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毅叫出來的時候,秀麗正準備再次去後宮,向十三姬詢問前日說過的獨眼兇手的事。
由於有可能得到藍州之行的出發許可,她慌忙改變了預定計劃,奔向御史大夫室。如果稍微遲到片刻而惹他不高興的話就不得了了。
實際上,皇毅的召喚正是為了這件事,也給了出行的許可。
可是當聽皇毅說這件事的時候,秀麗卻認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
機密事項不要讓我說那麼多遍。王微服出巡藍州。和十三姬一起。並且未帶正規護衛的一兵一卒。我准許你的藍州之行你去,並且要把王平安帶回。
秀麗吃驚地張大了嘴。
這,這不是假的吧?
是嗎。那麼就把這件事交給清雅去辦好了。
哇!!請請請等等!!
秀麗急忙扯住拿起筆準備把文書上的名字消去的皇毅的衣袖。
的確,皇毅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皇毅突然改變了心意,批准了藍州之行,並說得到許可之前等著準備出發。
難道是知道會這樣,您才說等著的嗎?
雖然追派新御史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難道說,王上不會是沒和任何人說就去了的吧?
在宰相會議上雖然宣布過藍州之行,但包括我及我以下的官員都沒得到任何通知。而且最後也沒有說明以什麼目的而去。
秀麗緊緊閉上了雙眼。
明白了,我去。
去藍州的時候,順便給我對這個男子進行調查。
皇毅指著書卷。接受了命令的秀麗偏著頭,不經意地瀏覽著書面她突然對獨眼這個詞緊張起來。
皇毅輕描淡寫地概括了書卷的內容。
司馬迅。曾是藍門第一家司馬家總領之子。十一歲時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變成獨眼。武藝精湛,與藍楸瑛交情甚篤,同被寄予厚望,可是在五年前司馬迅二十一歲的時候,他將親生父親殺害。
秀麗臉色變得蒼白弒父。
這在十大罪中位列於前。即使是名門司馬家的御曹司,也免不掉極刑。是啊即使是十三姬的未婚夫也一樣。當然,他被送往藍州州府,判處極刑。
秀麗極力掩飾內心的不安。這個男子是藍楸瑛的友人,十三姬的未婚夫。
藍楸瑛與十三姬請求過秀麗,千萬不要再提獨眼男子的事。
這、這個人怎麼了?在五年前不是早就處以極刑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調查過監獄幽靈的,不就是你嗎?
秀麗摒住呼吸。而皇毅繼續著尖刻的言辭。
你說過的吧。判處死刑之後,從死囚中選拔出身手好的人,並讓某人成為兇手,不是嗎。你怎麼看。不覺得該兇手與這個司馬迅完全吻合嗎。有意思的是這兩個人都是獨眼。
這要調查之後才知道。
對,所以我叫你去調查。萬一他有活著的可能性的話,是誰放他逃走的。與藍家是否有關聯,以及,與獨眼的兇手是否有關聯。聽說藍楸瑛離開京城回去了。你不認為這種行動十分可疑嗎。如果是完全無關者的話,大名鼎鼎的藍楸瑛應該不在乎因為證詞而吃幾天牢飯的。
他嘴角上翹,是故意做給秀麗看的。作證說過是完全無關者的秀麗全身發抖,這樣確信著。這種壞心眼,果然只有清雅的上司才具有。
如果有關聯的話怎麼辦?
皇毅用淺色的雙眸打量著秀麗,抱著手說道。
那就能把藍家揪出來。如果是與企圖暗殺即將成為王妃的十三姬的兇手有關的話,就把直接相關者處以極刑。
秀麗倒吸了一口氣。
我希望藉此對紅藍兩家有所限制。七家受到各種優待,而那兩家以權利和財產為武器,時常無視法規,有為所欲為之嫌。這樣縱容下去的話關係到王的權威和政事。特別是現在的王與年輕臣子混在一起,毫無威嚴。自當今的王登基以來,朝廷受到紅藍兩家極大的藐視。藍龍蓮不參加進士就任典禮,藍楸瑛把花還給王,紅家停止了城下的職能。連形式上都沒表現出對王的服從。凌駕於王權之上的家族完全就是危險分子。
皇毅明知秀麗是紅姓,仍然這樣說。
而秀麗卻無法反駁皇毅所說的話。這是正確的。凌晏樹對楸瑛以及絳攸的尖刻評價也是這樣說的。秀麗逐漸不清楚自己是站在什麼立場上了。各自的立場,所背負的家名的沉重、責任、職務,以及對劉輝的好感。
以前曾認為正確的事,曾認為可以做而作的事。這使她感到迷茫
楸瑛把花還給王而回到藍州的理由,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楸瑛說過,喜歡與宣誓效忠是不同的。
從許多選項中作出一個選擇,與一開始就只有一個選項是不同的。
在見過蘇芳、清雅,回到皇毅身邊之後。秀麗知道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想法。其中有許多無法接受的想法,也有很多認為正確的想法。
皇毅並不和藹。稍微忤逆了他,他就把免除官職掛在嘴邊,實際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吧。他把許多事瞞起來,不留口實。若無其事地把許多事情裝作沒看到。鐵面無情,但也不是什麼正義凜然的人。從表情上看,多半壞事也做了不少(給人的感覺是這樣)。即使這樣,秀麗也並不討厭在皇毅手下做事。
皇毅把秀麗不願看到的那一半徹底地推到她面前。把秀麗那種只看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的傲慢擊碎了。因此秀麗會想要逃跑,認為擊碎的話就完了而想放棄吧。只做想做的事,只相信願意相信的事,討厭的事根本不願意去理解這樣的人沒必要留下,他這樣說過。
明白了是非黑白,皇毅才選擇了自己吧。恐怕清雅也是這樣。正因為如此,秀麗才無法否定兩人。被指責為天真,也沒辦法反駁。
秀麗還做不到那一步。
這本來就是你調查過的案件。這也是收拾藍家的絕好借口。在王出巡的期間給我好好乾。
皇毅似乎早就知道秀麗在藍州會看到什麼。
明白了,我去。
皇毅就像對秀麗這樣回答而感到意外似的,輕輕把眉毛向上挑起。
就算你不回來我也無所謂。我反而希望你別回來。
我會回來的!!呵呵,我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不說也無妨。
前段時間,長官可是說了礙於面子而不會做的事
皇毅眉梢緊鎖。秀麗看到他這種表情,輕聲笑了。
你想說少給我得意是吧。總有一天請把長官的信念告訴我。在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辭官的。反正你也不會告訴我,也就是說我不會辭官。
我明白了,那就特別告訴你好了。為了愛與和平。你隨時都可以無所顧忌地辭官了。
皇毅立刻就以毫無起伏的音調隨口回答了。和平時一樣,真是個過分的長官。
不過秀麗毫不示弱。她儘力挺起小小的胸膛。
藍州的土特產,我一定會買回來的!!買什麼好呢!
皇毅獃獃地看著秀麗她這種不管說了什麼都絕不氣餒的勁頭,以及面對自己也毫不退縮的膽量和毅力,確實是自清雅以來再也沒有第二人能做到了。承受能力讓人倍感佩服。
皇毅啞口無言了一陣,突然翹起嘴角笑道。
那麼就帶藍州名產,藍鴨蛋回來吧。
秀麗眨了眨眼睛鴨子?
藍鴨蛋?和普通鴨蛋有什麼不同嗎?再說蛋在路上就會壞了
藍鴨蛋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一個蛋里必定會有兩個蛋黃。那可是稱為雙黃鴨蛋的,藍州八珍之一。用富含鹽分的泥腌漬過的蛋很適合下酒。你給我到那裡搞到鴨蛋,連腌漬用的瓮一起帶回來。
秀麗渾身發抖,那是什麼啊
那個,長官,我是因公務而去的根本沒時間做腌製品啊。
這我不管。還有,同為八珍之一的另一樣,象猴子頭一樣的蘑菇。叫猴頭菇的,給我到山上採去。找不到不準回來。
說要帶土特產回來真是大失敗秀麗被連土特產方面都毫無情面的專橫上司弄得狼狽不堪,可是,因為是自己提出來的,所以無話可說。
還有最後一件事,關於這件事我必須慎重地向你下命令。
皇毅用手指咚咚地叩擊著台案。秀麗條件反射性地站直了。
要是王進入了九彩江,就不用追了。
九彩江嗎?
想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就自己到當地調查去。聽好了,別追,這是命令,違反的話就免除官職。
秀麗感到很奇怪,她鞠了一躬之後就快步離開了房間,皇毅用比平時更長的時間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用手撫著下巴,神情若有所思,之後平靜地開始了工作。
秀麗走出御史大夫室的同時,突然發足狂奔。
為了在得到許可之後能夠立刻出發,蘇芳、燕青等人早已做好出行準備。
之前也對邵可與靜蘭說過要去藍州,本以為可以好好向他們說聲我走了,結果卻只能給兩人留下書信
劉輝不再城中了。
他到藍州去,一定是為了追楸瑛吧。可是,秀麗的感覺告訴她,有異變發生。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竟然會一聲不吭,連護衛也不帶就出走。
而且,居然連靜蘭也不帶,這更說明事情不對勁。
清雅從前方緩步走來。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兩人四目相對。
清雅笑了笑。秀麗很久以後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本在御史室的蘇芳,被暫時派回家去拿行李。
秀麗也急忙前往邵可府,看到父親留下了因為工作的關係,暫時離開家一段時間的字條。秀麗認為這次也是平時府庫的工作,於是在旁邊寫上了自己前往藍州的事。然後,她把事情向燕青說明,換上旅行裝束,然後登上了運貨馬車,在中途接了蘇芳之後就直奔城門。
突然,燕青覺察到秀麗肩頭上的毛球。
小姐,這是什麼啊?
啊?這是,小黑!!什麼時候跟來的!
宋太傅飼養的(大概是)小黑與小白中的小黑,不知什麼時候粘在身上。
它很乖地粘著,所以看起來像個很漂亮的飾物。
啊,沒時間還回去了!小黑,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吧。
在接近貴陽城門的時候,沒精打採的望著窗子的蘇芳猛然站起來。
哇,糟糕,快加快速度!!快啊,快啊
秀麗回過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我來送你們~,看到蘇芳那比從前更瘦的父親樓淵西拚命邁動短小的雙腳奔跑著。
於是秀麗讓馬車停下。
蘇芳,我做了很多飯糰。喝馬車裡的各位一起吃吧。旅途一定會很疲勞,所以加了有點鹹的梅干還有你母親做的出汁卷哦。
蘇芳遮住額頭。
樓淵西看了看秀麗和燕青,深深低下頭,把一個大包裹遞過來。
給你們添麻煩了蘇芳就拜託了。
啊!知道啦,我知道啦,老爸!你快點回去吧!
燕青在車夫座上噗嗤笑了。
淵西眼眶有些濕潤。
你終於成長了,能去藍州做事了父親我很高興。要注意身體啊。不可以喝生水哦,你不在的期間,父親我會好好乾活,努力償還向秀麗小姐借的賠償金。你母親大概也在那裡偷偷看著的吧,她出去以後就沒回家。
蘇芳真想在馬車中找個縫鑽進去。
秀麗緊緊握住淵西的手,深深低下了頭。
謝謝您,那我們走了。
蘇芳的父親一直拚命揮著手,即使他的身影變得如豆粒般大小也沒停下。
真是個好父親啊。燕青這樣說道,秀麗點了點頭。
蘇芳一時間面紅耳赤,他轉過頭去。
就這樣,秀麗一行人緊隨劉輝之後,向藍州出發。
讀了靜蘭寫的秀麗與燕青離開貴陽的報告,悠舜突然覺得有些頭暈,他用手撐在桌子上。
也許是因為過度操勞。腳上也傳來陣痛。在茶州的時候每當出現這種情況,總是會被燕青提前覺察到而被強行帶離台案,所以不知道身體狀況如何。
他從懷中掏出妻子凜給的藥包,幾乎是無意識地將藥粉就水服下去。
冰冷的水使他的頭腦變得清醒了一些,在藥包上,他看到了妻子那熟悉的字跡。
致正在服藥的親愛的夫君。請立刻卧床休息,就算別人不批准,我以身為妻子的許可權批准了。
他笑了。即使冷汗直流,陣痛難忍,也感到安心。
柴凜現在也正在工部忙碌著,為了碧歌梨她們精心製作的新貨幣進行著防偽以及各種開發工作,應該也沒有休息。而凜在悠舜回家的時候一定會回來,打掃房間,做飯,為他熨燙官服,檢查手杖的情況,絕不會先於悠舜而休息。在深夜為悠舜調劑葯,悄悄在藥包中寫上那樣的字,笑著送他出門。
時常在想,為什麼女人能夠自然地展現出如此的溫柔體貼呢。
我能夠將那種溫柔回報給凜一些嗎。幾乎不回家,回家也很少說話,醒來時已經是昏迷般沉睡過後的清晨了。總是像傻瓜一般,連謝謝這句話都無法說出口。即使這樣,凜依然對我笑著。
最吃驚的是,明白會變成這樣自己還向凜求婚,以及她至今無悔。儘管不常相見,悠舜仍為自己有這樣的妻子而深感幸福。
即使有人說,這是自我滿足。
頭又開始暈了,也許是葯的作用,比剛才好多了。腳上的疼痛也減輕了。
悠舜遮住額頭,要做的事堆積成山。
之前是前哨戰,工作現在才剛開始,自己怎麼能是這種狀態。
突然,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抓住了。
悠舜抬起頭,一臉茫然。剛才一直把工作放在一邊
黎深,你在幹什麼,來這種地方。
黎深不知為何,滿臉怒容。悠舜也幾乎沒見過他怒髮衝冠成這個樣子。
悠舜,我再說一遍,辭掉宰相一職。
不。
辭了。
我不。
幹嘛臉色像小孩橘子一樣!
小孩橘子?悠舜想了一會,意識到他說的是成熟之前的青橘子,不由得笑了出來。黎深更加生氣了。
這是笑的時候嗎!!你自己看看,短短數月就變成這副樣子。別不說話。那個昏君根本沒有資格作你的主上,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你的狀況
當然就是刻意不讓他注意到。
即使這樣也應該覺察到!!什麼藍州之行!?為什麼會准許這種白痴一樣的事情!!
因為我認為對當今的王很必要,重要的是安靜的時光。
王正在一點一點地,如同在沒有出口的迷宮中彷徨悠舜也知道這個,哪怕片刻也好,希望他離開朝廷。藍將軍的事正是個不錯的借口。
所以准許了。
那個王只考慮自己,你是明白的吧!!所以他什麼也看不到,一切都保持這種半吊子的狀態,他把一切都推給你以後逃跑了。
是啊,和以前的我一樣。
黎深依然沒有放開抓著的手腕。悠舜那冰一樣寒冷,就要折斷了一樣的細小手腕感受到了越來越強的怒火。那個白痴王究竟打算依賴、折磨悠舜到什麼時候
他和你不同!!
是一樣的。黎深我花了十年才回來,即使無法給王上那麼長的時間,一點點時間的話也
悠舜越替王說話,黎深就越生氣。根本沒有必要讓悠舜說到這個份上,也不應該有這個必要。本來那小子
你以前不是把必須作的工作全部扔到一邊的人!
你還敢說這個啊?吏部尚書。
悠舜打量著正對面的黎深。黎深不屑地大笑起來。
你想叫我工作嗎?
黎深神情自若。他並不是想逃避什麼的。只是因為沒有興緻才不做的。亦不以為恥。吏部的工作對黎深而言,並不是應該做的工作。王和國家都無關緊要,優先順序低得不能再低。
參加國試只不過是為了找個不被邵可趕回紅州的理由。
明知這樣還讓紅黎深這個男子坐上吏部尚書的交椅,這就是先王和霄太師的責任。
只執著於兄長的黎深既非忠臣也非奸佞。他並不會濫用吏部尚書的大權操縱人事。意識到這一點對現在很重要的霄太師,任用了黎深。
即便這樣,現在的黎深就算工作也是隨性而為。見了悠舜就更變本加厲了。然而
你辭去宰相之位我就立刻工作,這就是條件。
悠舜閉上了眼睛。談話陷入無盡的循環之中。
黎深擲出了最後的牌。
就算那個毛頭小子回不來也一樣嗎?
就算回來,也不知道會是什麼狀態。九彩江就是那樣的地方。
也許是這樣。
流傳著各種傳說的神域九彩江,是縹家與藍家的直轄領地,不容任何人侵入。
在那裡無論發生什麼事,縹家與藍家都沒有任何責任,即使王不慎死在那裡,朝廷也無法追究。事實上,至今為止已有多名王公到哪裡,要麼死亡,要麼精神狀況變得異常。
現在這個時期,要去藍州的話,那裡是必經之地。本來王的精神就不穩定。
王的精神會產生動搖的原因,悠舜了如指掌。但他什麼也不打算說。即使回不來也沒有辦法。悠舜的工作只有一件。
不管是否會回來,這都是王上自己的決定。我唯有在此等候。黎深,我是不會受你指使的。說多少遍都一樣,我是不會辭掉宰相之職的。
黎深粗暴地拍打著桌子。水瓶被震得彈起來,摔在地板上破碎了。黎深根本不看一眼,他氣得兩眼通紅。每次每次都這樣。
又不是兄長,他是絕對不會聽自己的話的。悠舜絲毫不為所動。
我說叫你辭掉宰相之職!聽好了,我說過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絕對不會改變,絲毫不會改變,完全不會改變。
我知道,我也沒說過要你改變。
為、為什麼不說。要是你說我非改變不可的話
悠舜吃了一驚。
你肯改變嗎。
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悠舜被他感動了。沒想到會聽他說出那樣的話。可是
那是不行的。
黎深,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說過的。我沒想要你改變。我知道你討厭王家和王,更何況你是紅家的當家。你的立場遠比絳攸閣下困難,即使萬不得已要掌管紅家,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請不要為我的事費心,我也不會為你的事操心。與絳攸閣下不同,我心意已決是不會辭掉宰相一職的。
黎深大怒,目光逐漸冷淡下來。
無可奈何你說無可奈何?對你而言只是這樣而已嗎?
是的。
是嗎,我明白了我很清楚了。
黎深用看別人一般的目光掃了悠舜一眼,走了出去。
悠舜扶著手杖,開始撿地上的水瓶殘片。撿了幾片之後,他的手指被碎片劃破,滲出血珠。悠舜苦笑起來,嘆自己竟然也會產生動搖。
悠舜看了看被黎深捏過的手腕,上面還留著血紅的指痕。
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與對國家政事毫不關心的黎深對立的。
黎深也明白,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絕不會選擇王。
而悠舜也不可能為黎深做出改變。
即使會與黎深斷交。
迎接走出尚書令室的黎深的,是一陣適時的拍手聲。
真是包含愛意的打情罵俏啊。我還以為是誰和誰搞不倫之戀了呢。
凌晏樹你這傢伙總是不知打什麼地方冒出來。我現在心情差到極點。是不是要強制讓你從世上消失啊。
沒問題啊,為難的是悠舜哦。我說紅尚書,我經常覺得奇怪,你不會是不知道悠舜的出身吧?
從他身邊走過的黎深停住了腳步。
不許直呼悠舜的名諱。
你不知道吧,所以才能用那種厚顏無恥的態度。
黎深慢慢走向凌晏樹你說什麼?
關於悠舜出身的一切都被抹消了,為什麼你這傢伙會知道。
因為我與皇毅都是在你入朝之前很早就為官了。
未等黎深開口,晏樹就走了過來。
我很早以前就覺得,你能那麼恬不知恥地討悠舜的歡心,真是厲害啊。現在謎團終於解開了,原來是不知道啊。應該佩服什麼也不說就把你當朋友看的悠舜胸懷寬廣才對。
你什麼意思?
誰知道是什麼意思呢~?難得悠舜為了你而隱藏起來,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為好。知道了的話就算是你,也沒臉再見悠舜了。何況被那麼堅決徹底地拒絕了,事到如今就更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黎深的目光更加冰冷。
說不知道為好這樣含有深意的話的人凌晏樹,用大話騙人的本事可謂天下一絕。光有嘴上功夫的男人只能算作下三濫,但能夠擔任貴族派領袖旺季的副官,還能保持中立的,非這名男子莫屬。
我也不會為了你的事而操心。
黎深沒有再追問。只是轉身離開了尚書令室。
正如你這傢伙所說的,已經無所謂了。
是啊。因為你一直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剛才我聽到你把什麼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現在悠舜正拖著病腿一個人收拾呢,這也無所謂是吧~
晏樹輕快地揮了揮手。
那麼,再會了,紅尚書。
黎深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度返回尚書令室。擁有冰之長官這一別稱的他,沒有改變冷酷的神情。
黎深的心意沒有改變,他一輩子也不會侍奉一直在利用兄長的王家。他會很乾脆地棄之不顧。
既然悠舜不選擇自己,黎深也沒有那個必要。**********************
進入藍州境地的男子,感受著故鄉那令人懷念的風拂過面頰,微微閉起雙眼。
藍州啊,真是久違了呢。
他從懷中拿出漆黑的眼罩。那是一條黑色布料鑲了金絲邊的眼罩。隼端詳著這條一直視為重要之物的眼罩,然後緩緩把它幫到失去的右眼上。與在貴陽監獄的時候不同,散亂的頭髮束在後腦,他的樣子總算和二十六歲的年紀相符了。只是額頭上死囚的刺青還保持原樣,他也不想隱藏。
隼回頭看看唯一的同行者。
你還好吧?珠翠。
還好。
雖然珠翠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還保持著珠翠的樣子。
隼內心十分佩服。儘管以相當快的速度趕往藍州,她仍然緊緊跟著。
不愧是風之狼的前成員。可是
雖然不知道為何,暗示因為紅秀麗的話而解開了,自那之後她能夠保持身為珠翠的意識,但珠翠的睡眠時間卻一天天地,逐漸而確實地變長了,隼也覺察到了這一點。那簡直就像珠翠這一存在被睡眠一點一點地侵蝕一樣。
那個暗示,真的沒有解除方法嗎?
珠翠偏過頭來不可能有的。縹瑠花是當代最強的術者。
珠翠笑了笑。現在的珠翠把頭髮盤了起來,一身輕便的裝束。當然,沒有化妝,也沒有插任何頭飾。即使這樣也依然美麗動人。
你的話可真奇怪啊。對你來說,不解除暗示不正好可以隨意使喚嗎?
說什麼傻話。我可不想有無視命令而到處惹事的手下。而且我又不是縹家的下人,竟對我頤指氣使的。說什麼送你到九彩江。
珠翠的神情變得有些僵硬。
九彩江
和你們的先祖有很深的淵源吧。
從前,蒼玄王與妹妹蒼遙姬在此地擊敗了一百零八隻妖怪,並將他們封入寶鏡中。可是,寶鏡卻無法承受而裂開了。因此蒼遙姬拉起二胡,四散的寶鏡碎片依次化為湖泊,將欲逃出來的一百零八隻妖怪各自封在湖底
蒼玄王的妹妹蒼遙姬,正是初代縹家的當家。
九彩江有一百零八個湖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是真的吧。
這裡被認定為縹家的神域,在九彩江還流傳著其他各種傳說。籠罩在迷霧中。亦是不具備堅強意志者便無法走出的迷失溪谷。
隼本來打算去藍州。以楸瑛的性格來看是一定會回去的。也為了看看在那之後藍家的態度。順便說一下,在縹家把工作推給隼的時候,他是想趁旅行的時候把珠翠放走的,但珠翠本人卻粘著他。你為什麼要乖乖地跟著我啊?只要暗示還存在,我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瑠花大人希望我去九彩江的話,無論如何我也要去。那麼,與其被強行帶去,不如以我自己的意志去。
珠翠遠比以前開朗了。遠離貴陽而放下心來也是事實。即使珠翠被洗腦了,她也不會對重要的人拔刀相向。就算珠翠大鬧起來也不會給這個叫隼的男子製造太大的麻煩。實際上,即使在身為風之狼成員的那段短暫時期里,也很難看到有如此身手的人。
中途換乘小舟,隼很熟練地劃著船。
珠翠閉上眼睛。打開很長很長時間一直沒使用過的異能千里眼。
在貴陽如果沒有相當的實力,是無法使用術的。據說胡亂使用的話非死即狂。實際上,珠翠也豁出性命試著使用過,真的是差一點就死了。設置了仙洞宮,根本不容妖邪存在的貴陽都城本身就是神域。至今為止未遷過一次都的真正原因就在於此。不過在貴陽城外就可以使用術了。
之所以乖乖地來九彩江,是因為聽了瑠花的直接指示。那麼也許和秀麗大人有關。珠翠很希望得到一點情報。
就在珠翠想看看誰在九彩江的時候。
反而與目撞個正著,那冷酷如冰的目
使珠翠冷汗直冒,渾身顫抖。
(怎麼會)
這時,隼意識到了珠翠的異常狀況。
珠翠一把按住想把船停下的隼的手,指痕如嵌入肉一般鮮明。
我說過的吧,不管逃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所以請繼續前進不過,拜託你
珠翠的臉扭曲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母親大人要來了!!)
被發現了。暗示的約束力非璃櫻的雙瞳可比。
珠翠如同被纏住一般,被拉進深處。
拜託你如果,我的時候
請殺了我。
在使出全部力氣低語的那一瞬間,珠翠臉上的珠翠的表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