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覺得方案沒什麼問題,恰好蓬萊宮也取得了重大突破,厚重又新穎的設計,一舉拿下全國城市規劃優秀項目獎,市長也公開提出特別表揚,等近期預售證到手,就可以開賣了。
他準備趁這聲勢,向總裁室提出洛冰的方案,洛冰想來想去,總覺得時機不對,「最近剛因為楊光的事得罪王總,他們鐵定會唱反調,不如再往後延一延。」
「不管得沒得罪,該唱反調的總會唱反調。」郁燃早看透了那些人的本質,「擇日不如撞日,正好蓬萊宮有了階段性成績,不如借這東風馬上進攻。」
「可這股東風還不夠猛,獎項和名譽說起來好聽,但對公司業績的提升不夠直觀。」
洛冰畢竟是打過一次仗的人,對敵軍會找哪些突破口心知肚明,「反正快要拿到預售證了,不如先齊心協力,在金九銀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揚名仗,屆時真金白銀的流水會替我們擋住所有質疑。」
郁燃默然,沉吟不語。
洛冰知道他不服氣,又勸道:「茲事體大,戰線拉得越長,成功率越低,最好一擊即中。亮劍之前,我們得儘可能地尋找支持者。」
郁燃手指轉著鋼筆,忽然一撫掌,「好!正式提案前,我會把草案發給總裁室所有人,並跟薛彥一起登門拜山,跟他們逐一探討。」
他做完決定,不再糾結,又道:「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嗯?」
「馬黛茶喝完了,請令堂的高足再幫忙代購一點吧,錢我轉你。」郁燃握著小葫蘆搖了搖,臉色有些無奈,「它把我慣壞了,如今再喝其他茶或者咖啡,絲毫不起作用。」
洛冰噗嗤一笑,「沒問題,錢就算了,我請你。」
她當即給林靜方發了個微信,林靜方直接回電話,極力壓抑內心的窺探欲,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閨女,你這同事男的女的啊?」
洛冰忍笑道:「男的,我們董事長,今年七十高齡。」
林靜方失望地收線了。
從阿根廷寄到國內需要挺久時間,小老闆最近都沒有茶喝,這怎麼能成呢?
洛冰雙手一拍,回家興沖沖地找出個青銅香爐,又用陶罐裝了龍腦香片,第二天帶去他辦公室。
郁燃是個實用主義者,對這些風花雪月的消遣向來不感興趣,這會兒瞧著洛冰蔥根似的手指靈巧地整器具、布香片,卻隱隱好奇起來,「這是什麼香?」
「龍腦,也叫冰片、瑞腦,大約漢代傳入我國,最初是波斯、大食作為貢品進獻給皇帝的,後來慢慢普及得平民化了。」
「這個我知道,李清照詞里寫過,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對的,就是它。這是一種植物香,質地純凈,煙霧極少,而且香氣清涼悠遠,有利於提神醒腦,安神助眠。」
郁燃更好奇了,「居然還能一邊提神,一邊助眠?」
「啊,這個,」好像真的自相矛盾啊,洛冰難以自圓其說,「經我實踐證明,兩種功能都是有效的,但到底是什麼原因……我還真不太清楚。」
郁燃玩味地盯著她,又同情又好笑,一副這傻子莫不是被人驢了的表情。
洛冰很受傷,嘀咕道:「幫你想辦法呢,還取笑我。」
回到工位還不能釋懷,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了爭口氣,不得不場外求助。
從林靜方那裡得到答案後,她揚眉吐氣,第一時間給郁燃發微信:
瑞腦並非西醫藥物,不會直接刺激或抑制人的神經,它是通過調氣理息的方式,疏通人體內循環,所以,它的真正作用不是提神或助眠,而是讓人心緒平靜、神思澄明,這種狀態下工作,效率會極大提高,同時心定神和也有利於入睡,提神與助眠看似矛盾,實則相輔相成。
郁燃剛把薛彥叫來討論逐一拜山的安排,見她這麼較真,嘴角情不自禁地彎上去。
薛彥奇道:「誰啊,笑得這麼開心?」
郁燃火速收起手機,恢復面無表情的狀態,「我笑了嗎?沒有。」
「我看見了。」
「你看錯了。」
薛彥不再追問,任由他狡辯,這老房子真是冒出火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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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燃跟薛彥帶著改制方案,第一個造訪的就是王越,對方連借口都沒找,就說了一句,「一動不如一靜,我覺得維持現狀比較好。」
本來就對他沒抱希望,郁燃也不願浪費口水,「好,那就暫時沿用現在的合作模式吧,蓬萊宮即將預售,有勞王總多費心。」
王越要笑不笑的,等他們即將出門,才慢條斯理地出聲,「不好意思,一部暫時抽不出人手,恐怕無法支持蓬萊宮的銷售了。」
郁燃一凜,「我兩個月前就說過,蓬萊宮預計本月底開盤,王總當時承諾會鼎力支持,事到如今,馬上得置業顧問入場,你跟我說抽不出人手?」
「你也知道的,最近人員流動大,辭職的人不少,我不是孫悟空,沒有拔毫毛大變活人的能力。」王越無奈地摸摸下巴,「是我管理不力,給你帶來了麻煩,真是抱歉。」
明顯是因為楊光的事秋後算賬,偏偏遣詞用句讓人無法反駁,郁燃冷冷地盯了他良久,摔門而去。
薛彥緊隨其後,「你在總裁會上拍桌子鬧罷工,這不,人家先下手為強,把這招拿來伺候你。」
郁燃沒好氣地問:「所以,是我給了他靈感?」
「那倒不至於,非暴力不合作自古以來就是一種極其有效的鬥爭手段。」
「隨他去吧,我們去外面找代理公司做外包。」
這相當於把原本屬於乾元的經營利潤白送給別人,於情於理都落人口實。
薛彥不贊同,「你想把自己的腦袋送到鍘刀下?王越不過是因為楊光心存不滿,大不了請費總出面,做個和事佬,把這一頁徹底揭過算了。」
「幹嘛,負荊請罪?」郁燃嗤地一笑,「想什麼呢?楊光事件在我這兒已經徹底了結,王越為這點屁事記仇,是他不職業,我沒工夫陪他玩。」
薛彥長嘆一聲,「我再去找老王聊聊吧。」
他一向能屈能伸,可郁燃見不得自己人送上門找氣受,交睫之間心生萬念,「不用,我來處理!」
薛彥面帶猶疑,「直接用外包真不是個好主意,你想清楚。」
「放你的心吧,保准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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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說一部忙不過來,外包給代理公司又等於把利潤送給別人,那就只剩一個辦法了:
坦然向客戶承認乾元無力實施,請求解除服務合同,讓對方儘快找其他服務商,以免錯過金九銀十的火爆銷售期。
郁燃很快就寫好長郵件,說明各種難處,當然不是直接發給甲方,而是發給費雲平求批示,順便抄送給總裁室其他人,而且他也沒忘強調:
蓬萊宮地段好,品質高,每平米均價5萬以上,項目體量達380億,能為乾元帶來至少3.2億的營業收入。
費雲平看到郵件,啞然失笑,習慣於打直球的小郁同志,居然也學會了勾心鬥角,算計人心?
王越和郁燃不管私下如何角力,他都能視而不見,但損害公司顏面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旗幟鮮明地回道:「王總再協調一下人員吧,整個業界都在關注蓬萊宮,必須漂漂亮亮地幹完!」
王越光速致電,胸有成竹,「費總,公司每年代理銷售額三四千億,380億不稀罕,我想辦法給你掙回來。」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鬧得太兒戲!這麼好的項目,簽了頂級服務合同,最後居然因為調不出人而毀約?真敢這麼搞,不說乾元名聲要壞,我費雲平的底褲都保不住了。」
費雲平淡淡警告道,「哪怕袍子里爬滿蚤子,表面也給我保持光鮮亮麗吧。」
王越沉默良久,被迫答應,心裡不免冷笑,費總近幾年遠離業務線,凈顧著應酬做關係,銳氣也被磨了個乾淨。
郁燃是來幹嘛的?是來革你命的,他都拿著改制方案四處拜山了,你還做著□□上國的美夢,企圖粉飾太平,真是越老越沒出息!
他頗為不忿,卻孤掌難鳴,不得已坐下來調兵遣將,而後把人員安排發給郁燃。
郁燃達成目標,痛快極了,他把郵件轉給常威,讓他與有關人等對接。
交代完畢,又回頭找薛彥,讓他約個客戶明天一起吃晚飯,聊個項目方案。
薛彥把日曆懟到他面前,「周扒皮,明晚七夕,我要約會,人家客戶也要過節,你自己加班吧!」
「談個戀愛都這麼□□,俗不俗?這些節日都是商家炒作出來的,就為了讓你們交智商稅。」
話雖如此,七夕約客戶吃工作晚餐,是有點不近人情。
郁燃偃旗息鼓,剛把自己明晚的行程改成加班,洛冰就打來電話,殷殷地問:「老闆,明天七夕啊,我需要加班嗎?」
「不需要。」
「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去看新上映的電影,那你……」
「你放心,我不會臨時喊你回來的。」
「……好。」
薛彥聽著這對答,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
他這表弟,這輩子到底能不能脫單,真的全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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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冰氣鼓鼓地想,笨蛋,蠢得和看門的石獅子差不多,180的智商肯定是充話費送的!
她無計可施,一個人去了,夾在一群情侶中間,形單影隻,凄凄慘慘戚戚,奶油爆米花吃著都沒味道。
電影不功不過,散場時九點左右,夜色正美,一彎嫩白的月牙倒掛在天上,形狀宛如少女的娥眉。
她沐著江風,沿著街道往家走,到處都是賣玫瑰花的小妹妹,她們對著熱戀中的姑娘用盡溢美之詞,以期她身邊的男士掏錢買一捧花。
洛冰一路都無人問津,原來就受了傷的自尊心更岌岌可危了,路過奶茶店,怒點了兩杯熱量爆表的冷飲。
她有短暫的負罪感,轉念又想,偶爾放縱一次而已,前幾個月那麼辛苦,就當犒勞自己。
她自我安慰著,正準備過馬路,忽然耳邊兩聲笛鳴,定睛一看,是郁燃的車,從公司的方向開來的。
唉,冤家!洛冰也不氣了,還心疼得不行。
她輕輕一嘆,走上前敲下車窗,把一杯奶茶遞進去,「忙到這會兒,累不累?這個給你。」
月光映著她笑意盈盈的臉,像盛開在夜裡的百合花。
距離太近了,郁燃幾乎能算出那兩排長睫翹起的弧度,胸口莫名一股潮熱,他愣了愣,脫口道:「這是女孩子喝的,我不要。」
「老闆,這可不像一個平權主義者說出的話。」洛冰莞爾,把奶茶塞到他手中,「七夕快樂,明天見。」
飲品冰沁爽透的觸感傳到手心,郁燃一瞬間有點愉悅,又有點茫然,他低頭吸了一口,甜滋滋涼絲絲的感覺直滲入心裡。
嗯,巧克力每100克589大卡,奶油每100克879大卡,白霜糖每100克400大卡……
一邊飛速算熱量,一邊鬼使神差地喝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