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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紅梅夜來香 第三章 追蹤謎團東奔西走

所屬書籍: 彩雲國物語

走出垣娥樓的瞬間,蘇芳馬上就想逃離秀麗的身邊。

但是,卻被手疾眼快的秀麗抓住了衣袖。

「啊,你不是說過要幫我忙的嗎!」

「我沒說過!為什麼要把我也扯進來!」

「因為有的時候有官位的話會方便一點啊!求求你啦!」

「你、你啊—」

這時候,不知什麼東西突然撞上了蘇芳的後腦,蘇芳只覺

得自己眼冒金星。他馬上淚眼汪汪地回頭一看,只見剛才跟

著一起來的那個叫做靜蘭的男人手裡正握著反彈回來的「什

么東西」。那原來是一根竹筍。他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向那個看到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賣竹筍的大叔付了錢。看

來剛才他用來敲自己腦袋的就是那根竹筍了。

(那個男人是惡鬼嗎—!)

「狸狸。」

據說是紅秀麗的「家臣」的那個男人微笑了起來。自從秀

麗向他介紹是「向我求婚的人」的那一刻開始,蘇芳就感覺到

自己有性命危險了。

(什麼狸狸嘛……)

似乎是看見他身上的狸貓而給他取的名字。就好像在說

「像你這種人只用『狸狸』來稱呼就夠了」一樣。

「身為男人,你不認為應該遵守自己說過的話嗎?」

「不,我沒想過。」

這一次,蘇芳則是腳下一滑,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後腦

狠狠地撞上了地面。然後,一片竹筍的外皮輕飄飄地落在蘇

芳的臉上。看來腳下一滑是因為這片竹筍皮,當然那並不是

蘇芳偶然踩中的。竟然有這樣的家臣。

而且紅秀麗一直面向前方,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哎呀,你怎麼拿著竹筍呢,靜蘭。

「我想拿來做今天晚飯的菜也挺好的。」

「說的也是呢,也好,現在這個季節也正合適,頂端的軟皮

也能吃呀。加點米糠來煮,然後再放點蘿蔔和梅肉,那個是靜

蘭最喜歡的吧。

「是的,狸狸也說到晚上為止都會陪我們一起呢。對吧?」

狸狸雖然沒有作出肯定回答,但卻不由分說地被靜蘭拖

著走了。

*********

—但是,蘇芳卻馬上為自己沒有作出否定回答而感到

後悔了。

「……為什麼是賭場啊!?」

相貌兇惡的男人們都一個個盯著跟這個地方格格不人的

蘇芳。由於金狸貓太引人注目,所以他已經把它收進了袋子

里提在手上,但現在他卻感覺到自己好像變成了金狸貓一

樣。雖然現在還是中午時分,也沒有多少人在,但他還是覺得

很害怕。而且這個女人為什麼可以若無其事地走進這樣的地

方啊。

「因為胡蝶姐姐說過要我到羅干首領這裡來嘛。

蘇芳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首領!?

正好在這時候,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把一頭白髮梳得很整

齊的老人。看上去雖然有一種類似貴族的風貌,但被他的視

線一掃,蘇芳卻不由得反射性地縮起了身子。

(好可怕!)

可是秀麗和靜蘭卻一臉笑容地向他低頭行禮。

「好久不見了,羅干大人。突然來打攪你,真的很抱歉。」

「不,來得正好啊,小姐。嘿,是不是終於要捨棄朝廷,來

我這裡打工做記賬呀?」

「啊,那個……」

「呵呵,沒關係,看來是讓你為難了。胡蝶已經派人來說

明了情況,你跟我來吧。……那個小子是誰?是個生面孔啊。」

「……嗯,他跟我一樣是官吏。」

霎時間,從四周射來無數帶刺的可怕視線,蘇芳感覺自己

好像成了一隻刺渭。基本上來說,取締破落戶的官差和黑道

的男人們都不會有友好的一天。

秀麗慌忙打圓場道:

「那、那個,我現在因為什麼許可權都沒有,所以才拜託這個

人跟我一起來的。並不是說要來查些什麼……」

「哇哇!你在說什麼嘛!這不是更讓人懷疑嗎!?」

名叫羅乾的首領瞥了蘇芳一眼。

「……唔,跟小姐在一起的話就算了吧。雖然看他的打扮

就讓人想把他渾身剝光再拿去賣掉,大家都別動手好了。」

「……啊,那麼,我在外面等你們,你們先去吧。」

蘇芳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這麼一說,秀麗就毫不懷疑地

點了點頭。

「知道了,那麼我們很快就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連那個可怕的家臣也沒作聲。等秀麗

走進了裡面之後,蘇芳不由得暗自竊笑。嘿……我真是聰明

呀,就這樣逃掉好了,誰會整天呆在這樣危險的地方。

正當蘇芳得意洋洋地回過頭來的瞬間,他又馬上僵住了。

那些臉相可怕的男人們都閃耀著燦爛的眼神,就好像在

說「喂,你這小子要是敢逃的話,我們就把你吃掉」一樣。

從後面伸出一隻粗壯的臂膀,搭在蘇芳的肩上。

「……嘿,小哥,在小姐出來之前,我們玩玩怎麼樣?」

蘇芳看到對方臉上的陰森笑容,不由得毛骨驚然。

*********

—過了一會兒,辦完事之後從裡面走出來的秀麗和靜

蘭所看到的,是在賭博中徹徹底底被剝光了全身,連男人最

後的一道防線—兜擋布都幾乎要被那些手下們扯下來的蘇

芳。就連靜蘭也覺得把蘇芳一個人留在這裡的確有點殘酷。

「……我可吃了很大的苦頭啊,可惡……」

一切的元兇,都只能認為是去向某個女人求婚這件事。

蘇芳一邊把交還回來的東西一件一件穿上身,一邊抱怨

道。看到他把狸貓軍團也重新穿戴在身上,秀麗說道:

「……喂,把那些東西全部包好收起來不是更好嗎?

「不行不行。人家說要不是隨時貼身穿戴的話就會遭遇惡

運的。

秀麗和靜蘭不由得心想,那已經不是護符,而是詛咒之物

了吧。

(……這、這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至今為止遇到的年長者大多都是正常人的秀麗不由得擔

心起來。劉輝雖然很容易被騙,但不管怎樣,最後還是沒有遭

到什麼實質性損害。

正當蘇芳整理著衣物穿著的時候,秀麗的腦海中突然閃

過了「偽幣」的事。如果說畫商跟這件事有關的話,那麼就應

該跟這贗品一起流通才對——秀麗猶豫著該不該把這件事說

出來。

先不說贗品畫,偽幣對國家來說可是一件大事。製作偽幣

的話不管理由為何都必須一律處以死刑,更重要的是會讓市

場陷人混亂。這根本不是秀麗一個人能解決的事,但也不可

能到處大肆張揚。而且秀麗現在是什麼許可權都沒有的無官之

身,雖然剛才也先跟胡蝶說了不要傳出去—

秀麗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偽幣」的事,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對了,羅干大人,如果對五金方面有什麼意見申訴的話,

請告訴我吧。」

這時候,羅干以一種包含深意的表情注視著秀麗。……秀

麗不由得大吃一驚,同時也感覺到就算自己什麼都不說,對

方也已經洞悉了一切。不過現在後悔已經遲了,在人生經驗

方面實在有著太大的差距。

「知道了。」

可是羅干卻什麼都沒問,就爽快地點了點頭。

XXXXX

另一方面,劉輝等人為了掌握碧幽谷的情報,在離開垣娥

樓之後就決定去找那個名叫歌梨的女人。—但是,卻對她

的奇怪行動百思不得其解。

「看來那個叫做歌梨的女性,不知為什麼正逐家書畫店跑

呢。

揪瑛一邊在路上走一邊看著手下的人交來的文書,用手

摸著下巴說道。

「據說在店裡找到了贗品之後就指出那是『贗品!』,然後

又跑到別的店去了。」

「你的手下也沒法把她攔下來嗎?

「……嗯—似乎是多次嘗試過跟她打招呼……不知為什

么,這裡沒有詳細說明,不過似乎都失敗了……」

總感覺那個部分是包含著某種血淚的成分在內,這該不

是錯覺吧?

就在這時候,一個女人從前方踢起大量的煙塵,以迅猛的

速度向這邊衝來。

「快給我讓路,賤種們!別擋我的路!

聽到這一喝聲,三人不禁轉過身來。可是在那一瞬間,那

女人就已經跟她們擦身而過,衝到後面去了。

面對那可怕的衝刺,周圍的所有人都發出了尖叫聲慌忙

跳開讓路。紮成一束的長髮一直在背後飄起,絲毫沒有要垂

下來的跡象。

「……怎、怎麼回事,剛才那像野豬一樣的女人到底……」

「這麼說就太失禮了,絳攸。那可是相當程度的美女,富

有好勝心的眼睛,還有稍微挑起的眉毛,像楊柳般纖細的腰,

還有圓潤的嘴唇,年紀大約二十多歲吧。」

「為什麼單單是一瞬間你就能看到那麼多啊!?

「……賤種……孤可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稱呼……」

三人茫然地目送著她的背影。這時候,有個臉相不太友善

的男人看到那猛衝過來的女人後馬上面露奸笑,半開玩笑地

想要擋她的路。正當劉輝等人心想還是該去幫幫她的時

候——

那個女人根本沒有停步,直接衝過去對準攔路男人的跨

下就是一記飛踢。

就好像看紙片木偶戲似的.那男人發出痛苦的哀號,慢慢

向後倒下,女人輕輕鬆鬆地落地,然後像是給他最後一擊似

的,不由分說地用腳後跟踩在那男人的臉上。

「真是的,男人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害蟲的別名!你快去死

了重新投胎吧!」

扔下這麼一句話之後,那女人又以全速飛奔起來,消失在

附近的小路里。

「……孤也是……害蟲嗎……」

「……那個……啊,上面還寫著秀麗小姐的情報呢

揪瑛重新振作精神,把目光落在書函上。剛才的事就徹底

忘掉算了。

「哦,好厲害呢。秀麗小姐連羅干首領的店子也可以進嗎

「……就算是我也只能在門前說幾句話而已啊。」

「羅干首領?

「嗯,是比胡蝶更高一級的大首領哦。聽說她把保管在那

里的贗品都帶走了呢。據說還留下了一句『如果對五金方面

有什麼意見申訴的話,請告訴我吧』的話。」

劉輝和絳攸都瞪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絳攸捂住額頭說

道:

「……秀麗正在干御史台的事,這回可真的是麻煩了啊。」

「……不,秀麗沒有想過御史台正在採取行動,所以……」

聽了這句話後醒悟過來的絳攸不由得沉吟道:

「對了,的確如此。……平時的話這是正確的行動,但是

要讓負責監查的御史台採取行動,就必須有某個前提條

件,而秀麗還不知道這一點。

「依秀麗的性格,應該會在抄家捉拿犯人之前先向我提出

呈報書的……」

……所謂的抄家,似乎是指家宅搜查。揪瑛不禁按住了自

己的太陽穴。

「……陛下,怎麼回事,到底是在哪裡學到那種話的?」

「嘿嘿……在霄太師給我的書裡面學的,孤其實天天都在

學習庶民的常識哦,很了不起吧?是你值得自豪的陛下吧?

快,你不必客氣,儘管稱讚好了。」

看到劉輝挺起胸膛的神氣樣,絳攸馬上伸出手捏扯著他

的臉。

「比起那樣的詞語,我更希望陛下先學會謙虛這個詞

呢。」

「……那個……你知道『尊敬』這個詞怎麼寫嗎?」

「嗯,當然了。我正心焦如焚地等待著能使用這個詞的那

一天呢。」

劉輝一邊搓揉著被捏扯過的臉,一邊回想起揪瑛的報告。

就連揪瑛也只能夠在門前站著說幾句話,可是秀麗卻被

允許把贗品帶出去。

秀麗跟其他公子少爺的官吏最大的不同,就是生長的環

境。因為到處打工而認識了很多人,在道寺里一邊教孩子們

學習一邊拚命工作,跟相處的人培養起信賴關係。

「……孤聽聞現在的御史台不僅不擇手段,自尊心還持別

高……」

絳攸理解了劉輝想說的話,不由得嘆了口氣。

「……嗯。秀麗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掌握了相當程度的線索

……要是御史台知道了的話,的確是會有麻煩呢……」

「或許因為秀麗的行動,這件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我們

也不能那麼悠哉游哉了……今天我們認真去找幽谷吧。必須

儘快找到那叫歌梨的女人,掌握幽谷先生的所在……」

揪瑛不禁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聽說那個叫歌梨的女性是個大美女哦,真讓人期待

呢。

絳攸一臉諷刺地回頭瞥了一眼依然倒在地上的那個男

人。

「嘿,要是跟剛才那個女人差不多的話你怎麼辦?

「怎麼會呢……有著歌梨這個優雅名字的女性怎麼會那

樣嘛。……雖然,剛才那個也的確是個大美女……應該不會

吧。

雖然這是絳攸先提出來的,但他自己也不希望自己的搜

索對象是那樣的女人,所以就像自己說給自己聽似的點頭

道:

「……不會吧。」

「……應、應該不會的。」

三人互相點頭,向著跟剛才那個女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陛下您沒有說要去邵可邸,真少見哦?

「嗯?啊,不必了。……因為有事等著孤。

「有事等著?

「嗯,在那之後,大家一起去吧。一定可以吃上美味的茶

州蔬菜料理的。

「怎麼了,還這麼具體呀。為什麼要限定蔬菜料理嘛……」

故意忘記了胡蝶說的那句「對男人有點嚴厲」的三人,一

邊努力地盡量說一些不相干的話,一邊向著書畫店走去。

XXXXX

在那時候,

城裡的碧珀明則為了儘快把工作做完而拚命東奔西走。

(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既然幽谷來了,那兩個人也應該

會來—)

幽谷雖然總是行蹤飄忽不定,但一定是三人一起共同行

動的……要是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可是,珀明也很清楚,沒有

特殊情況的可能性很低。

要是三人一起來到這貴陽城裡的話,就絕對會給珀明送

來「即將來訪」的聯絡。既然現在沒有聯絡,那麼他們三人就

一定是因為什麼事情而分散了。

(要是平日還好,現在他們中的某一個可能會來訪我家的

啊—)

他們恐怕做夢也沒想到在公休日里自己也要工作吧。

正當他抱著腦袋苦惱著的時候,突然飛過來一個茶碗,撞

在拍明的腦門上。

「喂喂,珀明!別心不在焉地幹活!那不是害我們回去得更

晚嗎!快點,泡茶之後你就把這東西還回府庫去!我啊!我今

天本來是要到女友家拜見她父母的啊!混蛋尚書,快給我工

作啊—!上次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幹完了工作,害得我以為

這次也一樣,就馬上跟人家約好了啊—!」

那個前輩官吏一邊怒吼一邊哭喪著臉伏在桌上。這種事

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所以珀明事到如今也不會覺得驚

奇。

休息天出勤,自然是會從人身上奪去許多東西的。比如理

性……又或者是女友的愛。

沒有女朋友的珀明一直以來也沒覺得休息天出勤有什麼

問題,但今天卻不一樣。

為了儘快完成工作去找幽谷,他以迅捷無比的速度泡了

沒什麼味道的茶,抱著一大堆資料向府庫衝去。在焦躁感的

推動下,他感覺到自己幹活的速度已經提高了三倍之多。

(要快點回家收集情報才行!)

珀明以絕對不辜負「惡鬼巢窟」吏部之名的、像鬼一樣的

神情向府庫奔去。

在來回奔走的途中,他不止一次地碰到了一邊大叫「娶

妻—」「陛下—!」一邊全力疾奔的毛絨絨的羽令尹。

在第五次相遇的時候,他們感覺到彼此之間有一種親近

感,不由得交換了一下視線。

彷彿以心傳心似的,在那一瞬間,兩人同時握緊了拳頭。

那是跟年齡毫無關係的、男人之間心意相通的瞬間。

要努力!拍明心裡重新燃起了鬥志,又飛奔了起來。

……因為考慮了太多自己和幽谷的事,連現在國王和絳攸

一起到了城下去這件事,拍明也忘記了告訴「羽大人」。

XXXXX

—這時侯,在珀明府邸的門前,正如他自己所擔心的那

樣,有一個來拜訪他的男人。

他就是在垣娥樓前被揪瑛說了謊話(雖然不是故意)打發

走了的那個男人。

「……咦?拍明他公休日也要工作嗎?

聽到門衛說珀明不在家之後,反而露出了鬆了口氣似的

神情。

「那麼我就不打擾他了。我來訪過的事,就請你不要告訴

他吧。

如果歌梨和那孩子來訪過珀明府邸的話,拍明是一定會

讓門衛向他轉達留言的。看到門衛一臉狐疑的樣子,他就猜

到還沒有人來過。

(啊—……可是究竟到哪裡去了呢……雖然我總是這樣

呆愣愣的是我不好……但真的沒想到找到現在還沒找到

……)

男人開始有點焦急了。平時的話,就算大家四散分開,也

總是會在容易互相找到的地方。即使互相分離也不會這麼久

都找不到對方的啊—

(不過,歌梨她一定會跟那孩子在一起的—)

男人想到這裡就鬆了一口氣,考慮著接下來要到哪兒去

找。然後,他偶然看到附近貼著一張「尋貓啟示」,不禁拍了一

下手心。

「唔,只要畫一張肖像畫來找就行了吧。……不過以前也

說過不要隨便畫的啊……」

他一邊苦惱著該怎麼辦,一邊決定了今天和明天的住宿

處。

「……總之今天找不到的話,就先去玉君那裡過夜吧……

不過珀明如果在工作的話,工部侍郎會不會也在工作呢……」

XXXXX

「……嗯,這個既然是贗品的話,就一定會有人在畫吧」

秀麗一邊走一邊滿臉愁容地看著手裡的捲軸。那是從羅

干首領那裡拿來的十幾個捲軸的其中之一。

「這些都是能捲起來帶走的小東西—感覺上就是專門

挑那些能短時間畫出來賣出去的東西來做呢……」

走在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整理思緒的秀麗身邊的蘇芳,偷

偷瞧了一眼走在後面的超級美男子「家臣」。雖然他一直在想

著只要有機會就逃走,但每次想逃的時候都被那可怕的家臣

馬上抓住,或是被竹筍砸中而失敗連連。

「……我說啊,在畫商那方面,那個可怕的首領調查過也

找不出頭緒吧?我看你也不會有什麼進展的啦。」

「嗯,的確是這樣呢。所以我就打算從另一個方向去調

查。現在我能做的事,就只有盡量去調查,然後儘快提出呈報

書了。」

蘇芳側眼看著秀麗。

「……我說你啊……」

「什麼?

蘇芳注視著秀麗,嘆了口氣。

「……沒什麼了。

順便一提,贗品的大部分都由靜蘭背著。起初他本來是把

那些東西都堆給蘇芳來背的,可是秀麗卻背著竹筍,看起來

好像秀麗和蘇芳很要好似的,於是才從蘇芳身上搶過包袱,

背在自己身上。可是背後沒有了包袱的蘇芳卻把手裡提著的

金光燦燦的狸貓背了起來,現在看起來就是三人很要好的在

街上走一樣。要是揪瑛他們看到這一幕的話,恐怕會說出

「……從鄉下出來的三兄妹?」之類的話。」

「……那麼,現在要到哪裡去?」

「嗯,去一家名叫『嘉永書畫』的店子。

「……為什麼?」

秀麗把羅干首領交給自己的書函遞給蘇芳看。

「根據羅干首領給我的情報,上當受騙的買家大部分都是

被那個『神秘畫商』的油腔滑調所騙,直接從他手上買來的。

但是其他的人都是從書畫店裡挑選,然後自己主動買下來

……嘉永書畫就是那些店的其中一家。你看,書函上也這麼寫

著吧?

「什麼,難道你想說那書畫店的店主就是『神秘畫商』

么?

靜蘭無奈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狸狸……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膚淺了嗎?」

「……反正我就是腦子不靈光。」

「你不是腦子不靈,而是根本沒去用啊。」

秀麗考慮著該怎麼樣說明,稍微抬起了頭。

「……嗯……狸狸,在這個時候,那個『神秘畫商』是無關

緊要的。」

「怎麼會無關啊。」

「你剛才也不是說過,連首領都毫無頭緒,光憑我一個人

是不可能找到的嗎?」

「……。……嗯,的確是那樣。」

「不過,要是把範圍縮小到僅限於贗品的話,我就發現有

一個奇怪的地方。」

秀麗從靜蘭背著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個捲軸。

「這幅贗品……我總是覺得有點問題……」

「什麼?」

「為了讓人相信贗品是真跡而賣出去,就必須有一個絕對

的前提條件吧?」

蘇芳「嗯—」地沉吟了一下。

秀麗用手指著蘇芳身上的狸貓軍團說道:

「也許只要看看銀的狸貓軍團就會知道了。」

「這個嗎?」

蘇芳觀察了一下自己的打扮。金狸貓擺設一個,多個的銀

狸貓裝飾在自己的耳環、手鐲、戒指之上,還有白金狸貓吊墜

一個……有多個銀狸貓飾物……多個?

「啊,這樣嗎。要是真跡的所在早就眾所周知的話,那麼

賣贗品的會馬上被發現是假的吧。也就是說必須是真跡不知

所蹤的東西才行。……嗯,可是,怎麼有點怪啊?那樣的話,不

是很奇怪嗎?為什麼要故意在貴陽賣?」

靜蘭不禁鼓掌道:

「你說的沒錯。在首都貴陽買畫的有錢人和貴族,眼睛都

相當精明。而且知識也豐富,情報網非常寬廣。所以關於哪個

貴族家裡有某幅畫的真跡,誰的府邸里掛著某人畫的作品之

類的事,只要稍微一問就能問出一大堆來。喜歡炫耀的人比

比皆是,而且買到贗品的話可是一輩子的恥辱。也就是說,貴

陽和碧都一樣,可以說是贗品極難流通的場所啦。」

「就是啊,那麼,為什麼呢?」

秀麗輕輕揮了揮捲軸。

「故意在很容易被發現的貴陽出售,大概是因為畫畫的人

就在貴陽,再加上沒有能力搬運到其它城市去吧。也就是說

並不是一個很大的組織。……不過,既然那種模擬程度連胡蝶

姐姐也難以鑒別,那麼或許只是因為有著絕對的自信吧。

可是蘇方依然想不通。

「……嗯,就是這個問題啊……就算怎麼有自信也好,為

什麼那『神秘畫商』會有那麼大的自信去堂而皇之地把大量

的贗品拿去賣呢?」

秀麗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狸狸!你的腦子根本一點都不差嘛!為什麼一直都不

用?」

「……怎麼……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在稱讚我……」

「當然是在稱讚你啦,我就是對這一點感到在意。在各個

貴族和王族手裡持有大量的真跡,並且互相炫耀比拼的這座

貴陽城裡,為什麼一個畫商能在絲毫不被察覺的情況下賣出

這麼大量的贗品呢。當然,製作技術高明也是其中原因之

一」

無論做得怎麼好,只要另外的人手上持有「真跡」的話,那

么自然就會遭到懷疑。

為了讓買家確信贗品是真跡而將它買下,就必須滿足「沒

有人知道其真跡所在」的條件。

「在兩個月這麼短的時間裡能夠賣得這麼順利,就說明那

個『神秘畫商』有著『絕對沒有人知道這幅贗品的真跡所在』

的確信。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可能性了,要不是這樣的話,買

家也是不會買的。

「所以說啊,為什麼會在貴陽他會有那樣的確信?要是別

的鄉下地方還情有可原。一般來說都會考慮到或許落在某個

有權勢的高官手裡啊。可是既然直到現在還沒有被發現是贗品

,也就是說這些捲軸全都是真跡所在不明的作品了吧?這

樣子集中一地大量出售『所在不明』的贗品,不是很奇怪嗎?」

「這個呢,只要反過來考慮,就恰好吻合了……」

「反過來?是這樣子嗎?」

「……你把捲軸倒過來看有什麼用?你仔細想一想大老爺

說過的話吧,狸狸。」

可是看著畫卷的蘇芳卻感覺到某種不和諧感。

「……咦,這個……」

「怎麼了?」

「不……。……對了,你說反過來?反過來……大老爺……

啊,對了……,,

蘇芳把攤開來的捲軸又卷了起來。

「只要那『神秘畫商』手裡拿著『真跡』就行了吧……那當

然了,如果賣贗品的人手裡就拿著『真跡』的話,那肯定就能

對這些作品的『所在不明』滿懷自信了……因為真品就在自己

手裡嘛。」

秀麗和靜蘭不由得面面相覷……為什麼狸狸會突然變得

敏銳起來了呢。

「的確是那樣,只要這樣想的話就恰好吻合了。」

—把「真跡」賣給了畫商的垣娥樓的大老爺。

「為什麼一介畫商能收集到那麼大量的『真跡』呢……只

要那個畫商是堂堂正正地從貴族和富貴人家那裡收購來的

話,這個問題就一點也不奇怪了。把買來的『真跡』交給手下

的畫師,讓他們畫出一模一樣的贗品。然後,把它當作『真跡』

來賣。如果有『神秘畫商』從某人手裡買下了什麼畫的傳聞的

話,就有更大的可信度了。把『贗品』賣掉來賺錢,然後把『真

跡』收人囊中。……而且……」

「……而且?」

「……他們付的錢幣之中,還混人了偽幣吧?」

「……啊……的確如此呢……」

蘇芳不經意地嘆了口氣。

「……在收購『真跡』的時候使用偽幣的話,就可以兩方面

都大賺一筆吧。那麼說來,你其實並不是去找那個『神秘畫

商』,而是為了打聽最近經常收購『真跡』的那個畫商的傳聞,

而特地到這家嘉永書畫去嗎?既然在這家店裡有『贗品』出

售,就很可能是像桓娥樓的大老爺那樣直接從那個畫商那裡

買來的吧。』,

靜蘭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了啊,狸狸。為什麼突然腦子轉得這麼快?」

「……沒有啦。

正好在這時候,他們來到了嘉永書畫。

XXXXX

「……怎麼回事啊,那叫歌梨的女人……」

一整天都追著那名叫歌梨的女人走個不停的絳攸喪氣地

垂下了肩膀。對本來是文官的絳攸來說,在體力上已經支持

不住了。

不管怎麼想,都只能認為那個叫歌梨的女人一整天都在

東奔西走沒有停過。

在宋太傅的鍛煉實際上擁有超強體力的劉輝則依然若無

其事。但是—

「本來我還想盡量在今天之內確認到幽谷的所在地……」

劉輝看著西斜的夕陽,露出了苦澀的神情。……要是再不

回城裡去的話,就會有麻煩。早知道就該預先跟悠舜或者珠

翠說自己可能到深夜才能回去。

就在這時候,揪瑛一臉苦惱地從書畫店走了出來。

「揪瑛,知道了什麼情報嗎?」

「……沒有。比起那個,我還有更在意的事,請看看這幅

畫。

然後,他把在書畫店裡買下的畫卷攤了開來。

「秀麗小姐她們似乎也來過這家店,但因為被店主打發走

了,所以這幅贗品畫沒有回收。不過問題是這幅畫的筆跡。

劉輝和絳攸開始審視起那幅畫來。的確,是一幅做得很細

致的贗品。即使是劉輝他們,要是不仔細觀察的話,也根本察

覺不到。

但是,一眼看去的瞬間……腦海里總會產生莫名其妙的

不和諧感。就像是畫中有畫似的,在這幅畫裡面,還隱藏著某

種東西—

在察覺到那個「不和諧感」是什麼之後,劉輝不由得叫了

出來。

「……等一下……這個、跟幽谷的畫……有點相似……」

「您也是那麼想嗎?我也是。這的確是做得很好的贗品,要

不是看過大量幽谷的作品的話,恐怕是不會發現的吧……我

想靜蘭也大概沒有注意到。因為幽谷的畫是在十年前開始流

行的……,,

「唔……但是,雖然『覺得』很相像,但也不能一口咬定就

是幽谷……,,

幽谷所畫的畫,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有著難以置信的異

樣迫力。

比如在風中一棵柳樹下漫步的鬼女。一個美麗的仙女以

愛憐的神情往凶神惡煞的鬼嘴裡面塞桃肉的畫卷。畫面幾乎

佔據了整個畫卷,絲毫不考慮以硃紅色和青色作點綴,以及

畫面余白之類的問題。跟調和完全無緣,光是看就會讓人昏

頭轉向,很難受—可是那種迫力卻帶有一種無法抵擋的吸

引力—當人們以為他的畫就是這種風格的時候,他卻輕而

易舉地畫出了單純以墨的濃淡來描繪出月夜的山水,在亭子

里觀看瀑布的隱士,靈活地運用余白來表現美感,讓人嘆為

觀止—靜謐而安詳、遙遠而高聳的、位於世界盡頭的深山,

讓人彷彿置身其中一樣,有著強大吸引力的纖細畫卷。

兩種截然相反的魅力—同時都像是直接把靈魂刻畫出

來一樣的、旁人絕對無法模仿的凄艷感,擁有瘋狂的迫力—

那就是名為碧幽谷的畫師了。

正因為這樣,碧幽谷一直被稱為絕對無法模仿的千年一

遇的畫師—

這幅贗品畫,讓人感覺到一絲幽谷特有的「異樣迫力」。

筆致也有某種相似的感覺。可是,也只不過是很微細的一點

點,很難憑這個斷定就是他本人。

揪瑛也感覺到了這種異樣感,向劉輝說道:

「的確,我也沒辦法確定這個出自幽谷先生的手……不過

碧幽谷的作品,到現在為止都沒人能進行完全的臨摹,市面

上連一幅臨摹作品也沒有啊。不要說是畫贗品了,就連印著

他的原畫來臨摹也做不到。要是那個畫師的技術能夠在畫里

給人一種「感覺像幽谷」的印象,那根本就不需要靠贗品來賺

錢,堂堂正正地把自己的作品拿出來不就行了。」

「……嗯,的確是這樣……」

「……我也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不過,我想這幅贗品畫的

製作者一定是幽谷先生,或者是跟幽谷先生有淵源的人。也

許是跟碧家有關的人也說不定。」

到現在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絳攸抬起了頭。

「這麼說的話,製作這幅贗品的畫師,是『在什麼人強迫之

下而畫出來』的可能性很高呢。」

絳攸回想起珀明的堅決態度。他斬釘截鐵地說愛好自由

和藝術、誓死守護碧家尊嚴,一族人都同心一致保護碧幽谷。

為了培養優秀的畫師或者提高技藝而進行描摹的話應該可

以,不過「贗品」的話,從守護尊嚴的角度來說是絕對不被允

許的。

揪瑛也一臉嚴峻地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不管畫的人是幽谷先生,還是跟碧家有

關係的人,擁有如此高技藝的畫師,是不可能特意染指於制

作贗品這種勾當的。」

注視著畫卷的劉輝回想起那個名叫歌梨的女性在今天一

整天的行動。

以可怕的勢頭逐家逐戶調查贗品的她,一定是知道些什

么。

如果她跟幽谷有所牽連的話,以及他也許發生了什麼事

的話—

就必須儘快找出來,確保其平安無事。

無論如何自己都需要幽谷。但是,卻因為某種理由而不能

大張旗鼓地去尋找他。

「……陛下,雖然我明白您的心情,但今天在人夜之前必

須回去……」

「……我明白,而且我也跟悠舜大人說好了……我們明天

下午再來找吧。可以嗎,絳攸?」

絳攸的腦海里閃過了吏部的手下們。……雖然說明天也

是個公休日—

(抱歉了,明天你們也代替我在休息天工作吧。)

絳攸輕描淡寫地在心裡(擅自)決定了這麼過分的事。實

際上,這件事由於某個特別的理由,而成了他最優先的事項。

如果需要國王親自出馬低頭懇求的話,就必須那樣做。

「當然了,因為最重要的是先解決這件事啊。」

XXXXX

—憑藉靜蘭的笑臉和話術(~狸狸的感想卻是恐嚇)和

蘇芳「畢竟算是官吏」的身份,從「嘉永書畫」的店主口裡問出

了最近買下「真跡」的幾個畫商之後,秀麗又開始逐家逐戶地

到書畫店打聽情況。

在這個過程中,秀麗她們又不得不對歌梨這個神秘女性

感到迷惑不解了。背後包袱里的捲軸(贗品)數量又增加了幾

個。

「歌梨小姐……她到底是什麼人呢。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不過托她的福,我們回收贗品也輕鬆多了。在這一帶她

似乎很有名呢……也的確有著相當厲害的鑒別眼光。」

在垣娥樓只見過一瞬間的那個名叫歌梨的女性,竟然像

怒濤一樣在今天的一整天里向各處的書畫店發起了突擊。不

懂鑒定的秀麗本來以為自己很難回收贗品,所以她才考慮從

「購買了真跡的畫商」這條線索去展開調查。可是由於連胡蝶

也甘拜下風的她到處「鑒定」的關係,回收竟然出乎意料的順

利。幸好,跟姐娥樓的大老爺相熟的店子很多,基本上都沒有

遇到被趕走的情況—

但是,秀麗卻有一件事很在意。

「……在回收的時侯我就覺得,歌梨小姐所指出的『贗品』,

基本上都已經有買家了啊?……該不會是巧合吧……」

買家的名字雖然各不相同,但在搜羅有許多其他「真跡」

的這麼多家書畫店裡,就像故意做出來似的全部都有買家,

這不是太離奇了嗎?

「難道有人……明知道是贗品……也要買下來?」

靜蘭向背後瞥了一眼。

……從離開羅千首領的店子時開始,一直都有人在跟蹤

著自己。

從其動作就可以看出,那並不是在此之前的那些隨便看

看秀麗動向的門外漢。

雖然及不上武官的身手,但卻是一個巧妙地躲藏於陰影

中的內行人。

難道是追蹤著秀麗?還是說—?

靜蘭向蘇芳看了一眼,心想應該不會吧。不可能有人特意

去跟蹤這狸狸。

蘇芳似乎沒有注意到靜蘭的視線,嘆了一口氣。

「……那麼?接下來又要陪你到哪兒去啊?」

「啊,你已經不說要回去了嗎,狸狸?」

「……就算說你也不會讓我走吧……」

「嗯,接下來要去的是批發店街,還有中途要到五金商店,

然後—」

聽到批發店街和五金商店這些詞語,蘇芳不由得愣住了。

……這跟贗品畫有什麼關係。

秀麗稍微歇了口氣。

「……最後,還要到三太的叔叔那裡去呢……」

XXXXX

(真的到五金商店和批發店去了啊……)

一找到就馬上跑過去,跟相熟的店主閑話家常,現在也還

在跟面向馬路的五金商店的大叔閑聊著。

「……為什麼那傢伙那麼在意五金商店和批發店呢?

「狸狸,你不明白嗎?

「完全不明白。

「那麼你就仔細想想看吧。要是不用腦袋的話就會變傻瓜

的哦。

蘇芳側眼看著一臉輕鬆的美男子「家臣」,心裡一直想著

一個間題。

「……我說啊,你到底多少歲了?

「我只能說年齡不詳,隨便你自己想像吧。

「你絕對超過三十歲了吧。大多數說什麼年齡不詳的傢伙,

都基本上是比外表要大上五歲的,跟女人一樣。

靜蘭的額頭上馬上青筋暴現。……說我超過三十歲?這可

是他第一次被人家說出超過現實年齡的歲數。

「……狸狸,你真的挺有膽量啊。我看你是經常被女性甩

的那一類吧?」

「……什、什麼啊。你有什麼根據……」

「就是因為你老是說些多餘的話!我衷心給你一個忠告,

你就試試把剛才的那種話跟女性說一下吧,我保證你可以在

一瞬間內升天。

聽了這句話,就連經常大意失言的蘇芳也只能閉嘴了。

回頭看了看五金店,只見秀麗沒有跟店主談話,而是跟一

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談著些什麼。……或者不應該說談話,是

那個少女一邊哭一邊向秀麗說著些什麼。秀麗像安慰她似的

摸著她的頭回答她之後,少女終於抬起了頭,擦乾眼淚後,就

深深地低頭行了個禮,然後消失在小路里。……剛才還以為她

是五金店老闆的女兒,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沒錯,這也是謎團之一。跟秀麗一起走的過程中,每當去

一個地方,她都會被那裡的大人小孩老爺爺老奶奶叫住,然

後大談一番。

由於秀麗一次又一次地停下來聽他們說話,調查的進展

很緩慢。

從五金店回來的秀麗不知為什麼一臉愁容。

「小姐,五金店怎麼了嗎?」

「……果然這裡的鍋子也變貴了一點……到現在為止我都

沒發現,實在太大意了。真是的……不過這裡聽說是一個月前

開始的事……大概現在還沒有流通多少呢……」

蘇芳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話中含義。這兩人到底在說些什

么啊?

「還有呢……另一件讓我在意的事情……」

順著秀麗苦惱的視線看去……那地方竟然是鹽店。

蘇芳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說啊,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鹽和五金店跟畫卷

有什麼關係啊?」

聽他一問,秀麗眨巴著眼睛說道:

「咦?這沒有什麼關係啊。」

「……什麼!?」

就在這時候,從後面傳來一個包含笑意的女性聲音:

「……哎呀,我聽說有個女孩,果然是秀麗小姐嗎?」

「凜夫人!」

柴凜迅速把視線依次掃過排列在路旁的五金店和鹽店,

以及靜蘭背後包袱里的捲軸。然後,她輕輕地苦笑了一下。真

是的……

柴凜沒有特意去問沒有意義的問題。

「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事,就儘管跟我說吧。

秀麗的臉一下子閃出了光芒。

XXXXX

「悠舜。

由於黎森出乎意料地認真幫忙做事,那些把工作和書函

等送來的官吏們都一邊紛紛說著「我的腦袋似乎有點問題」、

「眼睛疲勞終於到達極限了!」、「我看到了不可能的幻覺,要

去睡一睡才行」之類的話,一邊踏著虛浮的腳步回去了。尤其

是吏部的官吏們,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似

的,很多人都在打開門的瞬間又馬上把門關起來,結果門一

下子撞在額頭上暈了過去。

(……黎森要是認真工作的話,似乎也會出現許多問題呢

……)

不過,有一個以猛烈氣勢發起突擊的年輕吏部官員卻沒

有暈倒,若無其事地把書函送來了,真可謂年輕有為,前途無

可限量。

由於悠舜一直在想著這些事,對黎森的回答就慢了一拍。

「哦,什麼事呢?

「……為什麼你不把那件事跟鳳珠說?那是他的管轄範圍

吧?

「哎呀,你竟然也會關心國政,真令人高興呢。

「我關心的並不是國政,而是你。

「……黎森,那種話你不應對我說,應該對百合姬說才對

吧。

「你、你別管。總之你先回答我。

「好啦好啦。……嗯,因為還有另外讓我在意的事。

、悠舜瀏覽了一下從戶部送來的書函,那上面寫著某個數

「我總感覺做得太完美了,反而讓人猜測生疑呢……」

悠舜用羽毛扇子按住嘴巴,輕輕地嘆了口氣。

「……在茶州我面對的人們,在某種意義上是完全不能預

測的亂碰亂撞……不,應該是以新穎的思考方式,偶爾也會讓

我愣上半天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該怎麼說好呢……這種感覺真的好久沒有過了……這樣

子彷彿下棋的棋盤一樣恰到好處的完美計劃,反而讓我感動

不已……真讓我有回到了王都的實感啊。」

面對抬起頭來的黎深,悠舜輕輕地苦笑了一下。在那平穩

的表情上,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緊繃著的怒氣和焦躁感了。

四處張開的黑色線網,嚴密緊湊的權謀術數世界。

只要稍微弄錯一點兒方向,就會整個人倒過來跌進地獄

的深淵—宛如走鋼絲一樣的頭腦戰。

以前雖然也對這些事感到氣憤,但現在反而覺得可以將

其一笑置之。也虧他們能努力想出這麼多東西來。甚至還想

慰勞他們一句「辛苦你了」。

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可以快樂地度過人生的方法,為什麼

要搞得這麼複雜呢。

(……唔……看來我也的確深受燕青的影響呢……)

即使對方考慮了怎樣細緻周詳的謀略,燕青也經常能夠

什麼都不管,一手就抓住了「正確答案」,也許他當時就是這

么一種感覺吧。

「鳳珠我是一定會告訴他的。來,再努力一會兒吧,你也

可以給我泡杯茶哦?」

「你叫我給你泡茶?」

「要是能給秀麗小姐泡上一杯美味的茶,我想應該會很不

錯呢。」

黎深二話沒說就一把抓起了茶葉罐。

看到他意料之中的反應,悠舜不由得笑了起來。這種跟任

性的小鬼頭打交道的感覺,也很久沒有感受過了。……在這個

朝廷,已經不會有氣悶的時侯了。

悠舜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在腦海里描繪出年輕國王的樣

子。

為了無論如何也必須堅持國王立場的他,也為了自己。

「我們再努力一會兒吧……」

XXXXX

—向柴凜拜託了「某件事」,跟她分別後,靜蘭還沒等秀

麗開口就搶先說道:「最後是王商家,對吧,小姐?」

聽了靜蘭的話,秀麗點了點頭。

這時候,夕陽也已經差不多完全下山了。

「小姐,你就跟狸狸在這裡等著吧,王商家那裡就由我去

好了。」

沒想到靜蘭他們在垣娥樓聽到了自己和三太對話的

秀麗稍微猶豫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決定

在附近的茶店等他。……秀麗現在還沒有找到可以回應三太

的話語。

「……那個,雖然我不太明白,不過這裡是最後要去的地

方了吧?」

蘇芳一邊跟秀麗背靠背地吃著糰子,一邊這麼問道。順帶

說一下,在靜蘭的威脅下,蘇芳被迫為這些糰子和茶水費付

賬。為什麼我要做到這地步啊。

「對人親切就會遇到好事哦?第二個錢包……不,狸狸。」

(……所謂的不是人就是指那樣的傢伙吧」……)

甚至可以說,羅千首領的手下還比他更有人性。話說回

來,被當成「第一個錢包」的那個傢伙的命運到底怎麼樣了呢

……越想就越可怕。

「嗯,今天已經這麼晚了,這裡就是最後一個地方。」

「就是說還有明天了……?」:

「因為我還有在意的事嘛。明天要到最後一個人那裡確認

一下,然後拿到拜託凜夫人的情報之後,就算是完了。」

蘇芳用眼角瞥了秀麗一眼,然後嘆了口氣。

「……我說你啊,已經夠了吧。而且本來你就可以乾脆把

這些贗品拿上去,在呈報書上寫『外面有這些東西流傳,請調

查一下』不就行了嗎?為什麼你要那麼拚命啊?雖然我不是太

清楚,但你現在受的處分,分明就是要你暫時什麼都別干,在

家裡老實呆著嘛。你老是這樣子的話,不就更容易受到排斥

嗎?」

秀麗一邊吃著糰子,一邊驚訝地看向蘇芳。

「你也會說出這麼正常的話,真少見呀。」

「……這還少見啊……」

「不過,反正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也會受到排斥的吧。你

也是被那個什麼有權勢的人派來我這裡的吧?要是結果都一

樣的話……那當然是盡量多做點事的好吧。」

蘇芳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把竹籤上的最後一顆糰子放

進嘴裡嚼碎、吞了下去。

「贗品和偽幣的事,在明天把在意的事情都調查完之後,

我就給上面提出呈報書。我也沒有打算自己去抓人。即使是

寫呈報書,也當然是越多詳細情報越好吧。而且本來我到街

上就是為了—」

「……你這人啊……」

蘇芳把腦袋向後方靠去,「喀」的一聲撞在跟他背靠背坐

著的秀麗頭上。

「好痛!

「剛才你說的話,是你的真心話?」

「……啊?」

「就是說盡量多做點事要更好的那句話。因為我總覺得那

句話聽起來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

秀麗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害得嘴裡的糰子也硬在喉嚨

里。

「如果是真心話,那就真的很厲害。如果是我,肯定會大

叫『混蛋!什麼處分?開什麼玩笑!』之類的話哦?然後什麼事

都變得不想去干。而且我覺得你也太能幹了吧。為什麼你可

以那麼努力去干啊?真是的。難道在你的周圍,人人都只會跟

你說『努力哦』、『幹得好啊』之類的話嗎?不過如果那樣的話,

我也覺得只能說『我以後也會努力的,呵呵呵』了啦。哎呀,討

厭死了,一這麼想就已經讓我難受得要死。對每天都在家裡

渾渾噩噩過日子的我來說實在忍受不了啊。」

蘇芳絲毫沒有察覺秀麗的表情,只是無精打采地用手指

撥弄著剛才串著糰子的竹籤。

「……我說啊,不管我有沒有上朝工作,朝廷也還是會運

轉如常,所以我想就算沒有你也一樣。你在的話自然會順便

利用你一下,但要是你不在的話他們也不會傷腦筋。而且啊,

要是無論你做什麼都被當成是礙事的人,那倒不如乾脆別干

了吧?」

既不是責備,也不是挖苦,蘇芳一邊眺望著遠方,一邊像

自言自語似的低語道。

「你啊,現在已經是一個人了吧。你就算自己一個再怎麼

努力,也不會改變些什麼吧。而且現在還是處分期間。這個贗品

也是啦,我看一定會有人在你之前已經察覺到這一點,早

就報告到城裡去了吧。就像那個什麼首領之類的人啦。偽幣

也是,我覺得那些高層人物早就先於普通人發現了吧。你這

么毫無意義地努力也是白費勁啦。既然有當閑人的機會,你

就老實呆在家裡過不就好了,真不明白……」

秀麗終於把硬在喉嚨里的糰子吞了下去。然後,她深呼吸

了一下,在肚子里積蓄力量。

接著,她緩緩抬起頭,向著蘇芳嫣然一笑。

「……狸狸,你還是先往肚子加點勁的好哦。」

「啊?

秀麗迅速地瞥了一眼王商家的那邊,確認了一下靜蘭還

沒有回來。好!

在下一瞬間,秀麗猛地向蘇芳來了一記猛烈的頭錘反擊。

XXXXX

—正好在那個時候,慶張正走在從工作的地方回去王

商家的路上。離開桓娥樓之後,他就直接到工作的地方,現在

終於可以回去了。

他的手上正拿著今天沒能交出去的一封書函,還有從工

作的地方帶回來的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中等大小的箱子。

本來他是打算向秀麗表達自己的心意之後,再跟她說有關這

封書函的事,然後再把這個禮物交給她的—

(「一唉,本來應該不是這樣的啊。)

看到秀麗那隻會看著前方的態度—甚至連戀愛和結婚

都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成了政略性的東西,慶張一下子忍不住

就大發雷霆了。

……實際上,慶張自己也很清楚。從很久以前開始,在當

上官吏之前開始,她一直都是只會看著前方的女人。他也知

道自己遠遠及不上靜蘭。

雖然很清楚……但是這一切並不能成為他放棄的理由。

「……又要重新來過嗎……唔,哇啊?

正當他不經意的拐過彎來的時候,竟然發現前面那家團

子店裡,秀麗正向蘇芳發動了猛烈的頭錘攻擊。

(……哇……好久沒見過了……那招可痛得要命哩……)

看到這裡,慶張就回想起來了。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也

曾經被發怒的秀麗這麼攻擊過。

「……為什麼我會喜歡上那樣的女人呢……」

慶張不自覺地捂住後腦勺,輕聲自語道。

XXXXX

—雖說如此,但真正遭到可怕的劇痛衝擊的人是蘇芳。

毫無防備的他,後腦完全被這記猛烈的頭錘攻擊命中。

「好痛!

這個招數的最大弱點,就是秀麗自身也會受到同等的沖

擊。

兩人捂著後腦呻吟了一會兒,然後同時轉過頭來。

「你幹什麼啊—!

「你還敢說!人家正在專心地整理著這許多事情,你卻偏

扁在這時侯—!

回過頭來的蘇芳看到的,是猛地挑起了眼角,不知是因為

憤怒還是悔恨,或是兩者兼而有之而紅著眼睛的秀麗。

「你這狸狸,你要知道人有的時候是無論如何都要逞強的

啊!想裝酷的人就會不自覺地逞強,面對想讓他承認自己的

氣就絕對不說喪氣的話!對跟自己說加油的人也會拚命想辦

去回應他的期待!那當然就要勉強自己了啊!世界上任何事

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這是理所當然的啊!但就算

是這樣!

「好痛好痛好痛!別扯我的臉啊,快住手!

「就算是這樣!有時侯也會有『幸好那時侯勉強了自己』

內想法啊!

秀麗想起了在虎林郡遇到的朱鷺最後說過的話。

「我總有一天要當上像姐姐那樣的官吏。」

那一瞬間—自己的一切煩惱都被吹散了的那個時侯。

—只要有那句話,秀麗就覺得什麼都不需要了。

對自己採取的行動和決斷,都沒有任何的後悔—但是。

「現在的老師不是官吏了吧?老師接下來要幹什麼呢?」

現在卻沒有能夠理直氣壯地回答這個問題的話語。

沒有了要做的事,還被人家說你什麼都不用干。

為了打消這種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的不安。

自己已經無數次跟自己說過的、朱鷺的話語,還有影月和

燕青的話語。以此來確認著自己是否正走在以前的自己夢想

中的道路上,然後對自己說,自己可以存在於這裡。

自己明明不是為了想讓別人說出「需要名叫紅秀麗的官

吏」而當官吏的,明明不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四處奔走的,但是

在孤身一人的時候,軟弱的心就開始抬頭。

(這樣可是不行的啊。)

她有著理想。可是,現在自己卻無法接近理想中的自己,

所以只能用逞強來填補這個差距。

作為一個官吏,自己絕對不能向位於目標地點的、自己所

尊敬的人傾吐軟弱的心聲。

—這種程度的意志和自尊,秀麗當然也有。

朱鷺的話,以及在那時候湧上心頭的暖意—她逐一回

想起來,進行確認。

回想起在內心感到「獎勵的話只要有這個就夠了」的最美

妙的瞬間。

為了再一次抓住那樣的一瞬間。

「因為有覺得『幸好自己努力過』的時候!所以就要逞強

了啊!一旦退縮的話,再次站起來就要花很大的力氣!一旦心

想「已經夠了」的話,就會從此一撅不振!我當然會夢想了!那

還用說嗎!就算被說是自我滿足又怎麼樣?難道連自己能做

到的事都不去做?要是本來就被人當作礙事的傢伙,什麼都

不做的話不就更被人瞧不起了?為了一直抬起頭做人,就必

須這樣做!明明每次都是站在懸崖邊上,怎麼還可以悠哉游

哉地等待『有意義』的努力機會!?

在大聲叫喊的同時,秀麗背著竹筍站了起來。大叫之後,

她頓時感到很多沉積著的東西都一下子被沖開,又久違地重

新燃起了熊熊的鬥志之火。

「對啊,現在可不是在這裡悠悠然地吃糰子的時候!一生

氣我就開始有幹勁了。不管狸狸你說什麼,我明天都會努力

到底的!

看到她一邊颯爽地把竹筍拿出來高高舉起一邊大聲發表

宣言,蘇芳不禁眨了幾下眼睛。

「……哦。

看到蘇芳還是老樣子,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托著腮幫的

樣子,秀麗馬上回過神來。

慌忙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秀麗,突然發現自己手裡正拿著

竹筍,不由得「哇!」地驚叫了一聲,連忙把它重新包好。這種

話她是絕對不想讓靜蘭聽到的。

看著冷靜下來開始喝茶的秀麗,蘇芳又發出了「唔—」

的沉吟聲。

XXXXX

—靠在糰子店的牆壁上聽著這番話的慶張,低頭看著

自己手上拿著的書函和箱子。

「……為什麼……我會喜歡上那樣的女人呢……」

自嘲似的笑著又一次向自己提出反問後,慶張就走另一

條路回家去了。

終於辦完事的靜蘭來到茶店一看,只見秀麗好像自暴自

棄似的大口吃著糰子。……在堆了十多根竹籤的桌子另一旁,

蘇芳正一臉無奈地注視著她。

「啊,嗯,靜蘭!呵呵呵,你真慢呀!

……每當小姐「呵呵呵」的時候,就一定是做了什麼自覺

愧疚的事,但靜蘭卻什麼都沒說。如果是能以暴飲暴食來解

決的問題,就不用太過擔心。

「小姐,找三太的叔叔果然沒錯,證據我也已經拿到手

了。

靜蘭把手裡拿著的小錢袋搖了搖,響起了「鏘嘟」的錢幣

碰撞聲。

秀麗馬上想了起來,回頭看了看蘇芳。說起來,狸狸的父

親也是受害者。

「狸狸,你今天回家之後也自己稱一下金幣吧。在賣書畫

得來的金幣里很有可能像三太的叔叔那樣混進了偽幣啊。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

就在那時候,蘇芳沉默了好一會兒,但這時侯的秀麗卻完

全沒發現。

「那麼,我們回去吧。

XXXXX

「咦!?今天連家也不能回嗎!?要在城裡過夜?

拼了命工作的珀明聽到前輩官吏說出的無情話語,不由

得發出了絕望的哀號。

前輩以更勝於珀明的自棄般的笑容說道:

「另外,明天的公休日也沒有了,要一直工作到晚上。我

們畢竟是男人吧?』,

「為什麼啊!請你別說這麼莫名其妙的話好嗎!!

「我也想知道啊!就因為那紅尚書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竟

然在尚書令那裡認真工作,弄得我們吏部的官吏一個接一個

倒下,現在人手不夠啊!而且侍郎也溜之大吉—該死的混

蛋—!!

最後終於沒能到女朋友那裡拜薈父母的前輩官吏,這回

則一把拿起手邊的墨硯狠狠地砸在牆壁上,以此來代替哭

泣。—沒想到砸錯了位置,墨硯撞穿了玻璃,直飛到池塘那

邊,響起了「咚」的一聲落水音。

拍明雖然愣住了,但腦袋的某個角落卻開始朦朧地考慮

著現實。

(……啊啊……又要被戶部尚書瞪著看了……這回多半也

是要我去道歉的吧……)

墨硯、玻璃和修理的費用……全都要疊加上去。這樣的

話,今年的吏部又將再次更新用品丟失省廳連續第一位的紀

錄了—珀明心想。不管怎樣,只要尚書一天不換人,這個紀

錄就會永遠保持下去。

不過,珀明還是捂著快要昏厥的腦袋,勉強擠出了一句

話。

「那個……只要一會兒……一瞬間也好,那個……能不能

讓我回—」

說到這裡,珀明忽然像驚弓之鳥似的閉上了嘴巴。同在一

室的所有吏部關員,都以厲鬼般的眼神瞪著珀明。

(……不……他們簡直就是厲鬼……)

如果說到最後的話,就一定會被殺掉的,珀明有了這樣的

預感。

「……沒、沒什麼了……」

「快點,幹活幹活!要恨的話就恨那變態尚書和侍郎吧!

最好乘夜暗殺他們,誰幫我把黑狼叫來!

在充滿了「就是啊!」之類的哀嘆聲的室內,珀明只有無

奈地垂下了肩膀。

XXXXX

「胡蝶,這幅畫,我想也差不多該把它掛起來了,畢竟我也

欣賞了很久啦。

桓娥樓的大老爺高高興興地把那沒有落款的無名新人作

品拿了過來。

「我想是不是應該掛在一樓正中央好呢?我打算放在進來

的所有人都能馬上看到的位置,你覺得怎樣?

胡蝶嚇了一驚。那個位置可是垣娥樓最有名譽的地方。有

雅趣的人都一定會注意那個地方擺著什麼人的什麼作品,自

己親手創造作品的一流文人也都渴望著自己的作品能被擺放

在那裡。

「……真嚇我一跳呢。看來你對這幅作品很滿意呀,大老

爺。

「嗯,而且我想要是擺在那裡的話,或者就會有人告訴我

這是他的作品哦。

面對像個小孩子似的露出興奮笑容的大老爺,胡蝶不由

得苦笑道:

「我輸給你啦。好吧,那麼就讓我這個花街第一妓女胡蝶

來親手把它擺上去好了。

「真的嗎?那就拜託你啦!我期待著看到擺上去的那一刻

哦!

大老爺把捲軸交給胡蝶之後,就像飛似的奔回自己的房

間去了。

(說起來,歌梨今天不知道會不會回來呢……)

相識已久卻總有點性格怪異的歌梨,是一個會按規矩付

錢的上客。由於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拿到錢,所以在妓女之間

都相當受歡迎、-

「……哎呀,這麼看來的確是很有前途呢……!

把畫安置在大老爺所說的位置上,從遠處重新眺望著那

幅畫的胡蝶也理解了大老爺為什麼給予那麼高的評價。

當然,還遠遠及不上當代第一的幽谷—但作為新人來

看,的確是有著很驚人的才能,沒有落款實在很可惜。真不知

道這樣的才能隱藏在哪裡—

「……嗯?這幅畫……怎麼……有點像幽谷……?」

就在這時候,她突然發現大門被打開,走進來的原來是大

汗淋漓腳步虛浮的歌梨。

「歌梨?喂喂,你到底……」

「……找、找不到啊……」

「你真是的,到底在找些什麼啊?」

胡蝶慌忙過去扶著她。歌梨像是呻吟似的抬起了頭。

「胡蝶……我想問問你,有沒有一個很老土的、像木頭人

一樣的男人來找我?」

胡蝶不禁睜大了眼睛。從歌梨口中說出有關男人的話來,

簡直是天變地異的大事情。

對被揪瑛打發走了的那個男人毫不知情的胡蝶自然是搖

了搖頭。

「不?我沒聽人說過啊。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木頭人!

在怒罵的瞬間,發現了胡蝶身後那幅畫的歌梨,馬上把眼

睛睜開到了極限。

「—那幅畫是!

「嗯?啊,果然歌梨你也發現了嗎?的確是畫得相當—」

「找到了!

歌梨甩開胡蝶的手,猛地衝到剛擺上去的那幅畫。

她像是恨不得把它吞下去似的盯著那幅畫—然後大叫

道:「是花匠和園丁!

然後,歌梨就好像終於力盡而倒似的,當場就癱倒在地暈

了過去。

「……花匠和園丁?」

……那幅畫僅僅是一幅風景畫而已,即使是胡蝶,也理解

不了她這句莫名其妙的叫喊到底有什麼意思。總之還是先把

倒下來的歌梨送到房間去吧,她這麼想著,就把手下的僕人

叫來。

……第二天早上,大老爺急急忙忙地打算去欣賞應該

擺在一樓的那幅畫時,卻發現那幅畫竟然不翼而飛,於是他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就暈了過去。

「那幅畫我過後一定會還回來的!我只是借來用一會

兒!

胡蝶把在同一天早上消失了蹤影的歌梨留下的紙條給痛

哭流涕的大老爺看,然後想盡各種辦法來安慰他。

XXXXX

「嘿、嘿嘿嘿嘿嘿,你給我等著瞧吧,羽大人!」

按照約定在人夜之前回到城裡向悠舜說明了事情經過的

劉輝,在當晚就重新振作起精神,為跟幽谷無關的另一件事

絞盡了腦汁。把在真正開始尋找幽谷之前想到的事「沙沙」地

寫在紙上。

就在這時侯,傳來了「嗒嗒嗒』,的既恐怖有可愛的腳步聲,

劉輝嚇了一跳,馬上停住了寫字的手。

「陛下!到底到哪裡去了!

接著,又在近處聽到了「啪嗒」的聲音,劉輝不由得倒吸了

一口氣。

「……可惡……也不在這裡嗎……」

伴隨著沮喪的話音,房間的門被關上了。確認了「嗒嗒

嗒」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之後,在書桌下面拿著筆的劉輝才把

剛才一直憋著的氣呼了出來,然後得意地笑了。

(嘿嘿……看來即使是羽大人,也沒想到我會躲在書桌下

面寫字吧。)

誰也不會那麼想。

「……在宰相會議上要獲得通過……就必須獲得超過半數

的贊成……而說服他們的方法是……」

今天的劉輝不經意地回想起好久沒聽見過的秀麗的聲

音。

—對秀麗作出的「正因為有能幹的輔助者才會獲得成

功」這個論調,在某種意義上是對的。挑選出秀麗和影月,以

及其他能幹且值得信賴的官吏的人是劉輝。對遠赴險境的新

任官吏來說,這種措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既然取得了實際

功績,以後如果不封住這些論調的話,秀麗就無法繼續前進。

身邊沒有其他人的秀麗將會如何行動,取得什麼樣的成就

呢?面對沒有了保護者的秀麗,別人將會懷著何種念頭去跟

她發生關聯呢?這回對她的處分就是為了確認這些問題而采

取的措施。

……即使如此,劉輝採取的不當措施,對秀麗施加的不當

處分,也不會能就此抹消。

聽了三太的話,沒有作出一句反駁的秀麗。

那是因為秀麗知道他說的都沒有錯。

—到櫻花盛開的時侯。

唯一的一句話,空白一片的余白,沒有寫上去的真心話。

想起這一切……劉輝輕輕吸了一口氣。

……我會等你的。

到了那個時候,如果秀麗下了決心的話,不管她說什麼自

己都會接受。「紅秀麗」就是有這樣的資格,「紫劉輝」就是有

這樣的義務—即使官吏和國王的身份不允許也是如此。

(因為秀麗一定會看著真正的「我」。)

別無他人,只有秀麗一個。

稍微閉了一會兒眼睛後,劉輝又再次拿起筆,繼續在紙上

寫了起來。

—第二天,跟往常一樣來這裡工作,一腳踩在不知不覺

睡著了的劉輝頭上的絳攸不禁大吃一驚,然後對醒過來的劉

輝怒聲教訓什麼國王的威嚴之類的話。劉輝心想怎麼身為受

害者的我要被人家說教,一邊揉著腦袋一邊體味著這毫無道

理的待遇。

XXXXX

從王商家那裡回家後,蘇芳拒絕了說要請他吃晚飯的秀

麗,在當天的深夜輕飄飄地來到了庭院。在手裡「鏘嘟鏘嘟」

響的東西,原來是幾枚金幣。

他悠悠然地在春天晚上的庭院里走著。

雖然是下級貴族,但他的家卻比中級貴族更有錢,除了主

屋之外還有另外幾所離屋。

蘇芳稍微考慮了一會兒,然後向著其中一所離屋走去。

無憂書城 > 青春文學 > 彩雲國物語 > 第九卷 紅梅夜來香 第三章 追蹤謎團東奔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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