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書城
返回 無憂書城目錄
無憂書城 > 青春文學 > 青春治癒者(你一笑桃花蕩漾) > THENINE我曾赤誠,我曾熱烈

THENINE我曾赤誠,我曾熱烈

1。

這場報告會鬧了一個大烏龍,然而論壇上卻風平浪靜。學校的用戶每天在論壇里交流英語考試、考研讀研、出國留學,或者是哪家小飯館好吃、水房丟失招領等信息,再也沒有人去提及報告會。可能是之前已經討論過一波,也可能是提及譚一堯,大家都諱莫如深。

鹿小嫻只想找到陳昭問個清楚,他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揪住這件事不放。如果沒有電腦上的那張揭發向飛白作弊的圖片,向飛白不至於把報告會弄成一團糟。

可是陳昭就跟一條狡猾的魚,總是能從他們的網眼裡鑽出去。一連堵了兩三天,鹿小嫻都沒能抓住陳昭。

「又被這條魚給跑了。」樂文櫟氣喘吁吁地從樓上下來,「陳昭現在公共課都不去上,到處躲我們,根本就沒辦法。」

鹿小嫻生氣:「你去男生宿舍堵他!」

「沒用,我去過,他搬出去了。」

「那就舉報他在校外住宿!」濮羅發恨,「圖片的事沒證據就算了,這個我們能抓到證據,我就不信系裡不管這件事。」

鹿小嫻有些無奈。如果還堵不住陳昭,她也只能這樣做了。

「不用那麼麻煩,我知道陳昭在哪兒,我帶你們去。」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鹿小嫻回頭,看到谷倩雙手抱臂地站在身後,表情清冷。

「學姐?」鹿小嫻感覺自己彷彿看到了一個大姐大。

濮羅看得眼睛都直了:「谷倩,我就知道你心疼我,不會看著我兄弟出事的……嗷嗷嗷嗷!」

後面那聲慘叫,是因為樂文櫟和陸曼不約而同地在濮羅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擰完,陸曼狠狠瞪了濮羅一眼,警告他別亂說話。

谷倩掃了他們一眼,率先走到前面:「跟我走。」

四個小跟班乖乖地跟著谷倩出了教學樓,一直往校外而去。C大校外有條小吃街,密密麻麻一排,食客多半是吃膩了食堂口味的學生。谷倩一直往小吃街深處走,忽然拐進一家川菜館子,蹬蹬蹬地上了二樓。

二樓是挺寬敞的飯廳,人不多,陳昭正坐在靠窗的角落裡發獃。谷倩走過去,他抬起頭,驚喜:「你來了?」

但是在看到谷倩身後的眾人之後,陳昭變了臉色。

濮羅開始捋袖子:「陳昭,你躲這裡了你!報告會上出現的那張圖片,是你黑到電腦里的吧?」

鹿小嫻攔住濮羅,認真地對陳昭說:「陳昭,我們都知道是你,請你跟向飛白道歉!」

「廢什麼話?」濮羅火大,眼看就要衝上去揍人。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谷倩轉過身,一巴掌擋在濮羅的胸口上。濮羅萬千怒火瞬間化為烏有,面紅耳赤地後退一步。

鹿小嫻在旁邊看得無語,陸曼和樂文櫟對視了一眼,發出了共同的感慨:「一物降一物啊。」

看來,谷倩還是希望大家和平解決問題。

然而,他們都想錯了。

谷倩的巴掌從濮羅胸口上挪開,眼神凌厲地盯著他:「你得先等一下,讓我先分個手。」

眾人:「……」

陳昭慢慢地站起來:「谷倩,你說什麼?」

谷倩轉過身,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袋子里裝著項鏈、手鐲、毛絨玩具等小物件。她把袋子一把丟到飯桌上:「陳昭,咱們分手了,這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先還給你!咱倆平時吃飯的錢AA吧,回頭我紅包轉給你。」

陳昭皺起眉頭:「我如果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改正。但是你否定我們的感情,就太過分了。」

「你做錯的事兒還少嗎?把論壇攪得烏七八糟,還黑進大教室的多媒體電腦,你真行。」谷倩的眼睛裡充滿了蔑視,「我不想跟負能量的人有什麼瓜葛。」

陳昭兩眼發直:「你說那麼多,就是為了向飛白?」

谷倩懶得解釋,對濮羅招了招手:「我分完手了,你可以繼續了。」她看向鹿小嫻,「你不是想要他給向飛白道歉嗎?繼續。」

鹿小嫻撓了撓後腦勺:「學姐,你這樣讓我怎麼繼續。」

「是啊……」濮羅居然一臉不好意思,「被你甩,是世界上最慘的事情哎!我怎麼可以揍一個這麼慘的人。」

「他慘?他心裡只有自己,他才不慘。」谷倩轉過身,目光咄咄地盯著陳昭,「陳昭,向飛白不就是贏了你嗎?你輸了比賽,也輸了風度和人品。這是最讓我瞧不起的。」

「他作弊……」

「那都是你的臆測,你的猜想!」谷倩加重了語氣,「因為你輸不起,所以你認定了他是用不正當的手段贏你的。只有這樣做,你才能接受自己失敗的現實!陳昭,你想過沒有,沒有人可以一直贏下去。」

陳昭怔怔無言。

鹿小嫻等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飯廳里一片死寂。

這死寂里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意味,原本的幾個食客大概是感覺氣氛不對,抱著食盒,躡手躡腳地打算下樓。驀然一個高聲響起,有人嚇得一哆嗦,紛紛打翻了懷裡的食盒。

「我去道歉。」陳昭斬釘截鐵。

鹿小嫻吃驚:「真的?」

「真的。這些天我不是躲你們,我是沒想到有一天我也做出這麼卑劣的事。」陳昭仰頭嘆了口氣,「我躲夠了,也不打算再躲下去。我會跟向飛白道歉,他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只要他能解開自己的心結。」

樂文櫟瞪了他一眼:「這還差不多。」

陳昭一臉平靜,收拾東西準備下樓。鹿小嫻跟著轉過身,發現身後有人對著地上的酸菜魚扼腕,有人正在收拾一碗打翻的麻婆豆腐蓋飯,還有人憤憤然盯著他們。

「各位,以後有什麼問題不要在飯店解決,浪費糧食,懂?」

六個人一臉尷尬地向食客們連連道歉,小碎步地遁出川菜館子,往學校而去。陸曼和鹿小嫻對視一眼,狀態都鬆懈下來。

鹿小嫻心裡甚至生出了小小的雀躍,期待著陳昭道歉之後,風波很快就能歸於平靜,向飛白能把這件事當一頁書給翻過去。

彼時的鹿小嫻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頁書就是結局,翻過去之後,他們的故事就結束了。

2。

陳昭沒能道歉,因為他們沒找到向飛白,而是聽到了一個驚天霹靂——向飛白申請退學了。

系辦里,鹹魚王第一次摔了那隻陪伴了他十幾年的玻璃杯。他問樂文櫟:「你是他室友,你知道向飛白是什麼時候有退學這個想法的?」

樂文櫟拿著那紙退學申請,盯著上面向飛白的簽名,久久不語。

「他為什麼退學?」鹹魚王厲聲問鹿小嫻和陸曼。陸曼嚇得縮了縮脖子,委屈地答:「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其實關於向飛白退學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心照不宣罷了。這種時候,任誰都說不出,向飛白之所以來到C大是因為譚一堯,而離開C大也是因為譚一堯的話。

他只是來看哥哥讀過的大學,坐在哥哥曾經坐過的教室,以此完成一種特殊的懷念,之後在報告會上把哥哥當年沒機會說完的話說出來。做完這一切,他也就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了。

鹿小嫻想到這裡,悲從中來,一把奪過退學申請,刷刷撕成碎片,然後扔進垃圾桶。

鹹魚王瞪她:「你幹什麼?」

「向飛白不退學了,咸老師,你一定要幫他把申請壓下來,我們這就去勸他。」鹿小嫻說。

鹹魚王坐回椅子里,嘆氣:「沒用,他寫了幾十份申請,還給校長郵箱發了一份。只要這個學期他不上課,不參加考試,就算沒有這些申請,按照校規他也要被勸退。」

陸曼跺了跺腳:「看來他是鐵了心想要退學了。樂文櫟,咱們得趕緊找到他,讓他收回申請。」

樂文櫟兩眼獃滯:「可是宿舍的東西,向飛白已經搬空了。我看他是鐵了心要退學了。」

「啊?看來他是真的要走了。」陸曼失落。

鹿小嫻腦袋裡「嗡」的一聲炸開,時光的碎片瞬間湧入腦海,在她的腦海中不停地來回播放。

向飛白淡漠的眼神,認真的樣子,有些害羞的臉紅,甚至對她的有些嫌棄的態度,此時此刻全變得那樣珍貴。因為她知道,他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個人如果真的想要離開,從來都不會大張旗鼓,而是會不告而別。

鹿小嫻忽然像大夢初醒一般,扭頭問鹹魚王:「你說向飛白寫了幾十份退學申請,那其他的呢?」

鹹魚王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紙:「都在這裡,看得我心臟病都要犯了。」

鹿小嫻拿起一份,掏出黑色水筆,刷刷刷地把姓名和身份證一欄的信息改成了自己。陸曼瞪圓眼睛:「小鹿,你瘋了?」

鹹魚王張口結舌,頓了頓才問:「鹿小嫻,你是不是覺得還不夠亂,自己還要加戲?」

鹿小嫻沒回答,掏出手機,在退學申請上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用修圖軟體給身份證號上了一個馬賽克。

陸曼急了,抓住鹿小嫻的手:「小鹿,你到底想幹什麼?他退學你也退學,不認我們這些朋友了?」

鹿小嫻一把摟住陸曼:「你這個朋友,我永遠都認。」

「那你這是幹什麼啊?」陸曼的聲音有了哭腔,「樂文櫟,你快點勸勸這頭傻鹿啊!你難道真的要看著她退學啊?」

樂文櫟眼眶通紅:「我知道她要做什麼,可能這是唯一一個逼出向飛白的辦法了。」

3。

五分鐘後,C大論壇炸了。

在灌水區出現了一個飄紅的熱帖,帖子名字是《退學申請書》,發帖用戶名是鹿小嫻,帖子的內容是一張退學申請書的圖片,上面的姓名是鹿小嫻。

而圖片上,被鹿小嫻劃掉的名字分明是向飛白。

跟帖者無數,紛紛都在懵逼:「這是什麼情況?向飛白要退學?」

「居然不是標題黨,還真的是要退學!」

「這位學妹,你冷靜一點,這是人生大事,你跟爸媽商量了嗎?」

「向飛白退學,是因為譚一堯嗎?如果是這樣,我代替那些人向你道歉。」

「天啊,我真的不希望向飛白退學啊!這位學妹挺住,把向飛白勸回來啊!」

……

鹿小嫻坐在公交車站的椅子上,不停地刷著論壇的帖子。帖子的樓層很快就突破了200,可是她仍然沒有看到熟悉的名字。

她眼睛有些潮濕,明明不久前,那個人還對她說過——

假如我變了,只有你能夠讓我變回來。

鹿小嫻不停地回想起向飛白走出報告會的前一個瞬間,他投向她的那個眼神,心頭的後悔翻江倒海。假如她知道那是他最後的告別,她一定會撲上前去,用盡一切辦法將他留下來。

「轟隆——」天上雷聲翻滾。

鹿小嫻抬起頭,發現天空不知何時鉛雲低垂,嘩嘩下起了暴雨。與此同時,陸曼的電話響了起來。

「小鹿,外面下雨了,你到底去哪兒了?趕緊回來啊!」陸曼的聲音很是焦急。

鹿小嫻搖頭:「我不回,我相信他能看到帖子,肯定會來找我。他不會再回學校的,所以我也不能回。」

「你這個傻子……」陸曼在手機里咬牙切齒,「他現在關機了,還能看到你的帖子么?你醒醒啊!」

鹿小嫻沒有再說話,而是將電話掛掉。她決定的事,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做到——如果是為了向飛白。

大雨滂沱。

車站不停地迎來紅紅綠綠的公交車,吞吐著乘客,然後飛馳進雨幕中。鹿小嫻沒有登上任何一輛,而是獃獃地坐在椅子上。

這個城市的溫差很大,雨水激起寒氣,她有些冷,忍不住抱住雙臂,手指卻還在不停地刷新著屏幕。

她在等那個人,她相信那個人一定會出現。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柄撐開的雨傘出現在她的頭頂上方。

鹿小嫻猛然抬起頭,在看見向飛白的那一瞬間,大腦有過短暫的空白。她激動得有些哆嗦,但還是說出了完整的一個問句:「向飛白,你看到我的帖子,來找我了?」

向飛白穿著白襯衫,一手舉傘,一手插在褲兜里。他的表情很淡漠,避開了她的目光望向別處:「看到了,你要退學?」

「你退我就退!所以你不要離開我們。」鹿小嫻抬手擦臉,才發現臉上都是眼淚。她使勁擠出一個笑容:「你看,我忘了帶傘,臉都被雨水淋濕了。」

他說過,她要笑,否則他為她做的事情就會不值得。所以哪怕她笑得再難看,再心酸,她也要笑出來。

向飛白默默地看著她,眼神開始變得複雜:「你回去吧,這件事和誰都沒有關係,我從踏進大學的第一天,就決定要在一年後退學。」

「什麼?」

「字面意思,就是我根本就沒打算在這所學校就讀到畢業。」向飛白垂了垂眼眸,「我只是來看看哥哥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鹿小嫻渾身僵冷。雖然她早已知道答案,可當他親口說出,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他從一開始,就不屬於這裡。

「那行,我也退學吧。」鹿小嫻笑了笑,「你去哪所高中復讀?我也跟著去。」

向飛白將雨傘塞到她手中,生硬地說:「我不在N市復讀了,打算去很遠的地方。再說,你也不會退學的,再參加一次高考你還有這樣好的運氣上C大嗎?不可能!假如你要是真的一時衝動退學了,我這輩子都不會見你。」

他轉身走進大雨,背影漸漸模糊。

鹿小嫻渾身的血都熱了,她追上去,沖著他的背影喊:「向飛白,我對你很重要,對不對!」

向飛白腳步一頓。

「發帖之前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看著我退學的,所以你一定會出現。」鹿小嫻將雨傘輕輕放下,「你看,你果然出現了,這說明我很重要,對不對?」

向飛白回頭,冷冷地說:「別多想了。」

「你會為了我留下來嗎?」鹿小嫻不停地顫抖著,「向飛白,別走。」

雨水將她渾身淋得濕透,濕發不停地往下滴著水,鹿小嫻幾乎看不清眼前。但是她還是堅定地,固執地看著他,不肯讓他再離開半步。

向飛白垂眼看著她,忽然笑了笑:「你其實沒有那麼重要。鹿小嫻,有時候我真的很不懂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真的很奇怪。」

鹿小嫻愣了愣,慢慢低下頭。

「你還記得我曾經告訴你,我想聽大海的聲音,只要你晃晃腦袋就能做到這件事嗎?其實我的意思就是,你腦子裡進水了!」向飛白換了一副輕慢的態度,聳了聳肩膀,「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很難聽,是你逼我說的。」

鹿小嫻吃驚地抬起頭。

「現在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對嗎?」向飛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語氣里充滿自嘲,「為了我這樣的人退學,值嗎?」

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那個倨傲的少年在回憶中緩緩抬起眼,對她說,要讓我答應和你組隊,我有個條件,我想聽大海的聲音。

她歡欣雀躍地答應,他卻說,不用那麼麻煩,你晃晃腦袋就行。

——因為你腦袋裡,都是水啊。

鹿小嫻忽然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流淚。

她腦袋裡是進了不少水,所以才會喜歡上向飛白這樣的人。可是怎麼辦呢,年少的喜歡里有太多真心,一旦愛了,就是義無反顧,就是無法自拔。

「向飛白、向飛白、向飛白……」鹿小嫻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

「你怎麼了?」她異常的表現讓向飛白有些擔心。

鹿小嫻抹了一把眼淚,淡淡地說:「我也以為我腦袋裡都是水,可是我晃了晃,發現都是你,向飛白。」

向飛白震驚地看著她。

「向飛白、向飛白……」鹿小嫻苦笑著指著腦袋,「我也希望腦袋裡都是水,可是你還沒離開,我這裡已經全都是你,只有你。」

話音剛落,她就被向飛白一把抱住。溫暖的氣息撲過來,灑了她滿頭滿臉。她眨巴了下眼睛,又有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偽裝,再也無法以面具示人。面對這樣一個少女,他再也硬不起心腸。

「鹿小嫻、鹿小嫻……」她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我晃了晃腦袋,發現裡面也都是你。」

鹿小嫻破涕為笑,仰起頭看他:「你也喜歡我,你不走了?」

讓她絕望的是,向飛白還是搖了搖頭。

他輕輕推開她,撿起地上的雨傘,抖落上面的水滴,認真地說:「鹿小嫻,C大沒有我想要的一切,為了我的夢想,我想重新回去復讀。我當初就不該因為哥哥的緣故就背棄自己的軌道,現在我想修正它,你明白嗎?」

鹿小嫻木訥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僅僅為了我退學,對未來沒有清晰的規劃,那你就是犯了個天大的錯誤,也給我很大壓力。」向飛白將雨傘柄塞到她手裡,「鹿小嫻,我們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

鹿小嫻恍惚了一下,忽然如大夢初醒:「你還是要走?」

「再見。」他點了點頭。

她急急忙忙地抓住他的衣袖,眼淚又流了下來:「總有一天是哪天?明天嗎?我等不了太久,向飛白!」

他眼裡充滿了痛惜,卻將她的手用力地扯開。

「到底是什麼時候?我不期待明天,我也不期待未來,因為我不可能比今天的自己……」她幾乎是吼著喊了出來,喊到一半,如鯁在喉,後半句話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鹿小嫻蹲在地上,將頭埋進臂彎,輕輕地抽泣起來。

「更喜歡你……」她顫抖著說完了後半句話。

今天的我,不可能比明天更喜歡你了。

所以,請你不要辜負這一刻的我。

這一刻的我,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才向你表明心意。這一刻的我,猶如撲火的飛蛾,視死如歸。

然而,等她再抬起頭,向飛白已經不見了。他走了。

雨傘斜在她的肩膀上,晶瑩的水滴一滴滴地從傘沿上垂落。鹿小嫻獃獃地望著前方,有些不知所措。

一切都結束了?

大雨轉小,有人從遠處匆匆跑來。鹿小嫻揉了揉眼睛,發現居然是老鹿。

「爸?」

「向同學打電話給我,說你在這裡。」老鹿又生氣又心疼,「你怎麼弄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鹿小嫻沒有回答,而是愣了好一陣子,才問:「爸,你和媽曾經那麼相愛,她離開你了,你怎麼接受得那麼平靜,不哭也不鬧?」

老鹿哭笑不得:「小傻子,生活中不僅僅有感情,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是嗎?」鹿小嫻抬起頭,茫然地望著天空,「原來是這樣。」

感情,原來不是一個人的全部。

4。

向飛白離開後,鹿小嫻低沉過一段時間。

她常常在上課的時候走神,思緒會飄到遠方,也會想很多問題。比如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打算報考哪所大學,有沒有想起自己?

鹿小嫻無數次登錄QQ,看著向飛白變灰的頭像,一看就是一個小時。偶爾也會留言,但他沒有回復過。所以,他的QQ頭像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亮起來呢?她不知道。

據說向飛白去了千里之外的一個城市復讀,那裡有他的一個親戚,可以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看上去,他是下定了決定要和N市的一切劃清界限了。

那條界限就像楚河漢界,水火不容。

真是一個殘忍的人。

其實她想知道的,只有向飛白的一日三餐而已。

沒有向飛白的校園,又恢復了平靜,似乎沒有人記得,這裡曾經有人撕心裂肺地痛訴過。

陳昭在這件事之後,卸任了機器人協會會長的職務,變得低調。偶爾在路上碰見,鹿小嫻和陸曼對他從來都是怒目而視,而他匆匆離去的身影像極了一隻過街老鼠。

畢竟,向飛白就算不是因為他而退學,那陳昭也是一根導火索。

除此以外,生活平淡而庸俗,再也沒有什麼可圈可點。

向飛白唯一留下的就是那個爬桿機器人,樂文櫟無聊的時候,經常在機器人身上綁上一些小零食,再讓它通過下水管道爬到鹿小嫻的宿舍陽台上。有時候是兩塊餅乾,有時候是兩顆糖果。

「為什麼每次都是兩塊?」某次,鹿小嫻拿下機器人身上的兩塊餅乾,趴在欄杆上問樓下的樂文櫟。

他抬起頭,眼睛在夜色里微微閃光:「餵豬嘛,不能正常食量,當然要多喂一塊了。」

鹿小嫻氣得抓起臉盆,恨不得丟下去:「再說我砸你了啊!」

「你這是高空墜物,小心別丟到別人。」樂文櫟笑嘻嘻地說。

陸曼從宿舍里伸出腦袋,一抬手搶走了鹿小嫻手裡的一塊餅乾:「給你兩塊,當然是因為還有我啊!」

鹿小嫻翻了個白眼,剛想反駁,卻看到樂文櫟的臉有些發紅。她轉了轉眼珠:「好啊,樂文櫟,你還真的打著我的旗號,給陸曼送好吃的啊?老實交代,你們兩個有沒有問題?」

陸曼差點被噎著。

她使勁將餅乾咽下去,含含糊糊地說:「要有問題,早就有問題了!何必等到現在,對吧?」

鹿小嫻低頭掃了一眼樂文櫟:「對不對?」

樂文櫟面紅耳赤,支支吾吾地說:「這個,也不一定吧?誰說以前沒問題,現在就沒問題?」

陸曼目瞪口呆。

「那你的意思是,你和陸曼可以有問題了?要不,你們現在就來點問題?」鹿小嫻笑得促狹,兩根手指比小人互相「鞠躬」。

陸曼臉紅了,霍然起身,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塞到鹿小嫻手裡,跺了跺腳:「有問題就有問題,誰怕誰!」

然後她轉身跑進了宿舍。

鹿小嫻嘆了口氣,伸開手掌,卻發現陸曼給自己的,是兩張電影票,還是那種俗透了的愛情片。

「……」陸曼這個人,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就在鹿小嫻不知所措的時候,陸曼將玻璃門打開了一條縫,向她拋了個媚眼:「愣著做什麼,給他啊……」

鹿小嫻:「……」

情勢急轉,陸曼和樂文櫟就這樣成了一對校園情侶,成雙入對了。鹿小嫻很快就發現,自己變成了電燈泡。

這種每天被塞狗糧的感覺,真的很彆扭。鹿小嫻成了一個獨行俠,一個人去食堂,一個人去自習。不同的是,她越來越頻繁地給向飛白的QQ上留言。

沒回復又怎樣,她當那是一個樹洞。

「你知道嗎?樂文櫟和陸曼談戀愛了,真是想不到……她跟樂文櫟剛開始總是鬥嘴,沒想到關係會發展到這一步。」自習室里,鹿小嫻給向飛白的QQ發送消息。

沒想到,十幾秒之後,QQ居然響起了消息音。

鹿小嫻驚呆了,點開QQ,發現向飛白居然回復了一句:「是嗎?恭喜他們,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消失了足足七個月,而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要不是自習室里還有其他人,鹿小嫻肯定會激動地跳起來唱一首歌。她努力鎮定了一下,回復:「你不放心什麼?」

這一次,向飛白的回復有點長。

鹿小嫻等了五分鐘,他的回復才姍姍來遲:「不放心樂文櫟,我怕他還在喜歡你。」

隔著屏幕,鹿小嫻莫名其妙地嗅到一股酸味。他吃醋了?

少女臉紅,手指在屏幕上打打刪刪,終於寫出完成的一句回復:「樂文櫟不會一直喜歡我的,因為他知道我最喜歡的人是你。」

然而她的手指在發送鍵上停留許久,還是沒有按下去。

距離說出喜歡的那個雨天,已經足足過去了七個月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勇氣也在一點一點地消磨。

同樣的告白,她沒有勇氣說出第二遍。

所以最後,她的回復是:「最近過得好嗎?複習得怎麼樣?」

向飛白回復:「複習得很順利,我打算報Q大的機械工程系。」

意料之內的回答,Q大的機械工程系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鹿小嫻慶幸中帶著一點失落,因為那是一個非常遙遠的北方城市。

「加油。」鹿小嫻發送一條消息,「你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我會一直祝福你。」

「謝謝,我繼續上課了。對了,如果你感到孤獨,可以繼續把我當樹洞。」向飛白回復。

鹿小嫻拿著手機發愣,心亂如麻。

5。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學期,鹿小嫻迎來了期末考。不知道是好運加持,還是腦袋開了竅,她居然拿到了三等獎學金。

與此同時,濮羅也迎來了畢業季。在離校那天,他出現在鹿小嫻的樓下,笑得又陽光又放肆。

整個大二,鹿小嫻就沒見過他幾次。大四生不是考研就是在應聘,見不到他也是正常的。但是鹿小嫻覺得,像濮羅這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這兩條路都不用走,他本來就在康庄大道上。

「恭喜你,從此以後就是個社會精英了。」鹿小嫻和濮羅握手,「但願你不要忘記,你曾經是我們的隊員。」

濮羅嘿嘿一笑:「當然不會忘記了!投資你們,是我最英明的決定!對了,小鹿,你再幫我當一回信使,送個東西吧?」

他遞過來一隻牛皮袋。

鹿小嫻頭皮一麻:「你還對谷倩不死心?上次給她送錄音筆,已經夠讓我尷尬的了。」

「不送她,是送給另一個人。」濮羅將牛皮袋塞到鹿小嫻手裡。

鹿小嫻滿腹狐疑地打開牛皮袋,發現裡面塞著一隻錄音筆,上面還貼了一張標籤紙:送給向飛白。

「你,對向飛白,有想法?」鹿小嫻艱難地問。

濮羅立即收了笑,氣急敗壞:「誰對那個大冰山有想法?老子一輩子都喜歡女人!喜歡女人!」

「那你……」

「是幫你錄的!」濮羅氣不打一處來。

鹿小嫻怔了怔,按下錄音筆的開關,一段濮羅的錄音立即飄了出來:「向飛白,我是濮羅,知道你高考拿了個狀元,所以特意來打擾你。這個吧,鹿小嫻喜歡你很久了,你是不是要考慮跟她談個戀愛?對,你沒聽錯,我是幫她來告白來了,所以這件事非常重要,你千萬不要拒絕!完。」

「你……」鹿小嫻驚喜地抬頭看濮羅,「他考上啦?」

濮羅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當然啊!我一直在跟向飛白家那邊的教育局打聽著,都是為了你!不過,你弄錯重點了吧?」

鹿小嫻將錄音筆關掉,如釋重負:「只要他實現了夢想就行。」

濮羅重新露出救世主般的微笑:「是不是覺得很感動?喏,這份禮物送給你,記得要給向飛白聽。」

「不要,太二了吧。」鹿小嫻將錄音筆塞回濮羅手裡:「從來沒有人這樣告白過。」

「也沒有人像你一樣不告白。」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鹿小嫻發怒。

濮羅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我說你有意思嗎?喜歡他這麼久,憑什麼就這樣藏著掖著啊?」

鹿小嫻咬住下唇,不發一言。

有時候不是沒有勇氣,越是喜歡,越是不敢靠近。生怕稍有不慎,那份心意就被辜負。

「這是向飛白現在的居住地址,看來你不需要了,那我就把它丟了吧。」濮羅掏出一張小紙條,作勢要丟進垃圾桶。

鹿小嫻一把將紙條搶過來,面紅耳赤地爭辯:「誰說不需要了?」

濮羅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鹿小嫻不搭理他,而是低頭看紙條。紙條上的地址位於一個海濱城市,在那座城市裡,不需要走很遠的路,就能夠看見漂亮的海岸線。

她有些疑惑:「他的家不是在本市嗎?難道就連放暑假他也要留在那裡,不回來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這裡有他最痛苦的回憶吧。」濮羅聳了聳肩膀,忽然想起了什麼,「但是關於你的回憶,肯定是甜如大白兔。」

鹿小嫻翻了他一個白眼:「別膩歪,這回憶里只要有你,就是怪味豆。」

「怪味豆……喂,我為了幫你找地址,我費了多少工夫你知道嗎?」濮羅嘰嘰歪歪地反駁。

「好,你是神助攻,謝謝你。」鹿小嫻羞澀地笑,將紙條塞到口袋裡。少女心裡的小狼崽,默默地捂住了雙眼。

6。

那個夏天,註定刻骨銘心。

鹿小嫻和老鹿打了個商量,要去外地玩幾天,然後就收拾行囊,踏上了火車。她從來都沒有去過那個海濱城市,也沒有在QQ上告訴向飛白她的行程,粗心的濮羅甚至都沒有打聽到向飛白的手機號。

她想給向飛白一個驚喜,然後告訴他,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再不見他,思念就會井噴,會爆發,會引發海嘯。

到了目的地,鹿小嫻坐上計程車,把紙條遞給計程車司機之後,就開始構思她和向飛白見面之後,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好想你?

或者恭喜你得償所願?

還是自然一點,說一句,好久不見?

鹿小嫻拿捏不準,乾脆拍了一張街景照片,在QQ上發給向飛白,用調侃的語氣問他,怎麼樣,眼熟嗎?

QQ一直沉默,也許他沒有看到。

「姑娘,到了,就是這裡。」計程車司機打斷了她的思緒。

鹿小嫻答應一聲,付錢後下車,仰頭打量起眼前的這座小區。小區乾淨整潔,樓下有不少老人帶著孩子在草地上悠閑地遊玩。有小孩子舉著泡泡機,吹出了胖胖大大的泡泡。泡泡搖搖晃晃地飛著,在夕陽的照耀下散發著五顏六色的光。

她看得入了迷,半天才想起要找地址上的單元樓。就在這時,QQ上向飛白的賬號突然發起了語音通話。

鹿小嫻接聽,他第一句話就問:「你來找我了?」

「是啊,是不是很驚喜?」鹿小嫻舉著紙條,迎著夕陽笑開,「我剛到你小區的樓下,還沒來得及去找酒店。對了,你晚上打算請我吃什麼大餐?」

向飛白頓了頓,聲音里開始有笑意:「你先去敲門,保潔阿姨在家,會給你做飯。」

「你不在家啊……那你什麼時候回來?鹿小嫻問。

「等吃完飯再說。」他掛了語音。

鹿小嫻滿腹狐疑地找到地址對應的單元樓,找到了門牌號,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鐘點工打扮的阿姨。她一見鹿小嫻,就問:「你就是鹿小姐吧?小向已經交待我了,你今天吃完飯就在他的房間休息。」

鹿小嫻結結實實地受到了驚嚇。

和向飛白,在同一間房裡休息?

「不,阿姨,我還是吃完飯出去找酒店……」鹿小嫻聲如蚊蚋。

阿姨一把將鹿小嫻拉進來:「你怕什麼啊,別看是男孩子的房間,被我收拾得特別乾淨!」

可是……這根本就不是乾淨不幹凈的問題啊!

鹿小嫻在飯廳里如坐針氈,心裡冒出一萬個為什麼。最後,她無奈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十九歲左右的男孩子果然如狼似虎,這個四十歲的阿姨也跟著助紂為虐。

「飯菜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阿姨布菜,一盤紅燒蝦,一盤清蒸魚,還有一盤清炒西藍花。

鹿小嫻饞蟲大動,露出狗腿子般諂媚的笑容,一邊吃一邊誇:「好吃,阿姨你手藝真好。」

「那必須的,這孩子性子犟,平時就是不肯見他爸媽,我只能在生活這方面照顧好他了。」阿姨拉家常。

鹿小嫻差點噴飯:「他爸媽?向飛白的爸爸和媽媽,還在?」

她明明記得,在系辦里,向飛白親口說自己沒有家長。她一直以為他父母雙亡。

阿姨驚詫:「都才五十歲,沒病沒災的,春秋正盛,當然在啊?」

鹿小嫻明白是自己誤會了,趕緊極力掩飾:「咳咳,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叔叔阿姨偶爾也會來這裡?」

「最近他們不會來這裡!小姑娘,你放心,我不會跟小向爸媽說,他讓女孩子留宿在家這件事的。」阿姨笑出奸詐的意味,一副「別說了,年輕人那點事我懂」的表情。

鹿小嫻更加尷尬,埋頭吃飯,心裡盤算著等會兒一定要擺脫這位熱情的阿姨,出門找家酒店是正經事。

她是喜歡向飛白,但不想這麼快和他跨到實質性的一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越早開始的事情,就越早結束。

沒想到,她吃完飯之後,阿姨立即端上來一盤水果:「姑娘,看電視,別嫌我這個老婆子煩。」

「阿姨,我必須得去找酒店了,很晚了。等向飛白回來,你告訴他我們明天再見面。」鹿小嫻不由分說地拎起行李。

阿姨噗嗤一聲笑出來:「姑娘,小向沒告訴你?他出遠門了,今晚不回來。」

「啊?」鹿小嫻呆住了。

難怪,他那麼反常地讓她住自己的房間……

鹿小嫻為最初的聯想感到羞愧,簡單和阿姨嘮叨了兩句,就匆匆忙忙到了向飛白的卧室。她趕緊用QQ給向飛白撥去通話:「向飛白,你在哪裡?」

向飛白的聲音又溫柔又磁性:「我剛剛在C大的食堂吃完晚飯。小鹿,我想你,所以就來見你了。」

鹿小嫻愣住了。

原來,他們都想給對方一個驚喜,都想出現在對方面前,結果完美地錯過。

「我是不是好傻?如果知道你去找我了,我肯定要留在學校里等著。」鹿小嫻失望地快哭了。

向飛白低聲笑了笑:「沒關係,我明天就回去了,這次你要好好等我,我們一起去看海。」

鹿小嫻使勁點頭。

她打量了下房間,房間很整潔,書桌上的學習資料壘得整整齊齊,牆上還貼了一張他們參加機器人大賽的照片。照片里的每一張笑臉,都洋溢著青春。

「這一年,你是怎麼過的?」鹿小嫻問。

手機那段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向飛白開始訴說起來。都是高考復讀生的苦行僧生涯,但鹿小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因為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心滿意足。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聊了兩個小時。

「很晚了,我要去樂文櫟的宿舍了。」向飛白在那端說,「真想不到啊,明明我是那個宿舍的,現在還要以借宿的名義申請住一晚。」

「誰讓你退學了?」鹿小嫻翻了個白眼。

「先告別吧,我只能再和你聊五分鐘,手機快要沒電了。」向飛白說。

鹿小嫻滿懷私心地往床上躺了躺,枕頭很乾凈,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忽然很想撒嬌,於是嗲聲嗲氣地對著手機說:「小氣,就給五分鐘的告別時間啊?我換了床就是睡不著,你說怎麼辦?」

「我可以給你讀一個故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想給你讀一段,麥琪的禮物。」

鹿小嫻一愣,立即明白其中深意,偷偷地笑了起來。

《麥琪的禮物》是歐·亨利的一個短篇故事,講述的是一對貧窮的年輕夫婦,為了要給對方一份充滿驚喜的聖誕禮物,煞費苦心。

妻子賣掉自己引以為傲的長髮,給丈夫買了一塊錶帶,好讓他可以戴上祖傳的金錶。可是等妻子見到丈夫,才知道丈夫把金錶賣掉了,為她買了一隻「純玳瑁,鑲嵌珠寶」的梳子。

故事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

那兩個住在一間公寓里的笨孩子,極不聰明地為了對方犧牲了他們一家最寶貴的東西。但是,讓我們對目前一般聰明人說最後一句話,在所有饋贈禮物的人當中,那兩個人是最聰明的。在一切授受禮物的人當中,像他們這樣的人也是最聰明的。無論在什麼地方,他們都是最聰明的。他們就是麥琪。

他們故事裡的德拉和吉姆,為了去和對方見面,跋山涉水,從千里之遠而來,卻陰錯陽差地錯過彼此,反而天各一方。

五分鐘過去,向飛白讀完最後一段,掛上了語音電話。

鹿小嫻躺在床上,嘿嘿地笑了起來。

她從來都沒有此時這樣幸福。

「我會好好睡的。」她對著手機輕聲說,儘管知道他已經聽不見,「我們就是麥琪。」

7。

他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夏天。

海濱城市的夏天,海風習習,鹿小嫻第一次見到大海,格外興奮,在海灘上又蹦又跳。向飛白陪她逛了逛,就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用他的話說,他沒事的時候就來海邊發獃,已經習以為常。

海灘上可以撿到美麗的貝殼,海浪偶爾撲出小水坑,水坑裡有指甲蓋大小的小螃蟹。鹿小嫻撿了好多貝殼和小螃蟹,走回休息區的時候,發現向飛白居然在傘蓋的躺椅上睡著了。

他的睫毛濃密而修長,秀挺的鼻翼里發出均勻的呼吸。鹿小嫻托著下巴看了一會兒,輕輕喊他:「喂,醒醒。」

他沒醒來,依然在睡。鹿小嫻忽然有些不滿,拿起一隻小螃蟹,輕輕地放在向飛白的鼻孔旁邊。

小螃蟹剛得到自由,伸開六跪二螯,一轉身就爬到了下巴,蹭蹭地就往向飛白的衣領里鑽。鹿小嫻沒想到這小東西還挺利索,趕緊撐開向飛白的衣領,伸手把小螃蟹抓了出來。

等她回過神,才察覺到這姿勢有多曖昧。

更曖昧的是,向飛白醒了。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鹿小嫻,瞳仁又黑又亮:「其實你可以在我醒的時候告訴我,我考慮考慮說不定會答應給你看。」

氣氛尷尬地沉默了一秒鐘。

鹿小嫻把他的衣領放下,撫平衣服皺紋,訕笑:「我要是說我是抓小螃蟹,你信嗎?」

向飛白:「……」

「咳咳,是我孟浪了,但我真的是抓螃蟹,它們不能死,等會兒還要放回還裡面的。」

「……」

那天的太陽特別毒辣,把他們兩個人的臉都照得通紅,仿若天邊的雲霞。

後來,他們一起把小螃蟹放了回去。

小螃蟹們爬進螃蟹窟,很快就隱入濕地里。他們就並肩坐在沙灘上,看著小螃蟹們逃也似地離開。

「它們回家了。」鹿小嫻扭頭看向飛白,「你呢?你為什麼不回家?」

向飛白表情一僵,隨即微微緩和:「我想我還需要一段時間。」

「嗯?」

「如果不是爸爸給哥哥的壓力太大,如果不是媽媽一直在電話里批評哥哥,也許那天的哥哥會從樓頂上下來的……」向飛白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鹿小嫻默默無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海浪嘩嘩地衝到岸邊,又默默地退了回去,留下碎玉般的泡沫,無聲地炸開,然後湮滅。

他們在海邊坐了很久很久。夕陽收起最後一道金暉的時候,他們的手依然握在一起。

這昭示著曖昧期的開始,而且非常漫長。

8。

有時候,鹿小嫻會想,如果時光可以複製,那麼她會無限地複製那個美好的夏天。

可是時光不能複製,而且轉眼就過去了兩年多。

在這兩年多的時光里,每到寒暑假,鹿小嫻都會和向飛白見面。他們沒有過約定,於是見面很自然地就成了一件不需要約定的事情。但是是在平時,因為課業繁忙,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對此,陸曼很不看好這段過長的曖昧期。

按照她的理論,愛情就是乾柴烈火。如果曖昧期太久而沒有確定關係,那柴就會枯,火就會滅。

「曖昧久了,成了習慣,你們就永遠不可能談戀愛了。」宿舍里,陸曼振振有詞地說教,「再說,在這段時間裡,他有新歡了怎麼辦?」

鹿小嫻恍若未聞,目光集中在電腦上,噼里啪啦地修改畢業論文。今年畢業論文的查重率很高,為了讓論文一次性通過,她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論文的撰寫上。

陸曼不滿,往桌子上一拍:「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鹿小嫻抬起頭,無奈地說:「他最近超級忙,哪裡有功夫去找新歡啊?再說我現在大四,再過幾個月就要離校了,最重要的事是把工作穩定下來!我打算等找到工作,我再說這件事。」

「這跟你工作有什麼關係?他又不靠你養活。」陸曼搖頭嘆氣,「既然你這麼作,那就讓這段感情付之東流吧。」

鹿小嫻扔過去一本書:「別烏鴉嘴。」

「我不是烏鴉嘴,你最近是不是太忙,都沒有看QQ啊?」陸曼憤憤地把那本書往桌子上一擲。

鹿小嫻太陽穴神經突突一跳:「你什麼意思?」

陸曼低下頭,翻出手機,不停地用手指撥拉著:「他昨天發了第一條說說,是張聚餐照片,關鍵是裡面有個特別漂亮的女生,跟向飛白靠得特別近。我說鹿小嫻,你不會連吃醋都要我幫你吃吧?你要我怎麼說你……」

不等她說完,鹿小嫻一把將手機奪了過來。陸曼說的沒錯,向飛白昨天的確發了一條帶照片的說說,照片里的女生笑靨如花,挽著向飛白的胳膊,背景是一個飯店包廂,還有其他男生也在吃飯打鬧。

照片里,向飛白還是一向地冷靜自持,看不出喜怒。可是女生靠在向飛白身上,十分親昵。

鹿小嫻死死地盯著照片,心頭一點點地涼掉。她原本以為,她和向飛白只差了一層窗戶紙,卻沒想到紙一層層摞起來,也能堆起喜馬拉雅山。

「哎,我說你別亂想,說不定他們就是朋友關係呢?」陸曼試著安慰,「是我胡思亂想,你千萬別學我。」

鹿小嫻腦子裡亂亂的,看了看照片里的女生,又拿出小鏡子照了照。愛情里的女生,最容易陷入自卑。

如果這個女生和向飛白有超乎友情的關係,那她和向飛白之間算什麼?

鹿小嫻腦子懵懵的,下意識地就點開了向飛白的QQ號,以半開玩笑的語氣發過去一個問句:

說說里的那個女生好漂亮啊,是誰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他卻沒有回復。

「給他打電話!」陸曼掏出手機。

「別,我要是打電話,會顯得我很重視這件事。我本來就是假裝開玩笑發QQ問的,打電話就暴露了。」鹿小嫻制止。

陸曼有些不忍心,把手機放下:「那我問你,你打算怎麼辦?」

鹿小嫻垂頭喪氣地說:「等著。」

「你……」陸曼恨鐵不成鋼,最後蹬蹬蹬爬上上鋪,「我不管你了,你就等著吧。」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整整一晚上……他都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鹿小嫻輾轉反側,在心裡為他找了無數個理由。從向飛白可能興奮過頭暈了過去,不小心出了車禍,遇到街頭詐騙被掏走手機,見義勇為下湖救人結果手機泡湯,最後猜到向飛白被外星人抓走……種種理由都找遍了,可是沒有一個能讓她開心。

她幾乎一夜沒睡,就那樣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被晨光一點點地照亮。就在這時,QQ突然響起了消息音。

鹿小嫻觸電般地抓起手機。與此同時,陸曼從另一張床上一躍而起:「是向飛白髮來的嗎?」

陸曼頭髮蓬亂,雙眼通紅,看上去也是一夜沒睡。

鹿小嫻無語了兩秒鐘:「是陳老師,讓我們今天交畢業初稿。」

「啊啊啊!這個向飛白,說句話就這麼難嗎?」陸曼崩潰地抓了抓頭髮,「算了,他不回復就是沒當回事,說不定那個女生就是他大學同學而已。」

「是啊,我也覺得是。」鹿小嫻打了個哈欠,「我去送論文了,你要列印嗎?」

陸曼從枕頭底下抓出來一個零錢包:「愛妃,我的論文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你拿上這些碎銀子,幫我也列印一份,朕要睡個回籠覺。」

「那你早飯?」

陸曼笑得甜蜜:「樂文櫟等會兒幫我送。」

那個爬桿機器人,成了陸曼和樂文櫟秀恩愛的道具。大四的每個人都懶得出奇,陸曼更是個中翹楚,樂文櫟常常把早飯用機器人送到樓上。

鹿小嫻笑了笑,洗漱完畢後,就出了門。

只是剛出了門,她就判若兩人,眼淚刷地落了下來。

QQ上除了陳老師的消息,還有一條來自向飛白的消息:

你問她?那是我女朋友。

九個字,每一個都像一顆炸雷在她心頭炸響。原來這麼多年,那些美好的過往不過是一則構思不佳的笑話。

他不是吉姆,她也不是德拉,原來他們的故事和麥琪並沒有關係。

鹿小嫻走到樓梯口,終於忍不住重新打開QQ。她給向飛白髮送了一條消息:

原來是這樣,真好。

發送完畢,她忍不住用語音留了言:「向飛白,再見。」

她在角落裡蹲下來,將頭埋進臂彎里,開始大聲地哭泣。

本以為,她不是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少女,不會衝動不會放肆,不會不顧一切地哭和笑。可是這世上總有一個人,讓你衝破所有的底線。

有人在她身邊匆匆經過,有人上前輕拍她的肩膀,有人蹲下來詢問一二,而她只搖頭不說話。

樓道的窗外,陽光充沛而明亮。而她的內心裡,已經荒涼到寸草不生。

無憂書城 > 青春文學 > 青春治癒者(你一笑桃花蕩漾) > THENINE我曾赤誠,我曾熱烈

發表評論

看過此書的人還喜歡

1驕陽似我作者:顧漫 2少年的你(少年的你如此美麗)作者:玖月晞 3老闆,你聽我解釋作者:圓光蔚 4若春和景明作者:玖月晞 5龍日一,你死定了番外篇作者:卡希布 查看圖書全部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