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去的路上，孟詩琪說，她覺得策劃活動蠻有意思，想往這個方向發展。
策劃所屬的二部，在乾元爹不疼娘不愛，總經理離職三個月了還沒招到新的。
好在，勞動合同不是賣身契，孟詩琪大可以學到本事後跳去甲方，洛冰爽利地說：「沒問題，來二部吧，我們正好有個照應。」
孟詩琪欲言又止，片刻後鼓起勇氣說：「姐，我可不可以不去乾元？你教我面試技巧，我去其他單位找工作。」
她本能地抗拒走後門，更何況……她猶豫許久，輕聲說：「我怕別人說你濫用職權，而且我比較笨，要是幹得不好，也會連累你。」
洛冰好氣又好笑，「你想多啦，招聘新員工本來就是我的職責之一。」
「可我們是親戚，總會有點敏感吧？」一貫順從乖巧的孟詩琪，這時堅定得近乎固執，「你要是因為我而被人說閑話，我會很過意不去。再說了，姐，我也想鍛煉下自己。」
洛冰受母親所託照顧孟詩琪，雖然沒有嫌她累贅，下意識卻始終覺得這小地方來的表妹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可這黃毛丫頭輕而易舉就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她摸了摸孟詩琪腦袋，莞爾笑了，「好。」
姐妹倆在外面飯館吃了晚飯，回家時，一陣清脆的聲音迴響在樓道中，「乾元這狗逼公司我早呆膩了，再敢卡我辭職流程，我就端著義大利炮轟到他們後門去……」
一個韓式短碎發的時髦女郎，正偏著頭講電話，她把手機夾在腦袋和肩膀之間，兩隻手著急地在包包里翻找鑰匙，哪知動作太大，夾著的手機突然滑落。
眼見就要掉到地上，洛冰搶上一步，眼疾手快地接住。
女郎接過手機，燦然一笑，沖她飛個飛吻，「愛妃，謝啦。」
三年前，乾元代理了華碧這小區的銷售，當時地產商資金鏈緊張，用房子抵賬，乾元為了回籠資金，又以特惠價賣給內部員工，洛冰和向晚晴就成了鄰居。
一年前，洛冰被調到第二事業部擔任HRBP，工作中也跟向晚晴這個二部副總接觸越來越多。
向晚晴當了N年事業部副總，始終沒升上去，恰好一個月前，乾元最大的競爭對手，創輝集團遞來橄欖枝，邀請她出任江城分公司總經理。
二把手到一把手，那是質的飛躍，她立刻收拾包袱，提出辭職。
然而，統籌人力資源的總經理，也就是洛冰的直屬上司格琿，一直拖著不批，偏偏創輝又催得很急，向晚晴為此焦頭爛額，這會兒逮著機會，對格琿破口大罵。
洛冰當沒聽見，自顧自進了自己家，找出幾本房地產策劃的入門書，幫孟詩琪惡補專業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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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收假，開工第一天，孟詩琪看著洛冰，差點沒認出來。
又颯又艷的表姐彷彿變了個人，身穿中規中矩的灰色小西裙，腳踩毫無特色的低跟皮鞋，似乎也沒化妝，因為底子太好，看起來也夠美，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她飄忽的眼神落在陽台的綠蘿上，總算找到了貼切的比擬：表姐就好像是葳蕤繁盛的綠植被晒乾了水分，蔫蔫的沒了生機。
洛冰沒留意到孟詩琪的困惑，帶著比上墳都沉重的心情去上班，開啟又一輪毫無意義的工作日輪迴。
十點左右，向晚晴大步流星走進格琿辦公室，沒幾分鐘又摔門而出，臉拉得比牛頭梗都長。
十分鐘後，她給全公司群發郵件，宣布自己神經衰弱，今天開始休病假，還特意抄送給總裁室諸位大佬，包括格琿。
得，這是杠上了，洛冰興緻勃勃地看熱鬧。
職責所在，她不斷從獵頭公司物色候選人接替向晚晴，但都被格琿以各種理由否了，工作中被殃及池魚，多了不少糟心事，可生活卻滋潤極了。
每天一起床就有熱騰騰的早餐，一下班就有香噴噴的晚飯，她原本都做好了從女王變身老媽子的準備，沒想到被無微不至照顧著的反而是她自己。
幸福來得太快，她一顆心都要暖化了，對錶妹的事越發上心，恰好周五發了工資，便拉著孟詩琪逛商場，給她買了兩套小西裝。
周末，孟詩琪火急火燎地看書，為面試做準備，洛冰也不好誘惑小姑娘出去浪，正在家裡閑得長草呢，薛彥給她發了個餐廳定位，附言：速來，學神有約！
洛冰馬上就精神了，她哼著小曲兒，化了個精緻又大氣的妝容，一頭棕色的大長微捲髮顯得時尚又性感，足蹬淺開口的尖頭細高跟鞋，身穿復古印花真絲長裙，腰身被勾勒得纖細勁瘦，六分嫵媚，四分英氣，風姿奪人。
趕去約定地點，左右環顧，只有薛某人正拿手機狂玩遊戲，「別看了，他剛有事走了。」
洛冰望天翻個白眼，叼著吸管喝佐餐水，「呵，白瞎了我三千塊一盒的魚子醬粉餅。」
薛彥哈哈一樂，「真不是驢你。他啊，極端事業腦，不工作就生無可戀，一工作就六親不認。哪像我們似的，划船不用槳，全靠浪。」
恰好服務生送上冰鎮帝王蟹，殼薄肉多，被冰塊蒸出一絲絲清冽的香味。
薛彥剝出一條蟹腿放進洛冰盤子里，「你呢？小妹妹沒給你添麻煩吧？」
「小妹妹不要太貼心啊，倒是我上司，給我找了不少事兒。」
說起這事，洛冰就無語。
一般企業的人力資源體系，分招聘、培訓、薪酬等六大模塊，相關人員只要向人力資源線的領導彙報就行了。
但這種傳統模式的HR，距離業務比較遠，因此，乾元採取了最新的三駕馬車模式，給每個事業部派駐HRBP，為其總經理提供有針對性的人力資源支持，向總經理和格琿雙線彙報。
二部總經理空缺，由向晚晴代為履行職責，她和格琿鬥法，洛冰這HRBP夾在中間倒大霉。
薛彥開了瓶維森小麥白啤酒遞給她，語帶玄機道：「珍惜眼下時光吧，現在你只是懷疑自己上輩子沒積德，沒準新總經理是個變態，那時候你得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毀滅了銀河系。」
洛冰剜他一眼，「你能盼我點好嗎？」
薛彥聳聳肩，笑眯眯地想，這下有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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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幫孟詩琪修改簡歷，弄到十二點多，第二天洛冰睡過頭了，又捨不得放棄皮蛋瘦肉粥，硬是吃乾淨了才出門。
周一早高峰宛如地獄，遲到已成定局，洛冰編了個借口，跟格琿做了個報備。
九點半打卡進公司，她步伐極輕，努力扮演透明人，剛坐下，對面工位就啪的一聲，薪酬經理楊惜倩，把幾頁文件拍上辦公桌，左手拎起座機聽筒，右手撥號碼的動作又急又重。
接通後，語氣難掩憤怒，「向總，黃天偉是你的直屬部下，我根本不知道他上個月9號已離職，只當滿勤核算薪酬，你審批工資表時也沒跟我說算錯了。上周五工資給他多發了7864塊，請你讓他把錢還回來。」
自在家辦公後，向晚晴的效率要多低有多低，楊惜倩早看不慣她的拖沓，遣詞用句毫不客氣。
向晚晴也來了氣，我哪怕要滾蛋了也是副總級別，輪得到你一個小小經理在我面前放肆？
她輕飄飄地說：「誰發的，誰去要。小楊，勇於承擔責任是職場第一美德。」
楊惜倩一陣氣苦，偏偏又無計可施，她調整了幾分鐘，又拿起電話，「……黃天偉，本來就是你違反勞動合同，不辦手續擅自離崗，給公司造成巨大麻煩！歸還工資是你的義務，請你儘快履行，否則我們將聘請律師，訴諸法律！」
別啊，為了區區幾千塊打官司，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洛冰心裡的吐槽像剛開瓶的可樂滋滋冒泡，身體卻安靜如雞，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無限趨於零。
楊惜倩扣掉電話，拉著臉去向格琿彙報，幾分鐘後又拉著臉走出來，「洛冰，格總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