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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零塵訣

所屬書籍: 臨界·爵跡2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蔚藍色的大海一望無垠。冬日的海面晃動著一層淡淡的冷清。寒冷的氣溫里,飛鳥也都待在崖壁的石穴里,瑟瑟地擠在一起。海面上零星地漂動著幾塊碎冰。
  銀塵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鬼山蓮泉早就已經醒了。
  她站在懸崖的邊緣,風吹動著她的長袍往身後飛揚開來。銀塵站起身來,和她打了個招呼。蓮泉轉過頭來,「你休息得還好么?」
  「還行。」銀塵點點頭,「你呢?」
  鬼山蓮泉沒有回答,但其實不用回答,銀塵也知道,她一定休息得非常好。因為儘管隔著一定的距離,而且她此刻絲毫沒有釋放體內的魂力,銀塵也能清晰地感覺到,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她體內兩種截然不同的靈魂迴路已經徹底地融合到了一起,她纖細而輕盈的體內,彷彿困著一個洶湧的大海,時刻都能咆哮而出,將天地吞噬。
  「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吧。」鬼山蓮泉看著銀塵說。
  「你昨天說,吉爾伽美什被困在西流爾的那個島嶼下面,可是那裡是深海,我們怎麼下去?」銀塵問。
  「本來,我們可以通過雷恩十七神像的那個棋子,直接進入魂塚,可是,我和你都已經去過魂塚了,已經不能再進去了。我之前並沒有意識到為什麼單單只有這顆棋子是一次性的,而亞斯藍領域上的其他幾顆我知道的棋子,都是可以反覆使用的。從現在的情況看來,當初白銀祭司作出這個設定來,一定是為了減少別人靠近吉爾伽美什的機會。有可能在我們之前幾代的王爵和使徒,他們都能無數次進入魂壕。而且,祝福這樣的魂獸,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魂塚這樣的地方,更何況它位列上古四大魂獸之一,怎麼會乖乖地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呢,現在知道了,那是因為西流爾作為封印,不但囚禁了吉爾伽美什,更是將祝福一起囚禁在了島嶼之下,而無法離開的祝福,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囚禁吉爾伽美什的另一道枷鎖。」
  「你能將你的回生鎖鏈射進海底,然後將我們飛快地拉潛下去么?」銀塵問。
  「可以是可以,」鬼山蓮泉說,「但問題在於,以魂塚的深度,要在我們閉氣的時間之內到達那個深度,那麼我的回生鎖鏈拉扯我們下潛的速度必須非常快,超過一定深度之後,深海里快速變化的水壓頃刻間就能讓我們七竅流血而死。」
  「但我的魂力遠遠無法控制那麼深的水,做出一個通道或者空洞之類的,你能么?」
  鬼山蓮泉嘴唇抿了抿,沉默了一下,說:「我也不能。」
  「那我們怎麼去?」銀塵看著鬼山蓮泉,目光里閃動著無法探知的光芒。
  鬼山蓮泉轉過身,面朝懸崖下面的巨大海面輕輕地招了招手,腳下萬丈深淵處,傳來一聲巨大的悶雷聲響,銀塵疑惑地走過去,順著蓮泉的目光往下面海域望去,一望無際的黑色海面,此刻正緩慢地高高隆起,隨後,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響,海銀龐然大物般的軀體浮出了水面。
  「它帶我們去。」
  鬼山蓮泉說完,從她耳邊爵印位置呼嘯而出一股白色的光芒,羽翼瞬間四散旋轉,閹翅在空氣里顯影,一聲破空的鳴叫,撕裂了大海上清晨的寧靜。
  「上來吧。」蓮泉一躍爬上音翅的後背,轉身沖銀塵招了招手。
  銀塵翻身上去,剛剛坐穩,音翅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後,就躍出懸崖,筆直地朝下面的海面俯衝而下。
  銀塵望著自己前面長發飛舞的鬼山蓮泉,這個如今亞斯藍領域上第一個雙身女爵,並且她現在已經擁有了兩頭魂獸,而且她的魂器回生鎖鏈作為魂獸的容器,至今依然空著,今後的日子,她還能收服一頭魂獸供自己驅使。那時,體內擁有四套靈魂迴路、三個魂獸的她,實力究竟會強到什麼地步,完全沒有人知道。
  在快要撞到海面的瞬間,音翅用力扇動著翅膀,快如流星的下墜之勢立刻消失,巨大雪白的羽翼上下擺動,懸停在空中。鬼山蓮泉和銀塵,跳下它寬闊的羽毛後背,站在了島嶼一般大小的海銀的頭上。銀塵低頭打量著這頭巨大的深海凶獸,它的頭上起伏著一道道堅硬的刺棱,前方十步之外的地方,滾動著它巨大的眼珠。鬼山蓮泉沖銀塵招招手,「跟我來。」
  視線里是一片混濁的黑暗。四周悶熱的空氣里是一股難以形容的腥味,彷彿無數魚蝦腐爛之後散發的氣味。銀塵坐在黑暗裡,表情一派淡然,彷彿沒有聞到。
  隔著耳朵不遠的地方,能聽見巨大的洋流悶悶地傳來聲響,彷彿很遙遠的地方流動著的地下暗流。
  銀塵在黑暗裡沉默著,他看不清楚對面的鬼山蓮泉在做什麼,但他也沒有擔心。其實答應鬼山蓮泉鑽進海銀的嘴裡潛進深海,這件事情換了誰,都會再三考慮,一來這件事情本身危險性就很大,二來海銀並不是自己的魂獸,出了任何狀況,第一個優先保護的都是它的主人。但是,銀塵卻對鬼山蓮泉有一種沒有來由的信任,所以他沒有絲毫猶豫,就一低頭鑽進了那個長滿森然白色獠牙的大嘴。此刻,他坐在海銀潮濕的口腔里,巨大的空間里有充足的氧氣,夠他們兩個到達深海處的魂塚。
  也許鬼山蓮泉身上那種彷彿與生俱來的正氣,讓人感覺她是一個沒有陰暗面的人,又或者……為了拯救吉爾伽美什,什麼樣的危險都不在銀塵的考慮範圍內吧。
  「需要我弄一點兒光線出來么?」銀塵對著黑暗裡蓮泉模糊的輪廓問道。
  「好。」
  一面懸浮在半空中的小小銅鏡,一邊發出「嗡——嗡——」的聲音,一邊從鏡面上釋放出柔和的光線來。鬼山蓮泉的臉在光線里浮現出來,也許是剛剛經歷失去哥哥的悲痛,抑或是這幾天連續發生的一系列重大變故,她本應是年輕女子如花般嬌嫩的面容上,此刻凝固著一種淡然的悲愴,看起來有些疲憊。
  「這是一面護心鏡,能抵禦所有對心臟的致命攻擊,無論是來自元素魂術還是鈍重的物理硬傷,都能為你『抵一命』,但是也只有一次抵擋的作用,再次攻擊就無效了,所以,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名字,歷史上也沒有記載。有趣的是,在找到這面護心鏡的時候,我發現它一到晚上就會釋放柔和的光亮,所以我也經常用它來照明。」銀塵看著蓮泉臉上微微露出的好奇神色,柔聲向她解釋道。
  「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蓮泉看著銀塵說。
  「你問。」
  「之前在西流爾島嶼上的那場大戰,我看見過你拋出的魂器,遠遠超過兩種,我是因為和我哥哥有近似的血緣,所以出於這個原因,我能與他共用魂器……但你擁有的魂器,看來似乎數量極其龐大,這是你的……天賦?」幽然的光線里,蓮泉臉上的表情雖然平靜,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內心裡的警惕。
  「嗯。」過了半晌,銀塵輕輕地點了點頭。
  「但是……麒零之前是和我一起在魂塚里取得的魂器,他拿到的是一把……嗯,怎麼說呢,我形容不好,但感覺起來不應該是亞斯藍的東西。一把花紋復古的巨劍。這個是我親眼見到的,但是在先前的西流爾島嶼大戰時,他使用的……似乎是傳說中的女神的裙擺?」
  「對,那是我的魂器之一。麒零是我的使徒,他的天賦和我是一樣的,能夠同時使用的魂器,在數量上沒有上限。」
  「據我所知,女神的裙擺不應該是屬於特蕾婭的魂器么?怎麼會到你手裡?那現在特蕾婭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紗裙,又是什麼?在島嶼深處的洞穴里,她身上這件裙子幾乎要了我的命。」鬼山蓮泉看著銀塵,目光定定地鎖牢在他臉上,問,「那你和特蕾婭又是什麼關係?」
  【西之亞斯藍帝國·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在驛站蘇醒過來,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心裡突然感覺到悲涼。
  其實,跟隨銀塵也並沒有多久的時間,現在也只是回到和以前一樣,從小到大的自己,都是一個人,也沒有親人,但是此刻,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個地方,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塊,如同窗戶破了個洞,一直往裡面漏風,把整個心都吹冷了。
  麒零鑽出被子,房間里爐火燃燒了一晚上,此刻只剩下星星點點的餘燼燃燒著,整個房間里熱烘烘的,木質結構的牆壁散發出厚重的木香。
  冬日清晨的風從窗戶的縫隙里吹到他赤裸的胸膛上,冰涼的感覺彷彿泉水流過,在悶熱慵懶的屋子裡,這股涼意讓他覺得愜意,同時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少年的成長總是飛快而迅猛的。沒隔多長時問,麒零發現自己又長高了,胸膛和手臂的肌肉也越來越結實,不過這多半得歸功於那把又大又重的巨劍,沒事兒每天扛著,揮舞來揮舞去,自然身體越來越壯。其實應該讓銀
  剛下到大堂,就看見天束幽花已經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吃早餐了。面前一大堆精緻的白銀器皿,裡面盛放著很多精緻而花樣繁複的點心,一個白銀茶壺裡,散發著滾滾的小麥製作的茶的香味,茶香里隱隱可以聞到一股金線草蜜的氣味。
  「你真有錢。」麒零在幽花邊上坐下來,歪著他那張俊美的、從小就討女孩子喜歡的臉,笑眯眯地說,「我能和你一起吃么?這麼多你也吃不完吧?」
  「你身上不是有很多錢么?」幽花的臉微微一紅,然後臉上馬上籠罩起一層冰霜,「你的臉別靠我這麼近!」麒零習慣了和別人說話靠得很攏,他身上少年的氣息,從他的脖子、頭髮、口腔里散發出來,像是青草被陽光照射後的味道,濃烈的清香里有一種天然的辛辣。對於天束幽花這樣的少女來說,當然會引得脖子一陣發燙。之前麒零每次把下巴放在銀塵的肩膀上、大腿上、胸口上(……)說話的時候,銀塵都會一把推開他,「你離我遠點兒,我穿的白衣服。」
  「那不行,那錢是銀塵的,我不能亂花他的錢。」麒零看著桌子上的各種美食,咽了咽口水,「而且昨天晚上住店,已經花掉不少了。這個店真貴啊,你帶我來的都什麼地兒啊,殺人不見血。」
  「你還幫銀塵省錢啊,他不都不要你了么,跟著鬼山蓮泉那個女人跑了。」天束幽花提到鬼山蓮泉,語氣里滿是譏諷。
  「他不會的。」麒零望著桌子,低著頭,臉上雖然帶著失落的表情,但是他的語氣還是非常堅定,「他不會不要我的。我在這裡等他。」
  天柬幽花看著面前失落的麒零,心裡某個角落軟軟地陷了下去。她嘆了口氣,拿過一個盛滿蜜餞餡兒點心的銀盞,放到麒零面前,「吃吧。」她依然假裝著冷漠的聲音。
  「你真好。」麒零抬起頭,笑容帶著少年獨有的朝氣,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在清晨的陽光里格外燦爛,彷彿可以照亮人的心。他的眼睛濕漉漉的,彷彿溫潤的豹子。
  吃完早飯,麒零和幽花兩個人坐在大廳里發獃。
  「之後的日子,我們去哪兒呢?」麒零看著幽花,有點兒失去方向了。之前一直都是有銀塵的帶領,走南闖北,學魂術,拿魂器,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是現在,銀塵突然離開了,自己一下子變得不知道應該幹什麼。
  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孩,此刻好在有彼此陪伴。
  正在煩惱當中,大門突然走進來四個穿著銀白色皇族侍衛衣服的人,他們都戴著遮住眼睛的兜帽,長袍上的銀邊刺繡精緻而奢華,無數柔軟的白銀絲縷縫在衣服的各個角落,一看就大有來頭。四個人一樣的個子,身材都非常挺拔,而且看起來連走路的姿勢都一樣。
  麒零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直到四個人筆直地朝他和天束幽花走過來。
  「六度使徒、七度使徒,請隨我們一起,到雷恩的教堂去一趟。」其中一個人,對著麒零和幽花彎腰鞠了一躬,低下頭,非常恭敬地說道。
  「你們是誰啊?」麒零瞪著他的大眼睛,眼睫毛忽閃忽閃的。
  「他們是【冰帝使】,是冰帝專用的使節。」天束幽花站起來,把嘴巴湊到麒零耳邊,悄悄地對他說。
  「冰帝?是我們亞斯藍的皇帝么?那個艾歐斯?」麒零張大了嘴,驚訝得不得了。
  「你不怕死么……」天束幽花惡狠狠地瞪了麒零一眼,「別亂嚷嚷!」
  「冰帝找我們去,有什麼事情啊?」麒零繼續傻乎乎地問道。
  「不僅僅是找你們,而是所有的王爵和使徒,都被召喚了。但是召喚你們的,並不是冰帝陛下本人。相反,你們的任務,是尋找冰帝——因為,冰帝失蹤了。準確一點兒來說,從目前種種的跡象來看,冰帝應該不是自己離開的,就算有要事要離開帝都,他也一定會和周圍的人說。他是突然消失了蹤影的,而且,在他失蹤的那天早上,我們在他空蕩蕩的寢宮裡,發現了曾經有風元素魂術使用殘留下的痕迹。我們懷疑,有風源的人,將冰帝帶走了。」
  「別說笑了,」天束幽花聽得臉色發白,「艾歐斯的魂力登峰造極,他和現任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幾乎不相上下,如果他不願意的情況下還能將他帶走,那這個人得多有本事啊?」
  「所以,我們稟告了白銀祭司,白銀祭司讓我們召喚所有的王爵和使徒,一起回到帝都。」冰帝使回答。
  「……這麼嚴重。」天束幽花回頭望著麒零,她知道,這個命令是沒辦法拒絕的。
  「我不去。我要在這裡等銀塵,他回來會找不到我的。」麒零直接搖頭。
  「一定要去。」冰帝使低著頭,非常恭敬,但是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那我什麼時候能回來?」麒零問。
  「這個我們不知道。但是我們會留人在雷恩,如果銀塵王爵回來這裡,我們也會召喚他的。」
  「那也就是說銀塵也會去帝都?」麒零問。
  「是的,如果現在有冰帝使已經找到了他的話,可能他已經在去帝都的路上了。」
  「好,那我去。」麒零吞下一個點心,沖他們點點頭。
  收拾好行李,麒零跟著四位冰帝使離開了驛站。走出大門,麒零望著遠處港口外的大海,心裡空蕩蕩的。不知道現在銀塵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遠處的大海緩慢地起伏著。燦爛的陽光照耀著這個繁華的海港城市,海鳥穿梭過雲縫中投下的束形光線,抖落出碎碎的羽毛.飛揚在高高的白色尖頂之上。
  風從遙遠的大海吹拂過來,帶著海洋龐大的氣息,輕輕地撫摸過每一個人的臉龐。雷恩的居民陸續地開始出海,街邊的店鋪一個接一個地開門營業,世俗而溫暖的氣息把城市漸漸溫暖起來。無數熱氣凝聚成的白煙,籠罩在雷恩城大大小小的白色建築之上。
  麒零站在路邊,一直定定地望著遙遠的大海,捨不得走,直到身邊的冰帝使催促起來。
  「銀塵,你一定要沒事啊。」麒零在心裡,認真地對著大海說,「我就走幾天,如果你沒有來帝都,那我之後就回來這裡等你。」
  他的眼眶紅紅的,像是被海風吹進了沙子。
  他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雷恩,前往帝都。
  少年背著自己的行囊,日漸挺拔的身軀,漸漸消失在海風的盡頭。只是他並不知道,這一別,就和銀塵別了那麼漫長的歲月。
  從此之後,多少年,他們都再也沒有相見過。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感覺得到,海銀口腔內的溫度又下降了一些。照此推斷,海銀此刻已經抵達的所在海域,應該已經是非常寒冷的深海了。
  「其實我所擁有的女神的裙擺,只是那面『盾牌』的碎片,當初特蕾婭在獵殺我們天、地、海三使徒的時候,她身上就穿著這件上古時期的強大魂器,位列防具前三位的特殊盾牌。當時地之使徒格蘭仕,他為了救我,不惜使用了黑暗狀態,他身體上的利刃,將特蕾婭的裙擺割斷了,其中幾片裙擺被風吹走,散落在了遠方。多年後,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找到了這幾塊碎片,它們已經凝固成了三顆陶瓷棋子般的固體,只有在魂力催動的情況下,才能重新恢復成絲綢質地的、能夠抵禦所有『間接進攻』的盾牌。給麒零的,是其中一顆。」銀塵小聲地敘述著.然而,在提到「格蘭仕」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看得出,他的喉嚨緊了一下。
  「但據我所知,女神的裙擺雖然看起來是絲綢的質地,但是實際上,它的硬度,在所有亞斯藍歷史上記載出現過的防具里,僅次於第一防具【龍鱗漆】和第一盾牌【雪妖的閃光】,它的硬度甚至都超過幽冥的那面死靈鏡面,格蘭仕作為一個使徒,怎麼可能有力量將女神的裙擺斬斷?」鬼山蓮泉面容凝重地問。
  「如果是在平時,十個格蘭仕也斬斷不了那件神級的魂器。但是,當時他已經是接近完全程度的黑暗狀態了,當魂術師處於黑暗狀態的時候,他的力量、速度、元素操縱力、生命力……所有魂力戰鬥指數都已經混亂了,變得我們難以想像地強……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能準確地估量暗化時魂力上升的倍數。當時的格蘭仕,別說只是斬斷女神的裙擺了,就算把整件女神的裙擺絞碎也毫不費力。如果不是特蕾婭靠著她與生俱來的天賦能提前感應格蘭仕的攻擊,所以躲閃及時,她早就喪命了。」銀塵說到一半,停下來,周圍除了遙遠的洋流聲,就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聲。這些已經塵封的往事,都是他心裡一直封印、再也沒人踏足過的雷區。鬼山蓮泉非常理解,她只是安靜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銀塵深呼吸幾下之後,他低沉的聲音再次在昏暗的空間里響起:「黑暗狀態後魂力的上漲倍數,也因人而異的,有些天生魂力潛能巨大的人,他們如果暗化,那將是一場無法收拾的災難。這也是為什麼這些年以來,所有的魂術師都不再輕易使用黑暗狀態這種近乎邪惡的終極魂術……」
  「到底什麼是黑暗狀態?我只聽我哥哥講過這種被禁止的邪惡魂術,但具體是什麼,他一直都不肯告訴我。」鬼山蓮泉看著銀塵臉上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也對。你的王爵是你的哥哥,他肯定不忍心教你這種殘忍的魂術。」銀塵停下來,看著鬼山蓮泉,「魂獸的戰鬥力是遠遠比魂術師要強的,所以有魂獸的魂術師,實力會遠遠高於同等級的沒有魂獸的魂術師,而兩個魂力相近的魂術師戰鬥的時候,只要其中一方釋放出魂獸,那麼,另外沒有魂獸的一方,必敗無疑,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
  「嗯,這個我很了解。」鬼山蓮泉點點頭.她的天賦就是操縱魂獸,她當然了解潛伏在那些魂獸體內的力量,那是比大多數魂術師所具有的魂力高出數倍的壓倒性實力。
  「那麼,簡單地說,黑暗狀態,就是不將魂獸釋放到體外,而是直接將魂獸釋放到身體內部,讓魂獸和自己融為一體進行戰鬥的邪惡魂術。」
  「什麼?!」鬼山蓮泉的臉瞬間蒼白。
  「魂術師在使用黑暗狀態時,會趁著魂獸衝破爵印之後、鑽出身體之前這段時間——這段時間,魂獸依然還是之前存在於爵印中時的能量體狀態,不具有具體的肉身和形狀——迅速在身體表面用魂力製造出一個封印,讓魂獸無法突破這層封印,只能困在爵印之外、體表之內的空間里,於是,魂獸的能量開始迅速侵蝕魂術師的肉體,產生一系列不可預計的變化。這種變化,取決於魂獸的類型、魂獸的大小、魂獸的天賦、魂術師的天賦、魂術師體內的魂器,等等,所以,除非使用這種禁忌魂術,否則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黑暗狀態到底是什麼樣子。黑暗狀態會讓魂術師變成一種將自己、魂獸、魂器三者融為一體的……怪物。」
  「那既然黑暗狀態這樣強大,為什麼大家都視為禁忌呢?」鬼山蓮泉的聲音輕微顫抖著,聽得出來,她顯然被黑暗狀態的實質撼動了。
  「人在處於黑暗狀態的時候,魂獸作為無形無狀的能量體,除了會迅速侵蝕人的肉身之外,還會飛速地浸染人的神志,黑暗狀態持續時間越久,人的神志就被吞噬得越多,到最後,人的神志中理智、善良、本真的一面會被獸性完全壓制,永遠沉睡在意識的最底層,而殺戮、嗜血、自我保護等野獸本能會迅速泛濫,之後主宰【黑暗體】的,就會變成人性與獸性混合之後的一種精神意志。」
  「也就是……變成獸了?」鬼山蓮泉問。
  「差不多吧……變成了人不人、獸不獸的怪物。」銀塵的目光閃動著一種悲哀的平靜。
  「既然知道會變成怪物,那為什麼那麼多人還要觸犯禁忌,以身試險呢?」
  「對於一些非常精通魂力控制的人來說,比如我的王爵吉爾伽美什,」銀塵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臉上依然是那種肅然起敬的神色,他依然稱呼吉爾伽美什為「我的王爵」,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現在已經貴為王爵之尊了,「他就能夠比較精準地控制黑暗狀態的使用,像他這樣處於巔峰的魂術師,是可以在獸性完全浸染人性之前,隨時終止黑暗狀態的進程的,他甚至可以將黑暗狀態始終維持在獸性即將吞噬人性卻又未能最後突破的那個微妙的臨界點……這種狀態,是一個魂術師在還能擁有人的神志的情況下,所能達到的,魂力的最最巔峰。但要達到這種狀態,對魂力的控制就必須超乎想像地精準,一絲一毫的魂力波動,都會導致那個臨界點的崩塌……在我們三個使徒被特蕾婭追殺的那個時候,格蘭仕剛剛學會使用黑暗狀態不久,他冒著巨大的風險,使用了這個終極魂術,等於是在賭自己的命……」銀塵輕輕揮了揮手,鏡面上發出的柔光熄滅了,黑暗裡,他抬起手,輕輕揉掉自己眼角流下的淚水,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再次揮手,黑暗的空間里,光線重新柔軟地灑在他們倆的身上。
  鬼山蓮泉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銀塵,目光里沉澱著閃爍的光影。
  「謝謝你。」銀塵低下頭,輕輕笑了笑。
  「不用。」鬼山蓮泉回答道。
  「就沖你不問我為什麼滅掉光源,也不問我謝你什麼,你就值得讓我說這聲『謝謝』了。」
  「因為這樣的感覺,我懂。」鬼山蓮泉目光轉向另一個方向,光線照出她堅毅的側臉,讓她冰冷卻美艷的面容,露出一股讓人憐惜的倔強感。
  在兩人的對話中,海銀已經飛速地下潛了很深的距離。隨著外面傳來一陣轟隆的聲音,鬼山蓮泉知道,海銀龐大的身軀,已經被兩邊深深的海底峽谷給卡住了,無法再進一步下潛,而峽谷深處,就是地下的另外一個空間——魂塚。
  「我先出去吧,魂塚裡面的空間是違反物理規律的,因為下面巨大的水元素魂力磁場,海水不會傾斜到下面的空間里,但是人還是會墜落的。我有魂獸閣翅,我先下去,然後以回生鎖鏈為信號,你看到我的回生鎖鏈,就隨我下來。」
  銀塵:「你自己小心。」
  整個空間開始傾斜,很顯然,海銀已經呈倒立的狀態,這樣,它等下張開嘴的時候,海水才不會完全湧進它的口腔里來。銀塵和蓮泉往海銀口腔深處又走進去一些,並且伸手抓住了它鋒利的巨大牙齒,這樣才避免自己墜落下去。一切準備就緒,鬼山蓮泉沖銀塵點點頭,她雙眼瞳孑L一緊,隨著海銀一聲巨大的吼聲,它的龐然大口轟然張開,銀塵眼前人影一閃,鬼山蓮泉已經沖了出去,一陣水浪翻湧進來,銀塵抓緊牙齒,等待著。
  鬼山蓮泉剛剛衝出海銀交錯鋒利的牙齒中間,冰冷的海水就將她整個包裹,她看了看下方發出的幽藍色的光源,將手中的回生鎖鏈激射而出,回生鎖鏈穿透海水,筆直地射向下方的空間,隨著透過海水沉悶的「叮叮」兩聲,鬼山蓮泉知道回生鎖鏈已經射進下方的岩石里,她雙手一緊,整個人彷彿一條急速的銀魚一樣,飛快向海底射去。
  「轟隆——」
  她整個人在穿透水面的瞬間,急劇地下墜,她轉過身,望著頭頂懸浮的海水,剛剛被自己濺起的水花,全部重新上升,融入倒懸的海面,這種場景實在太過離奇了。下一個瞬間,她耳邊洶湧而出的白色光芒凝聚成形,陶翅凌空顯影,她摔落在它巨大的柔軟後背上。她沒有遲疑,將釘在崖壁上的回生鎖鏈迅速拉回,朝頭頂的倒懸海面激射而出。
  啪啪。
  兩根鎖鏈射進海銀的口裡,銀塵伸出手,抓住快如流星的鎖鏈尖端,他用力拉了拉,鎖鏈那端感應到了他的拉力,於是迅速一扯,銀塵深吸一口氣,飛快地隨著鎖鏈的力量衝進海水裡。
  下一個瞬間,銀塵就從鬼山蓮泉頭頂倒懸著的海面墜出來,跌落在音翅的後背上。
  鬼山蓮泉和銀塵渾身魂力微微釋放,瞬間,他們身上濕淋淋的水分,全部變為冰碴抖落下來。
  「之前我們在魂塚里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那本來應該帶我們離開魂琢的棋子,變成了到達尤圖爾遺迹的棋子。那個時候,我們並不知道尤圖爾遺迹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尤圖爾遺迹的位置,其實就在魂琢的下一層。現在看來,正好,解決了我們最大的麻煩——我們可以繞過祝福,直接抵達下一層。」
  銀塵點點頭,然後兩個人騎乘著巨大的音翅,朝峽谷盡頭的那扇石門飛去。
  一會兒時間之後,音翅扇動起巨大的氣流,在那塊懸崖上凸起的巨大平台上降落了。鬼山蓮泉走到石門之前,看著那枚曾經拉動的銅環,對銀塵點點頭,然後伸出手,握了上去。然而,什麼動靜也沒有。鬼山蓮泉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怎麼回事……」她看著沒有任何反應的棋子,突然間不知所措。
  「你確定是這一枚?」銀塵走過來,面色凝重。
  「我確定。」鬼山蓮泉點點頭,「當時是天束幽花將我推向這個棋子的,而且她後來也進了尤圖爾遺迹,我沒有記錯的話,她說的是她選擇了另外一邊的棋子,兩枚棋子都通向尤圖爾遺迹。」
  銀塵沉默了一下,在蓮泉那聲「你當心」還沒有說出口時,他就已經果斷地伸出手握住了另外一枚銅環。依然一片死寂。
  「兩枚棋子都失效了。『他們』封鎖了直接通往尤圖爾遺迹的道路。」銀塵轉過身,冷冷地說,「看來,如果要通往下一層的話,只有唯一的一個辦法了。」
  鬼山蓮泉的瞳孔一片漆黑,「你是指殺掉下面的……那個東西么?」她顫抖的聲音,在黑暗的峽谷里回蕩著。
  銀塵沉默了,過了半晌,他緩慢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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