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負載」的關係,楸瑛回貴陽的速度要比去的時候快了很多。
「——楸瑛,怎麼樣?」
面對來到了官舍的絳攸的身影,楸瑛先是吃驚——然後苦笑了出來。
「……什麼都沒能做到。真的只是送人而已。」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就更加什麼都沒做了。」
「……我倒是聽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呢。值得思考一下。」
有些事情如果不嘗試站到相反的立場的話就無法明白。
留下了楸瑛,而一個人趕往戰場的少女。明明是要去戰鬥,卻沒有進行任何的武裝。
儘管如此,她卻試圖保護靜蘭以及楸瑛等所有身邊的人。
宣稱武力甚至不該被當成是最後手段的她。
那些理所當然一樣把武力作為一種手段的人,有多少人,會和她做出同樣的選擇呢?
「……也許只是理想。不過如果是真心不帶武器趕去的秀麗的話,說不定……可以讓那個成為可能。」
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莽撞。她是在進行了思考,掌握了勝算的基礎上才趕去的。她切實地具備了把理想轉變為現實的力量。
「吶,絳攸。我現在非常想要看到秀麗眼中的國家哦。」
在什麼也不能做的情況下把她一個人送出去的時候,心中就積聚了某種難受的感情。
……被留下來的人的感情。那是永遠持劍走在最前方的楸瑛眼中未曾出現過的東西。
「還是大家都獲得幸福比較好吧。」
因為覺得如果她能守住最後的一線的話,會留下這種感情的機會也會減少。
「希望她能趕快回來,好好地出人頭地啊。」
絳攸微微一笑。
「……是啊。」
「一直都這樣等待著的王上,也許才是最痛苦的人吧。」
楸瑛輕輕地嘀咕了一句。
劉輝單獨一人,長久地長久地,等待在那座高樓的前面。
排除了所有的護衛。能夠保護身體的,只有一口「莫邪」。
……和以前一樣,雙劍之一鳴叫了起來。
仰起頭來的劉輝所看到的高樓,雖然乍看起來給人樸素的感覺,但其實每個角落都施以了精緻的雕刻以及裝飾,而且點綴著眾多不動聲色地為建築物增添華彩的繪畫。而這些和計算到極致的精巧設計相輔相成,讓這個建築物變得越看越是美麗。
這就是號稱會聚了彩八仙的仙洞宮。
他覺得,如果是在這個號稱是神之一族的縹家的人所建築的宮殿前面,他應該會等到自己在等的人。
然後,這個時刻突然到訪了。
當他感覺到氣息而回頭看去後,那裡已經佇立著一個身穿雅緻的裝束,就好象是來賞雪一樣的男子。好象是撒上了月光一樣的銀色頭髮,彷彿是分享了夜色一樣的漆黑雙眸。因為那其中積聚著和他二十歲上下的外表並不相符的深沉,所以也讓他的歲數顯得十分曖昧。
彷彿是來參加宗主朝賀一樣的美麗的淡藍色正裝上,點綴著「月下彩雲」的圓月。
……他所等的人,已經到了。
劉輝將整個身體轉向男人,考慮著該說什麼——然後注意到自己還沒有說出首先要說的話。
「恭賀新禧,縹家的宗主。我是當代的彩雲國國主紫劉輝,初次見面。」
……原本無比深沉而看不出表情的男人的眼眸,突然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山下的疾病似乎已經解決了,影月。據說是女州牧從王都找到了治療的方法趕到了這裡。石榮村也漸漸有人回來,據說是要進行什麼復興。」
聽到了來到身邊的「華真」的話後,影月睜大了眼睛。接下來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嘿嘿,「華真」冷笑了一聲。自從抓住影月之後,他時不時會像這樣來到影月的身邊拜訪。
「不錯嘛。看來你對這個倒是很在意的樣子。」
「……你要我說幾遍,請你不要用那張面孔露出那麼難看的笑容!」
「哎呀呀,我原本還聽說你的性格很溫和呢。再說了,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真是的……明明聽說你馬上就要消亡了,沒想到居然還這麼頑固。」
「華真」露出了微笑。溫柔的,無比美麗的微笑。
「你要我說幾遍呢?我想要的並不是『影月'.你就不能快點死掉嗎?」
影月緩緩地合上眼睛,嗤之以鼻。
——這樣的台詞,在他出生後的四年內,已經從真正的家人那裡聽到了幾千遍。
事到如今,已經不會給他造成任何的打擊。
「……你開什麼玩笑。那是我的自由吧。請你不要指手畫腳。還有,」
影月的眼瞳深處燃起了火焰。
「——請你快點從這個身體出去。」
「我都說了我是他本人。」
「居然好意思這麼說,你的臉皮還真是厚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呢。」
擁有華真臉孔的男人,輕輕聳了聳肩膀。
「為什麼會露餡我到現在也很不可思議哦。明明有使用他本人的屍體,而且我覺得自己也做得很不錯了。你因為高興和不敢相信之類的感情追上來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不過我可沒有想到明明還沒有靠近就突然露餡,結果你居然因為氣瘋了而追了上來。不過因為還是按照預定把你釣到了,所以結果還算不錯吧。」
每天拉著他的手指,溫柔地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以及曾經把他抱起來的手臂,確實都屬於影月最愛的那個人。
可是,那個笑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可以浮現。
不管距離多麼遠,他也不可能弄錯這一點。
讓看到的人都會覺得幸福的,洋溢著真正的溫柔的,好象陽光一樣的笑容。
當看到在榮山山腳露出笑容的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因為洶湧而上的憤怒而一陣眩暈。
——在那裡的是,誰。
玷污、貶低、侮辱、利用了那張臉孔,那個身體的傢伙是,誰。
沒錯——不管幾次他都會追上來。
那個人怎麼可能露出那樣的笑容!只有外形,完全沒有內在的笑容。關是想到對方認為那種諷刺般的殘酷笑容能夠讓自己受騙,他就已經氣到了極點。
原本應該靜靜長眠的亡骸,卻為了引誘出自己而以這種形式遭到利用——就算別人容許,影月也絕不容許。
就算那張面孔對自己露出嘲笑,就算那雙手在自己身上打下了釘子,就算那個聲音再怎麼咒罵自己,也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動搖。
「……王八蛋!」
「……吶,你真是『杜影月'嗎?怎麼好象和調查書上的性格差很多的樣子。」
「開什麼玩笑!就算是我,被人弄到這個程度也不可能不生氣吧?壽命快要走到盡頭,失戀,最後還被人用釘子釘住雙手關在這裡,面對某個用亂七八糟的面孔自稱教祖的傢伙。身體疼,心裡也冒火——我怎麼可能沒有變化!」
「……請你不要把失戀都歸罪到我身上。這不是遷怒嗎?」
「少羅嗦。再說了,你為什麼要叫『千夜'?」
「恩?因為我被吩咐說最大的目標還是那個女人啊。根據我們的調查,這是最有可能讓她中招,不管是真是假都會趕過來的素材啊。所以就用了這個名字。而且聽說那個人的屍體也消失了。老實說,我原本以為這個肯定會立刻就露餡被她發現是冒牌貨呢。沒想到她倒是很出乎意料地憂鬱了起來。」
「畢竟那個人曾經作過足夠愚蠢的事情,所以就算作出這種事情來也並非難以相信。」
「啊哈哈,好辛辣。不過對你應該沒有害處啊,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影月的眼中閃過某種好象閃電一樣的感情,馬上有消失了。那不是該對這個男人說的事情。
「……陽月也就罷了……為什麼連秀麗也一定要呢……」
雖然他不知道陽月是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對於使用同樣術的他們想要獲得「陽月」的事情,影月多少可以理解。那個「理由」應該就位於共通的部分吧?
可是,秀麗真的是很普通很普通地被撫養長大的少女。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有可能被這種可疑集團看中的不同尋常的地方。
結果,擁有華真面孔的「千夜」好象沒什麼興趣似地聳聳肩膀。
「誰知道。我不是能夠了解理由的立場。怎樣都無所謂啦。反正這次那個女人的真身似乎確實要到了,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影月皺起了眉頭。……這次?
「……你說真身是什麼意思?秀麗不可能用別人來充當誘餌的。」
「啊,不是不是。只是那幫笨蛋信徒前些曰子一時手快弄回了一個女孩。據說因為她在石榮村轉來轉去,那些傢伙就一心把她當成了女州牧。結果抓回來才發現不是。」
「千夜」依靠在旁邊的岩壁上。
「……不過,外面的世界還真是好呢。我都吃了一驚。」
「……啊?」
「在我們一族中,除了一個例外外,男性全都會受到冷遇。畢竟男人無法生孩子嘛。所以就派不上用場。除了特別的例外以外,代代動宗主都是女性。我原本以為這才是常識,結果出來後嚇了一跳。雖然我也都是聽說的,不過在這邊原來真的是只有男人才擁有各種特權,能夠支配女人啊。好羨慕。」
影月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他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家族。
「如果是能夠『狩獵'的男人還好,因為有用處所以他們也會受到珍惜。可是,像我這樣沒用的傢伙,根本就連垃圾都不如。如果不在這種時候加油的話,弄不好什麼時候就會被拋棄或者殺掉。而且來到這邊後我就覺得不公平。沒錯。為什麼只是因為生為男子,就要受到那樣的差別待遇呢?那明明又不是我的錯。」
與其說他是在對影月訴說,倒不如說是在傾吐積聚了許久的鬱悶憤恨。聽到他那越來越孩子氣的口吻,影月開始覺得以某種法術在支配堂主身體的人說不定真的只是個孩子。
(……術?這麼說起來,是有一族能夠使用術?)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春姬和英姬的面孔。他記得,那兩個人就確實——「千夜」的聲音中回蕩著真正的華真絕對不會浮現的黑暗的愉快色彩。
「所以啊,散布那個因為是女人才糟糕的謠言的時候,我真的很出了一口氣。那個女人好象也吃到了不少苦頭哦。啊哈哈哈,太爽了。『母親大人'超級恐怖哦。如果宗主大人在的話還好一點,反正那個女人也是這種感覺吧。想要爬到男人的上面進行支配。啊——討厭討厭,好討厭。一定要趁現在毀掉她。這邊真的好好呢。簡直不敢相信。如果沒有教給女人奇妙的知識,把她們養起來的話就會變成那樣啊。這邊的男人幹得還真漂亮。我啊,翟燴個工作結束之後,真的打算溜出來在這邊生活哦。」
「千夜」的表情突然籠罩上了陰影。
「……不過反正都不可能……就算死也逃不出來。所以……」
「千夜」的右手突然翻轉了過來。
下一個瞬間,他用小刀深深地刺入了影月的右腿。
「——!!」
「你不要考慮什麼要逃走之類的問題哦。否則我會被『母親大人'殺掉的。」
接近他身邊的「千夜」拔出小刀,徐徐地分別切斷了他雙腿的腿筋。
影月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其實有點羨慕哦。你明明是男人,卻被『母親大人'視為是需要的。雖然其實不是你而是』陽月'.……我也想要得到她一些誇獎啊。儘管現在已經死心了,不過以前我曾經做過夢哦。夢想她是不是會對我溫柔一點。畢竟不是我自己願意生成男人,生成沒用的東西的。聽說這邊的『母親'都對孩子很溫柔?好羨慕。就算是從現在開始也好,不知有沒有人能成為我的』母親'呢……」
他撩起影月的劉海,好象一個孩子一樣歪著頭緊盯著他。
在他的眼睛中,閃爍著在清醒和瘋狂之間搖蕩的色彩。
「吶,你的母親對你溫柔嗎?」
「……我差點被她殺死……然後吃掉。」
「千夜」瞪圓了眼睛。轉眼之間就浮現出了同情和憐憫的色彩,將小刀隨手扔到了地板上。
「真的嗎?是這樣啊。那麼對不起了。我原本還想說了為以防萬一挖出你的眼睛來呢。還是算了。啊啊,好失望。果然不該對女人有什麼夢想。現實果然很殘酷呢。」
這個時候,五個穿著白色裝束的信徒摸樣的男人前來迎接「千夜」。
看到每次都被「千夜」折磨,變得遍體鱗傷的影月後,其中一個人皺起了眉頭。
「……少爺,雖然他不會死。也不要做太多多餘的事情。被封印在這個少年裡面的,是和那個『薔薇公主'擁有同等力量的強大』仙人'.雖然這裡布下了最高強度的結界,不過並不等於就不會像『薔薇公主'那時一樣,被用各種手段破壞掉。」
「是是,這是『母親大人'的縹家復興大計嘛。畢竟上一代的時候,光是』薔薇公主'一個人就起到了那麼大的增幅作用,所以這次能收集到多少就要利用多少嗎?想要的東西全都要弄到手,還真符合『母親大人'的風格啊。居然把那個』彩八仙'都當成了道具。女人這種生物,究竟能貪婪到什麼地步呢?好恐怖。對了,也該讓我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面去了吧。畢竟兩個人都釣到了。已經可以了吧?」
當「千夜」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調轉身體的時候,影月顫抖著喉嚨,擠出了聲音。
「……請,等一下。」
「什麼?」
「……你事先知道……那個病的流行嗎?」
「什麼啊,居然問這麼無聊的問題。我知道啊,所以才進行了利用嘛。因為一族的工作的關係,大家都會在各地跑來跑去哦。氣候、地形的變化,月星的轉移,動物的移動,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對於地面的影響——這些全都會送到宗家隨時進行分析哦。所以如果是因為這些而會在哪裡發生什麼的話,大致都可以預測得出。雖然治療方法還是不知道。恩,真虧你們找得出來啊。作為朝廷的人來說算是很努力了。」
承受了影月凄厲哀傷的目光後,「千夜」的口氣里出現了侮辱的色彩。
「你在生氣什麼?就算是我們光是為了保護你們也已經精疲力盡了哦。因為要打退那些到處飛竄的魑魅魍魎啊。憑什麼要我們做到那個地步?那些不是我們的工作吧?那是官府和朝廷的工作吧?明明知道每隔幾十年就會因為水而發生什麼,大家卻都抱著事不關己的心態,把不好的事情全部歸結到天罰上面。這就是自掃門前雪的結果吧?那不就是自作自受嗎?我先把話說在前面,我們剛到這個山的時候,每次下山的時候也會告訴他們。『接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所以水要全部燒開後再使用'.結果只是落了個被人嘲笑或是被人丟石子。最後就變成那個樣子啊。我就知道他們不會聽。人類啊,除非是降臨到自己身上的話,否則什麼都不會想吧?」
在影月的視野中,「千夜」的身影模糊了起來。
他咬得緊緊的嘴唇的唇角裂開了,新的血液不斷落下。
——他一陣暈眩。
(竟然用這張臉孔,這個聲音。)
吐出那種台詞嗎?
從比任何人都熱愛人類,熱愛生命的那個人的口中——!!
(不可原諒。)
開什麼玩笑!他想要大叫。
影月沒有被迷惑。他看得出那隱藏在非常合理的語言背後的,好象刀刃一樣的惡意。
可是在他把感情傾瀉出來之前,意識已經綳斷,墜入了——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中。
「……那麼,在珠蘭你們在石榮村的時候,香鈴沒有來過嗎?」
在秀麗他們趕到了石榮村附近的時候,他們沒有直接進入村子,而是選擇在有一點距離的地方野營。因為石榮村受到監視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得知秀麗到來的話,「邪仙教」也許會進行某些警戒以及手段。他們想要儘可能地比開這個可能性。
「沒有來過那樣的女孩子啊。好了,野菜切好了。」
「謝謝你,珠蘭。」
一面準備晚餐,秀麗一面皺起了眉頭。……直到最後,在來到虎林城的全商聯的馬車中,也沒有出現香鈴的身影。原本秀麗因為治療和看護就已經忙得四腳朝天,而且馬車的來往非常頻繁,所以沒來得及確認,可是……如果香鈴到了虎林城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應該來拜訪在郡城中的秀麗。
可是她卻沒有來,這也就意味著……
「啊……她大概是在中途下了馬車,一個人趕去了石榮村吧……」
在幫著利英劈柴和打水的同時,燕青嘆了口氣。順便說一句,葉醫師正一個人心情愉快地喝著酒,等待著飯菜做好。
「可是,香鈴也不在石榮村吧?」
曾經一個人先去了一次石榮村打探情形的燕青,點了點頭。
「恩。只有三十人左右的大叔大爺在那裡麻利地打掃,砍柴,以及修理被大雪壓倒的房子什麼的。大家都說沒有看到類似香鈴的女孩。」
「那麼,那個女人大概是正好在村子變成空白地帶的時候不小心來到這裡,又不小心被抓上山了吧?因為那個什麼『邪仙教'不是要拿你作為祭品嗎?」
利英一面把柴火從馬車上卸下來,一面偷偷看了一眼秀麗。他確實是腦子非常好使的少年。因為秀麗和燕青也只能想得出這個理由。
「……確實,只能這麼認為了。她一定是被『邪仙教'錯當成了小姐。香鈴那樣的年輕女孩一個人跑到沒有人的村子裡來,怎麼想都很引人注目吧……恩,要救的人又多了一個。」
救?
秀麗突然陷入了沉思。總覺得這句話讓人感到彆扭。
香鈴也許很焦急,可是柴凜說過她非常冷靜。秀麗也這麼認為。她不會不顧前後地行動。那麼如果說她不小心被「邪仙教」抓住的話?
現在,她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
香玲在被關押的昏暗牢房中,拚命地看護著發病的病人。
低沉的呻吟聲不絕於耳。
「是水。慢慢地……沒錯,請你慢慢地喝。」
「……你就是所謂的女州牧嗎?」
伴隨著這個聲音,她被人從背後打中。清醒的時候已經在牢房之中。
在這個充斥著低沉的呻吟和刺鼻的腐臭味的地方,有好幾個人滾倒在地上呻吟,或獃獃地蹲坐在地上不動。凝神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滾倒的人的腹部都不自然地膨脹了起來。
從影月以及燕青那裡聽說過石榮村病情的香玲,很快就察覺了原因。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這裡是哪裡。如果在石榮村還有病人的話————榮山的「邪仙教」。
通過昏迷前的那個聲音,她也明白了自己是被錯當成了秀麗。
因此她也注意到了一點。
(……難道說,秀麗小姐會來這裡……?)
對方就好像是正早有準備似的從背後襲擊了她。也就是說,他們知道,秀麗會來到沒有一個人的村子——不對,是來到榮山。
(不錯……她應該會來的。無論是秀麗還是燕青,都不可能捨棄被囚禁在這裡的人們。而且——)
香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石榮村消失的影月,說不定,不,一定……
(就在榮山……!)
正因為明白了這些,所以香鈴打算在這裡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尋找影月。照顧病人。尋找逃跑的空隙。好好吃飯增強體力。
在她實行這些決定的同時,她能做的事情也一點點擴展開了。
「請你吃飯吧。」
讓老人所吃的飯菜,是香鈴自己做的。因為伙食實在太過差勁了,所以她和那些看守的小卒子們進行了一番唇槍舌戰之後,好歹讓他們作出了讓步。
既然香鈴是這裡最健康最精神的人,那麼自己就必須表現出可靠來。
……她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描繪出最後見到的影月的面孔。
(他在這裡——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
香鈴仰面朝天,深深地吸了口氣。咬牙忍住了眼看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我多半……連一個月都撐不住了吧。)
……沒事的。沒事的。還有半個月。
「影月」還沒有消失。她堅信。一定還能見面。——不對。
(希望得到的東西,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得。)
她要去尋找——去迎接他。
(抬起面孔來,香鈴。)
她彷彿聽到了秀麗的聲音。……是,秀麗小姐。
我一定會救出他。在那之前,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既然那我至今為止所看到的那些人平時都是那麼做的,那麼我也不能輸給他們。
我已經不要再單純地等待被救。
不光是影月。那個人所想要拯救的所有東西,我也要一一進行支撐。
香鈴再次開始看護病人。
(如果我是香鈴的話,會做些什麼呢?)
秀麗放緩了切菜的速度。
作為一個孤身被抓住的柔弱女子,如果還想救人的話,都會做些什麼呢?
就算知道一個人辦不到,可是既然知道會有人來救他們,那麼就會為了那一刻而做些什麼。
感覺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麼頭緒,秀麗一面做飯一面陷入了沉思。
「話說回來,要怎麼做才好啊?」
燕青在秀麗的身邊打開了丙太守交給他的紙張。在那上面是好象迷宮一樣到處分岔的圖形。這是請石榮村的居民畫出來的。
「據說『邪仙教'是利用採掘榮山石用的坑道哦。有人曾經看到有炊煙冒起。就是在這個部分。」
燕青的手指若無其事地彈了某個部分一下,珠蘭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
「炊煙?那種東西以前可沒有吧?對吧?利英。」
「……沒有。」
「啊,利英。你等一下。你手指破了,我給你塗藥。」
秀麗拉過利英的手。雖然利英開始似乎有些吃驚地要抽出手,不過不久之後就老實地把手指交給了秀麗擺布。秀麗瞥了一眼,那張別過去的臉孔上,很難得地出現了孩子氣的直率。
另一方面,珠蘭大感興趣地跑到燕青旁邊,凝視著圖紙。
「啊,而且這張地圖有點不夠呢。」
「咦?不夠?」
「因為每天都為了探險而在那裡轉來轉去,所以我很清楚哦。其實有很多小道呢。還有好多大人過不去的地方,以及可以在各處出現的小道什麼的。」
面對挺起胸膛得意地表示的珠蘭,燕青瞪圓了眼睛。
「真的?那麼,你告訴我一下。」
「好啊。」
燕青在圖紙上加入了珠蘭以及利英告訴他的新的道路。
在幫利英包紮好後,秀麗也湊到了他的旁邊。
「那些白衣服的人啊,從不久之前開始,每天都會在一大早的時候拉著排子車去什麼地方後再回來哦。這個你也知道嗎?」
「……啊,復興村子的大叔大爺們也說看到過。」
燕青的口吻突然微妙了起來。他指了指圖紙中的若干個地方。
「每天一早去打柴的大叔,也說在這個入口看到過白衣裝束的男子們每天早晨出入。毫無疑問他們是使用這裡的坑道作為據點。」
秀麗有些不解。
「……每天早晨出入,為什麼?」
「是為了運送屍體吧?大鬍子?」
燕青沒有否定葉醫師一針見血的語言。秀麗臉色大變。
「……那麼說,果然……」
「……那些相信不會發病而來這裡的村民裡面,也有後來才發病的傢伙。十有八九那裡面還有病人。既然沒有發病的傢伙也被關押在了一起,那麼應該已經相當虛弱了吧?」
秀麗因為預料之中的事態而想要咬牙切齒。
「果然所謂的『不會發病'與其說是為了招納信徒,還不如說只是為了這個時候。既然是遲早自己都動彈不了的人質,那麼也不用擔心他們逃跑。而且還可以限制我們的行動。」
如果不首先能找到村民們被關押的地點,並且把他們救出來的話,闖入「邪仙教」就會變得相當危險。因為村民有可能被當成人質。
燕青粗魯地抓了抓頭。
「啊,真是的。如果有時間的話,絕對可以想出不止一個辦法的。可是病人那邊卻沒什麼時間了。這也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吧?果然拜託靜蘭只能被當成是最後的手段嗎?隨便闖進去的話不光病人會被當成人質,而且如果讓他們放上一把火的話就全都死定了。如果帶來了哪怕一個士兵的話,現在這會兒村民們已經被當成肉盾了,讓我們連思考救出方法的時間都沒有了吧。……了不起。小姐,你果然有先見之明。謝謝。」
「……不行。等把人都平安救出來之後再誇我吧。」
面對嚴於律己到近乎頑固的秀麗,燕青輕輕笑著點點頭。
在旁邊聽著的珠蘭的心臟狂跳了起來。
(好厲害。)
居然有人可以為了從未謀面的村民認真思考到這個程度。她真的滿腦子都只想要如何讓所有人平安下山。
如此如此地思考,如此如此地努力,就為了不漏下一個人。就只是為了那種其實並不大,而且除了石頭以外沒有其他長處的村子。想到這裡,珠蘭就覺得胸口一陣火熱。
她好高興。
(影月哥哥和秀麗姐姐都好厲害。)
珠蘭的胸口中萌生出了一個念頭。是否能夠做到,回頭再問問利英吧。
秀麗的思考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她輕輕皺起了眉頭。
——沒有時間。如果不能儘早救出人,對他們進行治療的話,就有可能來不及了。
(香鈴。)
應該被囚禁在裡面的香鈴。既然影月是對方的「真正目標」,那麼應該會受到嚴密的看守。但是,在他們明白抓香鈴是弄錯人的時候,香鈴應該就和其他村民一樣,被隨便地丟進了牢里才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對方的目標似乎只集中在「杜影月」和「紅秀麗」身上,所以其他人應該沒什麼重要——。
秀麗知道香鈴有多麼聰明,多麼膽識過人。否則的話,她也不會作為秀麗的替身,把茶草洵騙到了最後。
不應該是去救她。也許反而——(炊煙。)
據說不久之前還沒有的炊煙。
應該和被囚禁的村民一起關在牢房中的香鈴。對方所不知道的小道。
說不定——。
「……燕青,你是說每天早晨都會運送出屍體吧。」
「啊。」
「在晚飯做完之前,我有了一個想法。你要聽我說一下嗎?」
秀麗用手巾擦了擦手。
「——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話,就從現在開始立刻實行。」
燕青當場作出了判斷。他聽了秀麗的計劃後,就立刻和葉醫生兩個人一起趕往了石榮村。
一面帶著葉醫師疾馳,燕青一面垂頭喪氣地心想。
(啊,真是的,我這次一定會被靜蘭大卸八塊啦。)
就算再怎麼著急,自己也是在太陽西沉的時候丟下了秀麗和兩個孩子。雖然在他們周圍安裝滿了對付野獸和侵入者的陷阱——。
「少說廢話了,快去!剩下的就看運氣了!總會有辦法的。反正這裡和村子只不過咫尺之遙。如果我們慘叫的話,燕青立刻就會趕回來吧?」
原本燕青一直猶豫不定,不過最後被當事人本人踹了出來。
「葉老頭。你現在要睡也無所謂。不過明天早上絕對要醒過來哦。」
「哦。只要有酒的話就沒問題。」
「你喝太多了啦。而且那樣反而會起不來吧?」
能夠看到星星點點燈火的石榮村。
燕青突然眯縫起了眼睛。在村口有一匹馬和,什麼人——。
在確認了那是什麼人後,燕青笑了出來。他拉動了韁繩。
「嗨,靜蘭。你來得正好。」
剛剛才到達的靜蘭,停止了為馬匹擦汗的動作,揚起了面孔。
「……你把她和兩個孩子留下了?你開什麼玩笑!」
「那個,我馬上就回去了。所以饒了我吧。反正我半夜的時候還必須把珠蘭帶來。」
讓葉醫師在一所民家中休息下後,燕青趕緊把秀麗的「計劃」告訴了靜蘭。靜蘭立刻點頭,開始進行準備。
既然有了靜蘭掌控全局,那麼燕青就算不在這裡也沒事了。
「……小姐怎麼樣了?」
「沒事。四肢完整,精神十足。」
燕青一面返回馬的旁邊,一面壞壞地笑了出來。
「虧你能夠忍耐到現在呢。了不起了不起。」
「……羅嗦。」
「小姐她說因為有你在後方,所以才能完成完美的布陣。還說因為你非常非常重要,所以不希望你受到半點的傷害,因此她自己只能好好使用腦子加油。」
靜蘭的眼睛緩緩地睜大,手扶在嘴角嘆息了出來。
……他一直滿腦子都想著該如何保護她才能讓她毫髮無傷。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只是被保護的對象,而是也學會去保護他人。
雖然她沒有劍,但是她學會了用自己自始至終都堅強溫和的方式去保護他人。
儘管如此,靜蘭卻只想著自己的事情,還在羽林軍自暴自棄地喝酒。
(……我都覺得自己好丟臉……)
「人家超級信賴你,超級愛你哦。」
「……那當然。」
「比起某個只想著能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來,小姐還要成熟得多啊。」
靜蘭哼地一聲別過頭,但是什麼也沒有說。
「不過你也不錯哦。總算是前進了三步左右的距離吧。好了,還給你。」
燕青把靜蘭託付給他的「幹將」丟了回去。
「比起只懂得保護小姐的你來,我也覺得是連小姐想要保護的東西都一起保護的你更加值得信賴啊。如果是現在的你的話,我就完全沒什麼可怕的了。」
燕青拉過韁繩,在上馬之前偷偷看了一眼靜蘭。
「你要怎麼辦?代替我去小姐那裡嗎?還是留在這裡工作?」
「……你這個草包腦袋還真是會讓人火大啊。我當然要先做該做的事情。」
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當然不可能再說要去。
這個答案讓燕青很高興似地綻開了笑容,麻利地跳上了馬匹。
「都和你說沒事啦。等一切結束後小姐一定會誇獎你的——喂喂?」
接住了被靜蘭扔回來的「幹將」的燕青,露出了有點不爽的表情。
「……幹什麼啊。已經夠了吧?你也知道我對劍不行的——」
「既然你要留在小姐身邊,那就在一切結束之前都要帶著它。——你明白這個意義吧?快點走吧!」
知道靜蘭不可能讓步後,燕青大大地嘆了口氣。
「……知道啦。只要拿著就好了吧?不過我不會拔的哦。」
一抖韁繩,燕青的身影逐漸變小。
靜蘭仰望著天空,彷彿會落下的群星還在閃爍不已。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吐了口氣。如果在秀麗身邊的不是燕青的話,他在就已經飛奔過去了。
雖然不在她的身邊也可以保護,不過精神上還是困難了一些。他深有感觸地想著。
「啊……絕對不要有人過來啊。」
秀麗雙手抱著珠蘭和利英。坐立不安地無意義地打量著四周。
雖然燕青當時自信滿滿地表示,他在周圍布下的那些陷阱,不管是人還是野獸都十有八九可以對付。但這不等於就不用擔心了。
不過,就算只剩下了她和孩子三個人,就算因為燕青的離去而不安,秀麗也不能不首先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好好做飯。
「等這個煮到咕嘟咕嘟的時候就可以了。」
「我懂了。然後就讓大家多多吃下去,稍微睡一覺——啊。」
考慮到那之後的事情,秀麗一下子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對不起,我明明說過不會讓你遇到危險……」
「為什麼?是我主動說要做的啊。而且一點也不危險嘛。真的。一定要說的話反而是現在比較危險吧。只有女人和孩子呆在野外。」
「唔,是、是啊。沒事的,萬一有什麼意外也會有辦法的。」
被秀麗牢牢抓住手臂的利英嘆了口氣,不過很難得地是他卻沒有抱怨什麼——或者該說,他只是帶著某種微妙的迷惑看著被抓住的手腕。
「吶,秀麗姐姐。你教教我的名字啦。」
「名字?」
「就是是什麼漢字啊。」
秀麗笑著點點頭。
「好啊,可以的。你母親對你的名字是怎麼說的?」
「恩。她說是紅色的傳說中的鳥。」
「紅色的傳說中的鳥啊……難道是這樣嗎?」
朱鸞。
看到秀麗用樹枝寫在地面上的文字,朱鸞(註:在知道自己名字的漢字寫法之前,朱鸞都是只憑發音在稱呼自己和小夥伴的。所以為了表示出其中的區別,一直都按照發音寫做「珠蘭」和「利英」,原文中是用假名表示以示和璃櫻的區別)的眼睛閃閃發亮。
「這個就是只屬於我的名字嗎?……好象很難的樣子呢。特別是鸞……這是什麼?」
「很厲害的名字哦。這可不是隨便起出來的。你的母親一定是很努力地想過了才為你取的這個名字。」
「你說的對。」
朱鸞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把臉孔埋進了秀麗的膝蓋。秀麗溫柔地撫摸著想起了留在城裡的母親的朱鸞。
「那麼利英呢?」
「……琉璃之櫻……」
聽到這個答案,秀麗有些吃驚。他知道得好清楚。而且是琉璃這麼難的辭彙。
「那麼就是璃櫻了?」
「璃櫻知道自己的漢字哦。他還教過我呢。」
秀麗再次感到了吃驚。……他的父母比起農活來更重視讓他學習學問嗎?
(不過仔細看看的話,他的舉止相當得體,說話時也沒有口音。)
就算是在石榮村,他家也許是相當富裕的家庭吧。
秀麗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璃櫻的眼睛。
好象會融入夜色一樣的美麗的漆黑眼眸。……沒錯,他是非常美麗的少年。
而且秀麗,總覺得在哪裡見到過同樣色彩的眼眸。
「……不過那不是我的名字。」
璃櫻輕輕地嘀咕了一句。
突然璃櫻帶著嚴厲的眼神轉頭看去。不是對著石榮村,而是對著虎林城的方向。
「……有什麼……來了。」
豎起了耳朵的秀麗也聽到了輕微的馬蹄聲。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疾馳過來。
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護他們。
秀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與此同時,她的身體先於腦子有了行動。
「快點進帳篷!」
一面確認著燕青布下的陷阱的位置,她一面把兩個孩子丟進了帳篷。在晚上分開逃到沒有火光的地方很危險。這次就先信任一下燕青的陷阱吧——但是,在確認了那個單騎趕來的人物之後——秀麗幾乎要仰天長嘯。他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龍蓮?」
而且還是很普通的打扮。
滿面汗水地趕來的龍蓮,看到秀麗後拉動了韁繩,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啊!等一下!那邊有好多陷阱——」
龍蓮什麼也沒有說,靈巧地避開了陷阱所在的地方,來多了秀麗身邊。
他喘著粗氣,用手背擦拭著瀑布一樣的汗水。
和平時的龍蓮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秀麗趕緊抓住了搖搖晃晃的龍蓮的雙臂。
「等一下,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秀麗……」
龍蓮就這樣好象在尋找支撐一樣地倒在了秀麗懷中。
「影月呢……?」
「被抓到了榮山。不過,明天——明天我就會去接他。」
龍蓮短促地喘息了一下。帶著好象要哭泣的表情靠在了秀麗肩膀上。
「我……把影月……」
「咦?」
「影月……」
龍蓮沒有繼續再說什麼。只是咬緊了嘴唇。拚命忍耐著快要哭出來的衝動。
「縹璃櫻大人。」
完成了新年問候的劉輝,單刀直入地向縹家宗主做出了邀請。
「可以和你一起喝杯茶嗎?」
縹璃櫻輕輕地睜大了好象黑曜石一樣的眼睛,搖曳著銀色的頭髮,緩緩微笑了出來。
「……你和先王以及你的皇兄們都不一樣啊。——陛下,能夠讓我看一下你手中的『莫邪'嗎?」
曾經由縹家鍛造出來,並且獻給了王家的雙劍之一。
劉輝毫不猶豫地把「莫邪」遞了過去。接過它的璃櫻微微皺起了眉頭。
「……它鳴叫得好厲害啊。……這可真讓人吃驚……我知識微微動了一下棋子……難道有什麼沒有查到的事情嗎……」
「璃櫻大人。」
劉輝進入了正題。
「你和『邪仙教'有什麼關係?」
璃櫻凝視著不斷鳴叫的「莫邪」,輕輕地——好象覺得很麻煩一樣地嘆了口氣。
「……陛下,看在你真的未發一兵的氣度上,我告訴你一件事。縹家代代是女性家族。能夠繼承,保護異能之血的只有女性。上一代的父親和我只是少數的例外。」
劉輝耐心地聽著他的話。
「……你涉入其中的理由是什麼?」
「姐姐一直都特別想讓我成為宗主。話雖如此,原本應該成為宗主的姐姐的許可權到現在也非常之大。」
他撩起頭髮,優美地翻動衣袖,將「莫邪」還給了劉輝。
「而且我因為怕麻煩,所以不管姐姐要幹什麼,通常都會選擇置之不理。只有在很偶然的時候我們的利益才會一致。不過基本上來說我很懶惰,只會因為和一族有關的事情,以及自己的興趣而行動。可是姐姐就不太一樣了。從以前就是。」
「你想說你並沒有參與嗎?」
「在茶州確實有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不過我只是微微挪動了旗子,然後靜觀其變而已。我不是那種幹勁十足到會把不必要的東西都特意引到虎林郡的性格。……我只是被姐姐橫插了一手。」
「想要得到的東西?」
「對。因為關係到一族的存續,所以如果得到了的話會很有用。」
璃櫻在那之後就再也沒說什麼。
「……那麼,你和紅秀麗接觸又是為了什麼?」
璃櫻浮現出了艷麗的笑容,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調轉了身體。
「璃櫻大人,果然還是無法和你一同品茶嗎?」
璃櫻在銀髮搖曳之下轉過頭來,深切地凝視著劉輝。
「……你真的和先王以及你的王兄們都不一樣啊。你應該也知道縹家過去做過什麼,或者說是試圖做過什麼。即使如此,你也要邀請我一起用茶嗎?」
「那個,我沒有想得太深。……如果不行就算了。」
「……那麼,等我高興的時候吧。」
璃櫻第一次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就此消失了蹤影。
影月的意識緩緩地沉沒了下去。
好象是雙手雙腳都被套上了枷鎖的陽月,狠狠地瞪著那好象螢火一樣大小的光團。
——沒有時間了。
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早已經超越了極限。
即使如此,影月鋼鐵一樣的心靈也絕對不會屈服。
(讓我出去……)
影月殘餘的生命正在一刻接一刻地流逝。原本還有手掌大小的光亮已經越來越小。
那之後,他也曾不止一次作為「影月」而醒來。
(你倒是叫我啊!)
影月正在死亡。
這次他真正要踏上絕對無法再歸還的道路了。
陽月的眼眸中籠罩上了激烈的怒火。
在最後的最後,你就要這樣死去嗎?
因為什麼人的連累,而被折磨到身心都滿是創傷,在身邊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的情況下逝去。這就是你最後的結局嗎?
在短短的十四年的人生中,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明明有得是不成體統的傢伙,為什麼每次都是你抽到這種下下籤?
(叫我啊!)
陽月也並非萬能。並不是萬能。
他無法做到讓什麼人永遠地活下去。
(叫我啊。我會把所有一切都為你打碎的。)
交換的契約。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影月能夠呼喚陽月。
只要你叫了我,不管是什麼釘子還是鎖鏈,我都可以為你解開。
可是,影月的微弱的意識,卻在向陽月訴說著已經是第十幾次的同樣的語言。
「……謝謝你……可是,不行哦,陽月……我不能呼叫你……我們已經約定了吧?」
在十年前交換的約定。在離開西華村的時候和堂主交換的約定。
不管多麼難受,不管多麼痛苦。
「一旦用盡了這個生命的碎片,我就按照約定把這個身體交給你……」
所以,請讓我在這個生命終結前的最後的最後,都維持著「影月」的狀態。
——而對陽月來說,這份心愿正是比任何東西都更有束縛力的冰之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