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喬晶晶心裡酸酸脹脹的，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在生氣。

　　但是她又不想承認。

　　於途站起來，過了一會才說話，聲音有點暗啞。「你一直沒回我微信，所以我來問一下，還需要我教你嗎？」

　　喬晶晶咬了下唇，把頭撇到了一邊,「那天我也用詞不當，你幫我向你老師道歉。」

　　「說過了。」於途說，「師母前幾天還發消息問我，你的朋友晶晶是不是那個明星喬晶晶。」

　　「……哦。」

　　又沒話說了。

　　「我不在的時候，你遊戲打得很好。」

　　「你又知道。」她有點小賭氣。

　　「昨晚我看你的歷史戰績了。」於途嘆了口氣，又問：「所以還需要我嗎？」

　　喬晶晶覺得他簡直在逼她，可是她到底說不出一句不要，只好氣惱地說：「你淘寶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零件總算寄到了，寫了我家地址，手機號碼卻是你的，幸好物業代收了，難道就扔在我家不管嗎？」

　　於途說：「要管的。」

　　哼~

　　喬晶晶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那先上來吃飯吧。」

　　「有我的？」

　　……當然沒有。

　　於途笑了笑，「我明天再過來，坐了一晚上的火車，現在太臭了。」

　　一晚上火車？

　　喬晶晶這才注意到他的樣子很落拓，衣服皺巴巴的，頭髮有些凌亂，眼睛裡還透著紅血絲。

　　她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你……坐一晚上火車還跑來這打遊戲！」

　　「嗯，幸好帶了充電寶，不然電量都不夠。」

　　喬晶晶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明明是生氣的，可是心頭好像又偷偷地泛起了一絲歡喜。她瞪了他好一會兒，最後徹底敗下陣來，鬱悶地說：「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準拒絕，別去地鐵里熏別人了！」

　　於途沒有拒絕。

　　喬晶晶一下午都有點魂不守舍，遊戲也打得飄忽不定，於是在十連勝之後，光榮地來了個十一連敗。到了晚上睡覺前，輸輸贏贏，段位又退回了星耀1。

　　……於途和她雙排上的分都掉光了。

　　喬晶晶陷入了嚴肅的關於命運的思索——難道她只有單排上王者的命？

　　幻想了一下明天於途看見她戰績後可能會有的一言難盡的眼神，喬晶晶深深地憂鬱了。於是第二天早上於途一來，她就把自己的手機送到他面前，先發制人地說：「看，我掉了十顆星。」

　　她一副邀功的樣子，於途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也許她說的是她單排上了十顆星？

　　他拿過她的手機確認了一下——的確是掉了十顆星。

　　「引以為豪？」

　　「匹配機制問題，連勝之後連敗幾率很大啊。」喬晶晶為自己辯護，「而且我有五個敗方mvp。」

　　於途目光微垂，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動著，就站在門口，把她昨天單排的數據看了一遍。

　　喬晶晶在旁邊裝作一起看手機，餘光卻忍不住偷偷瞥向他，看他低頭認真的樣子。

　　歡迎回來啊，於老師。

　　「這一場怎麼回事，守約16%的輸出？」

　　……於教頭才對。

　　「是輔助的問題！」喬晶晶趕緊甩鍋。然後也不看教頭本人了，緊盯著手機，一旦出現不堪入目的數據，就趕緊在他開口前狡辯幾句。

　　於途聽而不聞地看完，把手機還給她。

　　喬晶晶問：「一會我是繼續單排嗎？還是你帶我雙排？」

　　「我帶你。」於途乾脆地說。

　　咦，於老師怎麼出差一趟性格大變了。

　　「你出差發生什麼好事了嗎？」不然怎麼變得這麼體貼善良。

　　於途脫下大衣正要掛起來，聞言，他的動作凝滯了一瞬。

　　喬晶晶卻沒注意，想起來問他：「對了，你去哪裡出差了啊，這麼突然，很嚴重的事嗎？」

　　「西安。其他不能說，保密要求。」於途掛好大衣轉過身，神色已經如常。

　　「這麼嚴格，家屬也不能說嗎？」喬晶晶好奇地追問，問完才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連忙補充,「假設……我不是說我。」

　　「不能。」

　　「那多無聊啊，豈不是很沒話題。」喬晶晶隨口感慨。

　　「大概吧。」於途眼睫微動，他往裡面走，「我們開始吧。」

　　屋子裡有點熱。喬晶晶不喜歡穿得臃腫，前幾天一降溫，立刻就開了全屋地暖，室內溫度比降溫前還高了幾度。於途第一局打到一半，趁著喬晶晶把他賣在河道，把毛衣也脫了，只穿著一件白襯衫。

　　遊戲里的人物還沒復活，他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了喬晶晶身上。大概地板上暖和，她便不肯好好地待在沙發上，而是拿著手機赤足坐在了地毯上。白色的長絨地毯，精緻秀氣的腳趾上點著朱，烏黑的長髮披散。模糊的記憶中，好像一直這樣愛美和嬌氣，此刻卻突然動人。

　　而當她抬起頭，眼神有點迷惘地看他時，一切就都更生動起來。

　　「你幹嘛在泉水不動……」她想起什麼，表情登時有點小心虛，「我不是故意賣你的啊……」

　　「信任，我知道。」他平靜地收回視線，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遊戲中,「跟上我，去對方野區拿個紅。」

　　「好。」喬晶晶高興地跟上他的李元芳一起搞事去了。

　　於途今天打得和以往有些不一樣，特別地凶，不斷地入侵壓制對方野區，用的也都是他不常用的英雄，比如說李元芳，韓信，百里玄策之類的。節奏帶得飛起，每一盤結束得也很快，居然比昨天更快地帶她回到了王者十星。

　　然後他放下手機，看了看時間說，「你自己隨便玩一會，我去修投影機。」

　　……怎麼有一種——「看，這是朕給你打下的星星，你自己玩，隨便掉」的感覺？

　　喬晶晶連忙揮掉這種不靠譜的想法，拿著手機晃悠地跟著他到了家庭影院，蹲在一邊監視他修投影機。

　　「多久能修好啊？」

　　「很快。」

　　「大後天就決賽了，要是修不好我們就偷偷去現場看？」

　　於途低頭拆著零件，「你到底是想去還是不想去？」

　　「看你水平？」

　　「……別干擾我發揮。」

　　「哦。」喬晶晶閉嘴，又看了一會他幹活，然後坐在旁邊的地毯上開始單排。

　　她選了露娜，因為上一局於途玩的就是露娜，在敵方高地一打五，秀得要命，弄得她也躍躍欲試起來。

　　然而兩波團戰下來，她就後悔得想哭了，露娜真的太太太難玩了，人家是「月下無限連」，她大概是「月下無限空」？

　　她本來還想堅持一下，可是自己的隊友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對方的蘇烈卻開始嘴賤，叫囂著垃圾們快點投降，喬晶晶一氣，直接把手機塞給了於途。

　　於途正挽著袖子拆零件，手都來不及擦，就被塞了一個0-4的露娜。

　　塞給他的人還氣憤地要求他：「揍對面那個蘇烈，一直嘲笑我。」

　　於途看了一眼她的經濟，「現在揍不了。」

　　不過遇見蘇烈的時候，他還是走位調戲了一番，然後穿牆走人。

　　這其實不是於途的風格，用他的話來說，這屬於無用功。

　　平時的於老師根本不會浪費時間這麼做。

　　喬晶晶的眼神從手機屏幕上移開，默默地落在他的臉上。

　　她莫名地覺得，出差回來的於途，好像變得，有點溫柔，還對她有點……縱容？

　　說不上有哪些具體的細節，很細微，也許於途自己也沒察覺。

　　可是她就是覺得。

　　甚至蠢蠢欲動。

　　想試探。

　　「於途，我這幾天可以拿你的手機打遊戲嗎？」喬晶晶忽然問他。

　　於途從遊戲中抬眼看她，喬晶晶的眼睛亮閃閃的，理由信手拈來，「打比賽的時候要用比賽專用機啊，就是你手機那個牌子，型號也差不多，我練習下手感。」

　　於途點點頭，「密碼xxxx，自己去客廳拿。」

　　想得寸進尺。

　　「你有沒有加高中同學群啊？」　手機拿了過來，喬晶晶明知故問。

　　「有。」

　　「我沒加……有點好奇他們現在怎麼樣啊，可不可以用你的微信看看他們的朋友圈？」

　　於途淡淡地說：「朋友圈就是給朋友看的，你也是他們同學。」

　　哎~關鍵不是人家給不給看，是用你的微信呀。

　　喬晶晶眼睛一轉：「所有人嗎？」

　　於途心中微澀，為她小心的試探，他想說「我都沒看過，你看什麼」，然而最終他只是頭也不抬地操作著遊戲，彷彿一無所覺般地應了一聲。

　　喬晶晶嘆了口氣，這個人完全不懂她的點啊~~~算了，不懂也不錯。看著於途用露娜幫她報了仇，她決定投桃報李，幫他的號也贏一場。

　　至於朋友圈什麼的，說說而已，她才懶得看。

　　其實於途的手機喬晶晶第一天就拿來打過排位，後面當然也用過，不過那都是直接打遊戲。還是第一次，她自己解鎖，好像得到了某種許可，他的世界完全開放給她。

　　她忍著去翻他手機里都有什麼東西的衝動，準確地找到了王者榮耀的標誌，點開開始排位。

　　打了幾分鐘，小朱的電話進來了，喬晶晶百忙之中在自己的手機上按了免提。

　　小朱的聲音響起來。

　　「晶晶，品牌給你送了生日禮物，還有三個大箱子，我讓司機師傅搬上來？」

　　喬晶晶正想答應，忽然想起旁邊的於老師。

　　唔~~

　　想支使於老師幹活~

　　「等一下。」她對小朱說，然後笑盈盈地看向於途，「司機進來不太方便，於老師，你去電梯那幫忙搬一下？」

　　於老師直接下樓去搬了，喬晶晶便拿著手機邊打遊戲邊在電梯門口等著。

　　遊戲里推到敵方高地的時候，電梯門開了。小朱拿著個小箱子，於途搬著個大箱子，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來。喬晶晶抽空往電梯里瞄了一眼，裡面還有兩個巨大的箱子。

　　她有點奇怪：「哪個品牌提前這麼久送我禮物，這麼多？」

　　「b家啊，每年都提前十幾天的。」小朱回答說，「哦，這三個大箱子里的不是啦，是你上次代購的那些衣服包包鞋子，一起寄來了，哎呀來得還是很及時，正好過幾天你比賽可以搭配一下。」

　　喬晶晶手一抖，送了個人頭。

　　「……你不是說品牌送的東西？」

　　小朱舉了舉手裡的小盒子，「這個呀。」

　　喬晶晶：「……」

　　隊友順利地推掉了敵方水晶，大大的「勝利」兩字出現在屏幕上，然而喬晶晶的內心卻一片荒涼……

　　她麻木地收起手機，走到於途面前，打算幫忙搬一下，於途讓了一下，「我來，有點重。」

　　哦……

　　能不重嗎……一箱子里不知道塞了多少件衣服……

　　她為什麼要折騰……為什麼不讓司機偷偷搬進來算了……

　　於途把三個大箱子都搬進家裡。關上門，小朱還在嘰嘰喳喳：「晶晶，你秋冬季的衣帽間太擠了，我把前幾次買的那些不合適的衣服整理出來吧，好多標籤還沒摘呢，和以前一樣大家分一分？還有寄給佩佩姐。」

　　喬晶晶：「……」

　　很好，暴露了更多她奢侈亂花錢的細節！

　　她現在就想知道，她的助理、為什麼、情商、這麼低？

　　她背對著於途，無聲地對小朱說了個「閉嘴」，小朱還算機警，立刻不說了，但是那瞬間抿得特別緊的嘴和瞪大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誰教你這麼浮誇的演技的？

　　喬晶晶好想扣她工資。

　　「挺好的。」

　　身後突然傳來於途低低的聲音。

　　喬晶晶扭頭看他，懷疑自己幻聽了，這是那個說她享受這社會紅利的於老師說的話？

　　看到她疑惑的目光，於途笑了笑。

　　他想，是挺好的。

　　就這樣，每天開開心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無憂無慮，再好不過。

　　這天於途走得比較早，六點多就離開了。

　　他走出喬晶晶家，打了個很長的電話，然後在街邊買了一杯熱咖啡。

　　站在路邊，慢慢喝了很久。

　　咖啡很快就冷了。

　　不過大概這才是正常的溫度，沒有一室的溫暖，沒有狡黠的笑靨。

　　他將咖啡杯扔進垃圾桶，伸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