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著長見識順便散心的心態,洛冰在約定時間到達了約定地點。
約好的桌號已經坐著一位男士,嗯,果然長相體面,舉止斯文,可她只想轉身裝不認識。
在心裡發了個誓,以後再相親就是狗,然後拉開椅子坐下,「韓總,不好意思,我媽做事不上道,連名字都沒交代清楚,結果鬧出這烏龍。」
韓敘似笑非笑地給她倒了杯佐餐水,「你不知道是我罷了,我知道是你。」
洛冰裝傻,「給我下套呢?」
「對啊,去年欠我一頓飯,到今天還掛在賬上,好歹要把它詐回來。」
「小氣鬼。」洛冰把菜單送到他面前,「來來來,韓總隨便點,這頓我請了。」
韓敘象徵性地點了兩個招牌菜肴,又把菜單遞迴給她,看她神采飛揚,眉目間儘是風發意氣,不禁笑道:「最近氣色不錯,社會主義建設也卓有成效,看來把你比作雲英,確實是我才疏學淺,用錯了典。」
洛冰樂了,「你這人討厭得很,多久的事了還記到現在。」
正愁沒話題呢,韓敘自己提工作,自然得順桿爬,「說到社會主義建設,郁燃最近找你了嗎?」
郁燃?直呼其名?韓敘怔了怔,一雙深棕色的眸子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她,須臾不曾移開。
洛冰是脫口而出,壓根沒留意問題出在哪兒,她被瞧得雲山霧裡,難道是嫌我又聊公事?
聊公事著實不太像樣兒,但走相親流程更不像樣兒了,洛冰正尋思如何打破僵局,韓敘卻先她一步調整如初,淡淡笑道:「聊過改制方案了,沒有前兩年那版涉及範圍廣,但針對性更強,是為二部量身打造的吧?」
「嗯,這次是第二事業部改革,所以更關注縱深度。由於事業部之間協同作戰比較多,所以合作模式也做了天翻地覆的變動。」
「如果採取這種方式,相當於從根本上變更了事業部的性質,前途不明朗,我得好好測算一下。當然,我相信結果一定會令我滿意,」韓敘舉杯微笑,「因為,我相信你的本領。」
「等你的好消息。」
洛冰舉杯一碰,也緩緩笑了。韓敘從不冒進,習慣謀定而後動,她不奢望單靠聊半小時就能打動這個人,但她保證內在邏輯和實踐結果會說服他。
他們打著相親的旗號,聽著優美的情歌,聊著改制方案,吃了頓工作餐,買單前,洛冰笑問:「還想點什麼嗎?趁機會趕緊敲詐。」
韓敘失笑,取出信用卡,「跟你開玩笑呢。」
洛冰攔住他,「可別讓我把賬欠到明年啊,一頓飯還請得起。」
韓敘不再堅持,走出餐廳時不經意發現洛冰幾乎與他一般高,嗯,穿了雙十公分的高跟鞋,襯得整個人挺拔英氣,生機勃勃。
倏忽間晃了晃神,心田那株剛吐芽的種子悄無聲息地沉寂下去,另一種難言的滋味冒出來,挺好的,有些事他當年失敗了,如果郁燃能成功,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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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鬧了烏龍,洛冰卻鬆了口氣,行吧,先這樣,這麼多年過來了,沒有男朋友又不會死。
她壓下心事,繼續若無其事地生活工作,周一正趕周報,手機猛地響起來,是顧明明。
這丫頭最近在做常威的助理,平時都在蓬萊宮駐場,找她幹嘛?
洛冰疑惑地接通,那邊幾乎在尖叫,「洛經理,煥文的工人拉著條幅,把工地圍了不讓施工!」
洛冰渾身一震,「常總呢,他不是一直在駐場嗎?」
「不知道啊,電話打不通。這裡沒人鎮得住,工人們問下崗補貼什麼的,我們也不懂,是不是歸你管?」
「我馬上過去!」
她心如火焚,車速飛快,趕到施工現場時,那裡人頭攢動,吵嚷喧天,鮮紅的條幅橫在門口,將罐車擋在外面,有兩個腿腳麻利的年輕工人,甚至站在車頭上耀武揚威,司機瑟縮在駕駛室,緊閉門窗,唯恐被揍。
顧明明也不敢近前,躲在外圍乾瞪眼,看到洛冰急忙迎上來,「咱公司的領導都不在,甲方高層也去總部開會了,誰知道他們這時候鬧事啊?」
郁燃在開總裁室會議,薛彥去談新客戶,其他高管各有各的忙,項目暫時沒人做主,趁這關口來示威,未免太過巧合,肯定有幕後推手在攪渾水!
無論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務之急是疏散他們,讓工地恢復施工。
洛冰奮力撥開人群,擠到中央,「大家安靜一下,遣散費方案正在做,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可以嗎?」
「放屁!」一個地中海髮型的中年男人破口大罵,「什麼遣散費,我們要飯碗!」
另一個夜梟似的尖銳聲音叫道:「不給工作就趕快給錢,樓盤都賣了好幾億,一個子兒都不賠,你他媽想空手套白狼啊!」
工人們被大太陽曬得皮膚黑紅,再無半分耐心,站在車頭上的那倆又蹦又跳,弄出一陣又一陣刺耳的撞擊聲。
洛冰耳膜被震得隱隱作痛,她拼盡全力叫道:「各位別著急,請跟我來,我向大家講講安置方案,有意見現場提,好不好?」
她從中央突圍,想把這群人帶離工地,哪知剛走幾步就被拽了回去,咣當一聲撞到罐車上,脊背磕得又疼又麻。
地中海面紅耳赤,凶神惡煞,鐵鉗般的手扣在她手臂上,「小丫頭,打電話叫你老闆來,趕緊給我們個說法!」
「今天就定,不然就去政府門口示威!」
……
叫囂聲此起彼伏,沸反盈天,洛冰想解釋,卻被滔天的聲浪徹底覆蓋,想向旁邊退避,卻被攥得掙不開半分。
眼見人群潮水般掩上前,包圍圈越收越緊,她遍體寒涼,在絕對的體力壓制面前,所謂的智力和口才通通都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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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燃遠遠望見這一幕,驀地雙眼發黑,腦袋鈍痛得彷彿被重鎚敲了一記,無數畫面在眼前亂閃,叫囂的人群、被圍的男人、以眾凌寡的拳腳,以及流淌的鮮血……
他下意識給了一腳油,汽車劈開人潮呼嘯而來,人群嚇得慌亂散開,郁燃摸了把長柄雨傘推門下車,臉沉得像千年寒鐵,「放手!」
地中海大怒,一拳擂向他胸口,「滾,小兔崽子,叫你老闆來!」
郁燃疾退兩步,猛地扣住他手腕扭到背後,照著屁股就是一腳,把人踹出一丈遠。
工人們瞬間變得激憤,鼓噪著向前沖,郁燃拉過洛冰,護到自己身後,抬起銳利的金屬傘尖,直戳向帶頭者的眼睛,「想動手是吧?那真是太好了,看看你們誰打得過我!」
那人魂飛魄散,立刻剎住,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帶著沉重的喘息虎視眈眈。
地中海爬起身,兩條褲管沾滿塵土,「怎麼,維權犯法?你們佔了廠區,踹了我們的飯碗,你說,我們下半輩子的生計你們不管誰管?」
郁燃眸爍冷光,滿臉煞氣,「我呸!一群好吃懶做的廢物!做礦工嫌苦,做銷售嫌累,每天白領工資混吃等死,還有臉跟我叫屈?」
工人們被戳中痛處,跳腳大罵,人群幾乎陷入狂潮,郁燃眼裡好像燒著火,握傘柄的指節也變得煞白,彷彿下一秒就要化身離弦之箭。
洛冰敏銳地意識到不對勁,急忙扯住他襯衫,拚命搖頭。
一霎空白閃過腦海,如電光朝露,郁燃打個激靈,他剋制著心底翻滾的戾氣,強迫自己冷靜,「這項目是有政府背書的,該給的補償我們一分都不會少,具體方案明天就公布。但是,有誰再敢渾水摸魚,興風作浪,一經發現,絕不輕饒!」
這話算是給出了清晰的口徑,工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地中海越眾而出,「工友們,不要怕,難道他還敢扣我們的遣散費?」
「豈止?」郁燃把長傘往地上一摁,傘尖直沒入土裡,「誰要是好奇,大可以試試。」
欺軟怕硬是人的天性,聽他放狠話,原本就有所動搖的工人們愈發心虛,蓬萊宮是政府看重的項目啊,萬一弄糟了,誰都沒好果子吃吧?
他們面面相覷,三三兩兩地撤離,地中海怎麼攔也攔不住,最後勢單力孤,只得唾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走了。
洛冰驚魂甫定,見自己的手還抓著人家襯衫,又默默縮回來。
郁燃沒留意她的小動作,腦海有一瞬迷茫惶然。太離奇了,剛才為什麼會產生把這夥人全部干倒甚至打殘的暴力念頭?
他腦子嗡嗡響,越想越後怕,「這種場面太亂了,你以後別來了。」
洛冰這會兒已經恢復,笑道:「我沒事,常見衝突而已,他們不會真的打人。」
「你不懂這群粗人,把一斤半兩的利益看得比天都重,真急了真牲口沒什麼兩樣……」
「我真的沒事,你不要擔心。」
「尤其這次,他們被人煽動,肯定想把事情鬧大,你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
他不是與人溝通,而是憑藉本能在囈語,洛冰從沒見過這麼啰嗦的郁燃,一時間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同時又說不出的甜蜜迷亂,她驀然抬起頭,吻上他嘴唇。
郁燃渾身僵硬,大腦直接斷線,意識回籠後一把推開她,洛冰嘭地撞到牆上,疼痛使人清醒,她總算知道剛才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
她尷尬得無地自容,正想找話題揭過這一頁,郁燃已經欺到身前,鉗住她下巴扳正她的臉,這個回.吻不算溫柔,更談不上藝術,甚至因為技術生澀和配合不佳導致嘴唇被嗑破,兩人嘴裡都沾著血沫,可落在對方唇.齒間的呼吸卻越來越熾.熱,劇烈的快.感和滿足卷邊全身。
被囚禁的理智逃出牢籠,宛如脫韁的野馬肆意狂奔,洛冰靈台一凜,暗叫不妙,急忙掙扎著推他。
郁燃順勢鬆開對她的鉗制,圈住她的手臂卻依舊撐著牆壁,姿勢完美一百分。
緊跟著,完美的姿勢就晃了兩晃,咚一聲腦袋磕在了牆上。
洛冰嚇了一跳,「喂,你還好吧?」
「不太好。」又開始閃那些畫面,郁燃揉著太陽穴,覺得有麥芒在扎。
變故猝不及防,洛冰手忙腳亂,剛才還社會我燃哥呢,跟我親了下就撲街,難道是對女人過敏?
她胡思亂想著扶住他,「要不我先送你去醫院?」
薛彥火急火燎地趕來,見他這樣一陣心驚,他把郁燃弄上車,從前到後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好在沒受傷,又略鬆了口氣,「交給我,你沒事吧?」
「沒事。」
薛彥點點頭,匆忙坐上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