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SIX我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1。
分區賽那天，Artinx戰隊在鹹魚王的帶領下，風風火火地來到了賽場。
此時已是暑假，天氣炎熱，但現場的氣氛更加火熱，外面搭建了許多臨時活動區，各個學校的參賽校隊也都抵達了現場。望著人山人海的觀眾區，還有忙碌的休息區，鹿小嫻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濮羅，發現他不同以往的嘻哈，表情也有點僵。
「你緊張？」鹿小嫻問。
濮羅手裡抱著箱子，勉強扯了扯嘴角：「誰緊張了？我們Artinx戰隊必勝！必勝！」
樂文櫟倒是很自然：「我沒什麼感覺，反正緊張也沒用。」
陸曼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希望我們第一把別抽到太有經驗的隊伍，畢竟除了向飛白，我們是沒什麼經驗的。」
鹹魚王正了正掛在脖子上的入場證，鄭重其事地說：「同學們，我要去抽籤了，希望你們好運。」
「等一下！」濮羅一步邁上前，將鹹魚王的手緊緊握住，「這隻手是好運之手，希望你能抽到一個好籤！」
陸曼翻了個白眼：「還好運之手呢！我看那是學渣之手。」
「學渣能混到現在，難道不算好運嗎？」濮羅理直氣壯地反駁，「希望鹹魚王能抽到一支比我們還要渣渣的隊伍！」
鹹魚王使勁將手抽了起來，鬍子一抖一抖：「你們還是好好準備吧吧，大熱的天陪你們來這裡，不是看你們輸的！」
說著，他轉身往賽場入口走去。
濮羅望著鹹魚王的背影，一臉絕望。
「與其寄希望於抽籤，還不如抓緊調試機器人，我們馬上要去檢錄處。」向飛白抬起手腕看了一下運動手錶，「從現在開始，爭分奪秒。」
官方規定，參賽機器人都要安裝裁判系統，對於動力源、感測器和光學設計也有要求。另外，比賽所需要的彈丸是官方提供的，英雄機器人在比賽中的發彈頻率也受到很大限制。
聽到向飛白的話，鹿小嫻等人立即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就連濮羅也咕噥著坐下來，從背包里搬出電腦。
2。
Artinx戰隊很幸運。
第一把抽籤，他們的對手是D大的參賽隊伍，參賽經驗幾乎為0。
操作室內，濮羅又放心下來，開始了吹噓：「我就知道沒問題的，被我握過的手，就是幸運之手！」
向飛白橫了他一眼：「你打算一直靠運氣比下去？」
「當然也要靠實力！」濮羅顯得十分自信。
屏幕里，他們的機器人已經通過檢錄，在戰地里靜靜等待著命令。向飛白盯著屏幕，眉頭卻一直沒有舒展開來。
比賽的規則是根據空中機器人和哨兵的圖傳信息，對我方機器人進行相關操作，攻打對方的基地。他是主操作員，對於這一塊早就駕輕就熟。可是對於其他幾個人來說……
他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鹿小嫻。她正仰頭望著屏幕，白皙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握著操縱桿的手不由得微微發抖。
於是，向飛白無奈地嘆了口氣：「太難了。」
如果不是濮羅注入進來的經費，他們不可能走到這一步。這個比賽競爭十分激烈，也十分燒錢。更為殘酷的是，他們的人真的太少了。
之前為了穩定賽前情緒，哪怕鹿小嫻提出這個問題，他也裝作雲淡風輕。但事實是，其他的參賽隊伍各顯神通，從各個實驗室里挖出人工智慧的大牛來填充進自己的隊伍里。
這不是小學、初高中的比賽了，大學階段的機器人比賽，已經開始隱隱透出成人世界的法則了。
「必勝必勝，勇往直前！必勝必勝，勇往直前……」不遠處，一陣整齊的口號聲傳來，打斷了向飛白的思緒。
那是一支陌生的校隊，他們在指導老師的帶領下，一同吶喊，為自己加油。每一張臉，都洋溢著青春的風采。
向飛白心頭莫名就激蕩起一股熱血：「樂文櫟，你準備好了嗎？」
「對付這支隊伍應該沒有問題，積分我們拿定了！至於對付其他校隊該怎麼辦，以後再說！」樂文櫟神采奕奕。
向飛白點了點頭：「好，我操作英雄機器人，不能照顧到太多，其他的就靠你們了！」
鹿小嫻沉默地點頭。
她負責空中機器人的操作。空中機器人只負責圖傳和投彈，倒是非常輕鬆，可此時她也依然感到了緊張感。
比賽開始，五分鐘倒計時。
雙方戰甲立即投入了戰鬥，在設定好的軌道上快速行進。向飛白操縱的英雄機器人行動非常迅速，很快就攻下對方的一部分血量。
步兵機器人不能行動太快，以防守為主。在樂文櫟的操作下，對方的攻勢基本上沒有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就在這時，屏幕上的步兵機器人忽然歪了一下，差點從一個斜坡上滑下去。
鹿小嫻心頭猛震，手上一抖，畫面立即發生了歪斜。
「穩住！」向飛白低聲說，吐字卻用了力氣。
幸好步兵機器人沒有從斜坡上滑落，而是成功攀過斜坡。樂文櫟一言不發，雙目緊緊盯著屏幕，手上繼續遙控。
很快，五分鐘的決戰時間到了，Artinx戰隊毫無懸念地取得了勝利。
「贏了！」濮羅激動地滿臉通紅，「我就說，我們必勝！」
操作室內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他。
向飛白臉色不太好看，樂文櫟興緻也不高。鹿小嫻怏怏地將操縱桿放到桌子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雖然贏了，可是她並沒有察覺到任何興奮。
濮羅不滿地說：「你們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還是覺得這個算毛毛雨啊？這可能是不算什麼，但總比輸了強吧？」
「這叫勝之不武。」向飛白凝視著屏幕，「你們都注意到了嗎？步兵機器人在攀爬斜坡的時候，不是很順暢。」
樂文櫟附和：「我也發現了，操作起來要非常小心才行。」
向飛白臉上陰雲密布。
濮羅毫不在意地說：「要怎麼說呢？反正都這樣了，你臨時又不能更改設計，這幾天都要比賽呢！」
向飛白沒有說話。
3。
鹹魚王第二次抽籤，抽到了去年的六強隊伍。
噩耗傳來，氣氛瞬間凝重。第二次就抽到了強隊，如果輸了的話，很可能這次比賽就止步與此了。
濮羅緊緊握住鹹魚王的手，欲哭無淚：「完了，一定是因為老師你抽籤之前沒有和我握手，運氣才會如此差！」
鹹魚王淡定地將手抽回：「難道你們以為，這一刻只有中午才來臨嗎？」
「中午？」
「早晚都會發生的事，你們憑什麼心存僥倖？」鹹魚王一叉腰，態度溫和，語氣卻十分鏗鏘有力，「只要你們是弱隊，那你們遇到的都是強隊！要想不遇到強隊，你們讓自己變得更強，不就行了？」
濮羅愣愣地看著鹹魚王。
鹿小嫻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我拖累了全隊的水平，讓Artinx戰隊沒能成為強隊。」
「如果你這樣認為，那你就真的輸了。」鹹魚王認真地說，「鹿小嫻，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就是喜歡不務正業。你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正經樣子，千萬別泄氣，跟鹹菜一樣。」
突如其來的鼓勵，讓鹿小嫻震驚了：「鹹魚……咸老師，這可是你第一次誇我啊！」
鹹魚王摸了摸鋥亮的腦門，不開心地瞥了向飛白一眼。鹿小嫻並不知道，就在答應做他們的指導老師的那天，向飛白對鹹魚王提了一個要求——
他說，咸老師，你能別整天懟鹿小嫻嗎？多聰明的一個姑娘，整天被打擊得跟鹹菜一樣。
所以，他也只能勉為其難地誇誇這個喜歡夢遊的姑娘。
鹿小嫻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一笑：「那咸老師，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把你的讚賞收下了，嘿嘿。」
向飛白看了一眼羞澀的少女，控制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揚。
「可以了，大家先把情緒穩下來，然後商量下該怎麼辦吧。」鹹魚王開始操作電腦，「我找到了以前的比賽視頻，你們可以先看下。」
鹹魚王把能搜集到的比賽視頻都分門別類，放在幾個文件夾里。巧合的是，其中還真的有這支六強隊伍的比賽視頻。
看著視頻，向飛白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比賽中有一個神符機制，即如同籃球場大小般的場地上，會有隨機刷出的符文。當機器人在接觸該符文時，符文消失，該機器人可以得到相關的能力提升。
神符分為大神符和小神符。大神符可以對一方的戰鬥力明顯提升，可以起到左右戰局的作用，而小神符數量較多，對戰鬥力提升有限，一般分為回血量、減傷害和補資源三種功能。
而這支六強隊，明顯是強佔神符的經驗高手。每當神符出現，他們會在第一時間搶下，然後提升了自身的戰鬥力。
面對這樣一支隊伍，可謂是難上加難。
「這些人是不是都喜歡球類運動啊？這神符砸得這麼准，讓對手還怎麼比賽啊？」濮羅不滿地嚷嚷。
陸曼白了他一眼：「這就是比賽規則，沒得選！」
樂文櫟摸著下巴說：「你不得不說，神符代表著一種運氣，確實有隊伍靠運氣去比賽。」
「你怎麼看？」向飛白問鹿小嫻。
鹿小嫻若有所思地說：「他們吃的一般都是小神符，這種對比賽的提升很有限，所以我覺得這反而更像是一種心理戰，一旦拿到了小神符，會讓對方士氣滑落，而已容易出現焦躁心理，從而操作失誤。而且我認為，寄希望於神符機制是不可取的，畢竟你在取得神符的時候，操作隊員同樣會精力分散，喪失良機。」
「那你的對策是？」
「拿大神符，拿到後我們全隊的戰鬥力可以達到200%。」
鹹魚王愣了一下：「所有隊伍都想拿大神符，但這個是有概率的。」
鹿小嫻趕緊說：「我是瞎說的，關鍵還是要看隊長。」
賽場中央有一個九宮格，要在1.5秒之內，先於敵手擊中九宮格里的五處目標圖形，拿到五分才能激活大神符。
「我知道，但是我覺得鹿小嫻的建議也並非沒有可取之處。打心理戰的隊伍，就讓他們從心理上先緊張。」向飛白說。
樂文櫟問：「那你有什麼建議？」
向飛白從背包里掏出紙幣，語氣篤定：「從現在開始，制定戰術。」
他在紙幣上迅速將賽道畫了出來，並標明了作戰路線和注意事項。鹿小嫻一邊聽，一邊在心裡驚嘆。
雖然她主要操作空中機器人，只負責比賽圖傳和投彈，但還是感到肩頭的責任感越來越沉。
休息完畢，比賽再次開始。
這一次，鹿小嫻比上次更加沉著冷靜，雙手握住遙控器，緊緊地盯著屏幕中呈現出的賽況，根據向飛白髮出的指令進行投彈。
果然，那支六強隊伍上來就拿到了一些小神符，但是Artinx戰隊也不甘示弱，同樣吃掉了一些小神符，獲得了增益效果。
從機械設計來看，Artinx戰隊和六強隊伍的機器人水平相當，血量和得分咬得非常緊。
2分鐘後，大符機制開始啟動。
按照他們事先的作戰計劃，向飛白和樂文櫟互相聯手，很快就在10秒內拿下了五分，然後激活了大神符！
鹿小嫻激動得心臟砰砰直跳，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尖叫，集中精力保持空中機器人圖傳的平穩。
果然，Artinx戰隊拿到大神符之後，似乎對於六強隊伍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他們開始處於頹勢。
最終，Artinx戰隊險勝！
當屏幕上出現了「WIN」的字樣時，鹿小嫻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贏了。」向飛白似乎早已料定是這樣的結局，微微笑著看向鹿小嫻，「謝謝你的建議，很棒。」
那一刻，鹿小嫻的臉刷地滾燙。
首戰告捷，濮羅是最興奮的人。他狠狠擁抱著樂文櫟，樂文櫟很快就發出了抗議：「放開我，我骨頭都要斷了。」
濮羅又去擁抱向飛白，被向飛白嫌棄地一把推開。於是，他掉頭向鹿小嫻伸開雙臂。
「鹹菜，來一個勝利的擁抱吧！」濮羅笑得像個大孩子。
向飛白轉身將濮羅抱住：「你還是抱我吧。」
陸曼抿唇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鹿小嫻，向她拋去一個曖昧的眼神。鹿小嫻有點不好意思，低頭一笑，轉過了身。
這種感覺很幸福。
她感覺，向飛白好像喜歡自己了呢。
4。
夜晚的都市格外美麗，有著最璀璨的霓虹。
「cheers！」幾隻裝著礦泉水杯的塑料杯碰在一起。
燒烤攤上，向飛白一行人圍坐在一張桌前，仰頭喝水。只有濮羅不滿地嚷嚷：「喂喂喂，累了一天，你們就吃這個啊？」
「給你省錢，還不好？」陸曼翻了個白眼。
濮羅嘀咕著說：「明明烤肉跟啤酒最配。」
鹹魚王瞪了他一眼：「明天還要去比賽，今天一滴酒精都不許沾。」
「酒不讓喝，肉得管夠吧？」濮羅開始尋求外援，「小白，你說對不對啊？」
向飛白拿著一根烤菠菜，卻沒有往嘴裡送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看著桌面。樂文櫟哈哈一笑，摟住向飛白的肩膀：「他這個大腦停不下來，還在想明天的比賽！」
果然，向飛白大夢初醒一般抬起頭：「啊？你們在喊我？」
「對啊，你以為呢？」
「不好意思，我吃飽了，先走一步。」向飛白一推桌子，站了起來。
陸曼趕緊拉住他：「別掃興啊，這肉才下去一半，還需要你繼續戰鬥。」
「機器人有個地方還需要改進一下，我得回去了。」向飛白去意已定。
鹿小嫻掏出餐巾紙擦嘴，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不料，向飛白斷然拒絕：「不用，你留在這裡吃飯就好。」
他簡單地和鹹魚王告別，轉身就走出了包廂。
陸曼摸了摸鼻子：「小白不會生氣了吧？難不成我剛才講的笑話太冷了？哎，是不是我太多嘴了……」
「沒有，他就這樣，吃飯。」樂文櫟毫不在意。
濮羅掃了眼包廂的門，突然來了一句：「小白行事匆匆，還神神秘秘的，莫非交了女朋友？」
「就他？得了吧，誰能融化大冰山啊？」陸曼翻了個白眼。
鹿小嫻慢慢地將手中的餐巾紙放回桌上。被揉成一團的餐巾紙想要伸個懶腰，卻像被按捺住一般，只能緩慢地張開一部分身體。
她有些鬱悶，下午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她開始意識到，向飛白的世界好像是特別獨立的。
就像是平行世界一般，她知道他心裡一直都有個小世界，可是總是看不見摸不著。
「怎麼了？」樂文櫟低頭問她。
「沒什麼，吃得有點飽了，我去走廊透透氣再回來。」鹿小嫻揉著肚子，起身走出了包廂。
身後的歡聲笑語聲只停頓了一秒，便繼續奏響。
鹿小嫻快步走到走廊的窗戶邊，往樓下張望著。終於，飯店門口走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身形頎長，步伐矯健，往賓館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踮起腳尖，牢牢盯著向飛白，內心的雀躍一點一點地湧上來，最後咬住下唇輕輕地笑了。
有些小秘密像午後的陽光，暖烘烘的，讓人格外欣喜。
「在看什麼？」耳邊忽然響起樂文櫟的聲音。
鹿小嫻嚇了一跳，忙轉過身：「沒，沒看什麼。」
「我知道你還在喜歡小白。」樂文櫟略微歪著頭，目光穿過玻璃窗，顯然已經洞察少女的心思。
鹿小嫻臉紅了，不自然地撥弄著頭髮：「喜歡他這麼久，很奇怪嗎？」
「你做什麼都像是鬧著玩，我以為你就三分鐘熱度的，沒想到你這麼認真。」樂文櫟望著窗外霓虹，幽幽地說。
鹿小嫻轉過身，望著向飛白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你是想告訴我，要放棄，是吧？」
樂文櫟從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天起，就不看好她。
沒想到，樂文櫟卻搖頭：「不能放棄，我想告訴你，可能在向飛白心裡，你也很重要。」
「啊？我？」鹿小嫻驚訝。
樂文櫟點了點頭，說：「你還記得今天的比賽嗎？你提出的對策是拿下大神符，但我相信，小白心裡有更好的對策。」
鹿小嫻愣住了。
「論比賽經驗，沒有人比向飛白更有資格了。他不僅參加過國內的比賽，國外的比賽也參加過。但是鹿小嫻，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問你要對策嗎？問了你還不算，還堅決執行了你提出的對策？這是很奇怪，很不正常的一件事，你有想過為什麼嗎？」向飛白很認真地問。
鹿小嫻遲疑：「我不知道。」
「他想讓你知道，你可以。」樂文櫟咬字非常清晰，「在他心裡，你才不是什麼鹹菜呢，你是一個很好，很有能量的鹿小嫻。」
鹿小嫻獃獃地看著樂文櫟，腦袋裡翻江倒海，最後拍上岩石，炸出一朵巨大的浪花。
原來如此。
難怪他出其不意地問她意見，難怪他的態度有所轉變。原來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局促不安，他早就明白了。
鹿小嫻低著頭，大半個身體沉浸在黑暗裡。許久，她才抬起頭，眼睛裡有晶晶亮的光：「謝謝你和我說這些，現在我知道了。」
樂文櫟靜靜地看著她，頓了頓才說：「知道了就好，別整天活得像棵鹹菜。」
「可是，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呢？」臉頰發燙，鹿小嫻不得不用雙手捂住臉，害羞地笑。
樂文櫟煩躁地撓了撓頭：「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小白肚子里的蛔蟲。」
鹿小嫻還想問什麼，樂文櫟已經沒好氣地說：「行了行了，都是你自己遲鈍，還需要我給你點醒。你要是聰明一點，還用我廢話嗎？」
「知道啦，你告訴他們，我先回酒店了。」鹿小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樂文櫟瞪她一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轉身往包廂走去。
鹿小嫻飛快地跑下樓。
樂文櫟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往窗戶外望去，正看到少女的身影像一隻蝴蝶般出現，是那樣歡快。
他獃獃地望著，滿臉的失落和落寞，一如五分鐘前的鹿小嫻。
「為什麼會喜歡你？你不知道嗎？」他自言自語地說，「因為你眼睛裡有星星啊。」
5。
鹿小嫻飛快地跑回賓館，來到向飛白的房間外，抬手想敲門，手卻停在了半空。
她紅著臉回想起他的一言一語，感覺有無數只螞蟻在噬咬著心臟，酥酥麻麻的。
手機突然發出響聲，驚得她跳起來，將手機按出靜音。
鹿小嫻逃也似地回了自己房間，發現那是陸曼打來的電話。她鬆了口氣，接聽：「陸曼？」
「你今天真掃興，和向飛白一前一後地走了，害得吃飯都沒氣氛。」
「我，我減肥。」
「馬上都要瘦成魚乾了，還減肥！算啦，不跟你說了，我回我大姨家了，你一個人住要注意安全……哎呀！」
鹿小嫻趕緊問：「怎麼啦？」
陸曼顧不上回答，只顧上發火：「怎麼開的車？闖紅燈！你駕照是哪個旮旯考到手的啊？什麼？我穿黑衣服你看不見？老娘就是穿彩虹色的衣服，你照樣開無頭蒼蠅車……」
聽起來，是陸曼差點被車撞了。
鹿小嫻趕緊問：「你沒事吧？」
「沒事，」陸曼回過神來，語氣霸道，「你一個人住，必須得把門窗關好，注意安全！」
鹿小嫻翻了個白眼：「你自己注意安全吧你。」
她和陸曼又說了兩句，掛上了電話。
陸曼的大姨正好在這個城市，所以比賽一結束，陸曼就告別了他們，去大姨家借宿。而其他隊員沒有親友投靠，只能選擇住賓館。
現在正值暑假，在比賽現場忙了一天，鹿小嫻感覺渾身汗津津的。她躺進冒著熱氣的浴缸里，活脫脫像一隻水獺。
然而，這世上最令人討厭的不速之客，就是尿意。
鹿小嫻用眼角瞥了瞥幾步之外的沖水馬桶，決定無視身體的需求。
哼哼哼，誰讓我懶癌晚期……
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也休想讓她從這麼舒服的熱水澡里站起來。
「叮——」浴缸邊緣的手機突然亮起。
鹿小嫻不耐煩地拿起手機，在看到「向飛白」三個字之後，立即從水中一躍而起——
「來我房間一下。」
六個字，尿意被震碎。
鹿小嫻心跳如雷，強迫自己不要作任何曖昧方向的聯想，可腦海中不停地浮現的粉紅濾鏡，讓她臉熱心跳。
「可能只是喊我去商量下明天的比賽，畢竟有鹹魚王在，對吧，哈哈哈……」鹿小嫻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
「嗚——」心頭的小狼崽對月狂呼。
鹿小嫻擦乾淨身體，穿上衣服，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房間，來到向飛白的房間門口。
她做賊似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才按響門鈴。
五秒鐘後，門開了。
門後的向飛白，和兩個小時前的他判若兩人。鹿小嫻吃驚地看著他蓬亂的頭髮和黑眼圈，有些無語：「你怎麼了？」
向飛白沒說話，一把將她拉進房間，然後伸腳把房門帶上。昏暗裡，他的眼睛閃爍著明明滅滅的光。鹿小嫻緊張到了極點，擠出兩個字：「你……」
下一秒，就是壁咚了？
鹿小嫻很自覺地往牆上一靠，乖巧地看著向飛白。
然而向飛白卻很快扭過臉，往房間里走去：「快過來，我們要抓緊時間完成任務。」
納尼？
鹿小嫻這才發現，樂文櫟正蹲在地上測試那台步兵機器人。她大腦空白了一秒鐘，立即反應過來：「你們要改設計？」
「是他要改設計，我可沒有答應。」樂文櫟抬起頭，沒好氣地把一隻空的易拉罐扔過來，「這個神經病，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
顯然，樂文櫟是剛回房間，就被向飛白抓來。
「比賽戰場的摩擦值，和我平時預估的並不一樣，所以要更換步兵機器人的輪子。加上步兵機器人今天的表現並不穩妥，一定要保證明天贏的概率才可以。」向飛白解釋。
鹿小嫻恍然大悟，想起了今天步兵機器人差點跌跟頭的一幕。
「那鹹魚王知道嗎？」她問。
樂文櫟和向飛白對視一眼，眼神中的信息量十分巨大。鹿小嫻正想問，忽然聽到身後的房門被擂響。
「文明點，別把門敲壞。」樂文櫟站起來去開門。
向飛白似乎知道是誰在敲門，看也不看，只是蹲下來去整理被拆開的步兵機器人。
門開了，濮羅風風火火地進來，掃了攤在地上的元件一樣，怒極反笑：「你還真的拆了？你知道比賽前夕做這個衝動的決定，是多麼錯誤的一件事嗎？」
「輸了我負責。」
「你拿什麼負責？」濮羅煩躁地撓了撓頭，「明天還有小組賽啊！臨時修改圖紙，你知道會出什麼新問題？」
說話間，鹹魚王也跟著進了房間。他看著向飛白：「我尊重你們的意見，但是我想聽聽向飛白的理由。」
「咸老師！」濮羅驚訝。
向飛白抬起頭，眼睛裡煜煜有光：「根據比賽的情況，對機器人進行臨時的改裝，的確是有點冒險，但是比賽的意義，並不僅僅是贏。」
濮羅不服氣：「不是贏，那還能是什麼？」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AI的斗獸場，我們的目的不是造出兇猛伶俐的戰鬥武器，而是思考怎麼把機器人設計到最優化。」向飛白拿出一張圖紙，「我覺得這個設計，應該能最大限度地發揮這個機器人的優勢。」
鹿小嫻拿過圖紙，大略看了一眼，忍不住驚嘆於向飛白的設計天分。這份設計解決了步兵機器人重心不穩，底盤摩擦力不夠的問題，進一步增強了它的靈活性。
「我贊成。」鹿小嫻舉手。
濮羅瞪眼：「我不贊成。」
「我贊成。」鹹魚王舉手。
濮羅氣得跳起來：「咸老師，你……」
鹹魚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將泡著茶葉的水杯放在桌子上，推了推眼鏡說：「你們參加比賽的確不只是為了贏，是為了更好的自己！你們已經儘力過，就算輸了，至少你贏過了賽前的那個自己，對不對？」
這話很中二，可是也很熱血。
輸和贏，有時候是一件頂重要的事。可是有時候，也不過是一根羽毛，可以輕輕落地。
反正，輸得起。
「我同意。」鹿小嫻舉起了手。
向飛白和樂文櫟也默默地舉起手。陸曼舉起手，看著濮羅說：「就差你了，快舉手。」
濮羅翻了個白眼：「事先說好，如果你們輸了，我是要撤資的。」
「是，金主爸爸。」
幾個人各司其職，分別動手改裝起步兵機器人起來。初步改裝完成之後，就是大量的測試和再設計。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已是深夜，但是鹿小嫻大腦依然處於亢奮狀態。
她的眼裡，心裡都是向飛白。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向飛白，他正在低頭安裝零件，頭髮垂下來，眉眼專註而俊秀。鹿小嫻看得呆了，忽然感到有人在捅她的胳膊肘。
陸曼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別太明顯了。」
鹿小嫻心虛地望了一眼鹹魚王，低頭開始畫起圖紙。
6。
不知過了多久，鹿小嫻睏倦至極，靠在床板上睡著了。手裡的一支鉛筆，咕嚕嚕滾落一旁。
在夢裡，他們的機器人雄姿英發，一路披荊斬棘，非常輕巧地打敗了對方選手。在眾人歡呼中，她抱住了身邊的人。
鹿小嫻仰頭，看到向飛白正在對自己微笑，也痴痴地笑了起來。不過，她很快就清醒了一點。
這個人怎麼會笑呢？
這隻能說明，她在做夢。
「醒醒，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陸曼把鹿小嫻推醒，然後遞給她一瓶紅牛，「你剛才說了一大堆話，是夢到什麼了嗎？」
鹿小嫻心虛，趕緊否認：「沒，我沒夢到什麼。」
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如果在夢裡贏了比賽，那在現實中他們就會輸掉。鹿小嫻認為這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並深信不疑。
向飛白正在和樂文櫟一起給機器人裝箱，眼睛因為熬夜有些發紅。聽到兩人的談話，他扭頭看向鹿小嫻：「還要嗎？」
鹿小嫻連忙打開手裡的紅牛：「一瓶夠了，謝謝關心。」
「他不是關心你，他是怕一瓶只能啟動你50%的智商。」濮羅半開玩笑地說，「啊，我忘了，你另外50%的智商好像是廢的。」
鹿小嫻氣得臉都綠了。
濮羅得意地笑了起來，結果這個笑容只持續了三秒鐘。因為向飛白將一隻喝空的紅牛拍在他的腦袋上：「別廢話。」
「哎，有我這麼慘的金主嗎？」濮羅不滿，但是沒人理他。
鹿小嫻一邊偷笑，一邊起身幫忙。向飛白這個仗義的舉動，讓她的心頭充滿了甜蜜。
7。
到了比賽會場，鹹魚王去抽籤，幾名隊員開始了緊張的調試工作。機器人的調試是很難的，除了要把摩擦計算進去，還要考慮到現場的光線對機器人的超聲波測距有沒有影響。
他們正在忙於手頭的工作，忽然聽到一個粗嘎輕蔑的聲音：「呦，是我低估你們了。」
鹿小嫻抬頭，腦袋立即「嗡」的一聲變大。陳昭站在眼前，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
真是冤家路窄。
聽說陳昭也贏了幾把小組賽，有望打入決賽。雖然大家是一個學校的，如果贏了都是同一份榮譽，但彼此見面還是充滿了火藥味。
向飛白理也沒理，繼續在電腦上調整著參數。
濮羅冷笑兩聲：「我倒是高估了你們，沒想到你們這人海戰術還挺管用的。這麼多人，才跟我們打個平手。」
陳昭聽出了他話中的諷刺之意，眯了眯眼睛：「咱們要不是一個學校的，說不定還能在戰場上碰碰面。」
「碰就碰，誰怕誰？」
陳昭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看到鹿小嫻手中的圖紙，一把奪了過來。鹿小嫻下意識地上前去奪：「你還給我！」
「看看而已，小氣那麼幹什麼？」陳昭低眸掃視圖紙，忽然滿臉喜色，「你們這個戰車的設計，跟一個隊好像啊！」
樂文櫟皺了皺眉：「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那個隊伍是H大的，就在那邊，你要不要過去觀摩一下？」陳昭隨手一指。
鹿小嫻心頭咯噔了一下，有些慌了。按照比賽規定，檢錄處會對機器人進行檢錄，在設計上相似70%以上的不能參加。陳昭說他們的設計和別人撞了大半，這預示著必須有一個隊伍是要退出的。
陸曼一把將圖紙奪過來：「真的假的？」
樂文櫟二話不說，直接去了H大的比賽休息區。五分鐘後，他一臉焦躁地回來，狠狠瞪了陳昭一眼，然後看著鹿小嫻搖了搖頭。
陳昭看著他們的眼神，像在看常敗將軍：「你們啊，自求多福吧。」
「真的一樣？老大，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陸曼都快哭了。
濮羅氣得一把揪住陳昭的領子：「你怎麼知道人家校隊的設計？要說你沒從中搗鬼，鬼都不信！」
陳昭一攤手，表情有些無恥：「我好心告訴你們，你們都是什麼反應？其實這都應該怪你們不自量力，誰讓你們參賽的？」
「你住口！」濮羅氣得揮起了拳頭，卻被人一把拉住。
那隻手手指修長，因為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濮羅回頭，使勁想要掙脫向飛白的鉗制：「鬆手啊！」
向飛白的眼神冷得像冰：「你這一拳頭下去，都不用等檢錄，我們就真的沒有參賽資格了。」
陳昭掙開濮羅的手，整理了下衣領：「先說一聲恭喜，我等著你們乘敗而歸的消息。」
說完，他得意洋洋地扭頭離去。
「會不會說句人話？欠教訓啊你？」濮羅火了，想追上去。向飛白一把攔住他：「還看不出來？他這是在激怒我們！」
「那你說怎麼辦？」濮羅眼睛都紅了。
向飛白把設計圖拿過來抖了抖：「你是高度近視還是失憶了？這張設計圖明明是之前的，我們昨天已經把機器人都調整過了，包括測距元件也改了，所以新的設計應該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樂文櫟也一改表情，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濮羅，你還真的是最好騙的金主。」
濮羅趕緊搶過設計圖，仔細看了一分鐘後，面色由憂轉喜。
陸曼狠狠往樂文櫟肩膀上砸了一拳：「你影帝啊你？演技不錯啊！」
「咳咳，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這是佯敗，讓他們先產生輕敵情緒，然後我們再奮勇殺敵。」
「無聊。」陸曼狠狠瞪了樂文櫟一眼，臉卻紅了起來。
樂文櫟撓了撓後腦勺：「可是，H大的那個組的設計，跟我們之前的設計是很像啊！不說70%，60%的相似是肯定有的！這也太巧合了。」
「等鹹魚王回來，我要向他報告這件事。」向飛白在椅子上坐下，「陳昭和我們不是一個組，卻對我們的設計了如指掌，這之間肯定有什麼貓膩！」
「你是說，陳昭把我們的設計泄露出去了？」陸曼問。
向飛白摸著鼻尖，沉吟著說：「我們的設計和編程都是獨立原創的，而且我特意繞開了最常規的設計，所以跟H組的設計撞60%，這一點還真的讓人費解。不管怎麼說，先準備比賽。」
他說完，看向鹿小嫻，眼神安定沉穩：「沒事的，我保證。」
鹿小嫻的心就在這一刻沉穩下來。
等到大家都忙碌起來，鹿小嫻偷偷找了個機會，低聲問向飛白：「哎，你這樣鎮定，是不是覺得我們肯定贏？」
說好了不在意輸贏，但她還是很好奇為什麼向飛白可以做到無時無刻都這樣鎮定。
向飛白在電腦上寫編程的手，猛然停止下來。
他慢慢地扭過頭，很認真地看著鹿小嫻：「恰恰相反，輸面還挺大的。」
「啊？」鹿小嫻震驚，再一次確定，向飛白是見了黃河也不會掉眼淚的奇葩人設。
「但是這種實現願望的感覺還挺好的，你不覺得嗎？」向飛白說。
鹿小嫻撓了撓臉頰：「你的夢想嗎？」
「也有你的。」他認真地回答。
鹿小嫻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燙熱。
原來，他都記得。
當她對他說，她想要在機器人比賽中拿獎，想要變成一個活招牌，想要爸爸在媽媽面前重立威信，想要一個完整的家的時候……她還以為他並沒有把這麼膚淺的願望放在心上。
甚至整個場館的排燈，都因為這個少年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明亮變成璀璨，眾多變成浩瀚，所有的美感在這一瞬間達到了升級——頭頂上方的不再是照明區，而是一片星空。
他們在這一刻，啟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