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的人覺得最近沈磊很沉默。固然,他平時就話不多,但往日的沉默,你可以看出他很平靜,心裡有不被別人叨擾的自得其樂。而現在,他的沉默透著壓抑,那種自得其樂沒了。如果有人仔細觀察他的雙眼,就會發現那裡有蓄勢待發的怨憤,宛如通過一條縫隙窺見火山翻滾的岩漿。不過沈磊與同事並不親近,所以並沒有人去體察他細微的變化。
沈磊負責管理檔案,就是把接收進來的檔案存入檔案庫房,再分門別類地入柜上架,並進行日常管理和保護。有些檔案儲存不當,會受潮腐爛,有些收進來的檔案破損不堪,但都不能把它們扔掉,也不能一放了之,要精心地修復。一些受損不嚴重的檔案,沈磊自己一點一點地也就修復了,嚴重的則要到外面請專業人士來。
沈磊喜歡這份工作,凌亂的檔案他一張張地整理疊放、裝訂;破損的紙張,他用膠帶粘合起來;打卷摺痕嚴重的,他用重物壓平。有一次外面送來一箱由於長期受潮,文件們粘連在一起形成的「檔案磚」。沈磊連續三天,先用水把它們泡開,再一份份小心翼翼地抖松、分離,最後用紙巾吸干水,再拿吹風機一份份吹乾,拿重物壓平,成功搶救出這份重要的檔案。他忙活了好幾天,腰酸背痛,也沒有任何領導留意到這件事並讚揚他,但看著這些整整齊齊的檔案,他打心眼兒里覺得高興。這一排排檔案櫃里存放的每一份發黃陳舊的檔案,都是一塊歷史的切片,一個人鮮活的一生。天地浩渺無邊,歷史轉瞬即逝,個人微不足道,但誰都有權利留下點什麼。那些留在發黃髮脆紙張上的藍黑墨水或是鉛筆字、紅色手印章、長著霉斑甚至模糊不清的一英寸免冠照片,都生動形象地代表著一個人、一件事、一段時空的存在感。整理著這些資料,沈磊心頭很寧靜。身邊的時代呼嘯而過,而他偏要慢吞吞地與歷史為伍,不慌不忙。
有一天沈磊看了口碑很好的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感覺像看到了自己。他跟謝美藍這麼說,謝美藍說:「修復文物好歹算罕見的手藝,你給破掉的紙張粘膠帶,算怎麼回事呢?」說得他哈哈大笑,承認那的確算不得什麼本事。如今再回味起來,謝美藍那話里便充滿了輕視的色彩,當時還以老婆在打趣自己呢。
今天開周會,會上沈磊被科長點名批評了,用的話是「沈磊你們幾個」。說最近入庫的資料一直沒有整理上櫃,這不像檔案管理科該乾的活兒。雖然負責這些活兒的有好幾個同事,沈磊卻覺得科長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
「別以為這是公務員編製,就可以混日子。績效考核制度不是吃素的,大家要珍惜這份工作。去打聽一下,外面的私企,996甚至007的有多少,找不到工作的又有多少?公務員合同五年一簽也不是隨便說說的。」
科長的眼神嚴厲地盯著沈磊,沈磊心頭火起。平日里他幹活兒那麼踏實,科長從來看不見,一等到他精力稍微有點溜號時這傢伙就來抓小辮子了。他板著臉,眼睛並不回看科長,也不像其他同事一樣,賠笑著露出訕訕的表情。
散了會,科長把沈磊留下,問他到底怎麼回事?最近工作心不在焉,分到他手裡的工作都沒做。沈磊本想忍一忍,服個軟算了,偏偏這個時候謝美藍來了微信,問他為什麼不肯和她離婚。兩人沒有什麼共同財產,約個日子去民政局把離婚證領了,好聚好散不行嗎?沈磊一肚子火全撒到科長身上了。
「我哪個工作沒有做?請你明確指出來。」沈磊生硬道。
「讓你交的統計表一直沒交,庫房裡的資料堆了一地。周一大檢查,你這是故意要讓科里難堪嗎?」科長道。
「入庫資料那麼多,一周怎麼可能幹得完?大檢查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這種時刻?你給領導說一下,他們難道不能體諒下嗎?不至於我們要為了你的面子好看累死累活吧?還有,統計表今天下班前我會交,這才上午十一點,你催什麼催?」
科長從來沒有被下屬這樣頂撞過,尤其是向來溫和的沈磊。他驚呆了,漲紅臉:「你怎麼跟領導說話的?」
「領導領導,領個屁啊。」沈磊彷彿面前站的是路傑,吼道。其實當個粗野的人挺不賴的,打架,說髒話,這些從前不可觸犯的禁忌,原來也沒那麼神聖。他一抬頭,發現同事們都在愕然地看著他。什麼人都要來踩他一下,就是因為他當慣了好孩子。這是他的錯,從今往後可改了罷。
科長被他嚇住了,或者說對他徹底失望了,搖搖頭,轉身離開。
沈磊沒有回謝美藍微信,她要他出去吃個晚飯,把此事商議一下,他也沒去。晚上八點,謝美藍來了,輕敲著門。敲門聲像鎚子一樣重重擊打在沈磊的心上,她已經沒有鑰匙了,臨走前她把鑰匙放到桌上。這比她已經離開他,要更讓他難過。
兩人坐定,謝美藍問他為什麼不離,是不是對離婚協議上的條文不滿意?離婚協議她早就發到他微信上,非常簡單,兩人無子女,無財產。謝美藍向路傑借的五十萬她承諾與沈磊無關,由她自行償還。所以沈磊到底在糾結什麼?
沈磊說:「我們沒有重大矛盾,你突然要跟我離婚,我接受不了。」謝美藍平靜道:「感情破裂,算不算矛盾?」
沈磊道:「我認為感情沒有破裂,我們感情向來很好。現在不過你是被路傑迷惑了,一時鬼迷心竅。我希望雙方能夠努力修補裂痕,把日子繼續過下去。」
謝美藍煩躁而傷感:「我不愛你了,或者說,我依然愛著你,但我愛的是從前那個你。現在咱們倆連辭彙量都不一樣,還怎麼交流?」
沈磊嗓子哽住了:「真的一點餘地也沒有了嗎?」
謝美藍帶著哭腔:「沈磊,你沒錯。那天你說你沒變,一直沒變,確實是這樣的。是我變了,生活變了,時代變了。我們不可能總是這樣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得其樂,被時代拋棄。要是我們不想要孩子也就算了,要了孩子,你讓我怎麼捨得他生活在這麼小的出租房裡,讀爛學校,這也捨不得買,那也捨不得買,連個車也沒有?」
沈磊握住她的手:「會有,別人有的我們都會有,慢慢來不行嗎?」
謝美藍悲憤地甩開他:「我一路讀到研究生,讀到眼睛近視六百度,不是要來過這種日子的。我不要慢慢來,我媽死之前我都沒有來得及讓她過上好日子,你叫我怎麼甘心?再說我三十歲了,三十五歲後我就找不到工作了。你不在私企,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殘酷。如果我的老公不能提供給我足夠的安全感,只靠我自己怎麼辦?我娘家已經沒人了,誰來幫我?我不想騙你,不想變成一個背著老公偷情的女人。路傑的確一直在追我,但沒有離婚前,我不可能接受他。我已經明確告訴他了,這是我對自己的承諾。」
沈磊鬆開她的手,嘿嘿笑著:「那你們倆就把這場遊戲的戰線拉得長一點,我不會同意離婚的。離婚冷靜期么,大家都冷靜冷靜。」
周末科里的同事相約加班,把資料整理上櫃,沈磊沒去。他本不善喝酒,這兩天卻喝了很多白酒,把自己喝得爛醉如泥,睡醒了又喝,喝了再睡。
周一上午,沈磊憔悴著去上班。一出門,發現路傑的路虎停在小區門口的路邊。那不是能停車的地方,到處都是攝像頭,被拍到了要扣分罰款,不過像路傑這樣的人不會在乎這種小事。路傑看到他走出來,立刻下了車,迎了上去,堵住他,揚起手裡當天那份診斷報告,居然還有一份警察出警記錄的複印件。「公務員打架鬥毆,會丟工作,這你應該知道。」
沈磊捏緊拳頭:「你勾引我老婆,居然還敢這麼囂張?是不是還想再挨一拳?」
路傑道:「我和謝美藍周末加班,在酒店會議室,全公司都知道,要找證人我有一大堆。相反,你對你身為職業女性的老婆控制欲那麼強,鬼鬼祟祟搞盯梢,還有暴力行為。這種事宣揚出去,到底是誰吃虧?好傢夥,還拿離婚冷靜期來威脅謝美藍,你是個男人嗎?」
沈磊悲憤莫名。他斯文講禮了半生,最後卻落了個這樣的評價。可怕的是,聽上去那些事他全乾了。
路傑道:「還有,我那天警告過你了。你那一拳打在我頭上,說不好會有什麼後遺症,比如長期失眠、視力模糊甚至導致抑鬱症,這我都可以開出診斷報告。想找你打官司,分分鐘。不過怕你這種廢柴丟了公務員飯碗活不下去,所以想放你一馬,識相的趁早放過謝美藍。」
路傑開車走了。沈磊到了單位,遲到了半小時,正好趕上大檢查。科長處長一路陪著領導四處巡查,到了沈磊工位旁邊,科長趁領導不注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中午送走領導,科長把沈磊叫到辦公室,問他周末大家都來加班,為什麼就他沒來。沈磊一聲不吭,謝美藍上午發過微信,解釋說路傑不是她讓去的。她已經警告過路傑,不要插手兩人離婚的事。但這個人非常強勢,能不能聽進去,她也不敢保證。為了避免影響到他的工作,還是趕緊把離婚協議簽了吧。婚姻沒有了,不能再把工作也搞丟,那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沈磊當時聽著這條語音,心底一片冰涼。路傑唱紅臉,謝美藍來唱白臉?在一起十二年,怎麼沒有看出謝美藍這個女人心機如此深不可測呢?他真想拿把刀衝進謝美藍公司,把這對姦夫淫婦當場殺了。
科長喋喋不休半天,發現沈磊的眼神飄忽,完全沒有聽進去他恩威並施、高屋建瓴的一套大道理,氣得一拍桌子:「你還想不想幹了?」
這一聲讓神遊的沈磊如夢初醒,他吼道:「我不想幹了。」
話一出口,沈磊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快感。沒錯,他就是不想幹了。沒錯,他就是要搞砸一切,倒要看看誰能拿捏住他,倒要看看天到底會不會塌下來!他一轉身,見處長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沈磊叫謝美藍帶上離婚協議,在民政局門口等著。下午他逃了班,去了民政局。現在協議離婚真方便啊,網上提前預約一下,人少的話當天就排上了。驗完證件和資料,落筆無悔。
走出民政局,沈磊心底毫無波瀾。也許這段時間的煎熬已經把全部的痛耗掉了,現在他沒有力氣再痛。謝美藍如釋重負,卻又有點哀怨,躊躇著,看著沈磊,擠出一句話:「我們去吃個飯吧?以後還是朋友。你永遠是我在這個城市最好的朋友。」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沈磊看著她,像看個陌生人一樣。他沒回答,也沒有任何難過的表情,轉身走了。
回到家裡,躺在床上,那股痛開始隨著血液躥向沈磊全身。屋裡早已沒有謝美藍的痕迹,她的照片、衣物,全部帶走了,只有窗台上那盆綠蘿,還長長地綠著。謝美藍愛養花,從前在別的出租屋裡她養了不少的花,吃完的黃桃罐頭瓶洗乾淨,灌上水插上吊蘭,很快就蔥綠的一盆,後來她漸漸失去了這種興緻。對了,自從跳槽到這個投資公司後,收入大增的她對蠅營狗苟的小日子不再熱衷,穿的用的也開始講究起名牌來。也許那時她就已經心生變化,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沈磊無法忍受屋裡死一般的寂靜,再待下去恐怕又要喝酒。這樣喝下去,會死在屋裡無人知曉的。還好還好,理智尚餘一息。沈磊披了件外套,推門出去。已是暮春,空氣開始濕潤,夜風帶著一點暖意。他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閑逛,街市太平,歲月靜好,人們來來往往,他只有一個人。今天把話給科長撂下了,明天該怎麼辦?真的不幹了嗎?要不要去給科長和處長低三下四地道個歉服個軟?雖然說這是體制內工作,真不去道歉,他們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但是往後的相處想必會磕磕絆絆,漸漸尷尬以至於難熬起來,畢竟他們是領導。真奇怪,前半輩子他在哪方面的分寸都掌握得很好,怎麼這段時間又暴躁又卑微?這兩種極端他都看不上。智商低的人,才需要在與世界打交道的時候用力過猛,沒想到自己居然淪為這樣的角色。他苦笑了。逛到深夜十點,沈磊仍不知去哪兒。要不要再去叨擾姐姐呢?算了,離婚這件事他暫時不想讓家人知道。他也跟謝美藍打過招呼了,這件事要由他親口和家人說,目前他沒想好怎麼說。這是他對她唯一的請求,她答應了。前陣子,謝美藍和他一起回沈家過年,表現得毫無異樣,父母有過的擔心煙消雲散。謝美藍的理由是沈家父母一直待她很好,她也不希望老人傷心。他為此非常感激,甚至生出一點幻想。如今看來,還不如那個時候就給父母打預防針,也省得現在難以啟齒。
到頭來,還是要求助於酒。沈磊進了一家小小的烤串店,點了幾個烤串兒,自斟自飲。小店要打烊了,只為做他這一點小生意,又苦苦撐到十一點多。老闆終於忍不住了,勸他離開。沈磊抱著剩下的半瓶啤酒,跌跌撞撞地離開。走著走著,他覺得累了,便靠在街邊一根柱子上,一屁股出溜下去,坐到地上。這一坐,他有豁然開朗之感,好舒服啊。
是啊,做人為什麼要死守規則呢?好比每天都要洗澡、刮鬍子、換衣服,睡覺一定要躺在床上,學生一定要考好成績,上課一定不能說話,到了年紀一定要結婚生子,結了婚一定不要對婚外的人動心······這都是人自己給自己下套呢。不守規則的人才快活,就像謝美藍和路傑這種人,視規則如空氣,靈魂才會自由。
就好比現在的他,在本該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卻爛醉如泥地公然坐在骯髒的街頭上,像個標準的流浪漢一樣。流浪漢,這個詞真的太有魔力了。抬頭看看天,並沒有塌下來呢。天穩穩地黑著一張臉,無動於衷。謝美藍不是嫌棄他活得一板一眼嗎?沈磊滑稽地對著虛空行了個禮,說:「謝美藍,謝謝你,你是我的老師。」他笑了,笑容醉得不成形。
沈磊被一陣喇叭聲吵醒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半了。他居然在街邊睡了一夜。他搖晃著站起來,頭痛欲裂。謝天謝地,幸好天氣已暖,醉酒的他沒有被凍死。不過,這樣滿身酒氣,鬍子拉碴地去單位恐怕不妥,也早已過了上班打卡的點兒。算了,不是想好了不幹的嗎?
沈磊打了個車,直奔家的方向,昨晚他竟然徒步走了十幾公里。回到家,他癱倒在沙發上。陽光照進來,屋裡死一般寂靜,他心灰意冷。此時手機響了,是科長的電話。
「沈磊,你是真不想幹了嗎?真不想干,也要過來把流程走一下,哪有說不來就不來的道理?」科長道。
「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直接開除也行,我不在乎。」沈磊疲憊道。
那頭沉默了一會,道:「沈磊,你們農村孩子,考到體制內留京不容易。勸你別衝動,現在馬上過來,處長要找你談話。」
沈磊有一瞬間的感動,為那樣無禮地對待過科長而他仍為自己著急的這份心,但又馬上想起處長那張陰沉的臉。沒有人不怕處長,同事們私底下都管他叫閻王爺。想著自己還要去聽那麼多廢話,去賠笑臉,他就覺得煩。他又沒有犯什麼彌天大錯,為什麼要動用到「處長談話」這樣的重量級懲罰?再說了,談完了,把他留下了,他還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每日上下班,回到家過一個人的生活嗎?不能了。謝美藍已經不在了,生活秩序被打破了,這房就只是出租屋,不再是家了。這都不是家了,他還怎麼過下去?
沈磊掛了電話,接著關機,撲倒在床上。
黃昏,睡得渾身都麻了的沈磊醒過來。醒來的那一刻,謝美藍已經和他離婚的事實立刻湧上心頭,一陣痛苦令他窒息。今夕何夕,要是此刻能死去該多好?人為什麼要有靈魂呢,為什麼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存在」這件事?看著窗外的夕陽,一個念頭不知不覺浮現:謝美藍不是跟姐姐吐槽他太死板,想去旅遊也要提前半年規劃嗎?不如來個說走就走的旅行吧。對,就是現在,天要黑了、本不該出門的時刻。
他起床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背起雙肩包,出門,打了個車直奔高鐵站。一時不知道去哪裡,陏便買了張票去上海。到了上海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在街頭閑逛了一下,發現上海街頭與北京沒有任何區別。一樣高樓林立,一樣燈紅酒綠,這不是他要的旅行。旅行就是—逃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在逃離之前,沈磊打了個車來到迪士尼。從前謝美藍一直想來,可是他們只有節假日能來。節假日排隊要排到死,想錯峰游么,年假兩人又不一定對得上。這回沈磊終於可以在人最少的工作日來玩了。
沈磊住在迪士尼酒店,一晚四千。來迪士尼住豪華酒店,帶城堡塔尖、能在露台看到漫天煙花的那種,這也是謝美藍之前嚮往的。然而從前即使來迪士尼,沈磊也斷不會同意住這麼貴的酒店,這種生活不在他的視線里。謝美藍要是提議,他就會微笑著說我看網上有不少四星酒店,離迪士尼挺近,一晚八百,我覺得已經很好了,謝美藍便也不再堅持。如今想來,她不堅持,大概是絕望了罷。
夜晚,焰火在黑色天幕上炸開,一朵一朵五彩斑斕像童話,瀑布般流瀉下萬千金珠銀線。謝美藍就是要童話啊,給她不就完了嗎?這麼美的童話,任誰不愛呢?又不是出不起四千塊錢。如果他不那麼死板,也許她會原諒他的窮······沈磊靠在房間的露台上,聽著人群的陣陣歡呼,默默地說:「美藍,我替你來迪士尼酒店了。」
天亮,沈磊早早入園,把所有最熱門的項目都玩了一遍。每玩一個,他都在心裡說:美藍,這是你最喜歡的《加勒比海盜》。美藍,這是飛越地平線,太壯麗了。美藍,這是我最喜歡的死亡過山車,謝謝你陪我坐······
陽光燦爛,晴空高遠,過山車的呼嘯聲伴隨著歡笑和尖叫。藍天下沈磊笑著,看向身邊,那裡空空如也。