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的出山,在《三國志》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這行文字被羅貫中演義為非常精彩的一個故事。而《魏略》和《九州chūn秋》則說,是諸葛亮主動去見劉備的。那麼,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三顧茅廬的故事為什麼會被一再傳唱?
上一集我們講到,歧路彷徨的劉備與諸葛亮相遇,從此峰迴路轉,事業蒸蒸rì上。但問題是,他們兩個究竟誰先找誰。是劉備禮賢下士,還是諸葛亮投懷送抱?關於這個問題,歷史上有不同說法。《魏略》和《九州chūn秋》說,劉備來到荊州後,屯兵於樊城。建安十二年,曹操平定了北方,諸葛亮料定其下一個攻擊目標必是荊州,而劉表「性緩,不曉軍事」,於是「北行見備」。劉備並不認識諸葛亮(備與亮非舊),沒把這個年輕人放在眼裡,只當作一般士人接待(以其年少,以諸生意待之)。座談完了,眾人散去,只有諸葛亮留了下來。劉備也不問他想說什麼,順手拿起一根氂牛尾巴編起工藝品來。諸葛亮便說,將軍的雄心壯志難道就是編氂牛尾巴嗎?劉備知道諸葛亮不是尋常人等了,就說這是什麼話!我不過「聊以忘憂」罷了。諸葛亮說,將軍度量一下,劉鎮南(指劉表)和曹公相比怎麼樣?劉備說,比不上。諸葛亮又問,將軍自己呢?劉備說,也比不上。諸葛亮說,都比不上,難道就等著人家來宰割嗎?劉備說,我也發愁,那你說怎麼辦?諸葛亮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讓劉備建議劉表鼓勵遊民自力更生,並登記在冊,這樣就可以增加荊州的實力了。
這種說法明顯地和諸葛亮《出師表》相異,因此裴松之認為不實(非亮先詣備,明矣)。但他同時也表示不可理解。裴松之說:「雖聞見異詞,各生彼此,然乖背至是,亦良為可怪。」其實這事並不可怪,道理馬上就要講到。事實上,《魏略》和《九州chūn秋》的說法雖然是非主流觀點,也並非沒有人支持。劉嘯先生的《「三顧茅廬」質疑》就贊成此說。劉嘯先生認為,許多人只看到了劉備求賢若渴的一面,沒看到諸葛亮其實更需要劉備。第一,諸葛亮是一定會要出山的,而劉備則是他最願意選擇的老闆。如果一定要等劉備三顧茅廬才肯出山,豈非等於說:「你劉備不來請我三次,我這輩子就在南陽耕地算了。」這是不通的。第二,劉備雖然急需人才,但在遇到諸葛亮以前,他需要的是一群人,即一群「賢臣」,並不一定非得是誰不可;而諸葛亮需要的卻是一個人,即一個「明君」,那就是劉備。諸葛亮的選擇餘地更小,甚至別無選擇。第三,以諸葛亮之敏銳,他發現劉備應該比劉備發現他早。既然機會對於他只有一次,他又豈肯在隆中坐等「三顧」?何況當時形勢急如燃眉,哪裡還有在隆中擺架子的時間?因此劉嘯先生說,三顧茅廬的邏輯結論「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劉嘯先生的說法並非沒有道理,但《出師表》的說法也無法否定。《出師表》(即通常所謂《前出師表》)為諸葛亮所作,是沒有問題的。在這裡,諸葛亮說得很明白:「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這就再清楚也不過。第一,劉備確實親自到隆中找過諸葛亮,而且去了多次。第二,劉備到隆中找過諸葛亮,談論的是「當世之事」。第三,諸葛亮決定出山輔佐劉備,直接原因是劉備三顧茅廬。「由是」和「遂許」,意思明明白白。古人的自述當然不可全信,但要說諸葛亮憑空捏造一個「三顧茅廬」的故事,無論從諸葛亮的為人看,還是從當時的實際情況看,恐怕都不可能。從他出山到上表,不過二十一年,許多當事人都還健在,諸葛亮就會當面撒謊?
所以,陳壽在為諸葛亮做傳的時候,不取「登門自薦」說,而取「三顧茅廬」說。另外,陳壽在他的《上〈諸葛亮集〉表》中,也做了很清楚的描述。陳壽說:「左將軍劉備以亮有殊量,乃三顧亮於草廬之中。亮深謂備雄姿傑出,遂解帶寫誠,厚相接納。」這就把前因後果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但問題是,這種說法實在風險太大,讓人覺得這個事情簡直就是「傳奇」,只怕真是「千年等一回」。我們要問,諸葛亮難道就算準了劉備會「三顧茅廬」么?萬一沒有,或者只顧了一顧呢?諸葛亮就從此終老隆中了么?再說了,一個「每自比管仲、樂毅」的人,留在隆中幹什麼呢?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么?
看來,《魏略》和《九州chūn秋》的說法,也是輕易否定不了的。而如果既要接受《魏略》和《九州chūn秋》,同時又不否定《出師表》和《三國志》,就只有一種可能,即兩種說法都是事實,而且「登門自薦」在前,「三顧茅廬」在後。也就是說,諸葛亮先去找劉備,劉備也接受了他的建議,但仍然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於是諸葛亮就又回去了。等到劉備意識到諸葛亮的價值時,只好親自出馬,三顧茅廬,重新把諸葛亮請了出來。正因為有前面的那個曲折,這才需要親自出馬,也才需要「三顧」而不是「一顧」。這可是歷史上不曾有過的說法,但這個猜想是不是太大膽了一點呢?
其實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從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到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劉備在荊州呆了六七年,他和諸葛亮為什麼從來就沒見過面?要說他們不認識,倒是事實。要說他們不知名,就不對了。至少,劉備「天下梟雄」的名聲,諸葛亮應該是知道的。如果劉嘯先生的觀點成立,那他為什麼不早一點去找劉備,非得等到火燒眉毛才出山呢?反過來也一樣。就算諸葛亮沉得住氣,劉備也不該六年之後才發現諸葛亮這個一等一的人才呀?也有人說,劉備倒是早就知道諸葛亮了,先前也曾去了兩次,都沒見著,到建安十二年第三次去才見面。但這也不通。一年之間去了三次還說得過去。六年之間才去三次,可能嗎?以劉備的進取心和緊迫感,會這樣悠哉游哉地一拖幾年,一而再再而三地徒勞往返嗎?至於說諸葛亮住得隱秘,不好找,就更加不通。劉備是何等人?他手下那麼多爪牙,如果鐵了心要找一個人,哪有找不到的?再說諸葛亮又不是隱姓埋名躲避仇家的什麼神秘人物,他和荊州官場,和荊州的士人集團、上流社會是有來往的,怎麼會找不到?
對此,尹韻公先生的解釋是:三顧茅廬之前,劉備雖然聽說過諸葛亮,但人們的評價不一致。雖然司馬徽、龐德公等人稱他為「卧龍」,諸葛亮也「每自比管仲、樂毅」,但只有他那個小圈子裡的人「謂為信然」,大多數人則不以為然(時人莫之許也),劉備有些吃不準。徐庶推薦諸葛亮時,劉備就說「君與俱來」,可見並未視若神明。這也不奇怪。劉表作為諸葛亮的「姨父」,都不把他當回事,何況劉備?
諸葛亮心理上也有阻礙,那就是劉關張的關係太密切。據《三國志?關羽傳》,他們三人「寢則同床,恩若兄弟」,關係鐵得不能再鐵,根本容不得他人插足。也就是說,劉備那個集團,那個小圈子,排他性太強,任何後來者都難以居其上;而諸葛亮的理想,卻是要做「首席執行官」的。他是千里馬,不能先去拉磨盤。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寧肯不出山。所以,劉備和諸葛亮都需要有一個觀察、了解和試探的過程。
這是有道理的。但我認為還應該注意一個問題,就是年齡。要知道,劉備比諸葛亮整整大了二十歲,而諸葛亮出山時才二十六歲。讓一個四十六歲的人,對一個二十六歲的人表示心悅誠服,已屬不易,你又怎麼能要求他在四十一二歲或者四十三四歲的時候,去拜訪一個二十一二歲或者二十三四歲的人?可見這六年功夫是非等不可的。如果不是六年下來,劉備已熬得快要心灰意冷,曹操又正好準備南下,他們再等幾年,說不定也有可能。
總之,等到諸葛亮已經二十六歲,劉備也已經四十六歲,雙方都深感時不我待時,由於某種機緣,他們終於見面。司馬徽和徐庶的推薦也無疑至關重要。劉備曾向司馬徽請教時事,司馬徽說,要成就大業,不能用書獃子。書獃子懂得什麼時事?「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我們這裡的俊傑就是卧龍和鳳雛。劉備問他們是誰,司馬徽說就是諸葛亮和龐統。
徐庶的推薦則無疑更直接。徐庶對劉備說,諸葛孔明可是一條卧龍,將軍難道不想見他一見?徐庶是劉備器重信任的人(先主器之),他的話自然靠得住。劉備便說,那就請他和足下一起來吧!徐庶說,這個人是不可以隨便召喚的,將軍還是屈尊去拜訪他吧!
這裡有一點需要說明,就是我認為司馬徽和徐庶的推薦,不能簡單地看作他們的個人行為。我們知道,荊州是一個人才濟濟的地方。除了本土的人才,還有中原地區避難而來的士人。這些人關心國家大事,也關注荊州的安危。當他們發現劉表不足依靠時,勢必寄希望於號稱「天下梟雄」的劉備。於是,一部分願意效力的(比如徐庶),就開始團結在劉備周圍,形成《三國志?先主傳》所謂「荊州豪傑歸先主者rì益多」的局面;而那些無意出山的(比如司馬徽),則會幫助劉備發現人才。所以,這應該看作荊州士人集團的集體推薦。
也是劉備福至心靈了。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求賢若渴也好,信任徐庶也好,急病亂投醫也好,總之,劉備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他決定放下皇族和長輩的架子,親自去拜訪那個比自己小了二十歲,又沒有什麼職務頭銜的年輕人。拜訪之前,諸葛亮是否找過劉備,我們已無法確知。在我的「假說」成立之前,我們只能說,三顧茅廬可以肯定,登門自薦暫且存疑。現在的問題是,劉備三顧茅廬,是見到三次,還是只見到一次?
有學者(比如尹韻公先生)認為是見了三次,談了三次。這是有可能的。諸葛亮的《出師表》和陳壽的《上〈諸葛亮集〉表》,一則說「三顧臣於草廬之中」,一則說「乃三顧亮於草廬之中」,都是這個意思。至於《諸葛亮傳》說「凡三往,乃見」,也不是去了三次才見到。這個「乃」,和「乃三顧亮於草廬之中」 的「乃」一樣,是「於是」、「就」的意思。因此,「凡三往,乃見」應該翻譯為:一共去了三次,就見面了。
如果這樣說還不明確,那麼唐人的理解或許可以參考。杜甫說「三顧頻煩天下計」,周汝昌先生解釋「頻煩」就是「屢屢、幾次」,還特別說「不是頻頻煩請」。當然不是。因為三顧的「顧」,並非「聘請」,而應理解為「諮詢」、「顧問」。甚至「三顧」也不一定就是實指,即只去了三次,也可以理解為多次,即「再三」、「頻繁」的意思。也就是說,劉備多次光顧隆中,向諸葛亮請教「當世之事」,兩人越談攏,越談越投機,於是諸葛亮決定出山輔佐劉備。是啊,這兩個人的合作是何等重要,哪裡能只談一次就拍板的呢?
所以,《三國演義》之「劉玄德三顧草廬」就是地地道道的演義了。其實,即便所謂「凡三往,乃見」是去了三次才見到,羅貫中編的故事也是演義。不過這個演義實在精彩,也很有意思。劉備第一次去,羅貫中為他安排的節目,是先聽歌,再看山,再碰釘子,再觀景,再見崔州平。山是「清景異常」,景是「觀之不已」,人是「容貌軒昂」,而且不同尋常:童子不懂事,農民會唱歌,朋友滿腹經綸。這一番看得劉備是目瞪口呆大開眼界讚嘆不已,只覺得這隆中這地方真是神秘莫測,那卧龍崗上藏著的必是高人。
第二次去,就沒有必要再看景了,只看人。先見其友,次見其弟,再見其岳父。如果說上一次只是讓劉備開了眼界,那麼,這一次就讓劉備更加按納不住。你想,諸葛亮的朋友、弟弟、岳父都如此地超凡脫俗,諸葛亮本人還了得嗎?
所以第三次劉備就要擇吉齋戒,沐浴更衣了。而且,離草廬半里,就要下馬步行;到草堂之外,就要拱立階下;諸葛亮高卧不起,他就要一等再等了。那心情,已不像一個禮賢下士的招聘者,倒像是上門求婚的痴情人。
實際上劉備初入隆中,剛剛聽了歌,看了山,便已肅然起敬。因此當他「親叩柴門」與童子對話時,便有了些《西廂記》裡面張生見紅娘的味道。張生見紅娘時是怎麼說的?「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也,年二十三歲,正月十七rì子時建生,並不曾娶妻。」結果被紅娘搶白:「卻是誰問他來?」劉備怎麼說?「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結果也碰釘子:「我記不得許多名字。」兩個場景,豈非神似?
當然相似的。如果說戲劇中的崔鶯鶯是「待字閨中」,那麼,小說中的諸葛亮就是「待價隆中」。他們都是心氣極高的人,決不肯隨隨便便就「以身相許」。所以,他們都必須擺足了架子,做足了文章,吊足了胃口,以保證對方的誠意經得住考驗。
另一方的情況則略有不同。張君瑞對崔鶯鶯,自然是一見鍾情;劉玄德對諸葛亮呢,按照羅貫中的說法,也是相見恨晚。劉備怎麼就那麼想見諸葛亮呢?因為「水鏡先生」已經讓他意識到,自己遲遲不能成功的原因,是缺少一個可以運籌帷幄總攬全局的智囊型人物,一個當代的姜尚和張良。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徐庶,又走了。其實,徐庶離開劉備,是在諸葛亮已經出山之後。《三國志》的記載很清楚,諸葛亮出山以後,曹操南征,劉琮投降,劉備「率其眾南行,亮與徐庶並從,為曹公所迫破,獲庶母」,《三國演義》改成了「元直走馬薦諸葛」。這一改,就改出問題來了。請問,徐庶既然知道諸葛亮是經天緯地的政治天才,為什麼早不推薦,非得要等自己走了才說?這豈非等於說徐庶害怕諸葛亮搶了自己的地位和風頭嗎?羅貫中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便安排徐庶在推薦了諸葛亮之後,又特地去做說服動員工作,結果被諸葛亮臭罵一通。也就是說,徐庶之所以早不推薦,是因為他知道諸葛亮不肯出山。但這樣一來諸葛亮的道德品質就成問題了。一個「每自比管仲、樂毅」的人,偏說徐庶的推薦是把自己當替罪羊、犧牲品,還要勃然變sè,這也未免太矯情了吧!羅貫中想幫諸葛亮抬價,結果卻是給他的臉上抹黑。這和「狀諸葛多智而近妖」一樣,都是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前面講的那個故事也如此。儘管羅貫中說得天衣無縫,實際上處處露出馬腳,讓人一眼就看出劉備在隆中的那些奇遇和巧遇,其實都是諸葛亮的刻意安排。什麼會唱歌的農民,不懂事的童子,滿腹經綸的朋友,道貌岸然的丈人,都是諸葛亮的「托兒」。其目的,就是要把買方市場變成賣方市場,讓劉備出大價錢把自己買斷。
所以,《三國演義》裡面這個「三顧茅廬」的故事,完全可以看作三國版的營銷學教材。在這個故事裡,劉備好比投資方。他要買斷諸葛亮,又不知道貨sè如何。這倒也是商家的正常心理,但於劉備為尤,因為《三國演義》裡面劉備這家公司的資本,是他打著「皇叔」的招牌忽悠來的;而他這個「皇叔」身份雖非假冒偽劣,卻也含金量不高,有點「注水豬肉」的意思。因此劉備就會想,我這個「皇叔」是注水豬肉,諸葛亮那個「管仲」、「樂毅」就貨真價實?我劉備可以忽悠天下,諸葛亮就不會忽悠我?這就要探個虛實。所以,他聽了徐庶的推薦後,並沒有像老祖宗劉邦那樣衝動。劉邦聽了蕭何的推薦,立即就拜韓信為大將軍,劉備卻得先看看再說(當然他手上的官帽也不多)。所以他的三顧茅廬,表面上看是禮賢下士,實際上是實地考察。劉備這點小心眼,以諸葛亮之聰明,哪裡會看不清?便給他來了個yù擒故縱曲徑通幽。這就是我對「羅貫中版」之「三顧茅廬」的理解。
這當然未免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它只是我的一點「個人意見」,連「時代意見」都算不上,更非「歷史意見」,也不會是羅貫中的意見。那麼,羅貫中為什麼要這樣寫呢?我想原因之一是為了好看。看過《三國演義》的人,不管相信不相信,都承認這故事實在精彩。另一個原因,則可能是寄託了羅貫中自己的人生理想。羅貫中是元末明初人,據說曾經當過義軍領袖張士誠的幕僚。明代王圻的《稗史彙編》說他「有志圖王」,只不過壯志未酬而已。因此,他在寫作《三國演義》時,難免會借古人之杯酒,澆心中之塊壘,把自己的理想抱負投shè到人物身上。其實,像他這樣的古代讀書人,是差不多都有「諸葛亮情結」的。他們敬佩諸葛亮的才智,仰慕他的人品,感動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嘆息他「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們和諸葛亮之間,幾乎處處都有共鳴。
問題是,歷史上和諸葛亮一樣具有這些優秀品質的人並不在少數,成為讀書人精神偶像的也還有一些,為什麼諸葛亮最受崇拜呢?原因之一,我認為就在「三顧茅廬」。中國古代的讀書人有一種矛盾心理。一方面,他們希望出將入相,建功立業,至少也得謀個一官半職,以便光宗耀祖。另方面,他們又很清高,很脆弱,碰不得釘子,受不了冷遇。沒錯,「男兒本自重橫行」,但那也得「天子非常賜顏sè」呀!最好是那機會,那職務,那烏紗帽不用自己去求,去考,是人主恭恭敬敬給你送來,八抬轎子請你出山。諸葛亮享受的就是這種待遇。他就是劉備「請」出山的,還請了三回,實實在在給足了面子。
這就太讓人羨慕了,也太讓人嚮往了,因此必須大書特書。讀書人是沒有什麼權力的,能夠有的也就是「話語權」。那還不把文章做足?「羅貫中版」之「三顧茅廬」就這樣誕生。但可惜,這是羅貫中的諸葛亮,未必是真實的諸葛亮。
其實,劉備和諸葛亮的君臣際遇,是劉備「三顧茅廬」,還是諸葛亮「登門自薦」,以及劉備是否去了三次,見了三次,談了三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談了什麼。無疑,如果他們真的談了多次,我們現在是不可能完全和準確地知道其內容了。我們所能知道的,是結論性的意見,這就是著名的《隆中對》。諸葛亮的政治天才,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致。兩個人之間的對話,也充滿張力,其戲劇性決不亞於羅貫中的「劉玄德三顧草廬」。
更有意思的是,早在建安五年(公元200年),也就是劉備和諸葛亮相見的七年前,就有人為孫權做了類似的戰略規劃,堪稱「孫權版」或者「東吳版」的《隆中對》。這個人和諸葛亮一樣,也預見到了「天下三分」的結果。或者說,也制定了「三分天下」的戰略目標。那麼,這個人是誰?他那個「孫權版」或者說「東吳版」的《隆中對》,和諸葛亮的《隆中對》又有什麼異曲同工之妙呢?
請看下集:隆中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