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老默正式約會,是一個月之後的事。
「一起坐坐?」是老默發出的邀請。
坐坐就坐坐,朵兒也沒發怵。海邊餐廳,點了幾個菜,聊上了,朵兒更是連連吃驚,她驚異於老默的坦誠和真實。可是,朵兒又明顯感覺到,老默和她爸不是一類人。老默是跟著時代的潮流往前走的,身後滿滿的閱歷都是他的資本,他從容優雅,是那種沒有多少負擔的老男人。
可朵兒他爸呢,卻是那種被時代潮流衝到岸邊的人。
多接觸一段時間,朵兒發現,她跟老默特別聊得來。她說的,他能懂,而且還能有所延伸。而且她和老默一開始就是以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身份交往的。她不會覺得這是一個父親,一個長者。他也同樣只是把她當作一個女人。
交往了幾個月,老默邀請朵兒去家裡吃飯。他做揚州菜,獅子頭見功夫,切乾絲也地道。再炒幾個小菜,打一個湯,一桌子菜一會兒工夫就操辦好了。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時候差不多了,老默開誠布公。
「我老了。」他笑著說,「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想怎麼過得舒心一點,隨自己的意思一點兒。」
朵兒是聰明人,她半開玩笑說:「我也不年輕漂亮了。」她三十五了。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時候,兩個人之間很多感覺不用明說,但卻點到為止,他理解她,她也理解他。更多時候,朵兒和老默在一起,圖的是一個安定安心。
兩個人吃了飯,像所有戀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是老片子,費雯·麗的,朵兒懷舊,老默剛好是舊人,看完又看《音樂之聲》,老默能跟著一起唱,手舞足蹈。朵兒覺得不可思議,多年來在年輕小夥子身上找不到的感覺,在老默身上卻找到了。
燈光昏暗,也不知道看到幾點,這晚朵兒就留在老默家。鴛夢同溫。
第二天,老默起來收拾屋子,做好早飯,切片麵包烤熱,敷一片黃油,再塗上果醬,端到朵兒跟前。朵兒笑嘻嘻的,樂於接受進貢。吃完早餐,起床,朵兒精神百倍去上班。
自此,每周七天,朵兒恨不得有五天都住在老默這兒,老默是她的精神導師、玩伴兒、男朋友、父親。朵兒心情大悅狀態奇好,連公司的小朋友都發現了這一點,私下裡都說,牛姐疑似戀愛了。話傳到朵兒耳朵里,她不否認,也不承認,精力十足,信心百倍,繼續工作!
上班享受工作,下班享受生活。朵兒媽還來催婚,朵兒嘴上應付著,但嘴上一套,做起來又是一套。她覺得自己簡直地下黨,搞的是地下愛情。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這像愛情,是愛情,貨真價實,可體可會,全心投入。
她也知道,這愛情絕對不可能與媽媽說。她不會同意,不能容忍,堅決反對,她會像碾碎一隻螞蟻一樣碾碎她的愛情,水過沙地,不為人知,就好像這愛情從來沒有存在過。
不,絕不。
對於這一點,老默也是心照不宣。到了這個年紀,他更是活在當下,未來,他不願意奢望。
朵兒不求名分,他更不求。
只是偶爾,他會覺得不好意思,他對朵兒抱歉似的說唉,我收入不高,前半生投資都給了女兒,也給不了你什麼,將來這房子……話沒說完,就被朵兒攔回去了。
「我沒要求你對我負責,我更不是圖你的財產。」朵兒斬釘截鐵。
有錢難買我滿意。牛朵兒忠於自己的感受。
唯一的苦惱是,朵兒媽的催婚一年勝似一年。苦大仇深。過了年,朵兒三十五歲整了。用朵兒媽的話說,放眼四周,哪裡還有這麼大的姑娘。
「過節別回來了。」朵兒媽的口氣十分嚴厲。
這個曾經給她帶來無數驕傲的女兒,現在讓她沒法做人。朵兒爸也漸漸被她媽同化。前些年,他還會站在朵兒一邊批評她媽,說你急什麼,才多大,吃不上飯了?吃不上飯我養,我女兒還愁嫁人?可現在,朵兒爸也不說話了。
不回就不回,朵兒心一橫,就在深圳過二人世界。挺好。
這天一早,朵兒照例準備咬一口老默做的精緻早餐,剛捧到鼻子跟前,胃裡卻一陣翻湧。還不夠,衝到洗手間,對著抽水馬桶,又一陣狂嘔。
「怎麼搞的?」老默端了一杯熱水來,「也沒吃壞什麼東西。」
半晌,終於消停了。朵兒渾身無力,癱坐在洗手間瓷磚地上。老默看著她,若有所思。他見多識廣,猜到了幾分,但不能說破。兩個人的目光對了一下。朵兒迅速站起身,穿好衣服,頭髮胡亂一紮要出門。
老默攔住她,「我去,我去。」
朵兒百感交集,半天才說:「你知道買什麼嗎?」
老默連聲說知道知道。
不大會兒,上來了,朵兒進廁所一驗,發現自己懷孕了。
朵兒尖叫,跟著哭起來。老默慌忙進去看怎麼了。
朵兒抱住他,帶著淚笑著。
是的,冷不防的,牛朵兒要做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