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說好的一致,韓露和許浩洋並沒有在這次的舞台上表演一個完整的節目,而只是做了幾個他們正在練習的新動作作為新賽季的劇透。關於具體的曲目選擇和風格,便自然是無可奉告的。
「想知道的話,便看奧運吧。」最後,許浩洋放話賣了個關子。
至此,他們在節目中出場的部分便就已經錄製完畢,接下來的兩天是周佳瑜和另外幾個新人的專場,王柳和陳廷源作為唯一的雙人滑常駐嘉賓,也會配合錄滿這次的三天錄製時間。艾米和劉伯飛也作為點評嘉賓留在了錄製現場。於是,剩下的兩天自由時間,對韓露和許浩洋來說,就成了又一個難得的偷閑。
他們換下衣服,走出錄製現場大門的時候,韓露看到許浩洋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
「怎麼了?」她問。
「……那個車。」許浩洋指了一下前面停著的一輛馬自達。
「嗯?」
馬自達的車窗被搖開,裡面有個人探出頭來,對許浩洋幅度不大地招了一下手。
「那是我爸的車。」
「……哈?」
韓露直接懵了圈。
「那我……」
這個時候,陸柏霖也走了出來。他出來吸煙,外套脫了下來掛在臂上,在看到許浩洋父親的汽車,和站在原地像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兩個人時,他是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地笑著走過去,從背後拍了一下韓露的肩膀。「結束了吧?」
韓露看他一眼,沒說話。
「我這邊也快結束了。」陸柏霖說,「要不要跟我走?」
「不用。」
「那你接下來要去哪?」
「我們這就去玩了。」許浩洋擠過來,硬是插進韓露和陸柏霖之間。「沒看到我們叫了車嗎?」
「那是你叫的車?」陸柏霖問。
「不然呢?」
許浩洋理直氣壯地扯謊。難得回到他自家的地盤,他整個人的底氣都像是跟著足起來。
「沒事。」陸柏霖聳肩,「那你們……去吧。」
許浩洋拉著韓露,徑直朝著那輛馬自達走過去,然後,他敲了敲車窗,裡面的人開了門,他拉開後車門,先讓韓露進去,隨後自己跟著鑽了進去。
許父不知道前面這段小插曲,他看著兒子不避不閃直接上車,心裡也是有點蒙圈。
他自知自己就是個高中體育老師,已經不怎麼能再跟得上兒子的節奏和觀念,所以,對於許浩洋,他們一直都有點兒子說一不二的傾向。
「你跟我們說你這次回來。」許父說,「我就想著你打車也麻煩是不是,就來這邊溜達溜達,順便想把你接回來。」
「嗯。」
「這位是你的搭檔是吧?」
「對。」許浩洋看了看韓露,她莫名其妙就跟他一起上了他家的車,現在坐在邊上滿臉的窘迫。許浩洋不由地覺得有點好玩。
雖然有點過分……
他想。
但這樣的她也是難得一見。
「是我現在的搭檔。」許浩洋說,「也是我女朋友。」
「……」
「啊?」
韓露還沒來得及反應,許父先被嚇了一跳,他馬上穩住方向盤。
「你你你你你……」許父說,「你之前可沒說過啊?」
「之前是沒說過。」許浩洋說,「這不是現在說了。」
「不是,這種事,你是不是應該提前跟我們說一聲,讓我們稍微的,準備一下,對不對?」
「不用。」韓露忍不住說,「我就只是……和叔叔阿姨打個招呼就……」
「那哪兒行啊!」許父粗暴地打斷她,「這樣,咱先回家,然後你給我跟你媽點時間,我們準備一下,好吧?」
「不是,你等會兒。」許浩洋突然抓到了另一個重點,「那等於我回來,你們什麼都沒準備是嗎?」
「哈哈哈哈,那哪能呢。」許父說,「準備了啊。」
「準備啥了?」
「大包子啊。」許父說,「酸菜餡的。」
「……」
韓露對著窗外笑出來。
「行了。」許浩洋說,「我跟你說,已經給她定好酒店了。我們就坐一下,然後就走了。」
馬自達先是開到了許浩洋家。
他的家住在一個老小區里,沒有電梯,最高樓層才是六樓,和市中心日新月異的城市進化不同,這裡的時間像是停止在世紀初的時候,相當程度地留有了過去的閑適氣氛。踏上居民樓的樓梯,彷彿是正從學校返回家中,手中還揣有一袋炸雞那樣的感受。
這種再平常不過的尋常生活,令韓露覺得有些恍惚。
而且——
這根本完全在她的想像和計劃之外!
說好的許浩洋自己回家,她直接去住酒店呢!
但總而言之,事情莫名其妙便發展至這一局勢,她只得跟在許浩洋和許父的身後,踏入了他家的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花瓶。
是的,花瓶。從窗根下到牆邊,從走廊到床頭,全都是插滿了假花(似乎還有一部分真花)的花瓶。
韓露一時不知道怎麼下腳。
旁邊的許浩洋,也是明顯露出了一副我的親娘祖奶奶的表情。
「我媽……」他說,「我媽有個愛好,特別愛買假花。」
韓露看著這一屋子的奼紫嫣紅,勉強笑了笑,說:「挺,挺好的。」
「對不起啊。」他說,「我知道是有些唐突了。但是其實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也確實想——」
「你不要告訴我這是個套。」韓露馬上轉過頭來看他,「你最好不要告訴我這是個套。」
「不是!」許浩洋趕緊撇清,「真不是!」
「……」
就和許父端上茶來同時,許浩洋的媽媽也從廚房裡擦著手走了出來,剛剛大概是因為廚房的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太大,讓她沒有聽到外面的對話。在看到兒子和他的搭檔同時出現在自家客廳里時,這位母親的表情馬上凝滯了。
然後變成了不知道是笑還是驚的表情。
「韓、韓、韓、韓、韓……韓露?」
「……是,是我。」
「哎呀我的媽呀你這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這現在穿得跟個什麼似的我怎麼也得去門口迎接一下這這這……」許母連聲驚叫,又在圍裙上使勁把手擦了幾回,對韓露伸出手去:「能握個手嗎?」
「我媽是你粉絲。」許浩洋小聲說。
不容韓露掙扎,這位母親馬上抓住了她的手。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她連聲感嘆,然後又像想起來什麼一樣趕緊問:「怎麼樣?我兒子沒拖你後腿吧?」
「沒,沒有。」
「真的啊?我跟你說你別不好意思,真的,如果我兒子拖你後腿的話你就……」
她抓著韓露的手不放開,這時,許父從她旁邊經過,進廚房裡去接熱水沖茶,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別抓著人家手了,她是咱兒子的女朋友,以後有的是機會抓。」
「啊?」
許母似乎一時不知是要抓得更緊還是要放手,幾經猶豫,最終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同時狠狠地看了一眼許浩洋——並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媽咱能不能不這樣?」
「不能!」許母瞪他,「你墨跡個球?還不趕緊拿巧克力拿堅果去!」
「……我又不知道你擱在哪了!」
這對父母也是對活寶,但是,這吵吵嚷嚷的環境,反而讓韓露放鬆了下來。
她突然發現,自己這幾年來好像經常遇到這樣的場面,有的事她在想像中覺得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但是,當這件事就在各種因素的作用之下被推到她面前時,好像一切也沒有那麼大不了的。
可能,她就是需要一個外界的力量來推她一把,把她硬是推進一個新的環境,新的狀況之中,讓她在裡面呼吸,適應,然後在反覆的掙扎之中,把自己變得更加完整。
她現在隱約意識到了這件事。
許浩洋的父母並未對韓露說什麼讓她尷尬的話,只是拉著她閑聊了一些有的沒的,稍微敏感一些的話題,則是全體一個字都沒有多談。
他們一直是懂得分寸的人。
之後,許浩洋父母二人走入廚房做飯,許浩洋則帶韓露去了他的房間。
房間不大,不到十五個平方,牆壁漆成小男孩喜歡的淺藍色,房間裡面堆著他學生時代的書、電腦、籃球、鋼琴和極多的樂譜。這些東西似乎都保留著他少年時的樣子,然後,他離開這裡到北京去,這麼多年後,這些東西都還留在這裡。
這都是韓露不知道的部分。
他的童年和少年,是和她無關的部分。
她留意到了寫字檯上的相框,那裡放的是許浩洋第一次拿世青賽冠軍的照片。裡面是許浩洋,劉伯飛,還有——
那個名字和那張臉,明顯讓韓露不快起來。
許浩洋馬上意識到了她看到了什麼。
這個問題被他們幾次刻意忽略,但終歸必須要談起。
不談起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總會有個東西卡在其中,沒有辦法再進一步。
「出去走走吧。」
許浩洋說,「一起去我的第一個冰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