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製造冤案,殺死孔融;暗施yín威,逼死荀彧。這說明曹操作為政治上的強勢和強權人物,決不允許任何人反對他的政治路線,就連懷疑也不行;也說明曹操的殺人,主要是由於他政治上的需要。那麼,曹操殺崔琰,殺楊修,又是什麼政治原因呢?
前面三集,我們講了禰衡之死、孔融之死、荀彧之死。不難看出,這三個人的死因是不一樣的。禰衡只是鬧彆扭,鬧意見,人緣又不好,只代表他一個人,並沒有形成一個政治集團或一股政治力量,曹操就不殺他。荀彧已經是唱反調,但也是一個人,不代表某個集團或勢力,又是自己的大功臣,就不公開殺他,死後也給予厚待(謚曰敬)。孔融一貫唱反調,又代表著社會上和朝廷中的反對勢力,長期和曹操作對,就不但要公開處死,滿門抄斬,還要妄加罪名,批倒批臭。這說明什麼呢?說明曹操是以政治劃線的。他或許可以容忍別人不給他面子(當然也有不能容忍的時候),卻絕不能允許反對他的政治路線和政治安排。誰要是膽敢反對,他就一定會舉起屠刀,毫不猶豫地予以消滅,就連荀彧這樣的功臣也不例外,更不用說崔琰和楊修了。
崔琰之死,是當時的一大冤案。就連對曹操多有回護,甚至不敢為孔融作傳的陳壽,也忍不住說崔琰的死「最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為了說清楚這一點,我們先來看崔琰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再說他為什麼死。
我對崔琰的描述,是十六個字:文武全才,朝廷重臣,正人君子,德高望重。崔琰,字季珪,清河東武城(今山東省武縣西北)人。《三國志?崔琰傳》說他小時候喜歡擊劍,酷愛武術,而不善言談。到了二十三歲時,他被鄉里定為「正卒」,每年必須出去服一段時間的徭役(包括力役和軍役)。這種徭役,只有成為文學弟子後才能免除。於是他便開始發憤學習《論語》和《韓詩》,二十九歲成為經學大師鄭玄的第子,後來又被袁紹招聘到麾下,擔任騎都尉(統率羽林騎兵的軍官)。我們知道,袁紹是一個聽不進意見的人。崔琰勸他不要去打曹操,袁紹不聽,結果敗於官渡。袁紹死後,袁尚和袁譚都搶著要崔琰,崔琰之好「稱疾固辭」,結果被關進監獄,靠陳琳等人的營救才倖免於死。
曹操攻破鄴城以後,崔琰就跟了曹操。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廢除三公,恢復丞相制度,自任丞相。丞相府下設東曹和西曹,負責選拔幹部。西曹管中央各部門,東曹管地方和軍隊,崔琰在東曹和西曹都干過。裴松之注引《先賢行狀》說,崔琰在東西兩曹任職時,選拔了大量優秀人才(文武群才,多所明拔),而且量才錄用,不講情面,以致「朝廷歸高,天下稱平」,杜絕了用人的**,樹立了朝廷的威望。
事實上,崔琰是當時最為德高望重的名士。他從小性情敦厚,寡言少語,而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三國志》本傳的說法是「聲姿高唱,眉目疏朗,須長四尺,甚有威重」,《先賢行狀》則稱他「清忠高亮,雅識經遠,推方直道,正sè於朝」,也就是清廉忠貞,正派儒雅,既有高風亮節,又有遠見卓識,看人看得准,做事做得正,而且儀錶堂堂,凜然於朝。據說,不但朝廷中人都推崇他(朝士瞻望),就連曹操也為他那一身正氣而懾服(太祖亦敬憚焉)。其實,曹操要他到東西曹任職,就因為他可以使貪婪的人變得清廉(貪夫慕名而清),勇敢的人得到激勵(壯士尚稱而厲)。這可是曹操自己說的話。也就是說,曹操是把崔琰當作眾人的表率、官員的榜樣、時代的楷模來看待的(斯可以率時者已)。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也被曹操殺了,而且完全是誣殺。殺他的理由,則是「腹誹心謗」。以所謂「腹誹心謗」為罪名來殺人,原本就是混賬邏輯,更何況說崔琰「腹誹心謗」,理由根本不能成立。據《三國志?崔琰傳》,事情是這樣的:曹操做了魏王以後,有一個名叫楊訓的人寫了表章,稱頌曹操的功臣和盛德,遭到一些人的非議,說他迎合權勢,為人虛偽。進而又議及崔琰,認為他居然舉薦楊訓做官,是他作為「組織部長」的失察和失職。於是崔琰便把楊訓表章的底稿要來看了一下,然後給楊訓寫了一封簡訊,說:「省表,事佳耳!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這封信被人向曹操告密,此案便由此而起。
崔琰為什麼要寫這封信?他的真實想法和動機究竟是什麼?我們現在恐怕是無法確知了。陳壽認為,崔琰的本意是諷刺那些反對派的(譏論者好譴呵而不尋情理)。但此信確實有些含糊其辭模稜兩可。它直譯過來是:表章我看過了,事情做得還算可以嘛!時間啊時間,隨著時間的變化,情況也一定發生變化的!這裡的關鍵是:那個還算可以的是什麼事,而那個會發生變化的情況又是什麼。它們可以理解為:楊訓的這份表章寫得還算可以,或他上表章這件事做得還算可以,而隨著時間的遷移,人們對楊訓的看法也是會發生變化的。這種理解,就事論事,順理成章。
但告密的人不這麼理解。他的理解翻譯過來就是這樣:表章我看過了,曹某人做的那些事還算是可以嘛!天時啊天時,總會有變的時候。所以曹操憤怒地說:老百姓生了女兒,通常都講「生女耳」,也就是生個女兒罷了,不過「還算可以」而已。這個「耳」字不是好自眼。「會當有變時」,就更是出言不遜,別有用心!於是便處崔琰以髡刑輸徒,也就是剃掉頭髮,去做苦工。對於崔琰這樣一個人品和相貌都好,地位和品德都高的人,這當然是極大的侮辱。然而崔琰受此凌辱,內心卻很坦然,行止如故,辭sè不撓,毫無猥瑣卑屈、搖尾乞憐的樣子。那個告密者又去報告曹操,說崔琰並無認罪悔改之意。曹操便下令說「崔琰雖然受刑,卻仍結交賓客,門庭若市,說話抖動著鬍鬚,看人直瞪著眼睛,好像心懷不滿嘛!於是賜崔琰死。這事《魏略》還有更詳細的描述。《魏略》說,當時曹操派人去對負責此案的官員說,三天以後聽消息。幾天過去,負責監視的官吏報告說崔琰平安無事。曹操竟發怒說:崔琰難道一定要本王動刀動鋸嗎?崔琰聽說這話,點點頭說,這是我的不是了,不知曹公竟有這個意思(我殊不宜,不知公意至此也)。於是從容自盡。
崔琰之死,幾乎不用分析,一看就是冤案。曹操的表現,則近乎歇斯底里。所用的罪名,也等於是「莫須有」。因此這事當時就有反彈。據《三國志?毛玠傳》,擔任過東曹掾(掾音yuán)和崔琰一起負責選拔幹部的毛玠,就很不滿。那些卑鄙的告密者和馬屁精把這情況告訴了曹操,曹操勃然大怒,找個岔子將毛玠下獄問罪。毛玠坦然面對無妄之災,冷靜陳詞。毛玠說,古往今來,被嫉妒,被陷害,被冤殺的,不勝枚舉。毛玠從縣吏做起,直到成為朝廷大臣,得罪的人豈在少數,要找岔子又有什麼困難?毛玠只希望能夠有一次當庭對質答辯的機會。如果毛玠理屈詞窮,那麼,處臣極刑就是加官進爵(極刑之rì,方之安駟之贈),取臣首級就是浩蕩天恩(賜劍之來,比之重賞之惠)。毛玠這話當然駁不倒。加上一貫挺曹、甚至主張曹操當皇帝的桓階(還有其他人)也出面營救,曹操這才放了毛玠,但仍然罷了他的官。
這事早就有人不以為然,比如孫盛就說「魏武於是失政刑亦」。我們也很想不通,因為這不像曹操過去的為人和主張。看來,隨著權力的擴張和野心的膨脹,此刻的曹操已不是當年的曹操。但問題是,曹操再歇斯底里,還不至於神經錯亂,也不至於像瘋子一樣無緣無故亂殺人。他殺人,總有原因。更奇怪的是,崔琰一案,明擺著是誣陷,崔琰為什麼不像毛玠這樣陳詞答辯,甚至連解釋一下都不肯?崔琰的話,明明可以有兩種解釋,曹操為什麼要曲意誤解?曹操和崔琰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殺崔琰,崔琰又為什麼要自殺?
陳壽的解釋是「恃舊不虔」,陳壽說:「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魯國孔融,南陽許攸、婁圭,皆以恃舊不虔見殊。而琰最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其實,許攸之死,確因「不虔」,孔融則不是。他的死因,不是「不虔」,而是「作對」。崔琰呢?既無「不虔」,也不曾「作對」。曹操封魏公,晉魏王,他都沒有反對呀!就連被曹操視為或者說成「不虔」的那個「事佳耳」,也未必是沖著曹操來的。那麼,曹操到底為什麼要殺崔琰?
也有三種猜測。
第一種可能是神經過敏。我們知道,曹操封魏公,建魏國,稱魏王,是很有一些人不以為然的。你想,就連荀彧這樣的智囊都表示反對,何況其他人?只不過荀彧是公開反對,其他人背後嘀咕罷了。這就不能不讓曹操精神緊張,杯弓蛇影,風聲鶴唳,疑神疑鬼。而且,按照傳統觀念,維護王室,防止政變,是正人君子的責任擔當。曹操雖然不承認「謀篡」,卻有洗刷不掉的「謀篡」嫌疑。所以,對那些道德高尚的人,曹操便格外jǐng惕,特別懷疑。崔琰恰恰就是這樣的人。因此,曹操一聽到崔琰的說法,就不會往善意方面去猜測,只會懷疑他「惡毒攻擊」。
問題在於,崔琰為什麼不辯解呢?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不屑於」。我們知道,崔琰的人品是很高尚也很高貴的。高尚高貴的人往往也都有傲氣和傲骨。真君子一身正氣,大丈夫視死如歸,辯解什麼!要殺就殺好了,自己動手也可以,這才從容自盡。還有一種可能是「用不著」。也就是說,崔琰心裡有數,曹操遲早要殺他的,辯解也沒用。不如從容就義。所以,曹操為什麼要殺崔琰,除第一種可能外,還有第二種、第三種可能。
第二種可能是報復殺人。崔琰得罪過曹操嗎?得罪過,只不過時間很早。據《三國志?崔琰傳》,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攻克鄴城,平定袁氏,領冀州牧。他得意洋洋地對剛從監獄裡救出來、當了他的別駕從事的崔琰說,昨天我查了一下戶口,這一回我可得三十萬人,冀州可真是個大州啊!誰知崔琰卻說:如今天下分崩,九州分裂,袁氏弟兄同室操戈,冀州百姓露屍荒野。王師駕到,沒聽說先傳布仁聲,當務之急,這難道是敝州男女老少寄希望於明公嗎?這一番義正嚴詞,嚇得旁邊的賓客臉都白了,曹操也連忙收起得意的神態,向崔琰道歉。因為這實在是正義和正直的聲音,不能不讓人肅然起敬。但那疙瘩,也就結在了心底。此番殺人,就是要報當年那一箭之仇。我在《品人錄》一書中,提出的就是這個觀點。
問題是這有可能嗎?可能。我們不要忘記,**說到底那些掌握了權力的傢伙,沒有一個是喜歡部下頂撞自己的,也沒有一個不想打擊報復、公報私仇,就連最窩囊最低能的皇帝和官員都會這一手。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想不想的問題,只有能不能的問題。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什麼時候報復。有的人會當場翻臉,立即實施;有的人則會為了長遠的目標和更大的利益,先忍下來,等到秋後再算賬。當場翻臉的是笨蛋,秋後算賬的是奸雄。曹操用崔琰的死,證明了自己是奸雄。從建安九年結怨,到建安二十一年殺人,曹操等了十二年,他自己等得夠久的了。
第三種可能是安排後事。曹操晚年,曾為立嗣問題苦惱,不知是立最長的曹丕呢,還是立最有才的曹植。於是便以信函密問百官,請他們陳述意見。因為曹操是秘密徵求意見,大家也都答以密函。惟獨身為魏國尚書(政治秘書)的崔琰,卻「露板」(不封板牘)公開作答。崔琰說,根據《chūn秋》之義,立子以長,何況五官中郎將(曹丕)仁孝聰明,宜承正統。我崔琰願以死恪守正道。曹操一看,大為驚異。因為曹植正是崔琰的侄女婿。崔琰不舉薦曹操而舉薦曹丕,實在是大公無私。曹操「巍然嘆息」之餘,任命崔琰擔任了魏國的中尉(宮廷衛隊長兼首都衛戍司令)。
表面上看,這事不可能成為崔琰被殺的原因,因為崔琰的主張和曹操一致。但是,裴松之卻在這段話的後面加了一條注,說據《世語》,曹植的妻子,也就是崔琰的侄女,因為穿了一件漂亮衣服,竟被曹操以「違制命」的罪名賜死。崔琰和他的侄女,都和曹植有關,都被曹操「賜死」,而且「賜死」的理由也都不成其為原因,就不能不讓人懷疑其中有什麼關係。我甚至認為,裴松之在這裡加註,其實就是一種暗示。這當然也是猜測,但並非沒有道理。事實上,其實就是一種暗示。比如楊修,就被認為是曹丕、曹植奪嫡之爭的犧牲品。
楊修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楊修,字德祖,系楊彪之子,楊賜之孫,楊秉之曾孫,楊震之玄孫。楊震當過司徒、太尉,楊秉當過司空、司徒、太尉,楊彪也當過司空、司徒、太尉。所以他們楊家,和袁紹、袁術家一樣,也是「四世三公」(四代人當中都有位居三公的),而且還是「四世三太尉」,一脈相承。楊修的家庭背景,非同一般。
楊修也是一個聰明絕頂、極有才華的人,連「狂妄冠軍」禰衡也承認他還算個人物,呼他為「小兒」。楊修又是一個謙恭的人。《三國志?曹植傳》裴松之注引《典略〉〉說他「謙恭才博」,曹操所有的兒子包括曹丕,都爭著和他交朋友。他的死,並不因為得罪了誰。史家一般認為,楊修是死於立儲之爭。當時曹丕和曹植爭當太子,而楊修是幫曹植的。曹操決意立曹丕為儲以後,為了防止楊修給曹植出壞主意,和曹丕對著干,惹麻煩,弄得兄弟相爭,禍起蕭牆,再加上楊修是袁術的外甥,便在自己去世一百多天前,把楊修殺了。《三國志?曹植傳》和《後漢書?楊修傳》就是這種說法。
此說甚為可疑。楊修確實是幫過曹植,但楊修並非曹植死黨。據《三國志?曹植傳》裴松之注引《典略》,曹丕被立為太子後,楊修就想疏遠曹植。曹植卻一再拉攏楊修,楊修「亦不敢自絕」。曹植畢竟是曹操的愛子,即便當不上太子,也是得罪不起的。楊修雖然出身名門,四世三公,但此刻就連皇dì dū成了曹操的玩偶,屢受曹操打擊的楊彪又算什麼?據《後漢書?楊修傳》,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楊彪被免去職務;十一年(公元206年),所有因為「恩澤」(即不是因為戰功)而封侯的,都被削去爵位,楊彪也在其中。此公即被罷官又被奪封,雖非「冢中枯骨」,已是「明rì黃花」,楊修對曹氏兄弟能不巴結著點嗎?
何況楊修和曹丕的關係也不壞。據《典略》,楊修曾把一把寶劍獻給曹丕,曹丕十分雄厚,經常把它佩帶在身上。後來曹丕當了皇帝,住在洛陽,也仍佩帶這把寶劍。有一天,曹丕從容出宮,睹物思人,突然想起了楊修,便撫著寶劍喝令停車,回頭對左右說:這就是當年楊德祖說的王髦之劍了。王髦現在在哪裡呢?及至找到王髦,曹丕便賜給他一些糧食和衣物。俗話說,愛屋及烏。曹丕這麼喜歡這把寶劍,喜歡到連王髦都要賞賜;提起楊修時,稱他的字不稱他的名,都說明曹丕對楊修還是有感情的,至少不那麼反感。曹丕自己都不想殺的人,曹操替他殺什麼!
所以我認為,曹操是為自己殺楊修的。
楊修這個人,雖然大家都公認他聰明,其實不過小聰明。據《後漢書?楊修傳》,他身為丞相主簿,卻又不肯老老實實坐在辦公室里,老想溜出去玩。可是又怕曹操有問題要問。於是每當外出時,都要事先揣度曹操的心思,寫出答案,讓侍從轉交。一來二去,曹操就奇怪了:楊修怎麼答得這樣快?派人去看,原來如此,便開始忌恨楊修。
這事還有一個版本。據《世說新語?捷悟》劉孝標註引《文士傳》,楊修寫這些答案時,連曹操的提問會有幾次反覆都算準了,便按次序寫好,並吩咐侍從,如果丞相有令傳出,就按這個次序一一作答。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陣風吹來,紙張的次序犬亂。侍從按亂了的次序作答,自然文呢不對題。曹操勃然大怒,把楊修叫來盤問。楊修不敢隱瞞,只好老實交待。結果是什麼呢?是小聰明誤了大事情,曹操的不滿可想而知。
更糟糕的是,楊修還要在眾人面前賣弄這種小聰明。據《世說新語?捷悟》,有一次曹操去視察新建的相國府,看後不置可否,只讓人在門上寫了個「活」字。楊修便令人將門拆掉重建,因為「門」中「活」,就是「闊」,丞相是嫌門太大了。又一次,有人送給曹操一盒酥糖。曹操吃了一口,便在盒子上寫了個「合」字交給眾人。眾人不解,楊修卻接過來就吃,並說:不就是「人一口」嗎?如果說這尚屬雕蟲小技,無傷大雅,那麼,他在軍中的表現就會讓曹操大起殺人。據《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九州chūn秋》,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曹操親率大軍,從長安出斜谷,進軍漢中,準備和劉備決戰一場。誰知劉備斂眾據險,死守不戰。曹操yù攻不得進,yù守無所據,戰守無策,進退兩難。有一天部下向他請示軍中口令,竟答之以「雞肋」。楊修聽了,立即收拾行裝。大家連忙問他為什麼。楊修說「雞肋這玩意,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魏王是打算回家了。
這一回又叫楊修猜中了,但這一回只怕也就要了他的腦袋。果然,不到半年工夫,是受曹植的牽連,那就是死都不明白。楊修不明白,他是生活在一個**的體制之中,而曹操又是這種體制下罕見的幾個「雄猜之主」之一。這類人物,猜忌心和防範心都是很重的。他們最忌很的,便是別人猜透他們的心思。因為他們要維護自己一人專政的dú cái統治,就必須實行愚民政策和特務政治。別人的一切他都要掌握,自己的想法卻不能讓別人知道,除非他有意暗示、提醒。總之,dú cái者必須把自己神秘化,才能顯得「天威莫測」,讓別人戰戰兢兢,自己得心應手。楊修對曹操的心思洞若觀火,而且連將要提問的次序都能猜到,這實在太恐怖了。有這麼一個人物守在自己身邊,曹操還能玩政治嗎?如果楊修猜出來了卻並不說出去,也許還好一點。他又偏要到處張揚,這就至少會顯得曹操城府不深,就會啟動一些人的不臣之心。因此,楊修這顆釘子,遲早要拔。更何況,他又和曹植及其黨羽攪和在一起,那就非拔掉不可。可以說,禰衡之死,是因為他太不了解人;楊修之死,則因為他太了解人。而且,他們又都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人與人之間究竟應如何相處。
其實,崔琰之死也一樣,也是犯了**政治的大忌。表面上看,崔琰在立儲問題並沒有站錯隊,問題在於他不該「露板」作答。第一,**政治是一種秘密政治,喜歡的是暗箱操作。你公開,就壞可規矩。第二,在暗箱操作的時代,公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真實的往往藏在幕後。崔琰公開,在他自己或許是心底無私,在曹操看來卻可能是刻意做秀,否則為什麼別人都密封唯獨你露板?第三,就算崔琰是襟懷坦蕩,但你這樣做,豈非顯得曹操鬼鬼祟祟?你是坦蕩蕩的君子,豈非顯得曹操是常戚戚的小人?你說曹操怎麼會高興?所以他在「渭然嘆息」之餘,沒準也起了別的心思。
當然這都是猜測。所謂「歷史的真相」,還是留給歷史學家去打探吧!我想說的是,**政權殺人是不講道理的。尤其是涉及皇權、皇位等問題時,往往毫無人性、人情、人權可言。就連自己的親生父母、兄弟、子女,殺起來也毫不手軟。漢武帝不是殺了兒子嗎?唐太宗不是殺了兄弟嗎?那麼曹操做得又如何呢?
請看下集:奪嫡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