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三月底的時候,我結束了在無錫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的實習,回到南京的大學。其實我是很想在家裡再賴個十天半個月當米蟲的,不過顯然老媽的母愛已經快到盡頭,於是我灰溜溜的把家裡的冰箱掃蕩了一遍後,負重累累的回南京去了。
還在車上的時候就發消息給宿舍里的人:本西瓜滾回南京了,你們一個個給我在校門口列隊歡迎。
隔了十分鐘才收到思靚的簡訊:你是誰啊,不認識。
我嘿嘿一笑,十指飛快:唉,那就算了,可憐我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好重啊,要不我扔車上好了。
這次只隔了十秒,而且不止一條。
思靚:啊!親愛的原來是你回來啦,站在校門口別動,姐姐去接你。
小鳳:西瓜,日日思君不見君,到如今,一起啃鴨腿。
……真是熱情的叫人毛骨悚然。
一下計程車,果然看見一群人惹眼的站在校門口,我們宿舍一共六個人,居然來了九個,五女四男……
一共一隻雞一隻鴨,用不著連家眷都帶吧?我暗暗後悔沒在車上啃掉一隻雞腿先。
「呵呵呵呵……大家真是太隆重了……」
老大過來扯我耳朵:「死孩子,你真會找時間回來,我們今天去河盛聚餐。」
我對河盛這兩個字早已經形成條件反射──河盛=最好吃的酸菜魚=最好吃登醋排骨=最好吃的蟹黃豆腐……
我一邊口水,一邊舉起手裡的雞和鴨。「我能不能算有特殊貢獻,然後不用付錢?」
思靚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你少給我們宿舍丟人,今天庄序請客。」
我一愣,庄序啊……我瞥向那個遠遠站著的人,看到我,其它人或多或少的走近幾步,只有他還站在原處,穿著淺灰色的毛衣,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庄序,我對這個名字也有條件反射,庄序=國金系最出類拔萃的學生=站出去就能讓我們學校男生提高一個層次的大帥哥=容容曖昧不清的「朋友」……
等於──
聶曦光是個白痴大笨蛋!
好像眼睛有點酸了,這麼久了都,真沒出息……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的樣子……
我立刻抬頭看天,一秒,兩秒……
「你到底在看什麼?」向來暴力的老大過來惡狠狠的扯我耳朵。
他們大概跟著我抬頭看了半天,我悶笑,無辜的眨眨眼。「好奇怪,天上沒有下紅雨啊。」
庄序從不請客的,即使拿到頭等獎學金。大家都知道他父親早早的就過世,家裡只有一個體弱的母親,還有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弟弟,而他卻連貧困生都沒有申請。
說出來才發現這句話近乎諷刺,大家都有點尷尬,阿芬責怪的瞪了我一眼,眾目睽睽下猛掐我的手。
痛啊!她的指甲多久沒剪啦!我眼淚都快被她掐出來了。
可憐我被我們宿舍的人虐待慣了,現在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心裡委屈的冒泡泡──我又不是故意的,狗急了都會咬人……我急了當然也會……
最後還是容容笑著解圍。「庄序和上海A銀行簽約了,月薪八千左右。」
「啊。」A銀行!月薪八千!這個薪水研究生也未必能拿到呢!
我訝然的朝庄序望去,他也正抬頭看著我,漆黑的眸子盯著我,好像想知道我會有什麼反應似的。
這……是錯覺吧?
不管怎麼樣,我都該祝賀他,我走上前,誠心誠意的說:「恭喜了,庄序……嗯,那個,以後到上海玩就靠你了,包吃包住,吃喝玩樂……」
「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我的胡說八道被他清楚低沉的聲音打斷,我楞楞的看著他居高臨下的姿態,腦子有點胡塗了,他在問我什麼?
阿芬突然過來拉我的手,拖著我往河盛的方向走。「庄序,你還請不請啊,我都快餓死了!」
後來,我在河盛對著滿桌美味佳肴的時候才想起,如果不是我老媽趕我的話,我的確明天才回來的,昨天打電話和宿舍里人說的,也說是明天才回。
庄序他……根本不想請我吧。
按照道理,有一點骨氣的人現在都會扔下筷子走開,可是……我是這麼有骨氣的人嗎?
哼!我惡狠狠地咬著排骨,吃雙倍才符合我的本性。於是我光吃菜不吃飯,菜撿貴的吃,飲料要現榨鮮果汁……
所謂風捲殘雲,所謂狼吞虎咽,所謂下筷如有神……
「西瓜,你好像某種動物。」坐在我左邊的小鳳敬畏的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我已經成了飯桌的焦點,不知何時大家都停下筷子看著我一個人吃。庄序坐在我正對面,看了我一眼,然後抬手叫來服務員。
「我們要再加幾個菜。」
我的臉還沒來得及紅,右邊的老大就狠狠擰我的腿,「你給我收斂點。」
鬱悶,我不就是化悲憤為食量嘛,用得著這麼暴力嗎?
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也吃不下了,百無聊賴的拿筷子戳著碗里的肘子,有點想不通我剛才是怎麼吃下去的,做得這麼油膩。
飯桌上的氣氛很快又熱鬧起來,話題的中心當然是庄序的工作。阿芬和思靚的男友都和庄序一個宿舍,啤酒灌多了兩人一左一右搭著庄序的肩膀大著舌頭說:「庄序,我們系最牛的就是你,兄弟以後就跟著你混了……」
阿芬和思靚笑盈盈的看著,思靚說:「那容容要重新找工作了。」
小鳳邊吃邊口齒不清的問:「為什麼要重找,現在的不錯啊。」
「因為這份工作在南京,離上海太遠了。」思靚語氣曖昧,俏皮的眨眨眼。
「哦~~」小鳳狀似瞭然的拖長了聲音,忽然轉向我:「西瓜!」
「啊!」我正在認真的戳著碗里的肘子,被她嚇了一跳,不是在討論容容嗎,叫我幹什麼。
「你帶來的雞真好吃。」
我無語——
小鳳,你才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