仍半眯著媚眼,醉迷迷地瞅著他。
「你從哪裡知道我姓石?」他忙問。
「奴家雖然成天困在這臭店裡,可親弟弟的事,哪能不清楚?奴家不但知道你姓石,還知道你是龍標班的旗頭,禁軍十刀裡頭排第三的大英豪。去年金明池爭標,奴家就一眼瞅中了你,可這麼大汴京城,你在西,奴家在東,只能白白害奴家苦想了兩個春秋,如今才算能真真細細地瞧瞧親弟弟……」
「哦……你……」石守威越發吃驚,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有呢,奴家從心底里替親弟弟抱不平……」婦人伸出胖手指,輕撫著石守威的光臂膀。
石守威不好躲開,低著眼問:「什麼?」
「金明池爭標,你在底下撐著,那個梁興踩著你的肩膀,才搶到銀碗。力氣全是你出,風光卻全讓他一個人佔盡。這麼一個借枝拍翅膀、踩人得便宜的小人,你竟把他當朋友。奴家瞧著,心裡不知有多疼。」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石守威頓時坐起身。
「你我姐弟一條心,你來這裡的意思,恰好便是奴家的意思。」
「你還知道些什麼?」石守威怕起來,身子不由得往牆邊靠了靠。
「弟弟莫急,衣裳要一件一件脫,好景要一步一步賞。咱們先對付了那個小人梁興,再慢慢說後話。不過呢,有句話倒是先說出來的好,只要弟弟你心裡有我這個姐姐,咱們姐弟同坐一條船,這往後,山高水長、攀高得貴,全在姐姐身上。」
「你究竟是什麼人?」石守威再坐不住,忙光著身子跳下床,先一把抓過搭在椅子上的褲兒,三兩下套上了。
「呵呵,奴家這樣兒很怕人?」
石守威望著這個攏著被子、裸露肥白雙肩的軟媚婦人,心底一陣陣寒懼,像是見到了女鬼一般。梁興托他來這裡打探底細,這底細果然如他之前所料,盡在這婦人身上。只是這婦人不但早已知道他的身份,連他的心思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她區區一個婦人,自然不是主謀,不知背後藏了何等樣的人。那人自然是陷害梁興的人。
石守威原還想藉此報復梁興,但望著這婦人,心裡又懼又厭。懼的是她背後之人恐怕不尋常,否則婦人不會說出「攀高得貴」的話來。惹到這樣的人,不知會遇上什麼麻煩;厭的則是,他雖也渴盼富貴,但自恃還有些出眾武功,因此向來瞧不上那些阿附權貴的無能之輩,只願憑自己本事,一刀一槍博得功名。此外,他與梁興只是私怨,即便報復,他也只願以一己之力,讓梁興嘗些苦頭。從沒想過要捲入這等殺機陰謀中,更沒想過做別人的卒子。
「弟弟又在琢磨啥呢?怕姐姐騙你?呵呵,姐姐幾千里直路彎路倒是走了不少,人卻至今一個都沒騙過……」
石守威卻一個字都不願再聽,抓起衣裳,胡亂套上,便轉頭開門,急忙逃了出去。剛出了門,卻一眼看到鄧紫玉站在院里。
便是見到神仙降世,他也不會驚到這個地步。鄧紫玉瞧著有些恍惚失神,臉色也有些發白。他鼓足了勇氣,才問了一聲,鄧紫玉卻說來找蝴蝶,說完轉頭就走。他愣在原地,驚望著鄧紫玉的背影,鄧紫玉似乎在哭。
她是來尋我?他先是一陣驚愕,接著便慌悔起來,剛才那店主娘子的話被她聽到了?然而,驚慌之餘,心底卻又湧起一陣狂喜,她是因我才哭的?這麼說她真是來尋我的?那天和她面對面吃酒時,他以為自己說的話鄧紫玉全沒聽進去,這時看來,她不但聽進去了,而且全都記得牢牢的,否則她哪裡能找到這崔家客店來?
「紫玉姑娘!」他忙喚了一聲,追了出去,鄧紫玉卻已經上了院外一輛廂車,車子向東邊駛去。他忙追了上去。
蔣沖被推門聲喚醒,扭頭一看,是那個男僕凌小七,端著一盆水。他輕輕翻身坐了起來。
「你做什麼?當心掙破了傷口!」凌小七叫起來。
「養了這幾天,已經好多了。倒是要多謝小七哥,這幾天累到你了。」
「謝啥?日月之下,都是兄弟。這點事算什麼。」凌小七笑著將盆子擱到門邊的盆架上,從橫木上取下帕子,泡進水裡,揉了兩把,微擰去水,走到床邊。
「從今天起,我自己來。」蔣沖伸手去接帕子。
「你自己瞧不見,臉上都是傷,小心擦破了。」
蔣沖便也沒再爭,閉起眼,伸著臉。凌小七先小心替他拭凈眼睛,而後又輕輕擦拭他臉上、脖頸沒傷到的地方,之後又抓起他的手,挨著指頭、指縫細細擦了一遍。這些天來,他始終這麼細心照料蔣沖。
之前蔣沖滿心感激,甚而覺著這恩情太重,竟成苦惱,反覆思量著日後該如何報答。自從見到「無」後,他心裡釋然了許多。這天地人世,恩如流水。在天為雨,在地成河,在葉化露,在眼凝淚。此時流到這裡,彼時流到那裡。不多不少,不盈不欠。施與報,自有其分數。今日飲水,明日灌溉,不必貪,亦不必拒。只需順之,無須掛懷。
「傷口果然好了許多。」凌小七驚嘆起來。
「小七哥,我想去看看那些獵犬。」
「瞧它們做什麼?那些獵犬凶得很,我都有些怕。再說,你的傷雖說好了些,卻仍不能亂走動。」
「那天天黑,沒看清。它們咬了我,至少該知道它們是什麼模樣。」蔣沖一邊笑著,一邊慢慢伸腿下了床。凌小七忙要過來扶,蔣沖笑著擺擺手,輕步在屋裡走了幾步:「瞧,已經不妨事了。」
凌小七瞪大了眼睛:「神了!不過你還是莫走快了。」
「我知道,我慢慢走,小七哥帶我去看看那些獵犬?」
凌小七隻得點頭答應,在一邊小心看護,引著蔣沖慢慢走出房門,穿過院門,向西走了百十步,沿路幾個僕役見到蔣沖,都有些詫異。兩人走向庄宅西牆邊,還沒走近,就聽見一陣狗吠。到了牆根,迎面一扇小院門,門關著,上頭掛著個銅鎖。蔣沖想,凌小七說那晚堂兄蔣凈和楚瀾的妻子是從西邊小門逃走的,應該便是這扇門。
凌小七陪著他向右拐去,不遠處一帶短牆圍出一片小場子,場子正面有扇鐵欄門,用鐵鉤扣著。幾隻獵犬爭著將嘴伸出鐵欄,朝他們不住凶吠。有黑有棕,矯健兇悍,都齜著鋒利白牙。
凌小七拉著蔣沖站在鐵欄門外幾步遠的地方,朝那幾隻狗喝道:「莫亂嚷!你們先前咬傷了他,已是大不該,這會兒又這麼凶做什麼?」
那幾隻獵犬卻仍朝著蔣沖吠叫不止。蔣沖笑了笑,不顧凌小七阻止,慢慢向鐵欄門靠近,那些狗見他眼中身上沒有絲毫敵意和懼意,竟相繼停住了吠聲,都昂頭望著他。蔣沖朝那些狗微微笑了笑,那些狗又盯了他一陣,隨後便無事一般,各自離開鐵欄門,在場子里或卧或行,不再望他。
蔣沖朝場子里望去,靠牆修了一間狗舍,有門有窗,和人住的房屋並沒有分別,只是要矮許多,只有六尺多高。
他瞧了一陣,回頭笑著對凌小七說:「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