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後的分別。
分手後,就不會再度相遇的,永久的分別。
「吶,影月。謝謝你給與了我生命。」
即使聽說是只有幾年的生命,堂主的笑容也依舊沒有改變。
「為什麼要道歉?」
即使生命被維繫了下來,也只有短短的一點時間。
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一刻」就會到來。
強行的挽留下了將要陷入長眠的生命,儘管如此,卻又沒有多少余命。
就好像是壞掉了的活動人偶。
自己強加給他的,是必須與不知何時會到訪的死亡形影不離的日子。
如此過於殘酷過於自我中心的任性,卻沒有受到堂主任何的責備。
「為什麼?對我來說,只要能多一點和你共同生活的時間,就已經是無上的喜悅了啊。」
因為注意到自己自私的犯下的罪孽的沉重,他只能哭成一團不斷道歉。可是堂主卻一再如此的告訴這樣的自己。
「沒關係的,因為小孩子的工作就是撒嬌。沒有孤單單的扔下你一個,對我來說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和堂主所渡過的所有時間,影月都無法忘記。
「你不要在意我,不要回顧過去,好好的向著未來前進。……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愛著你。」
我很幸福了。如此微笑著的面孔,他絕對無法忘記。
「也請你替我向陽月問好。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唯一能讓他覺得輕鬆的,就是堂主逝去後,擁有另一半靈魂的自己也會追在他的後面。
——那個時刻,很快就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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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通、白茅根、防己、澤瀉、茵陳蒿、淡竹葉、茯苓、大腹皮、豬苓、車前子,請用這些來煎藥。腹水嚴重的人就要多加些木通和大腹皮、豬苓。沒有體力的人,就給他們用菟絲子加上白沙糖熬粥。如果粥也不行的話,就給他們桑椹的藥酒。」
按照影月的指示,沒有患病的人以及空著手的醫師們紛紛行動了起來。
這已經是影月來到石榮村的第十天——最初村民們和醫師對於這個明顯不合時宜的少年都抱有幾分不信任,可是默默地進入治療後的他的手法、貼切的治療都證明了他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疾病的進行確實在他的指導下遲緩了下來,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開始協助他前進行治療。
即使如此,一天之中也一定會有什麼人死去。
影月為了沐浴日光而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外面,可是天空卻陰沉著。
雪花又落了下來。
「……大哥哥。」
聽到這個聲音而轉過頭去後,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子正在哭成一團。
「媽媽她能得救嗎?爸爸已經沉睡在泥土下面了,我會變成一個人嗎……」
影月浮現出笑容,保住了女孩子。
「沒事的。因為有一個女性絕對會帶著醫生趕來。那樣你的母親就可以得救了。」
「這場病也是因為那個女人的關係嗎?」
「不是的。」
影月溫柔的拍打著女孩子的脊背。
「不是的。這場病不是任何人的錯誤。來到對這裡的女性,絕對會救活大家。」
抱著緊抓著自己哭泣的少女,影月帶著嚴肅的目光仰望著榮山。
自從影月來了之後,原本那些會下山的「邪仙教」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了蹤影。
知道影月是州牧的,明明應該只有丙太守派遣來的人而已。可是他們就好像知道這一點,而作出了警戒一樣。
如此隱藏起自己的身影,他們是在考慮著什麼呢——?
雖然他很在意那些被帶去了山裡的人們,可是現在光是照顧留在村裡的病人就已經讓他耗盡了精力。
(「千夜」……)
如果能夠見到擁有這個名字的所謂「教祖」的話,也許就能抓到什麼線索了。
至少,一旦能確定他是否和茶朔洵是同一存在,也能讓狀況有很大的改變。
突然,他的視野邊緣,有一個似乎會和落下的雪花混雜在一起的「白色」搖晃了一下。
他調轉視線後,就發現那是一身雪白的裝束。有什麼人就站在山的入口那裡。
乍看起來,不是村裡人也不是醫生。
(是誰——)
影月凝神確認著那個人物——然後,他的臉色為之一變。
「……大哥哥……」
「怎麼會……這樣?」
他的膝蓋在顫抖。
原本應該不在了的人,就存在於那裡。
「騙人……」
好像會融化於雪花中一樣,雪白的衣擺隨風飄動。
可是不可能是認錯人。自己也不可能認錯那個人。
「堂、主大人……!?」
好像是聽到了這個聲音一樣,「他」微微一笑,好像邀請一樣的轉身走向榮山。
影月輕輕放下了少女。
「……對不起。你能不能幫我告訴大家,我稍微出去一下。」
「大哥哥,你怎麼了……表情好恐怖。」
「對不起。」
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影月就冒著雪追在了那個男人的後面。
——然後,影月就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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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州尹!是貴陽來的鷹文!紅州牧寄來的!」
「鷹!?不愧是小姐,很帥嘛!快給我!」
在琥璉城徹夜未眠地茫然進行著工作的燕青,一把搶過了那份信。
他看了一遍——然後下一個瞬間,已經用蚯蚓一樣的字在紙上開始書寫什麼。
「喂!如果直接和茗才說在悠舜到達州府之前,這裡就全權委託給你,請多關照的話,一定會被他罵,所以你就代我去被罵吧,回頭我請客。還有,立刻將州軍派遣到州境,讓他們護衛著悠舜全速趕回州府來。和虎林郡的丙大叔那裡也聯繫一聲,就說我現在就去迎接小姐,然後直接去虎林郡把那個什麼『邪仙教'暴揍一頓,所以在那之前請他多多努力了,就是這種感覺吧。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我已經全都寫下了,你就直接交給茗才就好。」
「——這、這個完全看不懂啊,這是什麼古代文字嗎?」
「不用擔心,悠舜和茗才可以看懂的。算是我個人特有的秘密文書形式吧。很厲害是不是?」
「請你不要說謊——咦咦?你真的要去嗎?」
面對整理好簡單的行李就拿著棍子要從窗子出去的燕青,武官大驚失色。
「哦。因為冬天的話自給自足比較困難,所以吃飯的帳單什麼的我會送到城裡來。」
「你打算全部賒賬嗎?而且話說回來,你怎麼變得這麼超級有精神?你該不會只是因為能夠逃避案頭工作而太高興了吧?浪州尹!」
「哦?比起武官來你好像更適合當文官啊,如果要轉職的話茶州府隨時都歡迎你哦。」
「你在說什麼呢?原本我就是以為你是武官才去參加的武官應募,結果卻發現弄錯了——不對!不是說這個!過分!你要我怎麼面對茗才——」
燕青壞壞地一笑,低聲命令道:「你替我轉告茶州府全體官吏,所有人都會平安回來,所以在那之前好好撐住!」
武官立刻立正。
「了解!絕對要回來哦!我還沒有給紅州牧送過花呢!」
「包在我身上!」
燕青笑了笑,好象風一樣的消失在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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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鈴!」
「請你不要阻止我,春姬。」
香鈴將哭到紅腫的眼睛轉向了春姬。
「我已經無法忍耐那些男人的自我滿足和任性。」
「這個嘛。」
「任性地說了想說的話就跑掉!這算什麼!把女人當傻瓜嗎?他們所說的那些話,我半點也不打算聽!」
人偶一樣雪白的面孔刷地染上紅暈,香鈴開始準備旅途的行李。
「那麼,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不是去追他,而是要去給他一個耳光!」
「是啊,那些男人如果不挨打就注意不到自己的錯誤呢。」
春姬會想起自己和克遜的事情,如此說著點點頭。
「明白了。不過因為克洵把茶家託付給了我,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裡。但是我畢竟有照顧你的義務。所以讓我派遣護衛,把你送到虎林郡去吧。」
面對回頭的香鈴,春姬露出了微笑。
「幫助男人就是女性的職責。好好加油哦,香鈴!」
香鈴一下子別過臉,堅持地逞強說道。
「……我是去給他耳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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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雖然我一直想說最近要去一次茶州,不過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前往啊。」
葉醫師在朝霧之中,一面喝著酒一面抓著腦袋。
「這個好歹也是王命嗎?怎麼說呢,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華娜的子孫嗎?聽到葉醫師如此嘀咕後,和他背靠背喝酒的霄太師輕輕地把視線轉了過去。
「你要見見她的那個後裔嗎?」
「就算不見面,只看那個醫書也能明白了。……真是的,人類這種存在啊……」
那份頑強,有時候讓人覺得可恨,有時候又讓人覺得可愛。
朝日撕開了濃霧的霧氣而升起。
「……華娜真的是很奇怪的女人。不管是人類,動物,還是妖怪,只要是被她看到的傢伙全都會被她撿回去治療……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麼你也是被她撿回去的嗎?」
「沒錯。我都說了不用她也不聽,我說不收弟子她也不聽。」
華娜死了。在前去治療當時的君王的時候,因為她取出了刀子,而被認為是「試圖謀殺君王」,當場就不容分說地被抓住處死。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活得越久,黃葉越搞不懂是該憎恨人類還是熱愛人類。
「每次都是在老是抽到下下籤覺得厭煩了的時候,又突然抽到了不得了的上上籤,所以才沒完沒了啊……」
明明是不過眨眼之間的人生,卻時不時會給自己等人留下鮮明的刻印,然後才好像沙粒一樣的消失。
「……只要沒有值得擁戴的君王,就不參與政事——嗎?」
低語著遙遠到幾乎要讓人忘懷的過去的誓約,他的目光和紫霄接觸到了一起。
「……是啊。好死不死的落到了居然要和你喝酒的地步啊。看來確實是上了歲數呢。如果是以前的話我絕對不敢相信會有這一幕吧?」
在紫霄插嘴之前,黃葉已經站了起來。
「那麼我去看看吧。」
沖著紫霄揮揮手,黃葉走向了秀麗等人在等待的場所。
——那一天,醫師團出發前往了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