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逆襲冠軍
——萬千光輝凝於他一人,而他卻不自知。
回到射擊隊,唐心被丁芳訓了足足一個小時。
丁芳一向冷靜,這次氣得不輕。她坐在唐心面前,語速極快,「唐心你夠可以的啊,學初中生玩失蹤玩出走是吧?還拐走了我們一個射擊運動員,你行!你知道沈清源是重點苗子嗎?多少雙眼睛盯著!出了一點岔子,你擔當得起嗎?」
唐心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開始撒嬌,「學姐,我都要失業了,你都不知道心疼我嗎?」
「雖然你失業了,但你沒有失戀,所以你其實並不那麼悲慘。」
唐心瞪圓眼睛,心裡一陣陣地驚嘆,「學姐,你看出來了?」
丁芳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才說:「傻子才看不出來!你和沈清源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
唐心想起了那個碩大的溫度計,失落地說:「沒什麼進展。」
「看來,你是徹底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丁芳說,「我說過,對於你的心病來說,根治的方法就是不愛他。」
「可我現在已經不會結巴,就是偶爾……有點緊張,所以發揮失常。」唐心說得很沒有底氣。她眼睛咕嚕嚕一轉,搖晃著丁芳的胳膊,「學姐,除了『不愛他』,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丁芳點點頭,「有啊。」
「什麼?」唐心眼神一亮。
「讓他愛上你。」
唐心頓時沮喪起來,「……算了,當我沒問。」她是覺得,讓沈清源愛上自己,比「不愛他」還要難上加難。
兩天後,亞洲射擊錦標賽開幕。
這次不是現場直播,而是在演播室進行錄製,由周祖光擔任講解員。唐心忙裡忙外,事事都親力親為,做得比以前更加認真。周祖光見了,有些心疼,「小唐,差不多就行了。」
唐心只搖搖頭,微微一笑,「不累,真的。」很多時候,有些事本來並不重要,因為是最後一次,就有了特殊的意義。唐心是覺得,她已經走到末路了,告別之前,她想要做到盡善盡美。
上午是男子50米慢射的預賽,也是沈清源的主項。整整兩個小時,唐心眼睛也不眨地盯著屏幕,心揪成了一團。
「小唐,看來你還是關心他的嘛。」周祖光空閑的時候,走過來調侃了一句。
唐心趕緊否認,「我沒有。」
「那你還緊張?」
「萬一他失誤了,那責任就在我,我當然緊張了。」唐心嘴硬。
沈清源的狀態還不錯,成績位列第二,進入了決賽。而那個獲得預賽第一名的男子,唐心看著很眼熟。她瞄了一眼周祖光手裡的資料,發現那是印度選手阿卡圖。
阿卡圖明顯將沈清源視為對手,在休息區的時候一直扭頭和他交談。沈清源看也不看他,只是喝水。不知道阿卡圖說了什麼,沈清源忽然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唐心都以為他下一個動作就是要揪住阿卡圖,狠狠揍他的臉。不過沈清源還保留著冷靜,並沒有動手,而是憤憤地瞪了阿卡圖一眼,轉身走開。導演看到這一段,下令,「把這一段切掉。」
唐心鬆了一口氣。她直覺這個片段如果播出,會給沈清源帶來麻煩。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雖然預賽是第二名,但賽制和奧運新規則是一樣的,預賽成績不計入總成績。只要沈清源在決賽中正常發揮,金牌勢在必得。
唐心正在默默分析,忽然鏡頭切轉到觀眾席上,杜凌楓的臉瞬間被特寫。導演樂了,「哎,這不是杜少么?他也來了?」
周祖光隨口接了一句,「中國隊的運動品牌都是他家企業贊助的,來看看也正常。」
唐心頓時慌了神。她想起那天早晨,杜凌楓發來的簡訊——「開門,我在門口」。當時她覺得他是開玩笑,現在怎麼想怎麼覺得詭異。說不定,那天杜凌楓真的在門口。
她趕緊找了個借口走出演播間,給杜凌楓打了個電話。提示音響了十幾秒,杜凌楓才接聽,「喂,哪位美女想我了?」
「杜凌楓,是我。你在多哈?」唐心開門見山。
「對啊,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么?」
「那天早晨,你就在賓館房間的門口,對不對?那你為什麼躲著我?」
杜凌楓沉默了一秒鐘,笑了,「沒躲你,我剛到多哈,都沒去找你,怎麼會去你住的賓館?」
唐心還是不放心,「你來多哈的目的是什麼?」
「能有什麼目的,來看亞錦賽唄。你別忘了,我也是一名射擊發燒友,就是不參加比賽就是了。」杜凌楓語氣調侃。
「算了,你從來都是這樣不著調。」唐心直截了當地說,「你不要見沈清源,不要影響他比賽!」
杜凌楓笑了起來,笑聲透著一股悲涼,「唐心,你徹底把我給感動了。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擔心沈清源。」
語畢,他掛了電話。
此時,杜凌楓已經從觀眾席走到了休息區。已經結束預賽的選手們,正在打算離開。他迅速從人群中找到了沈清源。
沈清源也看到了杜凌楓,面色立即陰沉下來。
「表現不錯啊,有希望奪冠嗎?」杜凌楓上前打招呼,面上堆著笑,卻哪裡都透著一股來者不善的意味。
張教練立即走過來,擋在沈清源面前,「杜先生,我們的射擊手馬上要離開這裡,不方便多說,請你遵守我們體育隊的規則。」
「我是他的朋友,就兩句話。」杜凌楓邪邪一笑,「來卡達之前,我和唐心一起探望……」
「杜先生!」張教練明顯生氣了。
沈清源卻拍了拍張教練的肩膀:「讓他說。」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杜凌楓,「你之前和唐心去了哪裡?」
「哦,也沒什麼,就是我一個世交的叔伯是腦部專家,請他來為令堂診治。唐心總是懷疑我居心不良,我就帶她一同去探望。」
「你想幹什麼?」沈清源擰緊眉頭。
杜凌楓慢悠悠地說:「我是一番好意。叔伯說了,令堂恢復的可能性很大,就是要加強護理,進行促醒治療。沒別的。」
沈清源沒說話。
「這是好事,多少植物人被醫生判定永遠不可能醒來,現在有一線希望,不好嗎?」杜凌楓甩著手裡的墨鏡說,「哎我可告訴你,我的胳膊現在痊癒了,別忘了咱們的約定。」
沈清源語氣簡短,「知道,比賽。」
「你們要比賽射擊?」張教練插了一句。
沈清源回答:「對,不會影響比賽。」
張教練生怕杜凌楓再多說什麼,拉了拉沈清源的衣袖,「走吧,歸隊。回去還要準備決賽。」
沈清源點了點頭,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杜凌楓站在原地,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老七跑過來,狗腿子地將一杯咖啡遞給杜凌楓,「老大,咖啡。」
「嗯。」杜凌楓接過咖啡,靠在欄杆上喝了一口。
老七好奇地問:「老大,你這樣說完全是避重就輕,反而挑起了沈清源的好戰心,為什麼呀?」
「你沒看到張教練在旁邊的嗎?我自有打算。」杜凌楓晃了晃咖啡,「老七,你知道射擊場上,什麼樣的人最容易輸嗎?」
「當然是技術差的人。」
杜凌楓搖頭,「不是,是慾望強烈的人。」只有無欲無求,才能凝神靜氣,一擊即中。
唐心急匆匆地回了酒店。周祖光喊她,她也顧不上答應,悶著頭就往沈清源的房間里沖。
房間正好虛掩著門,她一邊推門進去,一邊喊:「沈清源,你見到杜凌楓那個大尾巴狼了嗎?」
話音剛落,數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室內的情形讓唐心有些發怔,沈清源只穿背心坐在床上,陳寧正在給他按摩肌肉。少女的手很有骨感,五指修長,正在肌肉上揉捏推拿。
另一張床上,隊醫在給陳海做腰背按摩。江一天像個沒事人兒一樣,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看到她進來,江一天嬉皮笑臉地說:「唐姐,我隊長不是小白兔,不怕杜凌楓那大尾巴狼,你就別擔心啦!」
陳海嘿嘿一笑,「真不巧,我們不是故意當燈泡的。」
陳寧白了陳海一眼,「別亂說,唐姐都尷尬了。」
唐心糾結的不是這個,而是陳寧又在給沈清源按摩。這種感覺就像大冬天裡兜頭一盆冰水,別提多沮喪了。她怏怏地往門外退去,「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打擾了,再見。」
「等一下。」沈清源從床上起來,追了出去。他一把拉住唐心,說:「是我讓隊醫給陳海按摩的,人手調不開,所以陳寧就只能給我按摩。陳海今天預賽成績雖然不錯,但肌肉狀態不好。」
他的話像在解釋。唐心不由得心頭一松,嘴上卻說:「我也沒說什麼,你們誰跟誰按摩,關我什麼事?」
沈清源頓了頓,「既然你沒誤會,那我就回去繼續按摩了。」
唐心這才想起正事,忙喊住他,「你等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沈清源回頭,一本正經地問:「你剛才不是說,你走錯門了嗎?現在又說找我有事?」
唐心被暗懟一句,氣得跺了跺腳,還是說:「杜凌楓在多哈,你不要和他多來往,我懷疑他不安好心。」
「他就是想要我那塊金牌。」沈清源靠在走廊牆壁上,幽幽地說,「那是我第一塊金牌,我自然不能輕易讓給他。我還想著,有一天媽媽醒過來,我要一點一點地告訴她,她睡著的這段時間裡都發生了什麼。」
唐心想起沈母的病,心頭一沉。
沈清源卻在此時扭頭,問她,「你之前是和杜凌楓一起去了醫院,是吧?專家說我媽媽醒來的可能性很大,真的嗎?」
唐心一怔,知道杜凌楓還是向他透露了一部分消息。她猶豫了一下,點頭,「對,是真的。」想了想,她不放心地問:「杜凌楓就說了這些?沒有再胡言亂語什麼吧?」
「沒有。只是我沒想到,他居然會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沈清源輕輕笑了起來。他本就長得好看,一笑,眉宇就舒展開來,眼睛也微微彎起,頗有幾分盛世風華的意味。
唐心整個人都看呆了,她很少看到沈清源這樣舒心坦然的笑容。
「謝謝你,唐心。」沈清源笑著說,「媽媽要是醒過來,我一定把你介紹給她。她會比看到我的金牌更開心的。」
他的意思有些曖昧,唐心臉紅了,趕緊扭頭,「我回去了,還得發簡歷呢!過幾天回國,我要重新找工作。」人必須得接受現實,她八成得離開電視台了。這次亞錦賽的轉播工作,是她對這個行業最後的回憶。
「唐心,決賽結束,我會送你一份禮物。」沈清源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什麼禮物?」唐心好奇。
沈清源卻神秘一笑,什麼也沒說,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作了一個保密的手勢,就瀟洒地轉身回了房間。唐心哼笑一聲,「切,居然還保密,我才不感興趣呢。」
可是剛走了兩步,她就開始胡思亂想,沈清源該不會是要把決賽拿的金牌當禮物送給她吧?不太可能,金牌是榮譽的象徵。那是要在走下領獎台之後,送給她一個吻?額,他好像不是能做出這種事的性格……或者,求婚?唐心被這個猜想震驚到了。她捂著胸口,轉身瞪著沈清源的房間,自言自語,「臭小子,求婚之前要告白,懂不懂啊你!」
那邊,沈清源回到房間之後,明顯心情大好,嘴角微微彎起。江一天放下手機,張大嘴巴瞪他,「隊長,你居然會笑!」
「什麼叫會笑?我每天都笑,你看不見嗎?現在我笑一笑,有這麼稀奇嗎?」沈清源懟了他一句。
「隊長你……每天都有笑?」江一天和陳海異口同聲地反問。開什麼玩笑,他們見的隊長最多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
「那當然。」沈清源說得理所當然。
江一天聳了聳肩膀,「隊長字典里的『笑』,和我們的肯定不是同一個定義,鑒定完畢。」
陳海哈哈笑了起來,隊醫啪的一聲打在他背上,「別笑,老實點,按摩呢!」
房間里的每一個人笑起來,只有陳寧的笑有些發苦。那是一種青春期少女常有的落寞神情,每一寸眼神都是失落。
曾幾何時,最能讓唐心滿血復活的就是郵件提示音,因為那代表著有offer抵達。可是現在,這些郵件卻讓唐心困惑不解。
才早上七點半,唐心就看著郵箱里一大堆的「不予錄取」的郵件發獃。在她求職生涯中,如果對方單位讀完簡歷不滿意,一般不會特意回復一封郵件表達拒絕之意。可現在,他們就像上趕著刷存在感一樣,紛紛對她評頭論足起來。
隨手點開一封郵件,唐心氣笑了,「專業課不達標,英文不夠好,氣質不佳,沒有國際思維?這都是什麼鬼理由,睜眼說瞎話嗎?」她一摔滑鼠,又是悲哀又是憤怒。
房門就在此時,篤篤地響了起來。
唐心以為是服務生,站起來開了門,卻倒抽一口冷氣。門外,徐典拖著一隻行李箱站著,旁邊站著滿臉尷尬的周祖光。
「小唐,徐典病好了,來接替你的工作。你不是正好住標間嗎,就讓她和你一間。」周祖光解釋。
徐典揚起了精緻的下巴,故意讓目光居高臨下地瞟著唐心。唐心頓時火起,這是冤家寂寞,上趕著要見面嗎?
「徐小姐派頭大,再開一間房得了,何必屈尊跟我擠一起?」唐心擋著門口,動也沒動。
徐典卻不由分說地擠了進來,返身對周祖光笑眯眯地說:「這兒挺好,我就湊合住了。」說完,她將房門關上。
唐心戒備十足,「徐典,你沒必要跟我住一塊吧?」
徐典拖著行李箱,繼續往房間里走,邊走邊說:「我來看看失敗者落魄的樣子,不可以嗎?」
「卑鄙者的勝利,勝之不武。」
徐典回頭,對唐心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是,我是不夠光明正大,不過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最重要。」
她打量了下房間,看到垃圾桶里有未扔的外賣盒,繼續取笑,「還有啊,就算處在低谷,你也要好好經營你自己,要保證妝容完美,房間整潔,東西歸置井井有條,畢竟——」她故意拖長了聲音,捂唇而笑,「畢竟以後你就要生活在亂糟糟的世界裡了,能保持美好的時光多久,就保持多久吧。」
唐心冷冷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小丑。「謝謝提議,不過你這碗毒雞湯毒不死我。」唐心將行李箱打開,一件一件地往裡面收拾東西。徐典表情誇張地捂住嘴巴,「你要搬出去?你別忘了,你其實不怎麼算電視台的員工了,這樣花錢可能報銷不掉的。」
「我自費。」唐心收拾好行李,將桌子上的蘋果筆記本一把合上,拎起來就往外走。
徐典也不攔她,乜斜著她的背影,哼笑了一聲。唐心狠狠摜上門,將房門擂得山響。
走出房間,唐心才收去一身冷傲,腳步放慢。她所剩的錢不多,根本無力再開一間房,只能求助於丁芳了。
她在丁芳房間門口敲了半天門,也沒有回應,估計丁芳一同去訓練場了。唐心沮喪地蹲下來,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感。沒工作,沒住處,沒親人,沒錢……這種感覺真的很可怕。
不知道等了多久,唐心腿都蹲酸了,總算聽到電梯那邊傳來了叮咚聲。她趕緊站起身,拉著皮箱藏到了皮草間。同時,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一定要是丁芳學姐,一定得是她……
電梯門開了,沈清源和陳寧走了出來。
唐心從門縫裡看到兩人,不由得一愣。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打個招呼,忽然看到陳寧滿懷期待地仰頭看著沈清源。那種眼神,唐心再熟悉不過了。曾經,她也用這種眼神望向同一個人,恨不得一顆心全撲在他身上。
「隊長,隊醫顧不過來,晚上我再給你按摩肌肉吧,畢竟你明天就要決賽了。」陳寧說。
沈清源一邊掏房卡,一邊回答:「不用了,是讓你來見識學習的,又不是讓你幹活的。再說這幾天你也累得夠嗆。」
「為了你,我願意。」陳寧說完,臉就紅了。
「可是我不願意。你這樣會給我很大壓力,知道嗎?」沈清源禮貌一笑,向陳寧揮了揮手,「再見。」
房門關上,發出了「滴」的一聲。陳寧轉身走了幾步,又戀戀不捨地回頭看沈清源的房間,彷彿一寸都挪不開。
直到電梯門又開啟,其他幾名中國隊射擊手走了出來,陳寧才收回目光,和隊員們打招呼。
走廊里一時喧鬧,接著隊員們各自回房,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唐心站在皮草間里發愣,半晌才慢慢走了出來。她現在已經確定,陳寧喜歡上了沈清源。想起少女充滿憧憬的眼神,莫名地,唐心心裡酸溜溜的。
「想什麼呢?」丁芳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唐心扭頭,看到丁芳正歪著頭看她。顯然,丁芳剛從訓練場那邊回來。
「學姐,我房間混進了一隻大老鼠,不能住人了,只能投靠你了。」唐心可憐兮兮地說。
「行了行了,點到為止啊。」丁芳掏出房卡,將房門打開。唐心趕緊將行李箱拖進去,轉身向丁芳鞠了一躬,「謝謝學姐收留我!」
丁芳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問:「你還沒告訴我,剛才在外面失魂落魄地想什麼呢?」
唐心收了笑,表情一點一點地嚴肅起來。「我在想,我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天,應該要怎麼度過。」她垂下眼睫,黯然傷神。
射擊亞錦賽的決賽,是沈清源體育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天。可是對於唐心而言,這無疑是極具重要意義的一天。因為從這天之後,她就要被徹底踢出播音主持這個行業。
決賽那天,電視台攝製組早早到了現場。今天這場比賽至關重要,電視台那邊要進行直播。
天沒亮,唐心就跟著攝製組出發了。進入現場之後,望著空曠的射擊場,她感到血管里的血液都沸騰了。
一想到幾個小時後,人類體育史上又將增添幾筆,她就感到一股熱血沸騰。
「唐心,你來對一下資料。」周祖光將一疊資料交給她。
唐心答應一聲,坐在一旁開始翻看資料。徐典走過來,斜看她一眼,忽然一巴掌將資料打得滿地都是。
「你幹嗎?」周祖光火了。從徐典出現在多哈的那一刻起,他就嗅到了一股火藥味。為了和氣,他隱忍不發,沒想到徐典越來越過分。
徐典抱著雙臂,白了唐心一眼,「台里已經把她停職了,她沒有資格進直播間!」
「我沒看到停職文件。」唐心接了一句,彎腰拾起資料。
徐典冷笑,「你做了那樣的醜事,還有臉賴著不走?唐心,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一隻將腦袋插進沙子里的鴕鳥。明明知道悲劇已經發生,居然還裝作沒那回事。」
「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趕緊去準備!今天是直播,誰都沒那個工夫聽你打嘴炮!」周祖光打斷了徐典的話。
徐典氣得滿臉通紅,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昂著高傲的頭離開了。周祖光看了看沮喪的唐心,安慰說:「別把她的話放心上,你就當剛才這裡飛過一隻蒼蠅,嗡嗡嗡嗡的。」
唐心揉了揉眼睛,勉強笑了一下,「謝謝周主任。我沒事,我只是在可惜,今天是我最後一天的工作,都不讓我好好面對。」
周祖光沉默。的確,這件事想起來就讓人憋屈。
時間緊迫,等到設備檢查完畢,做好了各項準備工作,決賽也開始了。直播間里的每一個人,立即高度投入到直播工作中去,不敢有絲毫的紕漏。
唐心緊緊盯著靶位,默默地在心裡祈禱。沈清源一定要超常發揮,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
試射開始,射擊賽場上方立即響起了音樂。觀眾席上也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安靜,而是充斥著談話聲、手機鈴聲等等。唐心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目光緊緊追隨沈清源。沈清源旁邊的射位,正站著阿卡圖。他表現十分輕鬆,試射的成績很不錯,畢竟是預賽中名次靠前的選手。唐心幾乎可以預測出,阿卡圖是沈清源最大的對手了。如果兩個人都能正常發揮,按照淘汰賽制,留在最後的將是他們的對決。
沈清源面無表情地擦拭著槍械,看不透內心在想些什麼。他舉槍試射,成績很快出來,和阿卡圖的不分上下。
「試射的成績都還算不錯,這說明中國隊的射手狀態都很好……」徐典和周祖光在進行體育講解。
唐心依舊沒有鬆懈下來。這種情況太多了,試射狀態好,正式射擊的時候成績一落千丈,所以現在根本不能太樂觀。
果然,沈清源第一槍的成績不算太好,8.6環。唐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呼吸也凝滯了。不過沈清源並沒有被影響到,依舊眼神淡淡,將手臂垂下,進行調整休息。好在他很快調整回狀態,連續打出了幾個10環,成績排名和阿卡圖不相上下。可以看出,最終金銀牌的角逐,基本上是他們兩者之間的較量。
「中國隊的三名選手目前的排名分別是第二名,第四名以及第五名。第二名的選手是沈清源,和第三名拉開了差不多4環的距離。我們現在就可以做一個樂觀的預估,沈清源至少能拿到銀牌。」周祖光對著話筒進行體育解說,語氣飛揚,充滿了自信。
徐典微微一笑,接著說:「可是要保持現在的排名,需要沈清源保持良好穩定的狀態。男子50米慢射裡面,最後十槍是至關重要的,就看沈清源最後十槍的發揮了。」
雖然唐心很討厭徐典,可她不得不承認徐典說的是對的。很多射擊手剛開始成績不錯,結果打亂了得失心,槍槍成績下滑,最後一敗塗地。
她捏了一把冷汗,喃喃地說:「沈清源,穩住……」
射擊場上不斷有排名末尾的射手離開,留在賽場上的射手越來越少。眼看就要剩下最後十槍了,沈清源仍然沒有和阿卡圖拉開太多距離。這也意味著,阿卡圖隨時可能超過沈清源拿走金牌。
唐心一邊在心裡測算著,一邊緊盯著沈清源。只見他再次舉槍,瞄準之後,砰然開槍!然而,這一槍的成績並沒有顯示!
唐心心頭猛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看到裁判員走到沈清源身邊,在和他交流著什麼。鏡頭裡呈現出沈清源的面部特寫,依然是神情平靜,然而他微蹙的長眉暴露了他的內心世界。那像是一種海面下的波瀾,表面平靜,可是暗流涌動。
很快,場內用英語開始播報賽況,唐心凝神靜氣地聽著,猛然聽到了「錯射」這個單詞,頓時懵了。
錯射,即是子彈射中了他人靶上,是一種犯規行為。情況嚴重的,會按照脫靶處理。
徐典被這一幕驚得倒抽冷氣,還是周祖光反應迅速,立即解釋了錯射的情況。他講解完畢,回頭往唐心看了一眼,目光充滿擔憂。
唐心太明白錯射所產生的後果了。除了傷心和失落,她還有些疑惑:在這種國際型比賽中,很少有射擊手犯規的情況。沈清源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他到底為什麼……
「目前看裁判員如何裁定吧,如果按照脫靶處理,那麼沈清源直接被淘汰。真是太可惜了。」周祖光收回目光,繼續講解。
唐心緊張得揪住衣服拉鏈,手背上青筋暴起。她默默地在心裡祈禱,不要按照脫靶處理,不要……
終於,裁判結果出來,這一槍按照扣兩環作處理。唐心鬆了一口氣,但是也並沒有樂觀多少,因為沈清源的名次從第一名一下子掉到第八名。加上這一槍的失誤,奪冠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沈清源的下一槍成績不好,那麼就面臨直接被淘汰的局面。唐心從鏡頭中看到,阿卡圖嘴角彎起,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沒錯,冠軍幾乎可以鎖定是他。
就連周祖光也開始有意迴避這個令人傷感的話題,開始剖析起其他兩名中國隊射手的名次來。
比賽繼續進行,射擊手們紛紛舉起了槍。因為沈清源很可能要被淘汰,所以鏡頭拼接了他和第七名選手的比賽畫面。畫面中,沈清源依然一副巋然不動的神情,眼眸烏黑,深不可測。然而唐心明白,他的內心一定承擔著非常大的壓力。
砰!砰砰!槍聲陸續響起,射擊手們紛紛落臂休息。電子屏不斷地顯示出這一槍的射擊成績。沈清源的這一槍非常不錯,10.1環。
觀眾席上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
「好的,沈清源目前前進了兩個名次,暫時不會被淘汰了。」周祖光長舒一口氣。
比賽暫停,會有一段短暫的休息時間。唐心從鏡頭裡看到,沈清源走到休息區的邊緣,低著頭和張教練在交談。看得出,張教練一直在壓抑著內心激動的情緒。從他的眉宇間,唐心看到了絕望,奪冠的希望十分渺茫。
直播間的話筒被暫時關掉了。徐典轉過身,盯著唐心,「看來,他發揮得不怎麼樣嘛,連這種低級失誤都犯了。」
唐心沒理她。
「他身為一名中國隊射擊手,居然這樣疏忽,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徐典語氣中滿含輕蔑。
唐心內心的火苗猛然變成衝天大火,她氣得渾身發抖,「徐典,你不要出口傷人!你可以質疑沈清源的射擊技術,但你不要像個慣犯一樣,給他的人品潑髒水。」
「慣犯?」徐典目瞪口呆,「你到底什麼意思?」
唐心冷冷地看她,「字面意思,直來直去,不帶潛台詞,就是說你不是第一次污衊別人的人品了。」
徐典氣得咬牙,卻轉念一想,嘲諷地回擊,「算了,不跟你計較。因為不管你說什麼,只要今天走出這個門,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同事了。」
唐心頓時渾身冰冷,猶如許多年前,她站在大太陽底下,茫然不知沈清源去了哪個方向。陽光很暖,她卻渾身發冷。走出亞洲射擊錦標賽的賽場,她就要徹底和這個行業說拜拜了。
「又吵什麼吵?這是直播,不是轉播!」周祖光端著一杯水從外面進來,看到兩人這副樣子,立即猜到了發生的事情。他不滿地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導演和工作人員一眼,他們剛才居然袖手旁觀,沒人去勸說一句。
唐心更加心涼。她不再是電視台的一員了,所以也沒有人來管她和徐典的閑事。人未走,可是茶已經涼了。
「繼續了繼續,比賽要繼續進行了。信號還正常嗎?」導演插了一句,打破了僵局。徐典看唐心不說話,也不想再作糾纏,哼了一聲,轉身坐到講解員的位置上。
比賽繼續進行,射擊手們重新上場。阿卡圖明顯輕鬆了許多,眉宇飛揚,步伐也輕快不少。唐心更加氣悶,知道金牌幾乎是阿卡圖的了。
「好了,各位觀眾,比賽繼續進行。接下來的最後十槍至關重要,關係著中國隊的幾名射擊手的排名,以及金銀銅牌究竟花落誰家……」周祖光開始了講解。
一聲令下,射位上的射擊手們舉起了手槍,瞄準了靶心。整個直播間頓時沉默,每個人都緊緊盯著顯示成績的電子屏。
槍響了。
唐心感覺心臟快要從胸腔里蹦出來,幾乎不敢去看成績。從目前來看,沈清源被淘汰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清源這一槍的成績還算不錯,陳海倒是直接打了個5.4環,淘汰出局!
「真是讓人意外啊,不過射擊手的成績有高有低也是正常,只要射擊手儘力了就好。」周祖光無奈。
畫面里,陳海低著頭從射位走向休息區,那裡已經坐了不少被淘汰的選手。他往座位上一坐,很是懊惱。
鏡頭轉切,屏幕里又出現了射擊手。觀眾席上,中國隊的觀眾們情緒都有些低落。畢竟剛淘汰了一名種子選手,剩下的兩名中國隊選手一個排名比較靠後,一個剛出現過低級失誤,而能夠燃燒人們的腎上腺素的,只有金牌。
場上,時間似乎靜止了。
沈清源低著頭,耳帽隔擋了一部分聲音,護眼器讓他看不到左右,可是心裡的聲音不斷地冒出來。休息的那短短几分鐘發生的事,還不斷地在他腦中重複播放。
——不要去想獎金!我知道獎金能讓你母親醒過來,可是這是射擊賽場,不允許有任何私心雜念存在!丁芳對他說的這句話,還歷歷在耳。
他不得不承認,自從杜凌楓告訴他這個消息以後,他的心活了。他幾乎撇不開這件事。這是欲,也是一名射擊手最大的敵人。
沈清源皺了皺眉頭,極力讓神思回歸現實。裁判的「準備——」傳來,他穩穩地舉起了手槍。
當聽到射擊的命令時,他扣下了扳機。
觀眾席上一片靜默,賽場上除了比賽要播放的音樂以外,沒有人說話。所有目光都在注視著成績的電子屏。
「10.9環!慢射10.9環!」周祖光激動得連說兩次。唐心獃獃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周祖光確定說出這是沈清源的成績,她才高興地跳了起來,緊緊捂住嘴巴。
阿卡圖的成績也顯示出來了,發揮失誤,只有4.1環。
「排名重新來過,現在第一名的不是阿卡圖了,而是哈薩克的一名選手。沈清源目前位列第四,他能否在最後幾槍逆襲成功,讓我們拭目以待。」徐典播報完,掃了一眼在旁邊興奮無比的唐心,有些不悅。
觀眾席的中國區頓時響起了掌聲。在慢射中,能夠拿到滿環的現象不多。剛才還以為沈清源必定會在三槍之內淘汰的觀眾,再次打起了精神。
阿卡圖握槍的手有些發抖。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次射擊。然而這一次的成績是8.9環,雖然有起色,仍然不能讓他重回第一。而沈清源的成績仍然保持在10環以內,他的名次在穩步上升。
唐心一瞬不瞬地盯著電子屏幕上的成績。她已經陷入了一種忘我境界,全神貫注著沈清源的成績。很快,阿卡圖被淘汰了,只拿到了第四的名次。他走向休息區,發泄般地踢了一下椅子。因為顧忌到組委會,他沒敢用全力,那種想發泄又克制的矛盾狀態,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場上的射手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沈清源和那名哈薩克的射擊手。
沈清源目前的成績,落後對方足足有0.5環。他要想奪冠,必須要在最後一槍領先對手0.5環以上才有希望。如果沈清源那一槍沒有錯射,沒有被扣掉2環,那他現在是妥妥的冠軍了。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哈薩克的射擊手進行射擊,成績出來後,觀眾席上掀起了小小的驚呼。那是一個很高的成績,10.1環。
沈清源要想在最後一槍達到10.6環以上,幾乎是不可能的。滿環很難複製,他只剩下一次機會。喧囂遠得恍若隔世,卻是蓄勢待發,彷彿在等他這一槍的子彈出膛,擊靶,塵埃落定之後,再決定是以歡呼,還是以安慰的面容出現。
沈清源閉了一下眼睛,在這不足一秒的瞬間里,他已經溫習了射出10.9的那一槍時,他瞄見準星的位置,手臂的角度以及呼吸的力道。溫習完畢,他舉起了槍。
砰!
唐心默默地閉上眼睛,沒有再去看電子屏。很快,她聽到觀眾席上響起了歡呼聲,才大夢初醒般地問:「奪金了?」
沒人回答她,周祖光和徐典在激動地播報這個喜訊,其他工作人員正在準備採訪用的攝影器材。唐心望著屏幕里的沈清源,他面帶微笑,正在向觀眾席招手致意。
直播間里的講解結束,鏡頭轉向領獎台。沈清源和銀、銅牌獲得者一同站在領獎台上,中國國歌在全場飄蕩。
在射壇上,這樣的逆襲式奪冠並不多見。周圍高手環伺,而射手發生了嚴重失誤,要想在這樣的心理壓力和環境壓力下突圍,簡直是難上加難。所以這枚金牌,也更加可貴。
唐心望著站在領獎台上的沈清源,只覺得恍若隔世。萬千光輝凝於他一人,而他卻不自知。就是這種氣度,才讓他更加迷人。他已在巔峰,而她則在谷底。
「再見,沈清源。」唐心向領獎台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轉身離開了直播間。身後,國歌響起,可她再也沒有勇氣留在這裡。從今天開始,她要習慣說一個詞,那就是再見。
唐心回到酒店後,開始收拾行李。她已經預定好了晚上的機票。只是收拾到一半,她忽然沒了力氣,頹然坐在地毯上。這一趟回國,這段職業生涯是真的結束了。
唐心正傷感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撥開屏幕,看到沈清源給自己發了兩個微信紅包。
她懶懶地發了一條消息:發紅包幹嗎?慶祝?
沈清源回復:這是改簽手續費,把機票後延。
唐心看著那一行字愣了半天,狠狠心關掉了手機。她一鼓作氣將行李收拾妥當,一鼓作氣退了房,緊接著到酒店門口打車去了機場。
機場的候機廳里,燈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似水波影。唐心獃獃地看著,腦海中卻抹不去那個人的身影。她掏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開機。突然,一隻手從前方伸來,一把奪走了她的手機。唐心驚愕地抬頭,看到杜凌楓站在面前。
幾日不見,他明顯滄桑沉穩了許多。面對唐心,他微微一笑,「馬上就要登機了,開機做什麼?」
「不管你的事!」唐心沒好氣地搶回自己的手機。
「你不會想看沈清源給你發了什麼信息,然後回去找他吧?」杜凌楓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別想了,他現在是亞錦賽冠軍,等著接受多少人的採訪。你回去,能為他做什麼?」
唐心心頭一痛,脫口而出,「杜凌楓,我一輩子都不想看見你!」說著,她拖起行李箱,快步往登機口走去。
「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因為我也是這趟飛機。」
唐心停步,驚訝地回頭看杜凌楓。而杜凌楓一副得逞的樣子,大搖大擺地越過唐心,從外套口袋裡掏出護照和機票晃了晃。
「你!」唐心氣得跺腳,卻也無可奈何。
登機後,唐心發現自己的鄰座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他用一雙被肥肉擠得只剩條縫的小眼睛,來來回回地瞄著她的胸部。唐心更是怒火中燒,向空姐要了一條毛毯,狠狠往頭上一披,遮住了春光無限。肥肉男有些惋惜,拎起毛毯一角,問她:「小姐,你有這麼冷嗎?非要蓋毛毯。」
「不冷,只是為了防止咸豬手。所以請你現在就把毛毯放下,不然我喊你流氓了。」唐心冷冷地回應。作為一名資深美女,她已經厭倦了各類流氓客套。
肥肉男有些惱羞成怒,「你什麼意思?我這個人向來正派,從不做虧心事,你可別亂說話啊!」說著,他已經激動起來,霍然起身,「這位小姐,你把話說清楚,別隨便污衊人!我告訴你,我可是律師!」
唐心沒想到肥肉男居然會嚷嚷出來,愣了一愣。肥肉男還以為她怕了,繼續喊:「明明是你貼過來,我告訴你我有老婆孩子,你就反咬我一口。哎,我可什麼都沒幹啊。」
空姐詢問唐心,「這位女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能換座位嗎?這裡有蟑螂。」唐心懶得和肥肉男廢話,站起來向空姐要求。空姐有些為難,搖搖頭說:「女士,這得需要您和其他乘客商議。」
肥肉男不禁得意,囂張無比,「不行,你換座位了,就擺明是我欺負你!我得讓大家明白,我是正經人……」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他,「閉嘴行嗎?你看看你的道德準線都低成什麼樣了。」
唐心扭頭,看著杜凌楓從通道口進來。他一身雅痞氣息,甚至有些無賴,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肥肉男的肩膀,往唐心旁邊一坐。
「你,你想幹嗎?」肥肉男警覺。
「頭等艙,跟你換,換嗎?」
「換,換。」肥肉男立即將羞辱唐心這件事忘到了九霄雲外,樂顛顛地跟著空姐離開。
唐心氣呼呼地將毯子往頭上一蓋,杜凌楓掀開一角,「怎麼了?看見我跟看見鬼一樣。」
「沒有,就是覺得你心懷鬼胎。」
杜凌楓低頭把玩著她毛毯上的流蘇,「你要是想讓我走,現在就可以對空姐說我是流氓。反正你不說這話,我是不走的。」
恰在此時,一名身姿窈窕的空姐推著餐車走了過來。唐心舉起了手,「等一下。」
「這位女士,請問您需要什麼?」空姐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唐心腦中天人交戰,那一句「他是流氓,我想換座」怎麼都說不出口。最後,她低聲說:「一杯咖啡,謝謝。」
空姐微笑著答應,將一杯咖啡遞給了唐心。唐心隨手放到杜凌楓的桌上,心情很差地望向窗外。
杜凌楓笑了,喝了一口咖啡才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放心吧,我從不欠別人。徐典給你製造的麻煩,我來擺平。你儘管回去,沒人敢讓你停職。」
唐心驚訝,「你做了什麼?」
「我在電視台那邊還是有點面子的,畢竟有這個。」杜凌楓搓了搓手指。
「你用錢擺平的?」
「不然呢?」
唐心冷笑,「杜少爺,我不需要。」
「那你就只能回去辭職,跟這個行業徹底說再見。」杜凌楓聳了聳肩膀,「你別忘了,污點洗不清,也影響你以後的路。」
「你……」唐心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想了想,遲疑地問:「你真的只是為了彌補徐典犯下的錯?」
「不僅僅是。」
「還有?」唐心立即緊張起來。
杜凌楓眼眸深深,忽而一笑,眼神裡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還有,你和小辭這樣像,我怎麼捨得你難過。」
這話說得無比曖昧,唐心後背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尷尬地笑了笑,「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杜凌楓卻答非所問,只淡淡地說:「下了飛機,該幹什麼幹什麼。記住,沒人能把你從這個圈子裡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