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如此說道,然後對著失去了一切的我伸出手。
那時的我大概是以玻璃珠一般冰冷的目光凝視著他,接著像個裝了機關的玩偶生硬地把手交給他——還記得他的溫暖讓原以為已經乾涸的淚水奪眶而出。
為他活下去吧,這句話已經成為我的目標。
他遵守了約定,給了所有我想要的一切,除了最後一個無法說出口的強烈願望。
他的願望,他想要的事物,這次就由我來完成吧——。
確認秀麗熟睡之後,劉輝驀地坐起身。以手摸索輕拍枕邊四周,當觸摸到一個輕微突起之際,隨即將手伸進被單下方抽出「某個物體」。
「……是香包……」
劉輝把香包收進懷裡走下床,一如往常在室內踱步,並四處張望似的搜查房子,雖然沒有燭火,步履卻毫不遲疑。往床鋪下方伸手一探,這次發現了貼在下方的紙人。
晃了晃這張看起來非常不吉利的紙人,一樣是疊起來收進懷裡。
除此之外,今晚他先是搜刮到三具稻草人,接著從薰爐取出香木,窺探書桌內部拔下剃刀,打開梳妝盒將發梳與所有化妝用品全部擦拭一遍,動作顯得相當俐落。最後拿起邵可贈送的銀制茶具頂著月光仔細端詳。
劉輝眯細雙眸,接著緩緩研磨著銀杯。
邊磨邊覷著在床上安然入睡的秀麗。
安詳的睡容讓劉輝有表情有些和緩,不過很快地,他轉而掃視今晚沒收的數項「戰利品」,不禁眉心收攏。
「……差不多是時候了。」
總覺得最近經常丟三落四的——秀麗心想。
出身尊貴的名門閨秀理應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然而秀麗已經養成習慣,向來十分留意周遭的事物。確實掌握一切資源,達到物盡其用的目的正是勤儉持家的第一步。
因此以秀麗目光之敏銳,很快便察覺到許多小物品陸續不翼而飛。
而且……。
奇怪的是,它們會以另一種特殊的方式再度回來。不,應該說——。
「……這要送我?」
藍將軍笑容可掬地遞上香包,表示這是最受年輕姑娘喜愛的小飾品。
「微臣認為這個香包可以襯托出秀麗娘娘的清純可人,同時也有助於入眠。」
說著還眨眨眼,送了個秋波。英俊挺拔的美男子做起這個動作特別迷人。
然後絳攸也送了一個文具盒,硯台、毛筆等等書寫工具一應俱全。
「——好好努力,你很有潛力,可別拿來當成工具箱啊。」
那是一個上了銀漆的螺鈿(註:漆器或雕刻器物的表面,嵌上各種磨薄的螺殼做為裝飾,稱為螺鈿。)工藝珍品,而且絳攸還不經意把等級最高的讚美詞「很有潛力」送給秀麗,令一直暗地景仰絳攸學識的秀麗開懷不已,後來靜下心一想才發現最近文具盒才剛不見。
一旦發現物品不見,接著就會收到全新的,秀麗對此感到不解。
不過秀麗現在正把全副注意力擺在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並未深究此事。
所謂更重要的事情就是——。
「……我說靜蘭。」
秀麗與靜蘭來到涼亭,劉輝因上朝並未在場。
「什麼事?」
「你在羽林軍是不是被欺負了?」
「……啊?」
相對於靜蘭愣怔的模樣,秀麗顯得相當認真。
「本領高強人長得又帥,仔細想想怎麼可能不招人嫉妒,自從你加入羽林軍以後開始把瀏海留長,是不是軍隊的前輩刁難你說,『別以為長得稍微帥一點就得意忘形!』假如真是這樣的話我幫你向藍將軍說去!」
「呃,小姐!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是為什麼?你究竟在煩惱什麼?」
十年來的交情下來,如同靜蘭可以一眼看穿秀麗的心思一般,秀麗也多少可以察覺他的變化。
這段時間,靜蘭常常陷入沉思當中。
靜蘭訝然抬首,接著面露苦笑。
「……什麼事都瞞不過小姐,不過請您不必擔心,只是一些小事罷了。」
既然靜蘭如此表示,秀麗也不便多說什麼。於是秀麗嘆了口氣,將一邊的粉頰抵在石桌上,感覺得一股涼意,秀麗保持著不變的姿勢仰視靜蘭。
「……我說靜蘭。」
「什麼事?」
「假如真的遇到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哦!也許我完全幫不上忙,可是我討厭看到你煩惱的樣子,當然也不是要你假裝若無其事啦,……就像我老是向你發牢騷一般,你也可以隨時來找我吐苦水。」
「小姐……」
「不過,我想應該不可能。」
秀麗轉頭,換了另一邊臉頰。
「因為你從來不曾這麼做,真是的,到底該怎麼還清這不斷累積的人情債啊!」
一直借錢卻不知何時才能還錢,這才是最糟糕的。
望著連連嘆息的秀麗,靜蘭面露微笑,習慣性地拍拍秀麗的頭。
「沒這回事,您早就還清了。」
「……呃?」
「小姐活潑開朗的模樣對我而言是最好和良藥,只要看到小姐一如往常那般健康活潑,我也會恢復精神。」
「……真的嗎?」
「真的。」
靜蘭帶著苦笑。
「每次一看見小姐,我就覺得天無絕人之路,無論任何問題都能勇於面對,這全是拜小姐之賜。」
秀麗雙肘撐在桌上,手掌交疊,下顎抵住手背。
「……那,這次也一樣嗎?」
是的,靜蘭頷首,臉上浮現一貫的笑容。
「一旦我感到心煩鬱悶,小姐也會跟著難過起來。」
「就是啊!現在所的事情當中,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因為你總是吃力不討好。」
「……吃力不討好嗎?」
「你總是把自己的事情擺在最後,把爹跟我放在第一位,其實是我們不應該太過依賴你,害你無法好好善待自己,可是你要明白我們真的很重視你。」
「不是的。」
靜蘭輕笑。
「正因為老爺與小姐非常重要,所以才會以你們為優先考量,是我自己心甘情願,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我很樂意這麼做。」
「真是天生的勞碌命……」
「這話也不對,除了照顧你們以外,我在其它時候也是很自私的。」
靜蘭笑道,見到靜蘭一如以往的笑容,秀麗多少鬆了口氣。
「對了,您剛剛提到『所有事情當中』,代表還有其它煩惱心的事情嗎?」
「啊——是啊!也算不上煩心啦,就是覺得很奇怪。」
於是秀麗開始述說一連串不翼而飛的遺失物。
「『絳攸-今日專題』要談論『黑狼』嗎?」
一如往常佇立在稍遠處觀察下午課程的楸瑛轉頭回望靜蘭。
「這名男子曾是先王陛下的得力心腹,負責統領傳說中的暗殺集團『風之狼』——雖然不知其真偽,不過我也想了解現今已成為傳奇人物的頂尖刺客『黑狼』的故事。」
要去嗎?楸瑛笑著問道,靜蘭也笑著回了聲「不」。
「……『不』?」
「屬下有事找將軍談談。」
楸瑛輕輕挑眉。——楸瑛在觀望過靜蘭與宋太傅的比劍之後並未表示任何意見。而靜蘭也不發一語,現在是否代表情況有所改觀了?
楸瑛的目光顯得興緻勃勃。
「……哦?要談什麼?」
「在此之前想先詢問將軍一件事情,將軍是否從陛下那兒得到什麼賞賜?」
「哦,是紫菖蒲,絳攸也一樣。」
「原來如此。」
靜蘭聞言勾起嘴角,接著從夾衣(註:用雙層布料做的衣服。)里抽出一封信。
「那麼,這個請藍將軍收下。」
楸瑛一言不發地接過,撕開信件覷了一眼。半晌,楸瑛的視線移向靜蘭。臉上雖掛著笑容,眼神卻毫無笑意。
「……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楸瑛以手指彈了信件一下。
「你也得到了御賜的紫菖蒲嗎?」
一如往常,靜蘭臉上浮現略顯異樣的微笑,搖示表示否認。
「清苑太子啊——」
霄太師的低噥令茶太保不禁迴音。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名字?」
由於彼此結識數十年之久,因此茶太保只有在面對霄太師與宋太傅之際,溫和的語氣才會稍有改變,彷彿回到年輕時代的大而化之。
「……茶,你還記得八年前的王權鬥爭嗎?」
「怎麼可能忘得了。」
「想當年,七姓家族當中只有紅藍兩家並未加入鬥爭。」
「你這是在指桑罵槐嗎?」
茶太保苦笑道。
茶家當時也擁立先王其中一位太子,參與了王權鬥爭。茶太保曾權力阻攔那群愚昧的親族,然而面對一群權力慾望薰心的人,根本無法以理性或道理與其溝通。那時七姓家族之中,能夠冷靜觀望現狀,並嚴禁親族不可插手干預的,僅為七姓家族之中地位數一數二的紅藍兩家。
茶家因茶太保本身並未加入鬥爭行列,加上他在先王生前建樹豐偉,事後得以保有一定的權位。現在的茶家之所以能夠延續至今,可說全是拜茶太保之賜。
「據說當時藍家有意擁立遭到流放的二太子,甚至派人搜尋其下落。」
茶太保瞠圓了眼。
「……沒想到藍家那群聰明絕頂的眾當家會有這種念頭。」
「當然不是楸瑛大人的兄長,而是他們上面那群老頭。」
「哦,原來是那群老不死的,人只要年紀一大,腦袋就不清楚了。」
「這話說得真刺耳,咱們年紀也跟他們差不了多少啊。」
霄太師糾起臉。
「想想清苑太子也是被他那個腦筋不清楚的外祖父連累而受到流放。……真叫人感到遺憾。」
「你應該還不至於笨到去做這種事吧?那接下來呢,楸瑛大人的兄長怎麼做?」
「哦,他們自然無法對老長輩的意見坐視不管,所以決定派人前去搜尋,而雀屏中選的正是在擔任官職之前,終日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楸瑛大人。」
「……我想起來了,那時由於情勢非常混亂,因此國試中斷了數年。」
「如果政局穩定,楸瑛大人與絳攸大人早已通過國試。話又說回來,在那麼混亂的局面之下,這群兄長竟然把一個漫無目的的搜尋任務交給自己的小弟,不愧是主導七姓家族第一名門藍家的青年才俊,實在冷血得可以。」
「……連你都這麼批評的話還真是沒救了。——那結果沒找到人對吧。」
「嗯,半途臨時中斷行程,反正就算找到,他的兄長也不可能讓他做出涉入王權鬥爭這種愚蠢的行為。」
霄太師啜了一口茶,從窗邊仰望天際。
「……記得清苑太子是所有太子中最為優秀的一位。」
「是啊,倘使清苑太子仍在宮裡,或許不會發生王權鬥爭。」
「不知現在人在哪裡……不,甚至是生是死也無從得知。」
霄太師感觸良深地喃道,此時房門猛然被推開。
望見飛奔進門的少女,兩位老人家均大吃一驚。
「——秀、秀麗娘娘!?」
「霄太師!茶太保!」
秀麗面目可怖地喊道:
「小女子懇請即刻離開後宮!!」
兩位老人家隨即從椅子上跳起來。
「氣死我了——!!」
秀麗被隨後趕至的劉輝強行軟禁在寢宮裡,氣得她拿起繡花針猛戳,被當成出氣筒的綉布悲慘地在轉眼之間被戳得千瘡百孔。
「唉,陛下怎麼會做出這種傻事呢……」
負責監視的珠翠倒了杯茶,秀麗一把抓過茶杯一飲而盡。
「瞧不起人!瞧不起人!瞧不起人!」
說著又繼續戳刺。
「那個昏君!我那麼拚命,他卻在一旁納涼看戲!!」
——劉輝的「昏君假面具」被揭穿了。
「陛下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珠翠回想起當秀麗表示「請准許小女子立即離宮返家」,驚惶萬分的陛下把秀麗軟禁於寢宮之際的慌亂模樣。
「啊,對了,這是香鈴要奴婢轉交給您的。」
珠翠取出一物試圖安撫秀麗。
「啊,這是——香料?」
「是的,據說是祖傳的香,就寢前燃一些香可以幫助睡眠,香鈴說她看見秀麗娘娘激動的模樣覺得非常難過。」
秀麗不由得紅了臉,她的確是鬧得有些過火。
「……能否替我向她道謝?請告訴她我很喜歡。」
「那麼今晚你要獨自入睡嗎?」
秀麗聞言便想起劉輝的「獨處黑暗恐懼症」,胸口略感刺痛,不過這次憤怒佔了上風,秀麗再次飲盡一杯茶。
「他要是敢來我就把他轟出去!」
怒氣沖沖地吼完,便繼續猛戳繡花針。
「……想不到她會氣成那樣。」
劉輝待在庭院的一隅哀聲嘆氣,而且……
「孤根本不知道什麼掛名貴妃……」
氣極敗壞的秀麗把她與霄太師之間的「契約內容」一五一十告訴劉輝。總之她是以指導老師的身份進入後宮,貴妃的頭銜只是掛名而已,約法三章待時間一到就必須立刻離宮。再加上秀麗表示「我現在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所以我要離開。」於是事情才會發展至此,使得完全不知情的劉輝受到雙重打擊。
「總比到最後才知道好吧。」
發現了劉輝的楸瑛,直接往一旁坐下。
「至少現在還來得及思考對策,也可以事先做好心理準備。」
「……孤不想……做心理準備……」
劉輝沮喪的模樣完全不像一國之君,但這一切只能說他自作自受。
「為什麼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營造昏庸的假象?」
「……因為這樣秀麗才會關心孤,也會陪孤一起上課……」
……你是狗嗎?想歸想,楸瑛並未脫口而出也沒有表現在臉上。
「陛下,恕微臣直言,其實陛下曾抱過女人,對吧?——而且經驗豐富。」
「…………。……你、你怎會知道?」
「從您與秀麗娘娘的互動便可看出。」
楸瑛興味盎然地望著劉輝。
「為什麼要刻意隱瞞呢?」
「……孤,孤沒有說謊。」
劉輝從來不曾公開表示自己只愛男人。而且,假如隨口胡說自己男女通吃的話——他擔心秀麗會一溜煙逃之夭夭。
不過,許久未與女人發生關係的確是事實。
「……小孩。」
「啊?」
「抱了女人,會有小孩對吧?」
「嗯,是這樣沒錯。……有什麼問題呢?」
「……孤認為一旦有了小孩,將來是個燙手山芋。」
劉輝表示,原因在於邵可曾說過希望不要再引發內亂,楸瑛聞言不禁瞠大雙眸。
其他太子在內亂當中逐一倒下,目前王宮裡的直系王族只剩國王一人。國王有了子嗣豈會是燙手山芋,全體朝臣一致的心聲反倒是希望國王多子多孫。
然而劉輝卻認為是「燙手山芋」和「內亂」。——答案呼之欲出。
他並不打算一生為王。
他認為這個王座總有一天會由「別人取代」。
為了這一天的來臨,讓「某人」順利登基,他小心翼翼並謹慎行事。為預防產生子嗣,他刻意營造好男色的印象。就怕一旦迎娶名門之女,即使未產下一兒半女也可能引發爭端,他便在事前起一道高牆。事實上,在秀麗被霄太師強迫進宮之前,任何朝臣均無法把自家的千金送進宮內。
他原本就是毫不起眼的小太子,在登基之前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性癖好,其實所有朝臣均從他登基之後的夜生活來判斷他的性向。由於好男色的印象十分強烈,完全沒有人知曉國王的另一面。其實,他喜歡的是女人。
(……了不起。)
一切均按照劉輝的計划進行著。
而他一心等待的「某人」究竟是誰呢——?
楸瑛暗暗深吸一口氣,不過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重點。
「那麼陛下,您曾經有過心儀的對象嗎?」
劉輝納悶地望著楸瑛,疑惑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他還來不及學會愛人,就已經經歷了肉體關係。因此他並不知道情為何物,也沒有必要知道。身邊多的是主動投懷送抱的人,任何一位侍官或侍女無不樂於接受王公貴族的寵愛。
(說不幸也蠻不幸的。)
只是這種事無法言傳,也罷,為愛吃苦也是年輕必經的過程。楸瑛覺得自己好像多了個弟弟,一手撥亂劉輝的頭髮。
「愛女人是好事,值得褒獎,請陛下多多加油,只要把您那張俊臉的功用發揮到最大極限,應該還有勝算。」
「…………?」
「陛下『刻意』惹怒秀麗娘娘,總要獲得相當的補償。」
聞言,劉輝神情轉為銳利,低聲問道:
「……今天給的東西毒性如何?」
「根據陶御醫與絳攸的報告,毒性愈來愈強了。」
語氣如同閑聊天氣一般從容自在。
「從繡花針到詛咒稻草人等等什麼都有,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事情發展至今,真希望對方好歹也應該發現我們已經注意到了,陛下的功力確實高明。」
「……孤從小就習慣這些事情了。」
楸瑛微露苦笑。一般貴族子弟可是沒辦法自行察覺這些小細節的,但他被迫不得不如此,而且也因此逃過一劫倖存下來,證明了他高人一等的資質。
「關於這次陛下發現的物品……」
楸瑛絕口不提內心的讚賞。
「雖然毒性各有不同,但每項物品均有施毒,詛咒人偶之外,香包,香料以及不知擦拭了什麼物品的桌巾也有毒性反應,不知秀麗娘娘如何防範?」
「不用擔心,孤每晚都在茶酒里偷偷放進特製的解毒藥讓她喝下。……你沒瞧見她精神奕奕的模樣。」
「見娘娘火冒三丈的模樣,的確完全不受影響。」
劉輝一想起秀麗的事,心情又開始低落,不過很快又回到現實。
「……毒的來源呢?」
「均是同一來源,微臣也有相關證據資料,不過令人不解的是,對方怎麼會這麼快便露出馬腳呢……」
透過其它來源所取得的毒物往往追查到半途便斷了線索,也因此每晚才會被這種拙劣的手法而煩惱不已。
劉輝果斷地表示。
「暫時先不要鎖定特定對象,繼續追查其他人,孤要所有可疑人物的詳細資料。」
遵旨!楸瑛頷首。
「……今天有無動靜?」
「有的,請放心,微臣早已擬對策。」
既然接受了紫菖蒲總得辦點事嘛!——楸瑛笑道。
當晚,來到後宮的絳攸察覺不妙。
忽地停下腳步,忍不住掐皺手上的後宮簡圖。
………………這、難道……
(……唔……以為有了簡圖,一時大意。)
——完全找不著方向了,然而絳攸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怎麼想都覺得其中一定有蹊蹺,明明完全按照簡圖怎麼可能迷路,該不會是這張地圖畫錯了吧!)
絳攸從不承認自己的是個無藥可救的路痴。十六歲高中狀元,以最快速度出人頭地的他所擁有的自尊心無法接受這一點。
當然,以絳攸的個性對於自己的所犯的過錯或失誤向來坦誠不諱,只有這件事例外,或許是因為楸瑛經常針對此點大加嘲弄(絳攸如此認為)的關係。
經過長廊的女官與侍官們均認識享有當今朝廷第一才子美譽的絳攸,紛紛投以欽羨的目光.……事關他的自尊心絕不能向人問路,於是絳攸抬頭挺胸繼續往前走,一副不準任何人阻擋去路的模樣,由於每個人真的如他所願都離得遠遠的,因此他愈加迷失方向。
一刻鐘以後,絳攸面臨是否捨棄自尊心?亦或是遇難而死?已經到了最後選擇。
現在的自己的已經不可能自行回到外廷,絳攸的怒氣也臻至頂點。
——這裡是怎麼回事?這麼多房間是要給誰住的啊?浪費木材!也耗費人事費用!哪天要是我調到管轄後宮的內侍省,一定馬上把這些房間拆掉一半,製成薪柴免費分發到全國!我發誓!
(……為什麼沒人經過啊?)
即使是後宮(或許)的最深處,怎麼可以連個人影也看不到?怠忽職守!
絳攸忘記剛剛才為了耗費人事費用大動肝火,現在又開始隨便遷怒。
驀地,他停下腳步,似乎聽到聲音。
「……是你對不對!」
是女人的叫罵聲,絳攸不禁蹙起臉。——就是這樣才討厭女人,他最受不了那種刺耳尖銳的聲音。
「全賴……——大人……把——收容——!」
這些話牽動了絳攸的思緒,隨即循著繼續繼續續的聲音所在方位走去。
奇怪的是完全聽不見另一個人的聲音。
「——為什麼要阻止我!」
罵聲突然轉為詛咒的語氣。
「這是大人的希望不是嗎!?我也想要——幫忙……只要是為了大人……!」
倏地,女子的聲音中斷了。絳攸有股不詳的預感,嘗試撞開房門。
房內只有一名女子正倒卧在地,不見其他人影,疑惑地扶起女子的絳攸不覺吃了一驚。
這個女人是——。
絳攸隨即高喊。
「快來人——快來人哪!趕緊調查紅貴妃的寢宮啊!!」
正當守在貴妃寢宮附近的衛兵們一衝進房內之際,秀麗芳蹤已杳。
此外,片刻過後眾人才發覺衛兵之中也不見靜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