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好還每見天公巧,知心自有知心報。看鶴禁沈冤,天涯路杳,
離恨知多少。黎陽鼙鼓連天噪,孤忠奇策存隋廟。一線雖延,
名花破損,佛面重光好。
右調「雨中花」
自古知音必有知音相遇,知心必有知心相與,鍾情必有鍾情相報。煬帝一生,每事在婦人身上用情,行動在婦人身上留意,把一個錦繡江山,輕輕棄擲;不想突出感恩知己報國亡身的幾個婦人來,殉難捐軀,毀容守節,以報鍾情,香名留史。再說司馬德戡,縊死了煬帝,隨來報知宇文化及。化及令裴虔通等勒兵殺戮宗室蜀王秀、齊王(日東)、燕王亻炎及各親王,無少長皆被誅戮;惟秦王浩,素與智及往來甚密,故智及一力救免,方得保全。蕭後在營中,將營中漆床板為棺木,把朱貴兒、袁寶兒同殯於西院流珠堂。正是:
珠襦玉匣今何在?馬鬣難存三尺封。
宇文化及既殺了各王,隨自帶甲兵入宮來,要誅滅后妃,以絕其根。不期剛走到正宮,只見一婦人,同了許多宮女在那裡啼哭。宇文化及喝道:「汝是何人,在此哭泣?」那婦人慌忙跪倒,說道:「妾乃帝後蕭氏,望將軍饒命。」宇文化及見蕭後花容,大有姿色,心下十分眷愛,便不忍下手,因說道:「主上無道,虐害百姓,有功不賞,眾故殺之,與汝無干,毋得驚怖。我雖擅兵,亦不過除殘救民,實無異心;倘不見嫌,願共保富貴。」隨以手挽蕭後起來。蕭後見宇文化及聲口留情,便嬌聲涕泣道:「主上無道,理宜受戮。妾之生死,全賴將軍。」宇文化及道:「汝放心,此事有我為之,料不失富貴也。」蕭後道:「將軍既然如此,何不立其後以彰大義?」宇文化及道:「臣亦欲如此。」遂傳令奉皇后懿旨,立秦王浩為帝,自立為大丞相,總攝百僚,封其弟宇文智及為左僕射,封異母弟宇文士及為右僕射,長子丞基、次子丞址,俱令執掌兵權;其餘心腹之人,俱重重封賞。有宇文化及平昔仇忌之臣,如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密書監袁克、左詡衛大將軍來護兒、右詡衛將軍宇文協、千牛宇文晶、梁公蕭臣,連各家子侄,俱駢斬之。更有給事郎許善心,不到朝堂朝賀,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釋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而殺之。其母範氏,年九十二,臨喪不哭,人問其故。范氏說道:「彼能死國難,我有子矣,復何哭為?」因卧不食而卒。宇文化及因將士要西歸,便奉皇后新是還長安,並帶剩下貪生圖樂的那些夫人美人,一路搜括船隻,取彭城水路西上。行至顯福宮,逆黨司馬德敬與趙行樞,惡宇文化及穢亂宮闈,不恤將士,要將後軍襲殺化及,不期事機不密,反為化及所殺。行到滑台,將皇后新皇,留付王軌看守,自己直走黎陽,攻打倉城,接下不題。
再說王義夫人,領了趙王與眾夫人等,離了蕪城二三十里,借一民戶人家歇了,只聽見城中炮聲響個不絕,往來之人信息傳來,都說城內大變。王義叫趙王仍舊女妝,叫妻子姜亭亭與袁紫煙、薛冶兒,俱改了男妝,沙、秦、狄、夏、李五位夫人與使女小環,仍舊女妝。袁紫煙道:「我夜觀乾像,主上已被難;我們雖脫離樊籠,不知投往何處去才好?」王義道:「別處都走不得,只有一個所在。」眾人忙問:「是何處?」王義道:「太僕楊義臣,當年主上聽信讒言,把他收了兵權,退歸鄉里。他知隋數將終,變姓埋名,隱於濮州雷夏澤中。此人是個智勇兼全忠君愛主的人,我們到他鄉里去,他見了幼主,自然有方略出來。」袁紫煙喜道:「他是我的母舅,我時常對沙夫人說的,必投此處方妥,不意你們同心。」因此一行人,泛舟意往濮州進發。
卻說楊義臣自大業七年被讒納還印綬,猶恐禍臨及己,遂變姓名,隱於濮州雷夏澤中,日與漁樵往來。其日驚傳宇文化及在江都弒帝亂宮,不勝憤恨道:「化及庸暗匹夫,乃敢猖獗如此!可惜其弟士及向與我交甚厚,將來天下合兵共討,吾安忍見其罹此滅族之禍?速使一計,叫他全身避害。」即遣家人楊芳,齎一瓦罐,親筆封記,徑投黎陽來,送與士及。士及接見楊芳,大喜道:「我正朝夕在這裡想,太僕公今在何處?不意汝忽到來。」隨引進書齋,退去左右,問道:『大仆公現居何處?近來作何事業?」楊芳答道:「敝主自從被讒放斥,變改姓名,在濮州雷夏澤中,漁樵為樂。」士及道:「可有書否?」楊芳道:「書啟敝主實未有付,止有親筆封記一物為信。」士及忙開視之,見其中止有兩棗並一糖龜。士及看了,不解其意,便吩咐手下引楊芳到外廂去用飯,自己反覆推詳。忽畫屏後轉出一個美人來,乃是士及親妹,名曰淑姬,年方一十七歲,尚未適人,不特姿容絕世,更兼穎悟過人;見士及沉吟不語,便問士及道:「請問哥哥,這是何人所送,如此躊躇?」士及道:「此我舊友隋太僕楊義臣所送。他深通兵法,善曉天文,因削去兵權,棄官歸隱。今日令人送來一罐,封記甚密,內中止有此二物,這個啞迷,實難解洋。」淑姬看一回,便道:「有何難解,不過勸兄早早歸唐,庶脫弒逆之禍。」士及大喜道:『哦妹真聰明善慧;但我亦不便寫書,也得幾件物事答他,使他曉得我的主意才好。」淑姬道:「但不知哥哥主意可定,若主意定了,有何難回?」士及道:「化及所為如此,我立見其敗;若不早計,噬臍無及。」淑姬道:「既是哥哥主意定了,愚妹到裡邊去取幾件東西出來,付來人帶去便了。」淑姬進去了一回,只見他手裡捧著一個漆盒子出來。士及揭開一看,卻是一隻小兒頑的紙鵝兒,頸上系著一個小小魚罾,上邊豎著一個算命先生的招牌,扎得端端正正,放在裡頭。士及看了奇怪道:「這是什麼緣故?」淑姬附士及耳上,說了幾句。士及道妙,將漆盒封固,即付與楊芳收回去了。
次日,士及進見化及,說:「秦王世民領兵會合征伐,臣意欲帶領一二家撞,假妝避兵,前去探聽虛實,數日便還。」化及應允。士及便叫委孥與淑姬,扮作男妝,收拾細軟,出離了黎陽,直奔長安。時恭帝已禪位於唐,唐帝即位,改元武德。士及將妹進與唐帝為昭儀,唐帝封士及為上儀同管三司軍事。卻說楊義臣家人,齎了士及的漆盒兒,回到濮州家中,見了家主,奉上盒兒。義臣去封,揭開一看,喜道:「我友得其所矣!」楊芳問道:「老爺,這是他什麼意思?」義臣道:「他沒有什麼意思,他說吾謹遵命矣廣因問道:「彼在黎陽,作何舉動?先帝枝葉,可有一二個得免其禍?在朝諸臣,可有幾個盡節的?」楊芳道:「蕭後已經失節,夫人嬪妃,逃走了好些;只有朱貴兒、袁寶兒罵賊而死;翠華院花夫人、影紋院謝夫人、仁智院姜夫人,俱自縊而死。化及見景明院梁夫人姿容艷冶,意欲留幸,夫人大聲罵詈,化及猶以好言相慰,夫人罵不絕口,遂被殺死。袁家小姐不知去向,訪問不出。帝室宗支,戮滅殆盡。只有秦王浩與智及親密,勉強尊他為帝,不意前日又被化及鴆酒藥死。說還有個幼子趙王杲逃出,使人四下里緝訪。」
楊義臣聽見,拍案垂淚道:「狂賊乃敢慘毒如此,在延諸臣或者多貪位怕死的,在外藩鎮大臣難道沒個忠臣義士,討此逆賊的?」痛哭了一聲,是夜心上憂悶,點上一枝畫燭,在書房裡一頭看書,一頭浩嘆。至二更時分,覺得神思睏倦;上床去卻又睡不著,但見庭中月光如晝,恍惚中不覺此身已出戶外。足未站定,只見一人紗帽紅袍,倉皇而來。楊義臣把他仔細一看,乃是給事郎許善心。義臣忙問道:「許公何來?」那人道:「將軍恰好在外,速上前來接駕。」此時楊義臣只道煬帝未死,忙趨上前去。只見煬帝軟翅幅巾,身上穿一件暗龍袞袍,項上一塊白絹裹住;兩個宮人面上許多血痕,扶著煬帝。義臣慌忙俯伏下拜。只見煬帝把雙手掩在臉上,聽見一個宮人口裡說道:「老將軍,陛下囑咐你,小主母子到來,煩將軍善為保護。只此一言,將軍平身。」楊義臣正要問小主在於何處,抬起頭來,寂無所見。一覺醒來,但見月色西沉,雞聲報曉,時東方將已發白。楊義臣心上以為奇事,起身下床,攜著拄杖,叫小童開了大門出來,在場上東張西望,毫無影響。只聽見水中咿啞之聲,一船搖進港來。義臣同小童躲在樹底下,見來船到了門首,舟於將船系住,船里鑽出一人,跳上岸來站定,四下里探望。此時天色尚早,人家尚未起身,楊義臣忍不住上前問道:「朋友,你是那裡來的?尋那一家?」那人忙上前舉手道:「在下是江都被難來的。」一頭說,只顧將義臣上下相認。楊義臣亦把那人定睛一看,便道:「足下莫非姓王?」那人把雙眼重新一擦,執著楊義臣的手,低低說道:「老先生可是楊?」楊義臣尼說,忙執了那人的手,到門首去問道:「足下可是巡河王大夫?」那人道:「卑未就是遠臣王義。」楊義臣聽見,忙要邀進堂中去。王義附楊義臣的耳說道:「且慢,有小主並夫人在舟中。」楊義臣聽見,忙說道:「天將曙矣,快請小主上岸來。」楊義臣叫小童開了正門,自己進去穿了巾服出來,站在門首一邊,看一行人走來。王義在旁指示說道,那個是某人,那個是某人。
正說時,只見袁紫煙男人打扮,跨進門來,見了楊義臣,忙叫道:「母舅,外甥女來了!」說了,雙眼垂淚,要拜將下去。楊義臣把雙手扶住一認,說道:「原來是袁家甥女,我前日叫人來訪問,打聽不出,如今也來了。好,且慢行禮,同到裡頭去,替趙玉並夫人們換了妝出來。」原來楊義臣原配羅夫人,亡過已久,只有一個如夫人王氏,生一子年才五歲,名喚馨兒。時王氏出來接了進去。楊義臣與王義站在草堂中,王義將出苑入城,備細說明。伺候趙王出來。趙王年雖九歲,識解過人。沙夫人攜著他的手,眾夫人隨在後邊,走將出來。
楊義臣見趙王換了男妝,看他方面大耳,眉目秀爽,儼然是個金枝玉葉的太子,不勝起敬。叫童子鋪下氈條,將一椅放在上邊,要行君臣之禮。趙王扯著沙夫人的手說道:「母親,這是什麼時候,老先生欲行此禮?若以此禮相待,殊失我母子來意。」立定了不肯上去。袁貴人說:「母舅,趙三年幼,不須如此,請母舅常禮見了罷。」楊義臣道:「既如此說,不敢相強。請歸氈了,老臣好行禮。」趙三道:「還須見過母親,然後是我。」沙夫人道:「若論體統,自然先該是你。」趙王道:「母親,此際在草莽中,論甚體統,況孤若非先帝托嗣母親,賴母親護持,不然亦與蜀王秀、齊王(日東)等共作泉下幽魂矣!」楊義臣見小主議論鑿鑿,深悉大義,不勝駭異。袁紫煙與薛冶兒,忙扯沙夫人上前,將趙王即立在沙夫人肩下,楊義臣拜將下去。沙夫人垂淚答拜道:「隋氏一線,惟望老先生保全,使在天之靈,亦知所感。」楊義臣答道:「老臣敢不竭忠。」拜了四拜起來,即向四位夫人與薛冶兒見了。姜亭亭不敢僭,袁紫煙再三推讓。楊義臣向王義道:「袁貴人是舍甥女,在這裡豈有僭尊夫人之理?小主若無大夫與尊閫,焉能使我們君臣會合;況將來還有許多事,要大夫竭忠儘力的去做,老夫專程有一拜。」袁紫煙如飛扯姜亭亭到王義肩下去,一同拜了,然後袁紫煙走到下首,去拜了楊義臣四拜。楊義臣叫手下擺四席酒。楊義臣道:「本該請眾夫人進內款待,然山野荒僻,疏食村醒,殊不成體;況有片言相告,只算草廬中胡亂坐坐,好大家商酌。」於是沙夫人與趙王一席,秦、狄、夏、李四位夫人,薛冶兒、姜亭亭\袁紫煙坐了兩席,王義與楊義臣一席。酒過三巡,王義對楊義臣道:「老將軍這樣高年,喜起身得早,即便撞見,免使我們向人訪問。」楊義臣答道:「這不是老夫要起早,因先帝自來報信,故此茫茫的走出門來物色。」趙王道:「先是如何報信?」楊義臣將夜來夢境,備細說將出來,眾夫人等俱掩面涕泣。楊義臣對趙玉說道:「老臣自被斥退,山野村夫,不敢與戶外一事;不意先帝冥冥中,猶以殿下見托。承殿下與夫人等賜顧草廬,信臣付託,不使臣負先帝與殿下也。但此地草舍茅廬,牆卑室淺,甚非潛龍之地,一有疏虞,將何解救。此地只好逗留三四日,多則恐有變矣!」沙夫人便道:「只是如今投到何處去好?」楊義臣道:「所在盡有。李密與他父親也是隋臣,今擁兵二三十萬,屯札金墉城;東都越王侗令左僕射王世充,將兵數萬,拒守洛倉;西京李淵,已立皇孫代王侑為帝,大興征伐;這多不過是假借其名一時,成則去名而自立,敗則同為滅亡,總難始終。老臣再四躊躇,只有兩個所在可以去得:一個幽州總管,是姓羅名藝,年紀雖有,老誠練達,忠勇素著,先帝托他坐鎮幽州,手下強兵勇將甚多,四方盜賊不敢小覷近他。若殿下與夫人們去,是必款待,或可自成一家。無奈竇建德這賊子,勢甚猖獗,梗住去路,然雖去亦屬吉兇相半;若要安穩立身,惟義臣公主之處。他雖是遠方異國,那啟民可汗,還算誠樸忠厚,比不得我中國之人,心地奸險。況臣又曉得他宗室衰微,惟彼一支強霸無嗣,前日曾同公主朝覲遠來,先帝曾與親厚一番;況王大夫又與他憐邦,到彼調護,殿下苦肯去,公主必然優禮相待,永安無虞。只此一方,可以保全,余則老臣所不敢與聞矣。」趙王與眾夫人點頭稱善。沙夫人道:「老將軍金石之論,足見忠貞;但水遠山遙,不知怎樣個去法?」楊義臣道:「若殿下主意定了,臣覷便自有計較;但只好殿下與沙夫人並王大夫與尊閫,聞得薛貴嬪弓馬熟娟,亦可去得;至四位夫人及舍甥女,恐有未便。」四位夫人聽見,俱淚下道:「妾等姊妹五人,誓願同生同死,還求老將軍大力周全。」楊義臣道:「不妨,請問四位夫人,果然肯念先帝之恩,甘心守節,還是待時審勢,以畢餘生?」秦夫人道:「老將軍說甚話來?莫認我姊妹四人是個庸愚婦人,試問老將軍肯屈身從賊否?若老將軍吝計不容,滔滔巨浪,妾等姊妹當問諸水濱,而投三閻大夫矣,有何難處?」楊義臣道:「不是老臣吝計,此刻何難一諾;但恐日遠月長,難過日子。」狄夫人道:「老將軍莫謂忠臣義士,盡屬男子,認定巾幗中多是隨波逐浪之人。不必遠求,即今聞朱貴兒、袁寶兒與梁夫人等明義罵賊,相繼盡難,隋廷君臣良足稱羞;況我們繁華好景,蒙先帝深恩,已曾嘗過。老將軍還慮我們有他念,若不明心跡何以見志?」忙向裙帶上取出佩刀來,向花容上左右亂劃,秦、李、夏三位夫人見狄夫人如此,亦各在腰間取出佩刀來動手。慌得沙夫人、姜亭亭、薛冶兒、袁紫煙,忙上前一個個拿住時,花容上早已兩道刀痕,血流滿臉。楊義臣忙出位向上拜下去道:「這是老臣失言失敬,不枉先帝鍾情一世矣,請四位夫人還宜自愛。」趙王亦如飛出位,扯了楊義臣起來坐了。楊義臣向四位夫人說道:「此間去一二里,有個斷崖村,村上不過數十家,盡皆樸實小民。有個女貞庵,一個老尼,即高開道之母,是滄州人,少年時夫亡守節。那老尼見識不凡,慧眼知人,曉得其子作賊,必敗無成,故遷到南來,覓此庵以終余年。是個車馬罕見人跡不到之處。若四位夫人在內焚修,可保半生安享。至於日用盤費,老臣在一日,周全一日,無煩四位夫人費心。」四位夫人齊聲道:『有此善地,苟延殘喘足矣;但不知何日可去?」王義道:「須揀一個吉日,差人先去通知了,然後好動身。」夏夫人道:「人事如此,揀甚吉日,求老將軍作速去通知為妙。」
楊義臣叫童子取曆日過來看,恰好明日就是好日。大眾用完了飯,眾夫人與趙王進內去了。叫家童取出兩匹騾兒來,吩咐家中,把門關好,喚小童跟著,自同王義騎上騾兒,至斷崖村女貞庵,與老尼說知了來意。老尼素知楊義臣是忠臣義士,又是庵中齋主,滿口應承,即同回來。王義對妻子說了庵中房屋潔凈,景緻清幽,四位夫人,亦各歡喜。袁紫煙對楊義臣說道:「母舅,甥女說與他們出了家罷,住在此無益於世。」義臣道:「你且住著,我尚有商量。」紫煙默然而退。過了一宵,明日五鼓,楊義臣請秦、狄、夏、李四位夫人下船,沙夫人與趙王、薛冶兒、姜亭亭說道:「這一分散,而不知何日再會;或者天可憐見,還到中原來。後日好認得所在,便於尋訪必要送去。」楊義臣見說到情理上,不好堅阻,只得讓他們送去,自己與袁紫煙、王義夫婦,亦各下船,送到庵中,老尼接了進去。他手下還有兩個徒弟,一個叫貞定,一個叫貞靜,年俱十四五之間。老尼向眾夫人等敘禮過,各各問了姓氏,叫小尼陪到各處禮佛隨喜。楊義臣將銀二十兩,送與老尼。老尼對楊義臣道:「令甥女非是靜修之時,後邊還有奇逢。」楊義臣道:「正是,我也不叫他住在此,今日奉陪夫人們來走走。」老尼留眾人用了素齋。到晚,沙夫人、薛冶兒、姜亭亭與四位夫人痛哭而別,趙王與沙夫人等歸到楊義臣家中。義臣差楊芳打聽,有登萊海船到來,即送趙王與沙夫人薛冶兒、王義夫婦上船,到義成公主那邊去了。正是:
人世道逢多苦事,不過生離死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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