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抱著柴火從坡下走上來,和事佬般著急忙慌的:「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就又操上了?」
程迦冷著臉不吭聲,在帳篷上掙扎幾下。但人完全沒重心,站不直身子,跟入網的魚一樣瞎折騰。
但她不想跟小女生一樣滑下去蹲著起,那得蹲在彭野腳下。
彭野看了她幾眼,清楚她的心思,伸手撈她。
他揪住她的衣前領,把她拎起來,程迦受不了他這霸道的姿勢,打他的手:「你給我鬆開!」
彭野於是鬆開,程迦又摔回帳篷上。
十六頭疼死了,把柴火放到地上:「你們倆怎麼突然就不對勁兒了啊,從昨天開始,碰一起就斗。」
石頭也無奈,說:「老七,你一男人就不能讓著點兒?」
他說著把程迦拉起來,程迦抻了抻衣服,說:「石頭,沒事兒,我不和他計較。」
彭野給氣得笑出一聲:「和著是我招惹你了?」
程迦拿眼角看他:「我招惹你什麼了?」
石頭眼看兩人又要燃起來,嚷一聲:「老七你生火去!」
彭野不動,舔了一下牙齒,盯著程迦看。
程迦說:「看什麼?」
彭野說:「明白了。你能欺負男人,男人不能欺負你。」
程迦問:「你說哪個男人呢?」
彭野:「……」
程迦問:「我欺負你了?」
彭野:「……」
程迦又問:「我欺負誰了?」
彭野:「……」
石頭眼見彭野臉色越來越黑,連推帶搡:「生火去生火去。」
彭野被他推走,道:「你不怕我一把火燒了這裡。」
程迦見他走了,抿著嘴哼笑一聲,自己和照相機玩。
又沒幾秒,又忍不住往彭野那兒看,他單膝蹲跪在地上,把樹葉樹枝枯木搭成一個棚,最裡層放雜草樹葉,上邊搭細枝條,最上邊架木頭。
他燒了幾張紙,插.到雜草下邊去,拱了拱讓空氣流動,火勢一點一點瀰漫,慢慢燃起來。鮮紅的火光照在他臉上,把他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程迦平白無故抖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有點兒冷。
抬頭一看,太陽快下山了,溫度較之前下降得更厲害。
程迦裹緊衣服,走到火堆那邊蹲下,伸著手烤火。
彭野沒看她,拿棍子撥弄火堆,讓它燃得更快。
程迦抓抓升騰的熱氣,想起彭野那天在隔間和她說的話,原封不動又說給他聽:「你跟我較什麼勁兒?」
彭野懶得搭理她。
程迦嘆了口氣:「我真沒想跳。」
彭野還是不開口。
溫度升高,手上的傷口有些發癢,程迦把手縮回來,撓了撓。
隔了一會兒,彭野頭也不抬,說:「那邊是可可西里。」
程迦抬頭:「哪邊?」
彭野下巴指了指:「那邊。那座雪山的背後。」
程迦扭頭,就見山裡的雲霧升起來了,遮蓋住山腰和山腳;只剩三角形的潔白的雪山頂漂浮在空中。
太陽從它側面的山峰落山,血紅色的陽光灑在雪山上。一半亮紅,一半銀白,如天空之城。
程迦輕輕吸了一口山裡的冷氣,目不轉睛,她知道這樣的美景會在轉瞬間消逝。
她問:「那一面是可可西里?」
彭野「嗯」一聲,說:「這幾天我們走的路線和可可西里的邊界是平行的。」
程迦:「意思是一開始在風南鎮的時候,就離可可西里很近?」
「對。」彭野說,「但如果從那邊入境,沙漠多,不好走。」
程迦「哦」一聲,再回頭看那座雪山,它已消失在濃霧和雲層背後,彷彿剛才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太陽完全沉下去了,周圍的山全隱匿到了雲霧之下。
濃厚的霧氣瀰漫上來,在程迦身邊涌動。好在火越燒越大,程迦往火堆邊坐近了點兒。
十六和尼瑪在火堆邊搭篷子,程迦奇怪:「晚上會下雨?」
尼瑪說:「七哥說的。」
程迦沒多問了。
石頭拿來玉米棒子,地瓜,土豆,肉乾,一窩蜂地往火堆里扔。
石頭衝程迦嘿嘿笑:「程迦,你別嫌臟啊。」
程迦說:「這裡的葉子木頭乾淨著呢。」燒出來的篝火都是香的。
石頭笑了,問:「對了程迦,還不知道你多大呢?」
「26,快27了。」
「你看著和24一樣的。」
程迦說:「你說話和十六一樣的。」
石頭又笑了,說:「你去過很多地方吧?」
程迦說:「南極也去過。」
「企鵝好玩不?」尼瑪插嘴。
「跑起來可快。」
「有羊跑得快不?要是羊兒過去,誰會贏。」
「鵝。」程迦說。
尼瑪驚嘆:「能跑那麼快啊。」
程迦說:「羊凍死了。」
尼瑪:「……」
十六哈哈大笑。
石頭說:「你去過北極么?」
程迦搖頭。
石頭說:「老七去過北極,去過北冰洋。」
程迦轉眸看彭野。他握著棍子,照顧火堆里的玉米和地瓜。火光照在他眼睛裡,一漾一漾的,像夕陽下的湖。
他瞥她一眼:「看什麼?」
程迦問:「你去北冰洋幹什麼?」
彭野說:「路過。」
他不願多說,程迦也就不多問。
但石頭說:「我以前聽二哥說,有艘軍艦要請老七做航海士。」
「二哥鬧我玩的。這你也信。」彭野說。
石頭沒信,所以並未在彭野身上多停留,轉身問程迦:「程迦,你有男朋友沒?」
彭野低頭撥弄著火堆,不經意從上眼角看她一眼。
程迦也撿了根樹枝戳火堆,說:「沒有。」
石頭說:「你這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會找不到男朋友呢?」
程迦很隨意,說:「喜歡我的,我看不上;我喜歡的,看不上我。」
十六插話:「我聽人說,現在大城市裡的男男女女都這樣。程迦,你自己也這樣,那想過這問題的原因沒?」
程迦說:「想過啊。」
「啥原因?」
程迦道:「配不上比自己好的人,卻又看不上與自己為伍的人。」
十六咂舌,這話聽著真落寞。
尼瑪不解:「迦姐,你那麼好,和你為伍的都是好人啊。」
程迦笑了笑,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輕聲道:「現在的都是好的。」
彭野從火堆里刨出一根玉米,遞給程迦,說:「好了。」
程迦也不客氣,接過來張口就咬。
彭野說:「你別燙著。」
烤玉米又香又甜,她肚子餓了。吃到一半,彭野又丟給她幾塊肉,喂貓兒似的。
過不久,地瓜也熟了,撕開外皮,熱氣直冒,香味四溢。
吃完一個大地瓜,再來一顆大土豆。
程迦前段時間在城市裡有些厭食,來這兒後倒好了,今晚胃口格外好,吃完一堆之後,拿袖子擦擦嘴,然後看著彭野。
彭野:「……」
他問:「你還能吃?」
程迦朝他伸手,說:「我的水果呢?今天沒吃水果。」
她說的是涼薯。
管水果的彭野微微皺眉:「晚上冷,吃著不怕涼?」
「我想吃。」程迦說。
彭野看她吃得額頭微微冒汗,還烤著火,不攔了,起身去拿了個涼薯來。他坐在地上,像上次一樣把皮撕得乾乾淨淨了遞給她。
程迦咬一口,涼薯嘎嘣兒脆,全是汁水。感覺像開著空凋蓋被子。
石頭吃著土豆,問:「程迦,你做這種工作,你爸爸媽媽不擔心呀?我看你都很少給他們打電話報平安。」
程迦說:「我爸死了好些年,我媽也有了新家庭。」
眾人沉默,十六踹了石頭一屁股,程迦倒笑了:「沒事兒。他們又不能幫我活。」
彭野沒說話,從火堆里又翻出一個小紅薯,拿棍子推到程迦面前,問:「還要麼?」
「那就再吃一個吧。」程迦把小紅薯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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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睡覺,大家各自用睡袋,擠在一個帳篷里。
程迦沒睡袋,夜間得有人值夜,倒空出一個多的。彭野把他的睡袋給了程迦。
彭野夜裡11點到凌晨1點半值夜,十六1點半到3點,尼瑪3點到4點半,石頭4點半到6點。
程迦看大家睡覺時都帶著槍,心裡清楚怎麼回事。
躺下後沒多久,身邊傳來男人們均勻的呼吸聲。程迦睡在彭野的袋子里,都是他的味道,她有些睡不著。
帳篷上火光,還有他的影子。
程迦側身睡著,拿手撫摸帆布上的「彭野」,粗糲,有質感。
尼瑪說了一句夢話,這個夜晚安安靜靜的。
外邊的男人也安靜。
一個小時過去了,程迦還是沒睡著。她從睡袋裡鑽出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