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
「以玫。」他淡淡地叫我。
「嗯,我、我過來……」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一瞬間還有點驚慌。如果趙默笙是因為我那番話而走的,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他似乎沒發現我的異常,像以前一樣問我有什麼事,我搖頭。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叫我一起吃午飯。
我們去教三食堂吃飯。
如果不去外面的小飯館,教三食堂是我們最經常去的地方,因為趙默笙極喜歡這裡大師傅做的甜甜的糖醋排骨,每次都要早早來排隊,生怕打不到。這裡的打菜師傅大概也認識她了,給她的份量總比別人足些,她吃不掉,就用筷子一個一個地夾給以琛。以琛其實不喜吃甜,不過好像從來沒拒絕過。
吃飯的時候以琛很沉默,他沒開口,我也不敢多言。吃完走出食堂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和你一起去N大。」
話音剛落的剎那我心中生出一股驚喜,然而下一句話卻迅速把我的驚喜湮滅。
「默笙的圖書證在你那。」
「什麼……」我茫然的說。
「上次幫你借的那本《貨幣銀行學》是用她的圖書證借的,圖書證隨手夾在裡面。」儘管一再提到她,可是他的臉容始終很平淡,語氣也不見什麼起伏。
「哦。」我獃獃地應道。
一路走到N大。今天的路上格外安靜,以琛本來就是不愛多話的人,以前熱鬧都是因為趙默笙一路上唧唧喳喳地煩他。
到了我學校,他在樓下等我,我跑上樓。
前一階段我要寫《貨幣銀行學》的論文,N大關於這方面的書都很舊,所以托以琛幫我在C大圖書館借。以琛的圖書證上已經借滿,就拿了趙默笙的。
爬上床,拿出那本《貨幣銀行學》,草草地一翻,圖書證果然在裡面,夾在比較靠後的章節,之前我都沒注意到。
照片上的趙默笙扎著馬尾辮,大大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像月牙,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
很熟悉的笑容,不久前我還常常看到。
大概是因為真的開心,所以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一笑起來酒窩若隱若現,有幾分淘氣又有幾分神采飛揚,讓人不自覺跟著她心情開朗。
以琛也許就是喜歡她這種笑容。
我笑起來其實也好看,但是不是她這種。
有一秒鐘那我想把這張圖書證扔掉,跟以琛說沒找到。可是最後還是把它送下去,看著以琛把它插進口袋裡。
「她已經走了。」看著以琛逐漸走遠的蕭索背影,我不斷地跟自己說。
笑得再燦爛又怎麼樣,她已經走了,已經退場。以琛就算一時仍有留戀,也會很快把她忘記。
起碼現在,他已經很平靜了。
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有一種平靜,叫做死水微瀾。
沒了趙默笙,我和以琛見面的機會反而比以前少了。
沒人頻繁地打電話叫我去C大,我也找不到那麼多借口一趟趟往那裡跑。
所以發現以琛抽煙抽得很兇已經是在很久之後。
大學裡男生抽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我實在不想把它和另外一件事情聯繫起來,一度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大環境所致,雖然這明顯不合以琛的性格。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有一次我去他們宿舍,親眼看到他和舍友們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東倒西歪。其實那次他們宿舍有人過生日,每個人都喝得醉醺醺,不獨是他,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再也受不住了。
以琛不是這樣的,他一向克制,做什麼都很有分寸。我很想說服自己他不過是給朋友慶生,絕不是在借酒消愁,可是那眉間滿滿的陰鬱頹喪卻讓我怎麼都欺騙不了自己。
以前看不見的盲點好像都在此時開始清晰。
漸漸想起,以琛說趙默笙纏人的時候眼底是隱隱的笑。
有時候她遲到了一會兒,他也會焦躁不安。
她做再多的馬虎事,他都只會皺著眉頭幫她收拾完。
……
還有很多很多,為什麼以前的我竟然沒有看見?
不知不覺我淚流滿面,不知為誰。
原來他不過是在儘力維持著一個平靜的表象,現在他醉了,再也支持不住,一切便暴露開來。
等他清醒之後,我已經平靜許多,只是難過地對他說:「你這個樣子,不止我爸我媽,要是地下的阿姨叔叔看到,也會傷心的。」
還有我也很傷心,以琛你知道嗎?
他很久沒出聲,垂著眼帘,表情藏在陰影里,半晌才頹然地說:「你說得對,我沒有放縱的資格。」
於是那個優秀冷靜的何以琛又回來了,可是我卻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同。
文章很好,看了第一節就無法不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