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獎賽是在10月下旬正式揭幕,而六個分站賽的名單的公布要來得更早。
中國花滑隊派出的是兩名男單選手,以及韓露與許浩洋這唯一的一組雙人。他們參加的是第三站的中國北京站,與第四站的日本東京站。按照目前的訓練狀況而言,劉伯飛不得不認為,其實任何一對組合的實力,對他們來說都不容小覷。
在第一站的北京,他們最大的威脅應該是一對俄羅斯組合,那是許浩洋還在青少年組時期就你來我往的對手,他們在上個賽季開掛拿下了世錦賽的銅牌,和杜哈梅爾/埃里克二人一同立於領獎台之上。
這兩個名字是雙人滑的神。
然後,不幸的是,韓露和許浩洋會在第四站的東京站,便直接面對這一對被世界無限推崇,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的王者。在過去的比賽記錄之中,但凡是有他們出賽的比賽,金牌便從來沒有一次落入到其他人手中。
這是韓露第一次和杜哈梅爾同場競技。
但是,很殘忍的一件事是,很可能在東京站之後,他們的大獎賽征程,便會提前結束。
杜哈梅爾和埃里克參加的兩個分站賽分別是第四站的東京站和第六站的美國普萊西德湖站,也就是說,韓露他們沒有辦法提前看到他們的節目。不過,那對俄羅斯選手則是會作為東道主出戰第一站的莫斯科站,這對他們而言是個優勢。
「這個莉莉,」韓露注視著電視屏幕上的正坐在等分區的兩個人,「旋轉不是太好看。」
莉莉,全名叫做莉莎波亞爾斯卡婭。韓露一眼看見這麼一長串哪兒都不挨著哪兒的漢字頭都大了,就直接給人家改名叫了莉莉。
她這麼叫了不說,還叫得特別自然,特別隨意,彷彿人家原本就應該叫這個名字一樣。
可能因為實在太自然而然了,讓其他人也就跟著這麼叫了起來。
看起來,韓露確實沒有把許浩洋說的話當一回事,就真的像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一樣。她原本怎麼對他,現在還是怎麼對他。
這讓許浩洋感到不太舒服。
「這是莉莉一直以來的問題。」劉伯飛說。
「話說莉莉是不是胖了。」許浩洋回想著上一次見她本人時她的樣子,「我記得之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好像還真是胖了。」孫教練盯著電視,仗著他看得見人家人家看不見他,眼睛就光明正大地盯著人家腰。「嘖嘖,這小肚子都出來了……」
「莉莉啊,俄羅斯的妹子啊……」張磊搖頭,「年輕時是女神,過了年紀馬上變大媽。」
「過分了啊。」劉伯飛瞪他一眼,「我們這還有女士在呢。」
「我就說實話,我說俄羅斯妹子,又沒說咱的妹子。咱的妹子二十像十二,三十像二十。」
「別損完了捧,不吃你這套。」子君在旁邊懟,「別管怎麼說人家現在都是女神。你呢?」
「我?爸爸我儀錶堂堂,我也是男神好嗎。」
「你在我們花滑隊的臉面前說你自己是男神……哎喲我的媽呀。」子君誇張地搖著頭,「我腦袋疼。」
「花滑隊非得就一張臉是嗎?」張磊不服氣地說,「就不能多幾張臉嗎?」
「多幾張臉也輪不上你,你也就是個花滑隊的肚子。」子君不客氣地回。
「噢,過分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孫教練搖頭,但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往玩笑上加碼。「哎,韓露,你說要是浩洋是臉,張磊大概是哪兒?」
孫教練也是帶了韓露一段時間,跟她熟起來之後就特別喜歡CUE她,雖然韓露十次有七次接不上他的梗,他也是自己玩得嗨得不行。
「哪兒?」韓露果然是沒聽懂。
「就是說啊,」子君也來了興緻,「假如說浩洋的帥氣程度是最高的,我們以臉來計算,明白吧?最高點,就是臉。那麼相對的,帥氣程度最低的……哎呀就說最磕磣的吧,就是腳。你覺得張磊是在哪兒?」
這麼多年,子君的口音都被帶跑了偏,此時卻不遺餘力地努力寒磣著搭檔。
「……什麼意思?」韓露還是沒聽明白。「什麼臉啊腳的。」
「他們的意思就是!」張磊自己忍不住了,「問你浩洋洋比我帥多少!是這麼多!」他的手比划出一個高度。「這麼多!」高度又升高了一塊。「還是這麼多!」高度最後升得差不多有一桶調和油那麼高。
「……」
韓露思考了一下,把張磊的手按回去一點,大概從調和油桶按成了一個醬油瓶那麼高。
「也沒有這麼多。」她認真地說,「這麼多吧。」
許浩洋一直憋著笑,但嘴角在此刻還是沒忍住勾起了一點。
「……………………真的,韓露姐。」張磊沉痛地看著她,「你知道嗎,你太認真了,正是因為你這麼認真,所以我覺得今天,你才是最讓我受傷的那個人。你不要再和我說話了,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在那次食堂中唯一一次的失控過後,張磊看起來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和所有人插科打諢沒個正形,看起來對眼前的一切都能懷著一顆平常心順利接受。
但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許浩洋明白,韓露也明白。
他們得到的機會背後,有著其他人的不甘。
分站賽前兩站的對決已經非常精彩,女單的頭號熱門選手金可兒毫無意外地再奪頭籌,她的技巧和與韓露競爭之時又更上了一層樓,除卻頂級的藝術表現力之外,在技術動作上也有了新的突破。在雙人上,莉莎波亞爾斯卡婭和她的搭檔表現非常搶眼,就在莫斯科站,雖然同是一線選手的法國組合和義大利組合在他們面前看起來完全不夠看,似乎只有杜哈梅爾/埃里克二人可以為之一戰。
此外,在第二站的加拿大里賈納站,韓國雙人組合姜至俊也表現出了不容小覷的實力,他們的動作編排令艾米讚嘆不已,同時許浩洋也意識到,這個人作為對手,要比過去更加危險了。
這一次,在教練組的幫助之下,韓露和許浩洋再一次修改了節目動作,讓整套表演和在國內大獎賽時相比要來得更加流暢,韓露提出更改跳躍構成,被劉伯飛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她覺得她分明從劉伯飛眼中讀出一種陰謀得逞的感覺:現在是雙人了,看你怎麼臨場給我改動作。
……老奸巨猾。
她恨恨地想。
正式比賽之前,趙之心為韓露再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確定她的舊傷在這些高強度的訓練下沒有複發的可能。但這句話其實並不那麼準確,運動員身上的任何傷病,都是他們的一顆*。隨時可以爆炸,然後將他們擊倒。
北京,東道主,這是她真正被全世界注視著的時間。
他們的短節目比賽進行得基本算是順利,這裡的順利是指,對於一對剛剛組合不久,且其中一人是單轉雙過來的選手而言,已經很順利了。有一些因韓露的復出興奮不已的觀眾誇張地驚呼韓露做到了其他人不可能做到的事,不可思議地只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順利做到了轉項,而且動作竟然與巔峰狀態時幾乎無差。然而最後的成績卻告訴他們,他們距離真正的巔峰,他們想要的冠軍還有很遠的距離。
他們排名第六,與第一名的俄羅斯組合相差9分。開場的三周捻轉託舉得到三級,完成質量一般,嘗試三周半拋跳出現了失誤,韓露雙足落冰並且翻身,其餘動作有一些零散的失誤,沒有非常大的問題。
第二天的自由滑,他們的《TheImpossibleDream》發揮得要比過去每一次都更好,在國內大獎賽上那次致命的拋跳失誤,也因這一次新的三周半拋跳被正式在全世界範圍內平了反。又因為另外一對加拿大組合的連續兩個失誤,讓他們把排名追到了第四。
在觀眾席為他們歡呼的同時,劉伯飛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韓露在落地動作上出現的問題,並不是因為她對雙人動作還不夠熟悉,而是因為她對「落地」這件事,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就像籃球隊員知道自己即將五犯離場,而不由得在動作上縮手縮腳一樣。
韓露是害怕會在糟糕的落地動作中,自己的跟腱會再一次出現問題。
她不會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也不會允許自己陷在這種恐懼之中,但是,「恐懼」這種情緒,並不會因為人的主觀意志而消失掉。
甚至,她越是希望自己不要這樣,這種恐懼卻越是強烈。
這個問題同樣更不會被黛西所忽略,她坐在裁判席上,對韓露的表現皺起了眉。
同時,趙之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也是他的導師所說過的,為什麼會說跟腱是運動員的阿格琉斯之踵的理由。它不僅是因為它即使在全面的康復訓練後也無法恢復如初,還是因為它的傷病所帶來的漫長的恢復期會令他們不自覺地生出心理陰影,這會直接影響到他們在技術上的呈現。
現在,因為他們的動作還可以說是在一個未完成的階段,可能這個問題表現得還不是那麼的明顯,但是,隨著動作的精進,它恐怕會成為一個巨大的,不可忽略的問題。
趙之心默默地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