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驍然還要讓南向晚坐大擺錘,他說這個不會翻過去,只是左右晃兩下,和旋轉木馬差不多。
南向晚看了看大擺錘上尖叫連連生不如死的人,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心想鬼才會信你的話。她借口渴了要去買水,讓他們在這邊排隊不用等她。
南向晚頂著太陽在過山車附近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賣水的小攤子。攤子上擺滿了小玩具,攤主本人也背著蝴蝶翅膀,戴著蛙眼發箍,低頭縮在一個角落,大概是在看書。
南向晚拿出五塊錢買了一瓶水,對方頭也沒抬收下錢,繼續看書。
南向晚覺得奇怪,問了一句,「這瓶水多少錢?」
「五塊。」攤主不耐煩地說道。
「……」南向晚下意識吐了吐舌頭,還好她沒問為什麼不找錢。
她剛想離開,原本一直低著頭的攤主突然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她。透過琳琅滿目的小玩具,南向晚終於看到那張臉。那張臉要比自己想像的年輕,甚至可以說稚嫩,而且還有些熟悉。她突然想起來,這不是自己高一時的同班同學,後來考入火箭班的王翔?
「你、你來玩?」王翔一邊問,一邊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忙不迭將頭上的發箍、背後的蝴蝶翅膀扯下來。
「是。」南向晚沒有問王翔為什麼會在這裡,也沒有說林驍然他們也在,她注意到被王翔扣在攤子上的書封面寫著英文,正是她推薦過的《thelittleprince》。
王翔見她的目光落在書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圖書館借的,希望對提高英語成績有幫助。」
「是嗎?」南向晚也笑了,「其實我之前是唬你的,我只看過中文版,根本沒看過英文版。」她低頭抿了抿唇,由衷地說道:「你很厲害。」不管她是來兼職的還是來幫父母看攤子,王翔都過早地接過了生活的重擔,當他們在無憂無慮地學習玩耍時,她卻要在這裡風吹日晒一邊看書學習一邊為一天的營業額發愁。而她正是在這樣的條件下走在全年級前列,進入火箭班,怎能不讓人佩服。
南向晚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給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珍惜。「我先走了,開學見。」
南向晚向王翔告別,忽然間,王翔叫住她,「等一下。」她在攤子下面翻了一陣,拿出幾張零錢,「還給你,成本價就好。」
南向晚猶豫一瞬,笑著把錢接過來,感激地說道:「謝謝,其實你剛剛說五塊的時候確實嚇到我了,但是又不好意思不買。」
「這裡面就是這樣,你還需要什麼就來找我,我都成本價給你。」
「謝謝。」
「謝什麼,我們是同學啊。」
南向晚總感覺缺了什麼,她想了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對王翔大說道:「加油。」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右手握成拳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其實她也說不清這聲加油是讓王翔加油賣更多的水,還是加油學習,總之,她就是希望王翔能越來越好。
南向晚回去的時候,林驍然他們剛從大擺錘上下來,陳詩韻捂著胸口好像要吐,她苦著一張臉,止不住向南向晚抱怨,「還好你沒去,嚇死人了。」
林驍然環著雙手說風涼話,「有那麼誇張嗎?我根本沒感覺。」
「略略略。」兩個女生互看一眼,一起朝林驍然做鬼臉,劉羽白則在一旁看著幾人笑。
第三中學為了讓學生有緊迫感,在開學這天仿照高考的形式舉辦了一場考試,兩天,九個小時,五百四十分鐘。如果說苦讀十年熬到高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麼能夠以飽滿的精神應付下來兩天的考試也不輕鬆。
有些人看到密密麻麻的題目就興奮,有人看到各種符號會發憷,不管大家懷著怎樣的心態,目標只有一個——得分。
公布成績這天,南向晚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突破了瓶頸期,繼續表現出上升的趨勢,而是像一枚鋼釘一樣挺近全年級六十。
「不錯呀,再有兩次你就能進火箭班了。」
面對林驍然意味不明的誇讚,南向晚淡然一笑。她在紀律班經歷了嚴冬酷暑,清晨午後,她和同學們為食堂漲價戰鬥,為運動會總分第一拼搏,她從取得成績沾沾自喜,到進入瓶頸迷茫無措,紀律班的每個同學都走進她的生命里,編織成難忘的回憶。相比從前對火箭班的狂熱,現在的南向晚反倒放下了那份執念。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景,不要因為盯著遠處而忽略了眼前。
學校根據這次成績重新調整了火箭班的人員,有些人因為成績優異被調整進來,有些人因為成績不達標被調整出去。被調整進火箭班還好,很難想像那些被調整出火箭班的學生該如何自處。
紀律班就收留了這樣一名男生,不過他們並沒有見到這人的廬山真面目。整個下午,班主任幾進幾齣,一直在問那個學生有沒有來,從班主任的口中,南向晚得知那個學生的名字叫王翔,到處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南向晚的心猛然一沉。
王翔?竟然是她,真的是她,怎麼會是她?難道是因為名字像男生被誤傳成男生?
不多一會兒,走廊里傳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吵鬧聲,大概是王翔的家長找來了。她又哭又叫,說學校暗箱操作把她的女兒排擠出去,說校長想藉此收錢,她說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如果王翔出了什麼事,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離家出走」幾個字漸漸在紀律班傳開。同學們議論紛紛。有人說她太脆弱,這點兒挫折都承受不了,有人說學校早就說過成績不達標會被調整出火箭班,她為什麼不努力學習,這完全是自作自受。
南向晚五味雜陳,在心裡默默祈禱王翔不會出事。她是曾經跌落過雲端的人,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那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她也曾見過王翔努力生活的樣子,知道王翔一路走來面對的艱辛。如果她能見到王翔,一定會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她,「如果連自己都放棄自己,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南向晚最終並沒有見到王翔,因為王翔雖然成績不達標,但還是被破例留在了火箭班。這一切要歸功於她的母親,她的母親用她底層人民特有的智慧保住了女兒在火箭班的學位。
與此同時,林驍然為南向晚感到憤憤不平。原來按照學校規定,在三次大考中排名全年級前六十名就可以進入火箭班,可是有人只考了一次就進去了,如果按照這個標準,南向晚也可以。
林驍然看看左右,壓低聲音說:「我聽說那個人好像有關係。」
出乎意料,聽到這個消息的南向晚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反而笑著對林驍然說:「你不是要看我的筆記嗎?拿去。」
「你怎麼沒反應?你不生氣嗎?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火箭班,這也太不公平了。」林驍然義憤填膺地說道,好像被「黑」的那個人是他一樣。「還有那個什麼王翔,拿離家出走做要挾,和她媽一唱一和逼校長就範,如果不是她賴在火箭班不走,說不定你就可以進去。」
南向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件事哪有這麼簡單。
林驍然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笑什麼?」
「笑你!」南向晚不客氣地說道。
她覺得不公平嗎?當然。可是這世間本就難有絕對的公平,那些有關係的人也是上代人拼搏的結果,王翔留在火箭班也要面對同學的指指點點。這樣的事到處都有,有些影響到自己,有些看上去和自己無關,有些傳到自己的耳朵里,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其實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讓你知道。
面對這些不公,我們能做的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好。
「你就這麼想讓我去火箭班?」南向晚看著林驍然,促狹地問道。
林驍然愣了,他一直期盼南向晚可以夢想成真,如果她不能進入火箭班,那他就再不相信刻苦學習就能有好成績那一套了。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南向晚去火箭班意味著什麼。他再不能在上課時擋著她,再不能在課間隨意打趣,再不能在一回頭的時候看見她認真的模樣,她可能會像陳詩韻那樣,和自己漸漸疏遠。
林驍然只猶豫了一瞬,無比堅定地點頭,「想。」
南向晚拿起筆,不可一世地說:「那我偏要留在這兒。」
林驍然眉頭緊鎖,「你不會故意考差吧?」
「怎麼可能?我只會越考越好。」
林驍然終於放心了。
班會上,班主任給大家加油打氣,「高三上學期是整個高中最關鍵的階段,不管以前的成績如何,這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有同學發現班主任的話有問題,和旁邊的人竊竊私語,「他怎麼每次開學都這麼說,高中三年就沒有不關鍵的階段。」
「哈哈哈……」同學的話引起一陣不小的波動,大家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成為緊張的高三中難得的調劑。
是啊,高中三年沒有不關鍵的階段,每一天都值得珍惜,特別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